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赍恨

晴  雯  赍  恨 【诗篇】 生离死别最难堪，别到晴雯更可怜。 总有愁肠难贮泪， 任他仇口也称冤。 了无私爱生前共，空有虚名死后担。 肠断芙蓉秋水上，香魂犹伴大观园。 叹晴雯雀裘补竣增新病，瘦骨儿渐渐难支卧枕边。 又被人添上些浮言回太太，叫他那兄嫂领去不许耽延。 可怜他好胜的心肠成画饼，可怜他超群品貌化云烟。 可怜他徒负虚名充去妾，可怜他终成薄命恨红颜。 这宝玉一念痴情来探病，见那一种欲去的香魂那个怜。 进门来见斗室漆黑蝇蚋满，到房中不知何味甚腥膻。 窗台上纵横堆满残灯檠，土炕上腌臜铺就破绒毡。 见晴雯恹恹独在床头卧，犹盖着平时锦被色尚鲜妍。 只见他面如金纸双睛闭，听人声把杏眼微开仔细观。 见宝玉来至房中不能说话，手指着茶瓯嚷喉干。 这宝玉取过茶瓯腌臜甚，闻一闻气味甚难堪。 回头见有个煤燎烟熏薄沙铫，倒了半盏似墨水一般又涩又咸。 这晴雯接来饮尽如甘露，他这才手拉宝玉慢开言： “说我虽是稍有聪明也无过犯，为甚么登时撵逐信浮言？ 竟说我狐媚偏能来惑主，到底有甚么实据就掩袖宫谗？ 如今我到深悔从前错，空作了尽心竭力无玷丫环。 只因我心直口快难容物，所以才将风月担。 故使我衾枕夜抱终无分，反落个妖娆淫贱众相传。” 也忙着解钮来把衣脱下，就将他贴身小袄换来穿。 就将那自己的小袄与他披身上，又将他轻轻扶倒卧衾间。 这晴雯狠命把青葱齐咬断，犹带着凤仙花染色斑斓。 递与宝玉将手攥住，说：“也算我一点遗念就永别尊颜。 二爷呀，我扶持你一场也无好处，今日一见就死在阴曹鬼也安。 快去罢，这屋中气味难禁受，也不必念这苦命的丫环在黄泉。 再不能霞影窗前闲斗草，再不能水晶帘下簸金钱。 再不能病补雀裘灯尽后，再不能娇撕彩扇在晚风前。 只落得多病的小青悲短命。只落得离魂倩女葬黄泉。 只落得坟头草长迷青冢，只落得月下魂归响珮环。 再别想翡翠衾中和握手，再别想鸳鸯枕畔笑摩肩。” 这晴雯他已死春蚕丝未尽，可不把个多情公子哽噎难言。 本待要劝解一番无从劝解，又怕那天晚花园门要关。 又遇着他嫂子歪缠胡乱语，没奈何强收珠泪慢回还。 到怡红又遣小环偷探望，这一宿捶床捣枕泪难干。 到次日小环背地来回话，他知道小爷心性就编了一派胡言， 说：“晴姑娘原来并非是死，他做了园内花神上了天。” 宝玉惊喜说：“把何花管？”他编道：“专管芙蓉在秋水边。” 这宝玉新以为实拍着手笑，说：“到底是天公位置正当然。” 喜孜孜笑向袭人称怪事，把一个花姑娘笑倒在床边： “我再要不劝你我又忍耐不住，象你这肉麻的话儿叫我怎么搭言。 什么爱物儿不过也是个我，几曾见丫头队内有天仙。 真要是晴雯若果能尸解，今夜晚请爷就去伴花眠。” 一席话说得宝玉无可对，他总想着晴雯一定是登仙。 他撰一篇茜纱窗下《芙蓉诔》，悬在那芙蓉花上拜花前， 叹晴雯这番做鬼也风流尽，竟借着那江上芙蓉把倩影传。 （网友河北玉麒麟据北京大学藏车王府抄本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