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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故事】狐子沟的泉水

 昵称12848819 2015-01-13

□安黎

阿姑社,狐子沟,耀县这两个地方,与我的生命,与我的情感,有着太多的交集。怀旧情绪日益浓厚的我,对它们,自然是心既驰之,神又往之。

阿姑社是我祖母的故乡,也是我两个姐姐如今生活的地方。因于此,我家在阿姑社,便有了扯不断的诸多亲戚。亲戚间的相互往来,使我年幼之时,就在阿姑社与麻子村之间那条蜿蜒陡峭的坡路上,爬上爬下。麻子村在坡上,阿姑社在坡下,两个村庄的距离,就是一面坡的距离。两村间的频繁通婚,竟至于繁衍出了这样的顺口溜:麻子村有娃,给阿姑社捎话,麻子村人吃汤水不顾眉眼,送亲只剩下了门倌。

此段话无疑是阿姑社人编的,它蕴含着对麻子村人的讥讽,弦外之音是:娶你村的姑娘我乐意,但你过于庞大的送亲队伍来混饭吃,我就不那么欢迎了。

“娃”指的是姑娘。“吃汤水”指的是送女出嫁时吃婚宴。顺口溜诠释开来,大意是,麻子村一旦有姑娘长大成人,就会把消息透露给阿姑社。阿姑社的某户人家,便会打发能说会道的媒人前来提亲。婚事撮合成功,姑娘出嫁的那天,麻子村人倾巢出动,前往送亲,但大多数人的真正意图,不在于送,而在于吃。

狐子沟离阿姑社很近,离麻子村也很近。成百上千次,我从狐子沟的沟口经过,都会被那里的景象所吸引。狐子沟曾是狐狸的藏身与出没之地,但后来,它却因一道清泉而闻名。那道清泉,发乎于旷野,出自于山缝,在乱石间翻滚,在花草下流淌,未经宣传,却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麻子村的吃水沟里,也有一道类似的清泉,水很丰盈,很清澈,很甘冽,于是在学大寨的年代,县上经过勘察,决定在此投资兴建一座水站,供几个村庄的村民饮用和农田灌溉。粗壮的管道铺好,阔深的水渠挖好,篮球场一般大的蓄水池掘好,但因各种原因,泉水始终在沟底汩汩溢流,终未被抽上塬来。吃水沟里的那道清泉,令麻子村人心旌摇曳,无比自豪。但在自豪之余,却不敢妄自尊大,还保留着应有的理性。麻子村人议论说:县上化验过了,咱吃水沟的水质排名耀县第二,狐子沟的泉水才是耀县第一水。

狐子沟的泉水不但体态柔媚,碧澈无比,而且酷暑天清凉,冰冻天温热。冬天若从沟口经过,老远就能看到泉水喷冒的热气,使一条狭长的沟壑白雾蒙蒙。人步入沟里,仿佛坠入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最钟情这道泉水的,莫过于那些操持家务的女人了。数九寒天,塬上塬下,冰冻三尺,冷风刺骨,洗衣服便成了乡村女人的难题。但住在狐子沟周边的女人,并不为之发愁。东塬上的妇女,西塬上的妇女,川道里的妇女,都从各自的村庄出发,挎着塞满脏衣的老笼,朝狐子沟汇聚。泉水从半沟里扭捏而出,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溪流。溪流两边的青石旁,跪满了洗衣的村妇。她们一边往衣服上涂着捣碎的皂角,一边挥动棒槌捶打着衣服。棒槌的敲击声,伴随着嬉笑声,惊得一树树的麻雀抖翅飞去。

山属于男人,水属于女人。每当妇女们洗衣之时,狐子沟的两岸,就会变得花花绿绿。草地上,石头上,灌木丛上,树枝上,挂着或晾着各色纺织品。粗布,洋布,丝绸,锦缎,样样都有;黑的,蓝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比万国旗更为斑斓。冬天的荒芜,硬是被衣物和被单的绚烂所遮蔽。

妇女们说,狐子沟的水不但温热,而且光滑绵软。冻裂的手塞进水里,顿觉无比惬意舒服。洗衣人中,有老妪,有少妇,也有姑娘。那些风情万种的少妇和风姿绰约的姑娘,宛若招蜂引蝶的花朵,引诱得十里八乡的壮汉纷至沓来。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年,那些图谋不轨的壮年,赶着羊,牵着牛,不畏路途遥远,纷纷来狐子沟周边的坡地里放牧。牛羊在坡地里自由散漫地吃草,牧人却坐在坡岸,吹着口哨,扔着土蛋,贼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中意的某个美人看,看得痴呆,看得沉醉,仿佛魂丢了,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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