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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瓦尔登湖

 瀞舒凝兰 2015-01-14








文/岁月沉香

“我生活在瓦尔登湖,再没有比这里更接近上帝和天堂,我是它的石岸,是他掠过湖心的一阵清风,在我的手心里,是他的碧水,是他的白沙,而他最深隐的泉眼,高悬在我的哲思之上。”时年二十八岁的梭罗在书中深情地写道。我猜没有谁比他更懂得瓦尔登湖的寂静之美了。这位从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放弃了从事传统意义上正经而优渥的工作,隐居瓦尔登湖畔。他在那里沉思冥想,一丝不苟地写下他与林中麝鼠、山雀以及各类鸟兽打交道的日子,各种寻常小事温文尔雅,无拘无束。我读了之后,如临其境,仿佛掠过瓦尔登湖心的那缕清风,隔着千山万水穿过百年时光缓缓吹入了心里面。

当梭罗单身只影,拿了一柄斧头,跑进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畔山林中,多数人惊讶于他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对之冷落甚或讥诮。时至今日,依然有质疑者以为他不过逃避世俗故作深沉之态,对其提倡的简朴生活不以为然。推崇他的人也多半顺势而为,类似于多年前满大街人一边哼唱着“我想要超越这平凡的生命”,一边却钻进熙熙攘攘的俗世里。梭罗的瓦尔登湖,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只是我们乏善可陈的生命里意淫的诗意栖居地,供我们释放生活的种种不满和对远方的向往之情。尽管,我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厌倦了眼前的苟且,却下定不了决心过一种诗意而清明的生活。

我想,二十八岁的梭罗,正如每一个年代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充满着正常的青春焦虑,未曾明白生活的意义却想要窥探个究竟。唯一不同的是,他决意抛弃自己,远离人群,卸下各种身份角色的束缚,返璞归真,以此审视人生。他播种、耕耘和收获,他倾听、观察和默想,享受季节轮回,阳光雨露,空气中的各种气息及味道,甚至于夜的一缕细声。凡此种种,对他而言,都是美妙的体验,“比一座月亮一般高的纪念碑更值得铭记”。

我以为,在人生的某一阶段,读一读梭罗的这本书,自有其好处。在这一阶段,如果你恰好深陷焦虑的泥潭里,荷尔蒙、虚荣和不断膨胀的欲望,宛如烈火喷薄之际,就更应该借一瓢瓦尔登湖的碧水,熄灭内心熊熊燃烧的欲念之火。书里正言警告人可能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譬如人们可能陶醉于功名利禄的追逐之中而忘记了等一等自己的灵魂,抑或是疲于生计奔波而无暇度过一个静谧的夜晚。与此同时,梭罗也愿意化身为慈悲的造物主,安慰在现实社会中屡屡碰壁不被认可的那一拨儿。他说,“夕阳反射在济贫院的窗上,像照耀在富人窗上一样光亮;在那门前,积雪同在早春溶化。我只看到,一个安心的人,在那里也象在皇宫中一样,生活得心满意足。”类似闪亮的泛着哲理的句子比比皆是,梭罗天马行空,信手拈来,一语击中人心,给人抚慰、共识或启迪。

除此之外,全书洋溢着对天地万物抑制不住的赞美之情,这赞美之音纯净如月光之夜流淌的笛声,温柔如情人耳侧天真的呢喃。在那些孤独的时刻,梭罗纵情徜徉在自然怀抱之中,内心感到无比愉悦,对生活自有一番无法述诸的情意,不得不靠书写一吐为快。他笔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鸟语虫鸣,构成了一个浑然一体自在奇妙的世界。从清晨吹拂而过的微风到落日时分波光粼粼的湖面,从四月的雨滴到冬夜里悄无声息的一场大雪,无一不给人以故园之感。在阅读的某些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乡野度过的美妙时光中。我记得春雨过后散落一地的粉色花瓣,夏夜里的流萤四处飞窜,南风把栀子花香吹得远远的,以及许许多多个起风的夜晚,我卧床而眠,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此起彼伏绵延不断。如此种种,不足一一道矣。这些细微的情节,我不曾对人谈起,也无从谈起,可它们在我日后远离乡野的孤独岁月中时时闪现,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夹杂着莫可名状的甜蜜与忧伤,流向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世界。那个世界,是最初的信仰,是梭罗的瓦尔登湖,是被钢筋水泥覆盖的泥土地,是失落疲惫之际大自然馈赠给人的最厚重也最寂静的爱。

显然,对自然和天赐生命的礼赞,是《瓦尔登湖》奏响的一曲悠扬交响乐,但如果梭罗仅仅是讴歌自然,顺带卖弄才华和思想,那么《瓦尔登湖》也不足以成为典范流传至今。事实上,正是梭罗本人使得《瓦尔登湖》比一般书籍更具魅力。当我们在忙着给自己归纳定位,努力向普世的价值观靠齐时,他独立特行,自成一体,因此逃脱了概括和归类。他隐居瓦尔登湖畔,却无意去做一个隐士,只不过顺应本心,过一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当他觉得够了,就走了。在我看来,他生活得挺像三毛笔下的那棵树,一半在土地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影,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但在另一些人看来,他却是个怪癖之人,简直有点一意孤行,不可理喻。这类人,他们热衷在生活中给周遭人也给自己贴上各色标签,以此区分白富美、穷矮挫、有权有势者和手无缚鸡之力者。而对梭罗而言,他的眼中恐怕只有两类人,自由与不自由之人,这种天真的思维模式在高度社会化的人眼里未免像个未开化的原始人。如此评价,不绝于耳,梭罗不以为意,他压根就没在乎别人眼中自己的模样,只是一心一意去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深知生命的独特性,并奉劝世人不要模仿,不要比较,更不要因袭别人的生活方式。他说,“如果一个人跟不上他的伴侣们,那也许是因为他听的是另一种鼓声。让他踏着他听到的音乐节拍而走路,不管那拍子如何,或者在多远的地方。他应否像一株苹果树或橡树那样快地成熟,并不是重要的。”这句话和杨绛先生在一百岁感言中写的“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想活得灿烂点,最好能让全世界看见自己的光亮。好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无从评判,也无需评判。但若一个人了悟到对生活应该时存感激之心,尽量活得简朴自在些,同时不忘初心,不失自知之明,心无旁骛去过自己渴求的生活。那么,不管他是隐居深山还是身处闹市,位居权贵还是匍匐尘土之中,也算是入了梭罗的党,活在那片属于自己的永远澄澈明净的瓦尔登湖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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