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
汤光明
第一次拍照是和哥哥一起，我一岁，像是没睡醒，无精打采，哥哥倒是挺高兴，咧嘴笑着，我俩那时看上去不太像。长大后给朋友看这张照片，都说：“嗯，认得出是你，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家有两面镜子。一面圆形，支在五斗橱上，有时平着放，妈常用，铁丝架看上去很旧。五斗橱后背上连着一长条横镜，小时候我要踮着脚才能照得到，还爬上去数过脸上的疤，那是出水痘留下的。实际上读小学时不太会注意镜子，也不太注意镜子里的自己，以为那是女孩子的事。像演员那样在后台照着镜子练戏，那是到了青春期才发作的，现在回忆起来，大约也就是一脸苦相。 第一次用摄像机拍录像，是和一帮朋友聊天，大伙儿摆弄着那个SONY一通瞎拍。等看到显示屏上自己的样子时，着实吃了一惊：此人嘻嘻哈哈，叼着烟，嘴里不停地在说，背有点驼，一头长发乱糟糟，下巴上稀稀拉拉几根胡子，和70年代末回城知青在人民广场上慷慨演讲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颓废荒唐。“哪能这副卖相”，这和我幼时心里打算做的，差太远了，活脱一个傻小子。记得当时对朋友说：“看着镜头里自己的演出，很恐怖。” 这晚下班回家，上公交车坐好，抬起头朝对面坐着的人们看了一眼，觉得其中有一个颇眼熟。再看一眼，发现他和自己长得很相似。不一会我断定，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平头、厚唇、尖鼻，单眼皮，眉毛微挑，耳郭不大，加上一个甲字脸，典型的东方人。上身灰白T恤上绣着灰色小羊，下身水洗牛仔裤上有些石灰，座边放着一工具包。他眼睛看着地上在想什么，这位兄弟手上的骨节粗壮。 有好几站他又把头抬起，闭着眼。我一直盯着他看，由他想到自己，西装、背头、微胖，拎着公文包，绷着脸，皱着眉，……一个训练好的庸人。 我在座位上挪了挪，准备这站下车。这时他睁眼看了我一眼，停了几秒钟后移开。那眼里，有一种完整的忧伤向我传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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