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

题记：仅仅是出于义愤，反而成全了贾芸的创业之路。这或许是偶然但也是必然。他的形象因其不经意的举动，在人们心中(作者、读者、贾芸、街坊、、、)因一念之差而彻底改变。

倪二是个出场并不多的过场人物，但其中声却因其特殊职业而不太好：“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志管打降吃酒”的市井泼皮，当然这也怨不得他，如果他过于心慈手软，那他放贷哪能收回，正是其泼皮性格才吃这碗饭。但他在听到贾芸因其亲舅舅借口不肯借钱时，所表现出其性格的另一面，而超乎了读者的想象：“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这也正是脂批所提到的“侠”义。他的社会经历丰富，看的人多见的事多，故象这样亲舅舅不肯帮自家外甥的也是见怪不怪的，这本与他无一毛钱关系，但他内心中的侠义却在一念之差间使其完成这感人之事。奇的是，他并没有收贾芸利息，这也让贾芸有点诚惶诚恐：“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于是便想着是否写个欠条“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文约过来便是了”。当然这也不能怪贾芸，因为倪二平时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出于保护自己也是正常的，不能因此而怪贾芸过于世故，亲舅舅都不肯做的，一个市井泼皮且还是个放高利贷的，主动借钱于自己是否一个圈套也未必可知。

但倪二却很是很是不满：老子平时被人骂市井泼皮，也就回去罢了，你二爷怎么也如此呢？于是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最后贾芸还是收了，但却悄悄到店铺称重，才放下心来。当然倪二后来的话：“这不是话。天气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回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舍下，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来找我”也是出于街坊之间的口语，真实。

好了，倪二的戏结束了，但却留给我们众多思考。为何平时一个被他人另眼相看的“市井泼皮”为何主动借钱给贾芸这样一个没落仕家子弟呢？这也正是倪二侠义的一面，见多了人间冷暖之事，他内心却更多报有侠气，他最见不得亲人间如此冷漠：庚辰侧批：仗义人岂有不知礼者乎？何尝是破落户？冤杀金刚了。

倪二是个人格分裂的人物。平时高利贷只是他的业务，在那些老赖不肯还账之时，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讨债人却最不好当也是名声最坏的，故得个“市井泼皮”的称也就不奇了，但他心中却保持着“善”的一面，这与老舍《四世同堂》的“金二爷”有一比：宁可做坏人中的好人，不可做好人中的坏人。我们也不应以脸谱化的形式来看待这样一个复杂形态的人物。在《水浒传》中的牛二也是此类人物，但牛二却没了倪二的侠与义，更多是一个不怕死有滚刀肉，结果死在的杨志的刀下：庚辰眉批：这一节对《水浒》杨志卖大刀遇没毛大虫一回看，觉好看多矣。

倪二当然不能仅仅出场一次，作者无闲笔，故其在日后狱神庙中也有着出场，且也是重头戏：靖：“醉金刚”一回文字，伏芸哥仗义探庵。余三十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不及金刚者亦不少。惜不便一一注明耳。看来，曹雪芹八十回后原稿中有贾芸借倪二之力，去探望关在“狱神庙”中的宝玉的文字，至于具体情节，现已难完整勾勒。续书写倪二拦路醉骂贾雨村，被衙役鞭打后马上负痛求饶，似不像侠义人所为。

小人物构成了社会的主体，作者更多的是把笔触在对小人物的描写，因为他因为家境的破败而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同时也感受到人间冷暖，而给他最多温暖也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