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唐诗宋词画意境(九)

 高山仙人掌 2015-01-23

李清照词


【月满西楼-钮榕】
此词是作者为怀念初婚不久离家的丈夫赵明诚而作的一首抒情小令。它集中抒发了作者对丈夫的深笃爱情,吐露了夫妇各居一方的相思之苦。感情真挚、深沉、热烈,格调清新,是作者早期的作品。
    首句用红藕香残来形容零落的荷花,可以说是形、神具备:这是已经凋谢可又没有完全 枯萎的荷花,红的色和香的味还有一些,不过已经随着 萧瑟的秋风,一天天地消退下去了。一个残字,就把荷花此时的神态维妙维肖地刻画出来了。玉簟跟红藕香残好象没有什么关连,然而和秋字联系起来,就把作者的境况给点出来了:秋天到了,竹席颇有凉意,暗示了作者此时独处一室的冷清、寂寞和对秋天的主观感觉。由红藕香残客观形象上的秋意而到作者自我感觉上的秋意,都给人一种萧瑟凄清之感。所以这句既形象地写出秋天的时令特色,又烘托出了作者寂寞凄凉的感伤情绪。怎样才能消除这相思之苦呢?还是离开那冷冷清清的闺房到外面散散心去罢。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就是描写作者乘船出游时的情形。从轻解两个字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那种没精打采和迷离怅惘的忧郁神情。本来想借出游消愁解闷,可是离别之情仍然排解不开,独字含蓄地点出了作者出游时的孤独之感 。越是感到孤独,越是想念不在身边的丈夫,进而想到即使见不到总该收到一封信吧。云中谁寄锦书来应该理解为是作者的想象丈夫应该寄书信来。雁字回时和前句自问相应,就是说大雁来到了,书信也该 到了。寄寓着思念和信赖的真挚感情。月满西楼就是被清亮的月光洒满了西楼。应该是接到书信的地点。在这情景之中,收到大雁捎来的书信,是多么富于诗意啊!然而又是多么冷清和凄凉!这三句写得委婉曲折、凄楚动人。
    下片首句是从丈夫来信的遐想又回到乘船出游的现实。眼前的景象是落花飘零,流水自去。首句中两个自字,把作者此时的情感完全渗透到落花流水的自然景物中去了。正是这个落花流水,触动了作者离别的情怀,产生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烦恼。相思是产生闲愁的原因,闲愁是相思的结果。然而尽管有同样的思念,却又不能互相倾诉,只能天各一方独自愁闷。这就是一种相思和两处闲愁的矛盾。把一种和两处在词中对称起来写,再同上面的花自飘零连起来,就有一种既一致又矛盾的特殊艺术效果。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一个迅速变化的过程,表露作者思念之情的深度。其实眉头所表现出来的忧愁和心头上的忧愁本来就是一回事,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所不同的是,愁在眉头是看得见的,而愁在心头是瞧不着的。作者用此句来描写离别之情不能排遣,由外表而及于内心,和上面一样,它们都运用语言上的对称所造成的既一致又矛盾的特点,产生一种特有的艺术效果,不但含蓄生动,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耐人寻味。
    作者在这短短的小词中,创造了完整感人的意境,表达 了强烈的思想感情,采用移情入景的表现方法,把自己真挚、深沉的思想感情融入客观外界的景物之中,又借着对景物 的描写将它巧妙地抒发出来。这首词语淡情深,不事雕琢,言有尽而意无穷 。首句及全词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象,却在寻常不经意语之间。不过,这不经意语却自着意锤炼中来。


     此词的最大特色,乃是开辟了词坛中的“微观世界”。 从极微细处写出人物,传出感情,用心之细,前所未有,也是后人不易学步的。 此词写的只是一件小而又小的事: 从表面看,描写的是一场春雨, 用烘托的手法,透过人物的行动和心理变化,既写了一场漫长的春雨,更写出人物的精神状态,纯然属于抒情。 细读可以体味出如下感情来:晚春时节,连日无休无止的雨使天气又潮又闷。囚禁似的她老呆在家里,加上丈夫离家日久,闺中孤寂,平日已是无聊,如今就越发感到那无聊的重压了。词中写了“别是闲滋味”五个字,恰好从正面点出了题旨。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先写环境引出风雨,再由风雨又回顾环境,类似电影蒙太奇。你看,小小宅院,平时已经是冷冷落落的,住的人,男的出外去了,只剩下女主人和侍女,在斜风细雨之中,门庭更显得冷落不堪。只好把几重门户都关闭起来。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时令在寒食节之前。这本来是个好季节,人们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游春会,到水边郊外去热闹一番。如今,外面的园林亭榭,想必到处长着繁花嫩柳,准备人们玩赏了。不料老天爷却有意跟人闹别扭,偏在这个时候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总不肯停下来,可真把人烦死了。 “宠柳娇花”,是受到春天宠爱的柳和因受宠而更娇的花。这四个字一向受到称赞,认为是形容得好的。 “种种恼人天气”,不是风,就是雨,既是可恼;象放晴,却不曾晴,又是可恼;本来是游春季节,却硬把人拦住,就更可恼了;何况风雨还会拦阻着出门的丈夫的归程呢!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从这一韵开始,就一步步突出写人,写人的感情,写感情的发展和变化。这位闺中少妇闷在屋子里显然已经不止一两天了,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好打发,人也越来越闲得发慌。怎么办?总得找点事情消遣消遣才好呵!她想呵想的,终于想到,写几首险韵诗是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可是,连险韵诗也写好了,一看天色,却还早哩。没有办法,只好再喝两杯闷酒,让头脑暂时麻木一下。 大抵酒性烈了,喝下去头就有点沉,所以叫“扶头”吧。 不料连这种扶头酒也不能解决问题,不久就醒过来了,天还亮着,看来连云里的太阳也是懒洋洋的。这种闲得没完没了的时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才好。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既然生活这样寂寞,这寂寞又是离别造成的,那么,向远地丈夫诉说近日的心事,不是也可以驱除心头的沉闷么!她真的拿起笔来写了。不料写好又涂掉,涂掉又再写,再写还是写不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只觉得心头上有千言万语,纸面上却一字难成。终于是把笔丢下算了。交代出丈夫 离家远行引起她的种种闲愁。
    下片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为什么她要倚栏?倚栏是为了盼望夫婿归来。盼望并不是近来才出现的,早就如此了;可是由于连日春寒侵袭,加上连绵春雨,帘子四面拉了下来,连倚栏也受到影响,这也就更加增添闺中人的苦恼。 “被冷香销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还是闲得没有办法,连想赖在床上多睡它一会儿也办不到。因为被子是冷的,熏的香气也消散了,好梦更无从继续,不起来又怎么样呢?这自然是第二天早晨的事。时间总算暗暗在流转。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早上外面的光景和昨天有很大不同。多美好的春之晨呵!露珠儿在叶子上,在花心里,聚拢成一团一簇,然后又一滴一滴往下淌,弄得地下的泥土都汪上一滩水了。再往树上看,原来梧桐树到处茁出了新芽,树梢顶上的枝条好象一下子长高了许多。这景象,引起人们多强烈的游春念头呵! “清露晨流”两句,这八个字,恰好能透出一种新鲜的气氛,暗示天气开始向好的方面转变了。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她凝神望着眼前的景色,陡然觉得非常高兴了。烟雾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升高的太阳偶尔从云缝中探出半面来,于是满院子忽然充满了日影。有点放晴的味儿了!这是多少天来没有过的呵! 于是她索性站着不走,象监视似地瞧着这薄薄的烟雾,淡淡的日影;瞧着这初引的新桐以及滴沥的晨露……她要看看今天是不是真的会晴朗起来。 以上,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就是整首词所要描写的人物的行动及其幽隐的心理。你看它一层一转,一转一深,把少妇在此景此情中的心理及其变化刻画得多么细腻,多么真切。这种闺阁笔墨,岂能是心粗气浮的男子汉所能够描摹得出的!



     【译文】落日金光灿灿,像熔化的金水一般,暮云色彩波蓝,仿佛碧玉一样晶莹鲜艳。景致如此美好,可我如今又置身于何地哪边?新生的柳叶如绿烟点染,《梅花落》的笛曲中传出声声幽怨。春天的气息已露倪端。但在这元宵佳节融和的天气,又怎能知道不会有风雨出现?那些酒朋诗友驾着华丽的车马前来相召,我只能报以婉言,因为我心中愁闷焦烦。记得汴京繁盛的岁月,闺中有许多闲暇,特别看重这正月十五。帽子镶嵌着翡翠宝珠,身上带着金捻成的雪柳,个个打扮得俊丽翘楚。如今容颜憔悴,头发蓬松也无心梳理,更怕在夜间出去。不如从帘儿的底下,听一听别人的欢声笑语。
     本词是通过今昔对比,抒写今昔苦乐不同的情景,表达忧时伤世怀念故国的情思。上片描绘元宵节傍晚明分的景物和自己的感受。下片写闭门幽居,抚今追昔,悲不自胜的感受。结尾两句抒情极为凄楚,令人酸鼻。上片写今年元宵节的情景。开头两句对仗工整,辞采鲜丽。如此气候,预示当晚的灯节将有一番热闹场面。但下面一句陡转,“人在何处”,是一声充满迷惘与痛苦的叹息。包含着词人抚今追昔的意念活动,也是全词情感的基调。景色虽好,可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自己的丈夫、中原的父老、半壁江山又在何处?实在是无比伤恸的悲叹。“元宵佳节”三句又一波折,元宵佳节日暮时分的“融和”景象。中间插入“岂无风雨”之语,仿佛是无端忧虑,但这正表现出作者多年来颠沛流离饱经折磨的特殊心境,也为下文不应邀出去做铺垫。谢绝同游正表现出她的心绪落寞。下片以细致的笔墨转写当年青春少女着意穿着打扮,青春活力的心境和情景,也通过这个侧面追忆当时汴京热闹繁荣的景象。以下再次陡转,写如今年少不再,蓬头垢面无心打扮的情形,与往昔形成鲜明的对比。两种迥然不同的心境,反映出南渡前后词人两种不同的生活境况和精神面貌,抒发了作者对故国的深情思念。这在那个时代里有典型意义。全词在艺术上运用今昔对照与丽景哀情相映的手法,并有意地将当时的口语与精致的文学语言交错融合,形成一种文白相济、雅俗共赏的风格。

这是一篇追述往事之作, 是词人少女时代一次郊游的剪影。从词的内容和欢快活泼的情调来看,当是词人早期的作品。
    这首小令虽然仅有三十三个字,但叙事却十分完整。开篇以“常记”二字为总领,既表明所叙是一件时常引起词人回忆的往事,又十分自然地引出对事件的追述。词人从交流的时间、地点落墨,追叙了主人公在绮丽的历下名泉荡舟畅游,直到日暮才作回舟之想,而且由于景色迷人,浏览有致,已经沉醉其中,不识归路了。这就是具体而生动地写出了兴尽的情怀,同时也渲染了欢快的气氛。游玩既已尽兴,就该回家了。按常理,调子必趋于平和。叙述必趋于收束;然而,这里却突然又来了一个奇峰突起,由不知归路而引出误入藕花深处,于是,如柳暗花明,一幅奇美的画面在我们眼前展开了,少女为迷路而焦灼,急不择路竟把船划到了密密的荷塘里,船儿搁浅了。少女奋力挥动双浆,想忙摆脱这窘境,没想到,浆儿击打荷叶,也激起了哗哗的水声,一群静栖于荷塘深处的鸥鹭受到这突来的惊忧,扑楞楞地一齐飞上了蓝天。词人已兴尽,现在又突然来了这样一声余兴,情感的波澜自然也随之再起。这就与开篇的常记相关照,进一步显示了这次郊游的不平凡。
    这首小令在写作上除了叙事跌宕不平的特点外,还巧妙地将叙述、描写 、抒情融而为一。在简约、曲折的叙述中交和着画面的描绘:远景是涣涣流水,沉沉落日,隐隐溪亭;近景是郁郁荷塘,少女奋浆,鸥鹭齐飞。动静结合,十分富于情趣。同时,随着事件的发展,画面的展现,主人公的感情也起伏听他宕地流露出来了:美酒胜景带来的沉醉和兴尽,是暮始返和不知归路所引起的不安,回舟择路时误入藕花深处怕引起的焦灼,手忙脚乱连呼争渡时的慌乱无主,以及哗然的水声惊起一滩鸥鹭时的喜出望外,都于叙述中倾泄无遗。事、景、情三者融为一体,意境开阔,形象生动。这不但表现了词人笔墨集中、善于剪裁的工夫,而且表现了作者善于托情于事、寓情于景,开拓艺术境界的才能。


    多 丽
    (白菊) |
    |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
    恨潇潇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
    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
    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
    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
    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釄。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臯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瘦芳姿。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
    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这首词通篇用赋的手法,描绘了白菊的姿容、芳香,表达出词人对菊花的无限爱惜之情,也流露出作者的内心感伤。
    开头五句是说,秋天的夜晚寒冷而又漫长,住在小小的阁楼之上,为了避寒,只好把门窗的帘子都低低的地垂放下来。早上醒来,最让人惋惜和恼怒的,是夜里那无情的凄风冷雨,把好端端的菊花摧残得面容憔悴了。这几句是泛写,它为以下的对菊花的具体描写开拓了境界。
    接着的"也不似"七句,是说经过一夜风雨吹打,菊花的姿容更加清癯,既不象醉酒后的杨贵妃,妖娆艳态 富丽堂皇;也不象善作愁眉的孙寿,故作姿态,撒娇买宠。它的美是清淡的美,是典雅的美。偷香的韩令,傅粉的徐娘——人中的风流之辈。都无法和它这花中的佼佼者相比;即便相比,也都要风流扫地。白菊的逸韵高标,翩翩风度,“细看取”,唯有“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屈平、陶令,向来被称为清洁孤高之士,而菊花是群芳百卉中高雅之花,它的风采、气度,与酷爱菊花的屈平、陶令正好情趣相投,因而词人说风韵正相宜。以上几句,句句用典,从正反等不同方面,赞美了白菊所特有的容貌、风度。
    花所以为人喜爱,不仅因为它美,还因为它香。若光说菊花体态之美,显然不足以表现它清雅的特征。作者接下去写道:“微风起,清芬蕴藉,不减酴 釄。”这几句是对菊花芳香的赞美。尽管遭受了风雨的摧残,但菊残犹存晚节香,微风袭来,阵阵幽香清淡悠长,沁人心脾,便是和那久负芳名的酴釄相比,也毫不逊色。
    作者在上片对白菊的姿容、芬芳描写的基础上,下片着重对白菊的精神加以刻画;刻画的同时,也寄寓了词人自己的身世之感。下片的大意是说,时节渐渐到了晚秋,那容颜苍白的菊花,似乎与人一往情深,依恋难舍,它多么象汉皋山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又多么 象长信宫中孤独失宠的班氏;不管是风清月朗的夜晚,还是雨暗烟浓的白昼,都 只有在困苦和忧愁中消磨大好时光,听任芳颜衰老。纵然有人爱惜,但曾经风雨的揉损,也就不必总是怀念当年屈平、陶令了。这片中又连用了四个典故。泽畔东篱与上文的屈平、陶令相呼应,意思相同;但在贼的具体运用上,上下两片却不尽相同。上片贵妃醉脸以下四个典故是从反面用典,是反衬;屈平陶令两典是从下面描写。下片汉皋两个典故,也是从下面用典,是明喻。它们既融进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又能启人联想。“愁凝、泪洒”两词,既写出风雨揉损下菊花的形貌,又画出菊花的神态。。四字看似平常,但却神形兼备。结尾人情好三句以反问语气说出,用的是反语,那意思分明 是说,纵然有人爱惜菊花,也无法使它逃脱要凋谢的噩运,更何况偷懒浇薄,如今无人堪摘呢?说是何须更忆,实则怎能不忆。
    全词字里行间,处处流露出词人自己的情怀、感慨。作者吟咏的是清而又瘦的白菊,而这菊花又偏偏是那经过一夜风雨揉损的残花。 这一特定对象的选取,本身就流露出一种感伤情调。作者在词的开头几句,便把她的感受泄露给读者,随意境的逐渐扩展,作者的主观情感亦趋鲜明,都通过用典含蓄地表现出来。可以说饱含了作者对现实和自身遭遇的无限感慨。


    这首小令,有人物,有场景,还有对白,充分显示了宋词的语言表现力和词人的才华。“昨夜雨疏风骤”指的是昨宵雨狂风猛。疏,正写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义。当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风雨就来逼迫了,心绪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酒吃得多了,觉也睡得浓了。结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但昨夜之心情,却已然如隔在胸,所以一起身便要询问意中悬悬之事。于是,她急问收拾房屋,启户卷帘的侍女:海棠花怎么样了?侍女看了一看,笑回道:“还不错,一夜风雨,海棠一点儿没变!”女主人听了,嗔叹道;“傻丫头,你可知道那海棠花丛已是红的见少,绿的见多了吗!?”

点绛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
    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这是一首闺 怨词。上片抒写伤春之情,下片抒写伤别之情。伤春、伤别,融为柔肠寸断的千缕浓愁。刻画出一个爱情执着专一、情感真挚细腻的深闺思妇的形象。
    开篇处作者即将一腔愁情尽行倾出,将一寸柔肠与千缕愁思相提并论,这种不成比例的并列使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看到了驱不散、扯不断的沉重愁情压在那深闺中孤独寂寞的弱女子心头,使好愁肠欲断,再也随晃信的凄绝景象。惜春以下两句,虽不复直言其愁,却在惜春春去的矛盾中展现女子的心理活动:淅淅沥沥的雨声催逼着落红,也催逼 着春天归去的脚步。唯一 能给深闺女子一点慰藉的春花也凋落了,那催花的雨滴只能在女子心中留下几响空洞的回音。人的青春不也就是这样悄悄逝去的吗?惜春、惜花,也正是异青春、惜年华的表现,因此,在惜春春去的尖锐矛盾中,不是正是酝酿新旧更为沉郁凄怆的深悉吗?
    从上片看,给深闺女子带来无限愁怨的雨,它催落了嫣红的春花,催走了春天,也催促着流年和女子的青春。下片中,作者循着这一线索,继续‘探寻柔肠一寸愁千缕的根源,笔力集中在女子凭阑远望而搅起的心理活动上。这里不在提花,不在提雨,却突出地提出人何处的问题。在这里,作者巧妙地安排了一个有问无答的布局,却转笔追随着女子的视线去描绘那户不到尽头的萋萋芳草,正顺着情人归来时所必经的道路漫延开来,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最后,视线被截断了,这凄凉的画面不就是对望眼欲穿的女子的无情回答吗?全词由写寂寞之愁,到写伤春之愁,到写伤别之愁,到写盼归之愁,全面地、层层深入地表现了女子心中愁情积淀积累的过程。

这首词妙趣横生地描写了一个青年女子天真美好的心愿。上片写买花、赞花。词人用拟人的手法,刻画了含苞欲放的春花形象──轻施素粉,腮染红霞,面挂晓露。人们惯用鲜花来比喻少女,词人此处却用少女来比拟鲜花,别开生面,绝妙传神。下片首句便直吐痴情:怕情郎看了会觉得娇艳的春花比自己的面容美丽,但又不肯甘拜下风,于是便把鲜花簪在鬓边,同春花比美,要让情郎品评一下,自己与鲜花到底哪一个漂亮。“徒要教郎比并看”一句,写少女的心理活动,做到了率真与含蓄的和谐统一──口中说要与春花比美,心下又暗暗欲以春花添丽。这样,花衬人,人扶花,少女与春花的形象交相增辉。整个下片四句中,无一句是直接描绘少女的容貌,但通过间接描写,却出神入化地表现了她那羞花闭月的美貌和娇憨纯真的情态。统观全篇,笔法虚实相映,直接写花处即间接写人处,直接写人处即间接写花处;春花即是少女,少女即是春花,两个艺术形象融成了一体。

瑞鹧鸪(双银杏)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为奴。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肌冷骨未肯枯。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 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这是一首假物咏情词。易安居士假双银杏之被采摘脱离母体,喻靖康之乱后金兵南渡,自己与丈夫赵明诚一起离乡背井、避乱南方的颠沛愁怀。其上片开始先咏物以寄兴。首两名是说:这银杏的风姿气韵、整个形体都不很起眼,但是较之樽前黄澄澄的甘桔来说,甘桔却只堪称奴婢。这是一种“先声夺人”的写法,起不同凡响的效果。“都”在此作硕大、华美解,“未甚都”是指银杏作为果类食品,并不以果肉汁多、形体硕大诱人。银杏,又名白果,其树为高大乔木,名公孙树,又称帝王树,据说银杏在宋代初年被列为贡品。“甘桔”为“奴”典出《三国志·吴书·孙休传》。词人在此用现成典故与银杏相比,称桔“可为奴”,足见作者对银杏的偏爱。 词人之所以深爱银杏,未必因为它是珍稀贡品,而是睹物伤情,有所触发。“谁怜流落江湖上,玉肌冰骨未肯枯”两句便作了极好的解答:这枝双蒂银杏被人采下,永离高大茂密的树干,成为人们的盘中之果,采摘的人自然不会怜它,那么有谁怜它呢?看到它那圆浑、洁白虽离枝而不肯枯萎的形状,激起了词人的无限怜爱与自伤。这两句是吟物而不拘泥于物,与其说是在写银杏,毋宁说是借双银杏在直接写流落异地的自家夫妻。“玉肌冰骨”一词,意在突出一种高尚的人品道德与不同流合污的民族气节;“未肯枯”则是表示坚持自身的理想追求,不为恶劣环境所屈服;这些都是士大夫、文人所崇尚的自尊自强之志。 下片首句“谁教并蒂连枝摘”是实写句,接下来“醉后明皇倚太真“则是一个联想句,一实一虚,有明有暗。这两颗对生银杏,因摘果人的手下留情,所以便保持了并蒂完朴的美好形象,其两相依偎、亲密无间的形态,恰似“玉楼宴罢”醉意缠绵的杨玉环与李隆基。唐明皇与杨玉环这是一对世人共许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情侣,他们的名字也几化为纯真爱情的象征。这两句点出了银杏虽被摘而尚并蒂,正如易安夫妇虽流落异地而两情相依。这当是不幸之中足以欣慰之事。 结尾句“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的妙处在于使用谐声字:易安居士亲手将两枚洁白鲜亮的银杏掰开,夫妻二人一人一颗,情真意切。要吟颂它的滋味如何,是否清纯香美,这却深深地蕴藏在两人的心底。两家新的新字,在这里显然是取其谐音心。 该词采用拟人手法,将双银杏比作玉洁冰清、永葆气节的贤士,比作患难与共、不离不分的恋人,贴切深刻;尾句使用谐音手法,不仅略带诙谐而且起脱俗之效。

此词是写作者在与丈夫别后日子里,独自深闺的相思和愁苦,细致地表现了主人对周围环境的感受,曲折委婉地表达了作者真挚的感情,是作者表现婉约风格较有代表性的作品。
    词的上片写傍晚时分的对酒独酌。虽是独酌,但杯深酒浓,故酒未醉人而人已先醉。那深如琥珀色的浓酒中莫非真的融入什么令人沉醉的隐秘吗?作者没有正面说明,却转笔去写那萧萧的风声和旷远空悠的钟声。这寂廖凄清的环境后气氛有力地衬托出了人物的心情——孤寂、愁闷、思念。原来思妇是在借酒浇愁,但未想相思之情却融入了深如琥珀的醇酒之中。因此,三杯两盏之后,那扰人的别情离绪就随着浓酒潜入了思妇的五脏六腑,酒未能浇愁,反更添了愁。“疏钟”句一笔宕开的写法,以特定的境托出了特定的情,如云之托月 ,既避免了直露,又开拓了深沉凄婉的意境。
    下片写词人夜半从梦中醒来的情景:由于傍晚饮酒无绪,词人懒得卸妆,便闷闷睡去。夜已经很深了,香炉中香料早已燃尽,只剩下已冷的灰烬。不知过了多久,作者从梦中惊醒,发觉头上的发髻松散,精巧的金钗从发髻上滑落下来。环视闺房中,空荡荡,静悄悄,只有桌子上的蜡烛还在高照,烛芯由于未剪,已结成了红红的烛花,真是“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面对着通红的烛花,词人心神未定,呆呆地出神。给人以孤寂之实感,有唐五代词韵味,但较之更为深沉。

这是一首写闺房闲愁、独处寂寞的词。描写了作者日常生活中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一天。全词以景语以起句,交代了作者所处的地点、季节和心境。春的景色已经浓深了,在这春日正好的时日,却感觉着院小受拘束,家里无所事事,春色正好,该出去游玩呀,可是“重帘未卷“,主人公却懒得动弹。日已高升,却毫无活跃愉快的气氛。作者无法排遣心头的闲愁,烦闷,独自倚楼而坐,把那闲愁统统发泄在琴弦之上,让琴声带走一切愁闷,使自己在琴声中忘却了愁,从而得到精神上的一点解脱。
    下片词人将笔锋一转,进而写倚楼所见之景,希望在开阔的自然风景中寻求一些慰藉。傍晚时分。作者居高远眺,远处峰峦起伏,朵朵阴云飘来,似乎催促着太阳快些落山;阵阵微风袭来,又下起了丝丝细雨,故意变幻着阴晴。作者内心的愁,本想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忘却,可面对夕辉消逝,阴云薄暮,轻风飘细雨,一片阴沉沉的景致,真是十分恼人之外又添了一分。词人无限的惜春之情,丝毫不被这大自然所理解,似乎那风雨成心和她过不去。无论是楼外室内,近观远瞩,所见所感,都不能使作者消愁,反倒使她陷入了更深的愁境之中。凄风催雨,使她不禁想到眼前的“梨花欲谢恐难禁”,更加伤感了。春去花落,这是不遂人意的自然现象,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伤紧紧地罩在作者心头。全词在深深的惋惜和忧虑中结束。
    综观全词,无一情字,处处情深;无一思夫语,语语思夫,的确是抒情妙手。倚楼无语,情在无言之中;欲谢恐难禁,思在难禁之内,语言形象,实在妙绝。一个”恐“字,确切地表达出作者惜春的思想感情,概括了全篇的主旨,真可谓含蓄婉约。


     这首词为作者早年所作,以白描手法写了熏香、花钿、斗草、秋草等典型的少女时代的事物,借以抒发作者爱春惜春的心情。 
     上片写少女春睡初醒情景,用的是倒叙,头两句是第三句睡醒后的所见所感。“淡荡”犹荡漾,形容春光融和遍满。寒食节当夏历三月初,正是春光极盛之时。熏炉中燃点着沉水香,轻烟袅绕,暗写闺室的幽静温馨。这两句先写出春光的宜人,春闺的美好。第三句写闺中之人,词中没有去写她的容貌、言语、动作,只从花钿写她睡醒时的姿态。“山枕”谓枕形如山。“梦回山枕隐花钿”是少女自己察觉到的,不是别人看出来的。暮春三月,春困逼人,她和衣而卧,不觉沉沉入睡,一觉醒来,才觉察自己凝妆睡去,自己也觉诧异。熏香已残,说明入睡时间已久,见出她睡得那样沉酣香甜。她梦回犹倚山枕,出神地望着室外的荡漾春光,室内的沉香烟袅,一种潜藏的春思隐约如见。这几句不事修饰,淡淡道来,却别有一番情致。  
     下片写少女的心曲。“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海已过柳生绵”。古人以为燕子产于南方,春末夏初渡海飞来,故称海燕。“斗草”是用花草赌赛胜负的一种游戏。时节已到寒食,为什么不见燕子飞来呢?女伴们斗草嬉戏,情怀是多么欢畅。江梅花期已过了,杨柳又正飞花。这里写的是少女眼中所见,心中所感种种景致说明春事已经过半,当此时少女的春闺寂寞、情怀缭乱,含有作者的惜春心情。这两句对仗工整,既有动态,更有细微的心理活动,极尽工巧之妙。“黄昏疏雨湿秋千”,写的是另一种境界。秋千本是少女喜欢的游戏,尤其是当寒食时节更是无此不欢。这一句写的是黄昏时忽然飘起细雨,把秋千洒湿了,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的外现,同上两句所写的有精神上的契合,都是少女春日心情的写照。
     这首词以物写人,以景写情,把春日少女的姿态和内心世界写得活灵活现,有“无我之境”的妙趣。

这是一首反映贵族女子伤春情态的小调。运用正面描写、反面衬托的手法,着意刻划出一颗孤寂的心。 上片首句写人,“髻子伤春慵更梳”似是述事,其实却是极重要的一句心态描写:闺中女子被满怀春愁折磨得无情无绪,只随意地挽起发髻懒得精心着意去梳理。接下来两句是写景,前句“晚风庭院落梅初”中的“初”字用得极工巧,它使得写景之中又点出了季节时间:习习晚风吹入庭院,正是春寒料峭经冬的寒梅已由盛开到飘零之时。春愁本就撩人,何况又见花落!后句“淡云来往月疏疏”写淡淡的浮云在空中飘来飘去,天边的月亮也显得朦胧遥远。以“疏疏”状月,除了给月儿加上月色朦胧、月光疏冷之外,仿佛那还是一弯残月,它与“淡云”、“晚风”、“落梅”前后相衬,构成了幽静中散发着凄清的景象,完全和首句渲染的心境相吻合。上片运用了由人及物、由近及远、情景相因的写法,深刻生动。 下片通过富贵华侈生活的描写,含蓄地反衬伤春女子内心的凄楚。前两句写室内陈设极尽华美“玉鸭熏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镶嵌着美玉的鸭形熏炉中,还闲置着珍贵的龙脑香,懒得去点燃熏香;织有朱红的樱桃花色的、覆盖如斗形的小帐低垂,上面装饰着五色纷披的丝穗。这里主要写室内的静物,但也有心情的透露,如“玉鸭熏炉闲瑞脑”中的一个“闲”字,不就闪现出女主人公因愁苦无绪,连心爱的龙脑香味也懒得闻嗅了吗!结尾是一个问句“通犀还解避寒无”,句中的 “通犀”指能避寒气的犀角,名“辟寒犀”,该句意思是说:试问这只金灿灿的辟寒犀角,现在还会不会再把温暖宜人的气味释放出来?句中“还解”的一个“还”字点出了这样的内容:往昔之时,这只犀角曾尽心尽意地为男女主人布温驱寒;而今伊人远去,天各一方,犀角有情也应感伤,你到底还知道抑或忘记了为孤独的女主人避寒的使命呢?词人假借向犀角的设问,进一步刻划词中人触物伤情多愁善感的性格,也使句意曲折婉转、摇曳生姿,好似在微波细纹的水面上,又激打起一圈向周边渐渐扩展的涟漪。 该词炼字维妙,不着雕痕;未画愁容,愁态毕现。


     这首言情小调通过对一个女子的情态的几个侧面摹写,不仅生动地勾勒出她美丽动人的外貌,而且也展现出人物大胆天真的性格,以及蕴藏在心底的细腻幽深的感情。
     上片三句中前两句“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是一副似对非对的偶句。“绣面芙蓉”形容这个女子姣美的面庞宛如出水荷花,光艳明丽;“斜飞宝鸭”是说她把用宝石镶嵌的飞鸭状头饰斜插鬓边,对自己作了精心地修饰妆点;正如古人所说的“粉黛所以饰容,而顾盼生于淑质”,这两句表示词中女主角天生俏丽,再加以入时的华饰,就必然产生不同一般的效果。句中的“一笑开”三字之妙,妙在它以动态描写打破了静物写生,起到了能将词中的女子从字面上呼出的奇效;而其中“开”字在这里用得尤为精巧。诗词之妙,在于炼字炼句,使一词一句的含义达到极大的丰富;即如这个“开”字,无疑是指芙蓉花开,但其深层意思未尝不可以表示词中女主人公心底被禁锢的爱之苞蕾正在展放。接下来的“眼波才动被人猜”这句神来之笔,便为此提出了很好的印证。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女子美目流盼,宛如一弯流动明澈的秋水,其中映照着她内心的喜悦与怕人发现自己秘密的悸栗。越怕人猜,偏会被猜,这便是生活的真实;作者捕捉到这一真实,用朴实无华的文字恰当地表现出来,更添了几分韵味。
     下片进一步刻划人物的内心世界,前两句“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是一副较为工巧的对偶句,摹写出这样的情景:幽居深闺的怀春女子,完全被“爱而不见”的愁苦与期盼的喜悦所左右,这混杂的感情化为风情万点,都从她一颦一笑的的面部流露无遗;终于她大胆地展开半张素笺,舞动一只彤管,把满怀思念、娇嗔与幽怨倾泻给自己深深系恋着的人。结句“月移花影约重来”写的是实况?是希冀?还是幻影?无从考定。但这确是一幅绝美的流动着的画面:月光里,花影下,玉人双双,倾诉着生死相依的情话……
     这首反映爱情的小令,词语鲜明生动而不失其朴直。只要把它放在被封建礼教重重包裹的那个时代,只要不带任何世俗偏见,便会发现易安笔下的这个秀外慧中的少女多么可爱,她对幸福、自由的追求又是多么真挚、炽烈、大胆;从而也会惊叹这首词多么质朴深刻、生气盎然。

此词写早春。风柔日薄,熙和天气。人们从严冬中走过,脱去厚重的冬衣,春衫乍试,怎不感到轻松、解脱,产生喜悦的心情?词人用赋的手法,直写出此时心情之好。 下两句忽作转折。早春又是乍暖还寒时节,小睡起来,微寒侵肤,刚才插到鬓上的梅花也已枯凋。词人不说心情的转变,只用天气的轻寒和梅花的凋残,暗示其意识流程。一定是乡心又被春天拨动,故园那些美好春天的回忆又从记忆中泛起。值此小楼又东风之时,更觉风景不殊而有山河之异!
    下片于是发出故乡何处之悲呼。故乡虽在而河山易主,欲归不能。范仲淹《苏幕遮》下片:“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只有在醉里梦中,才能片刻摆脱沉重的乡愁。词人没有说自己如何沉溺于但愿长醉不复醒的醉梦中,只说醉卧时所烧的沉香早已炉灭香消,而词人还宿酲未解。而醉醒时乡思的凄苦,尽于言外可见。

这首词作于作者南渡以后的最初几年,以寻常词语抒发作者曲折多致的心绪变换,是一首写乡愁的作品。“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一写外景,一写内景,外景辽阔高远,在我们面前展示了广袤无垠的空间;内景狭小逼窄,在我们面前呈现了静谧岑寂的境界。“归鸿声断”,是写听觉;“残云碧”是写视觉,短短一句以声音与颜色渲染了一个凄清冷落的环境气氛。那嘹嘹亮亮的雁声渐渐消失了,词人想寻觅它的踪影,可是天空中只有几朵碧云。听归鸿,望碧云,在古诗词中往往寄托着旅愁;望归鸿而思故里,见碧云而起乡愁,似乎已成定规。词人在这里借归鸿碧云抒发的就是自己怅然若失的情绪。稍顷,窗外飘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室内升起了一缕炉烟。雪花与香烟内外映衬,给人以静而美的印象。“炉烟”下着一“直”字,形象更为鲜明,似乎室内空气完全静止了,香烟垂直上升,纹丝不动。此处以窗外的雪花作室内香烟的背景,匠心独运,活写气氛之静与王维名句“大漠孤烟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描写作者形容服饰,只见在烛光的映照下她头上插戴着凤钗,以及凤钗上所装饰的用彩绸或金箔剪成的人胜或花胜。“人胜”、“花胜”都是古代妇女于人日(正月初七)所戴饰物。而词人的一腔哀怨,却通过它们传递给读者。一个“明”字和一个“轻”字,看似愉快,却给人以哀愁的感觉。在雁断云残、雪落烟升的凄清气氛中,人物的情绪自然不会欢畅;而烛底的凤钗即使明,也只能是闪烁着微光;凤钗上的人胜即使轻,也只能是颤巍巍的晃动。
    从“残云碧”到“凤钗明”再到“曙色回牛斗”,既表明空间从寥廓的天宇到狭小的居室以至枕边,也说明时间从薄暮到深夜,以至天明。角声是指军中的号角,漏是指古代的计时器铜壶滴漏,引申为时刻、时间;着一“催”字,似乎是一夜角声把晓色催来,反映了词人彻夜不眠的苦况。这里词人通过客观景物的色彩、声响和动态,表现主人公通宵不寐的神态。转眼已到了白天,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报春的梅花想是开放了。词人不禁产生一股游兴。然而此念方生,即已缩回。“春意看花难”,何以难呢?因为时在早春,西风还留有余威,外出看花,仍然受到料峭春寒的威胁,所以词人说“西风留旧寒”词人如今人既憔悴,心亦凄凉,不欲看花,其原因何止畏寒一端这“旧寒”不只是天寒,而且是心寒。既想赏花,又怕春寒这是曲笔,表现了婉约词特有的情致,增强了抒情力度。 这首词运用曲笔,以浅淡之语写深挚之情,意味隽永,值得用心玩赏


    此词是李清照南渡前的作品,抒写了女主人对远游丈夫的绵绵情思。作者用寥寥44个字,写出女主人种种含蓄的活动及复杂曲折的心理,惟妙惟肖。成功的心理刻划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首句是说,昨夜我喝的沉醉不醒,以致首饰卸迟,梅妆凋残。 “酒醒”二句表层意思是说:酒劲渐消,梅花的浓香将我从春睡中熏醒,使我不能在梦中返回日夜思念的遥远故乡。深层意思是说:梅的香气把人熏醒,不得返回故里重温往日夫妻恩爱的美梦。 “人悄悄”句极言忧愁之深。整句是说:帘幕低垂明月多情,照我无眠。 最后三句是说:主人公用揉搓残梅莱消磨难熬的时光。言外之意是说:从沉醉到酒醒,从天黑到夜深,丈夫迟迟不归,妻子便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殷切等待。 一般诗词所咏之梅,多是凌寒怒放,傲立枝头的,对残梅则不屑于咏叹赞赏。这首咏梅词却不落前人窠臼,选取新的角度写梅
    上片写词人醉眠后,残梅的幽香对她所发生的作用。在一个早春的夜晚,词人酒醉回到卧房,连头上的钗、簪等物也无心思卸去,便昏昏睡去。头上插着的梅花也因蹭磨而成为蔫萎的残枝败朵,但越发散发出诱人的幽香。酒力渐渐消退,这股清幽的芳香不断袭来,终于使词人从睡梦中苏醒。梅香扰断了她的好梦,使她在梦境中回到北国故乡的愿望无法实现。词人无限感叹,惘然若失。
    首句虽未写饮酒的动机和场面,直截写酒后入睡,但从“沉醉”一词可以窥见词人饮酒之多和心绪之恶。一个“迟”字进一步透露出沉醉的状态,心情的抑郁和词人懒于卸装的倦怠神情。下旬“熏破”二字,通过嗅觉强调出梅香的浓烈。春困又加沉醉,所以睡得一定很甜;梦中得归故乡,所以心情暂时很美。词人似乎有些埋怨梅香太浓,打断了自己的美梦。她的梦魂本来正沿着回乡之路,飘飘忽忽飞得很远很远,“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归乡千里路,也许能回到故乡,也许能与亲人团聚吧。但这美梦却被梅花扰断,希望又成泡影。这种对梅香的“怨”也正是词人欲归不得的怨。这种幽怨象无端的乱絮,久已缭绕心头,“夜来沉醉”不过是为了借酒浇愁罢了。“梦远不成归”一句,集中表现了词人强烈的思乡怀人之倩,欲归不得之苦。
    下片集中写词人醒来后,依托于梅花的百无聊赖的心绪。 醒来已是深夜,四周一片静谧,孤独的词人自己也是一语不发。轻柔如水的月光,给大地涂上一层透明的银色。窗上的翠色帘幕纹丝不动地垂挂着。帘外,一天明月;帘内,无限凄清。她思绪万千,再也睡不着了,只好随手摘下鬓间的梅枝,在手中反复揉搓着,拨弄着,无言独处,等待天明。此时,万籁俱寂,唯有这梅花,“伴我情怀如水”……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寥寥数语,勾划了一幅春夜无眠图。春夜孤柄,久不成寐,帘筛月影,月伴无眠。一个“垂”字更增加了夜的沉寂。这幅清淡的月夜图,,成功地烘托出词人孤单清冷的内心世界。“更挪”“更捻”的连续动作,突现了词人百无聊赖的心理。这单调的动作,包含着复杂的心绪。词人所思早已不只在梅上。或许她是在追忆梦中的情景,或许是在回忆昔日的生活,或许是由残梅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或许是对梅花产生了怜惜之情:“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梅啊,你曾傲寒怒放,现在却远离了母体,变得这般憔悴了……。在这深夜里,是残梅勾起了词人的伤心事,又只有残梅还能陪伴着她,排遣她心头的愁绪,消磨这难挨的时光。“更援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三“更”相迭,含蕴无穷,将词人的感情表现得婉曲有致;所用排比句式,既合格律,又灵活多变。
    这首咏梅词,没有把笔墨集中在写梅的姿容、特质上,而是缘梅抒情,以残梅的幽香为引线,串联全篇。全词以写头戴残梅沉醉入睡开始,继由梅香“熏破春睡”使“梦远不成归”,引起词人心情的怅惘;甜美的梦境与凄苦的现实互为映衬,深刻地表达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全词虽不着一个“愁”字,却处处含愁。“梦远不成归”使人愁;“人悄悄,月依依”同样使人愁;“更挪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更把词人内心的愁绪通过动作表现褥淋漓尽致。国破家亡,流落他乡,一腔怨恨,借梅而发。咏梅而意不在梅,正是这首咏物词的特点


      南渡之后,李清照递遭家破人亡、沦落异乡、文物遗散、恶意中伤等沉重打击,又目睹了山河破碎、人民离乱等惨痛事实。这首《忆秦娥》就是词人凭吊半壁河山,对死去的亲人和昔日幸福温馨生活所发出的祭奠之辞。
     上片写登临高阁的所见所闻。起句“临高阁”,点明词人是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她独伫高阁,凭栏远眺,扑入眼帘的是“乱山平野烟光薄”的景象:起伏相叠的群山,平坦广阔的原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烟雾之中又渗透着落日的最后一缕余辉。叠句“烟光薄”加强了对这种荒凉、萧瑟景色的渲染,造成了使人感到凄凉、压抑的气氛,进而烘托出作者的心境。
     “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是作者的所见所闻。乌鸦是被人们厌恶的鸟类。它的叫声总使人感到“凄凄惨惨”,尤其在萧条荒凉的秋日黄昏,那叫声会显得更加阴森、凄苦。鸦声消逝,远处又隐隐传来了军营中的阵阵角声。这凄苦的鸦声,悲壮的角声,加倍地渲染出自然景色的凄旷、悲凉,给人以无限空旷的感受,意境开阔而悲凉。不难看出,这景物的描写中,融注着作者当时流离失所,无限忧伤的身世之感。
     下片起句,作者写了在这种景色中自己抑郁孤寂的心情。“断香残酒情怀恶”,全词只有这一句直接写“情怀”,但它却是贯穿和笼罩全篇的感情,一切都与此密切相关。“乱山平野烟光薄”的景色,使词人倍感“情怀恶”,而“情怀恶”更增添了秋日黄昏的萧索冷落。“断香残酒”四字,暗示出词人对以往生活的深切怀恋。在那温馨的往日,词人曾燃香品酩,也曾“沉醉不知归路”。而今却香已断,酒亦残,历历旧事皆杳然,词人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一个“恶”字,道出了词人的不尽苦衷。
     “西风吹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那阵阵秋风,无情地吹落了梧桐枯黄而硕大的叶子,风声、落叶声使词人的心情更加沉重,更加忧伤了。叠句“梧桐落”,进一步强调出落叶在词人精神上、感情上造成的影响。片片落叶象无边的愁一样,打落在她的心上;阵阵风声,象锋利的钢针扎入她受伤后孱弱的心灵。这里既有国破家亡的伤痛,又有背井离乡的哀愁,那数不尽的辛酸,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作者写到这里,已把感情推向高峰,接着全词骤然从“又还秋色”的有声,转入了“又还寂寞”的寂静之中。这“静”绝非是田园牧歌式的宁静,而是词人内心在流血流泪的孤寂。“又还秋色,又还寂寞”,说明词人对秋色带来的寂寞的一种厌恶和畏惧的心理。自己不甘因秋色而寂寞,无限婉惜逝去的夏日的温暖与热闹,同时也似乎表明她失去亲人、故乡的寂寞心情。长期积郁的孤独之感,亡国亡家之痛,那种种复杂难言的心情,都通过淡淡的八个字,含蓄、深沉地表现了出来。
     词的结句是全词境界的概括和升华。“又还秋色,又还寂寞”是对词人所处的环境,所见的景物以及心境真实、准确而又深刻的概括,景是眼前之“真景物”,情是心中之“真感情”,同时情和景又互相融合,情融注于景,景衬托出情,使全词意境蕴涵深广。


    这是一首咏花词。咏花而志不在花,只是借花形、花态、花性以挥发开去,抒引出词人胸中的万千感慨。上片伊始“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两句,便如抖开了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那黄金揉破后化成的米粒状的万点耀眼金花,那碧玉剪出重重叠叠的千层翠叶,若非清香流溢追魂十里的月中丹桂,更无别花可堪比拟。桂花的花朵娇小无比,自不以妖艳丰满取胜,作者紧紧抓住的是它的金玉之质。笔触显得深刻、自然、贴切、生动。“轻”与“重”是相对的,作为黄金无疑是重的,但能揉而破之化为飞入翠叶丛中的万点黄花,不论在事实上还是感觉上都是轻柔的。
    接下来笔锋倏然跳出,来了句“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从花到人、由此及彼,这既把金玉其质的桂花点活了,也把彦辅其人的风度精神点活了。彦辅,是西晋末年被后人称为“中朝名士”的乐广的表字;因其官至尚书令,故又史称“乐令”。据史传记载:乐广为人“神姿朗彻”、“性冲约”、“寡嗜慾”,被时人誉为 “此人之水镜也,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矍嗵煲病薄S诖丝杉乐彦辅之倜傥非常。然而词人对历史名人乐广之所以崇敬有加,恐怕是离不开时代的原因:当时正值北宋、南宋交替的乱世,恰像乐广之处于西晋末年一样,乐广能在“世道多虞,朝章紊乱”之际,做到“清己中立,任诚保素”,无疑地这便是身处季世的词人所遵奉的做人标则。若此,则清照将桂比人、将人拟桂,便在情理之中了。“太鲜明”三字是褒扬之词,不论是花中仙品──桂子,还是“人之水镜”──乐彦辅,都有着十分鲜明的个性。
    下片起始也和上片一样,是一副对句“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寒梅、丁香均为芳香科植物,为世人所深爱。尤其是傲霜凌雪的梅花更是花中之佼佼者,清照笔下原亦不乏咏梅佳句,如“雪里已知春信至”、“香脸半开娇旖旎”、“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良宵淡月,疏影更风流”等,但在这里为什么黯然失色?为什么竟以“俗”、“粗”加之呢?此时此地应是缘于有所“感”而产生的一种情。即如欢乐的人看见周围的一切都闪着使人愉悦的光环,而被愁苦笼罩的人即使看到平素喜爱之物,也会撩起如云涌起理而还乱的愁绪,这正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境界!更何况词人在这里又采用了抑彼而扬此的手法,明贬梅与丁香的“粗、俗”,暗誉丹桂之清、雅,以达到更加鲜明主题的目的。
    结尾句“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终于点出个“愁”字来。这个“愁”字点得好!离人在千里之外,相思而不得相见,只能梦里相寻觅,以图一梦解愁;然而却被郁郁花香熏透惊扰,这花香何其如此严酷绝情!这两句语意自然十分明了,其未点透处却是词人含嗔带斥地指责的对象,到底是梅与丁香?还是桂花?两者虽皆可诠释得通,如以作者的明贬暗誉的手法来看,这里指的该是金花玉叶的桂花。这个结尾,似是词人谓桂子:我是如此执着地倾心于你质地高雅、不媚不俗,而你却竟以沁人的馥香惊扰了我的千里梦,却也太无情了。
    该词写作特点上片侧重正面描写桂花质地之美,从形到神、由表及里,表现出贵而不俗、月朗风清的神韵,重在精神气质;下片则运用对比手法,进一步衬托桂花的高雅,重在随感,带有较为浓郁的主观感受。上下合璧,借花抒情,便成了一篇回味无穷的小调。

这首词创作于作者的晚年,主要写她病后的生活情状,委婉动人。“病起 ”,说明曾经长期卧床不起,此刻已能下床活动了 。“萧萧”是头发花白稀疏的样子。词中系相对病前而言,因为大病,头发白了许多,而且掉了不少。至此,作者即刻打住,下句另起一意。这个处理极妙,意思似乎是说,头发已经那样,何必再去管它,还是料理今后罢。这不仅表现了作者的乐观态度,行文也更简洁。
    下面接写了看月与煎药。因为还没有全好,又在夜里,作者做不了什么事,只好休息,卧着看月。“卧看 ”,是因为大病初起,身子乏力,同时也说明作者心情闲散,漫不经心,两字极为传神 。“上”字说明此乃初升之月,则此残月当为下弦月,此时入夜还浅。
    病中的人当然不能睡得太晚,写得极为逼真。上句写的是衰象,此句却是乐事,表明作者确实不太以发白为念了。“豆蔻”为植物名,种子有香气,可入药,性辛温,能去寒湿 。“熟水”是宋人常用饮料。分茶是宋人以沸水冲茶而饮的一种方法,颇为讲究 。“莫分茶”即不饮茶,茶性凉 ,与豆蔻性正相反,故忌之。以豆蔻熟水为饮,即含有以药代茶之意。这又与首句呼应。人儿斜卧,缺月初上,室中飘散缕缕清香,一派闲静气氛。
    下片写白日消闲情事。观书、散诗、赏景,确实是大病初起的人消磨时光的最好办法 。“闲处好”一是说这样看书只能闲暇无事才能如此;一是说闲时也只能看点闲书,看时也很随便,消遣而已。对一个成天闲散在家的人说来,偶然下一次雨,那雨中的景致,却也较平时别有一种情趣。俞平伯说这两句“写病后光景恰好。说月又说雨,总非一日的事情 。”(《唐宋词选释 》)所见极是。末句将木犀拟人化,结得隽永有致 。“木犀”即桂花,点出时间。本来是自己终日看花,却说花终日“向人”,把木犀写得非常多情,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木犀的喜爱,见出她终日都在把它观赏。“酝藉”,写桂花温雅清淡的风度。木犀花小淡黄,芬芳徐吐,不象牡丹夭桃那样只以浓艳媚人,用“酝藉”形容,亦极得神 。“酝藉”又可指含蓄香气而言。
    此词格调轻快,心境怡然自得,与同时其他作品很不相同。通篇全用白描,语言朴素自然,情味深长。

此词为南渡之初的作品,借吟咏芭蕉抒发了怀恋故国、故土之幽情。上片描述芭蕉树的“形”与“情”。芭蕉树长在窗前,但却能够“阴满中庭”,这就间接地写出了它树干的高大,枝叶的繁茂,树冠的伸展四垂。接着,词人将描写缩小到芭蕉树的蕉叶和蕉心。蕉心卷缩着,蕉叶舒展着,这一卷一舒,象是含情脉脉,相依相恋,情意无限深挚绵长。芭蕉有“余情”,自然是由于词人有情;词人将自己的情注入芭蕉的形象之中,创造了情景相生的艺术境界,极其形象地表现了她对中原故国、家乡故土的绵绵不断的思念和怀恋。
    下片写夜听雨打芭蕉声。由于“余情”是深远绵长的,所以词人直到夜晚卧床时仍处于苦苦的思念之中,使她越思越悲,越想越愁,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本已是枕上落满伤心泪,更加上三更时分窗外响起了雨声,雨点滴滴哒哒地敲打着芭蕉叶,声音是那样地单调,又是那样地凄凉。雨打在蕉叶上,如同滴落在词人的心上。在她那早已被思念煎熬,被痛苦浸透了的心中,又添上了一股酸涩的苦汁,催落了她更多的伤心之泪。三更的冷雨霖霪不止,词人的泪水更是倾泻如注;雨打芭蕉声是那样地凄凉,词人的啜泣声更加悲切。词人将“点滴霖霪”,组成迭句,不但从音韵上造成连绵悄长的效果,而且有力地烘托了悲凉凄绝的气氛。结句用“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煞住,看似平淡,实极深刻。从字面上看,“起来听”似乎纯系由于“北人不惯”,但这里的“北人”,实际上应解作“流离之人”、“沦落之人”,因此,这种“不惯”也就绝不只是水土气候上难以适应的不惯,而是一种飘零沦丧的异乡之感。深怀着这种飘泊沦亡感的词人起坐听雨,从这凄凉的雨声中她听到了些什么呢?她又想到了些什么呢?词的尾句就这样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想象余地,也留下了词人面垂两行思乡泪,坐听雨打芭蕉声的感人形象,收“言已尽而意无穷”之效。【许多愁-李烁】


    这首《武陵春》为作者中年孀居后所作,非一般的闺情闺怨词所能比。这首词借暮春之景,写出了词人内心深处的苦闷和忧愁。全词一喝三叹,语言优美,意境,有言尽而意不尽之美。这首词继承了传统的词的作法,采用了类似后来戏曲中的代言体,以第一人称的口吻,用深沉忧郁的旋律,塑造了一个孤苦凄凉环中流荡无依的才女形象。
     这首词简炼含蓄,足见李清照炼字造句之功力。其中“风住尘香花已尽”一句已达至境:既点出此前风吹雨打、落红成阵的情景,又绘出现今雨过天晴,落花已化为尘土的韵味;既写出了作者雨天不得出外的苦闷,又写出了她惜春自伤的感慨,真可谓意味无穷尽。这首词由表及里,从外到内,步步深入,层层开掘,上半阕侧重于外形,下半阕多偏重于内心。“日晚倦梳头”、“欲语泪先流”是描摹人物的外部动作和神态。这里所写的“日晚倦梳头”,是另外一种心境。这时她因金人南下,几经丧乱,志同道合的丈夫赵明诚早已逝世,自己只身流落金华,眼前所见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景,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感到万事皆休,无穷索寞。因此她日高方起,懒于梳理。“欲语泪先流”,写得鲜明而又深刻。这里李清照写泪,先以“欲语”作为铺垫,然后让泪夺眶而出,简单五个字,下语看似平易,用意却无比精深,把那种难以控制的满腹忧愁一下子倾泻出来,感人肺腑、动人心弦。
     词的下半阕着重挖掘内心感情。她首先连用了“闻说”、“也拟”、“只恐”三组虚字,作为起伏转折的契机,一波三折,感人至深。第一句“闻说双溪春正好”陡然一扬,词人刚刚还流泪,可是一听说金华郊外的双溪春光明媚、游人如织,她这个平日喜爱游览的人遂起出游之兴,“也拟泛轻舟”了。“春尚好”、“泛轻舟”措词轻松,节奏明快,恰好处她表现了词人一刹那间的喜悦心情。而“泛轻舟”之前着“也拟”二字,更显得婉曲低回,说明词人出游之兴是一时所起,并不十分强烈。“轻舟”一词为下文的愁重作了很好的铺垫和烘托,至“只恐”以下二句,则是铺足之后来一个猛烈的跌宕,使感情显得无比深沉。这里,上半阕所说的“日晚倦梳头”、“欲语泪先流”的原因,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这首词艺术表现上的突出特点是巧妙运用多种修辞手法,特别是比喻。诗歌中用比喻,是常见的现象;然而要用得新颖,却非常不易。好的比喻往往将精神化为物质,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具体的形象,饶有新意,各具特色。这首词里,李清照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同样是用夸张的比喻形容“愁”,但她自铸新辞,而且用得非常自然妥帖,不着痕迹。我们说它自然妥帖,是因为它承上句“轻舟”而来,而“轻舟”又是承“双溪”而来,寓情于景,浑然天成,构成了完整的意境。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首词是李清照前期的怀人之作。李婚后不久,丈夫赵明诚便“ 负笈远游”,深闺寂寞,她深深思念着远行的丈夫。这年,时届重九,人逢佳节倍思亲,便写了这首词寄给赵明诚。
    “薄雾浓云”,这两句借助室内外秋天的景物描写,表现了词人白日孤独寂寞的愁怀:从清晨稀薄的雾气到傍晚浓厚的云层,这漫长的白昼,阴沉沉的天气真使人愁闷。那雕着兽形的铜香炉里,龙脑香已渐渐烧完了,可心中的愁思为何总缕缕不绝呢?虽为景语,却句句含情,构成一种凄清惨淡的氛围,有力地衬托出思妇百无聊赖的闲愁。“佳节又重阳”这三句写出了词人在重阳佳节孤眠独寝、夜半相思的凄苦之情玉枕、纱厨往昔是与丈夫与共的,可如今自己却孤眠独寝,触景生情,自然是柔肠寸断心欲碎了。显然,这里的“凉”不只是肌肤所感之凉意,更是心灵所感之凄凉。“东篱把酒”这两句写出了词人在重阳节傍晚于东篱下菊圃前把酒独酌的情景,衬托出词人无语独酌的离愁别绪。把酒赏菊,本来极富情趣,然而丈夫远游,词人孤寂冷清,离愁别恨涌上心头,即便“借酒销愁”,亦是“愁更愁”了。又哪有心情欣赏这“暗香浮动”的菊花呢?“莫道不销魂”这三句直抒胸臆,写出了抒情主人公憔悴的面容和愁苦的神情。“销魂”极喻相思愁绝之情。“帘卷西风”即“西风卷帘”,暗含凄冷之意。这三句工稳精当,是作者艺术匠心之所在。先以“销魂”点神伤,再以“西风”点凄景,最后落笔结出一个“瘦”字。在这里,词人巧妙地将思妇与菊花相比,展现出两个迭印的镜头:一边是萧瑟的秋风摇撼着羸弱的瘦菊,一边是思妇布满愁云的憔悴面容,情景交融,创设出了一种凄苦绝伦的境界。全词开篇点“愁”,结句言“瘦”。“愁”是“瘦”的原因,“瘦”是“愁”的结果。贯穿全词的愁绪因“瘦”而得到了最集中最形象的体现。可以说,全篇画龙,结句点睛,“龙”画得巧,“睛”点得妙,巧妙结合,相映成辉,创设出了“情深深,愁浓浓” 的情境。


     这首《鹧鸪天》词是一篇盛赞桂花的作品。在李清照词中,咏花之作很多,但推崇某花为第一流者还仅此一篇。
     作为供观赏的花卉,艳丽的色彩是惹人喜爱的一个重要原因。本篇的上片正是抓住桂花“色”的特点来写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暗”“淡”“轻”三字是形容桂花的色是暗黄、淡黄、轻黄。“体性柔”说这种花的花身和性质。 “情疏迹远只香留。”这种树多生于深山中,宋之问诗:“为问山东桂,无人何自芳。”李白诗:“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所以对人来说是迹远而情疏的,可是它的香却不因此而有所减少。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作者以为,浅碧、深红在诸颜色中堪称美妙,然而,这些美妙的颜色,对于桂花来说,却是无须添加的。因为它浓郁的香气,温雅的体性已足使她成为第一流的名花,颜色淡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呢?
     下片的“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是紧承上一片的意思写的。梅花,虽然开在早春,开在百花之前,而且姿容秀丽,仪态万千。但是,面对着“暗淡轻黄体性柔”的桂花,她却不能不生嫉妒之意;菊花,虽然开在深秋,独放百花之后,而且清雅秀美,幽香袭人,但面对着“情疏迹远只香留”的桂花,她也不能不掩饰羞愧之容。于是,正值中秋八月开放的桂花便理所当然地成为花中之冠了。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骚人”指的是屈原。屈原的《离骚》上多载草木名称,独独不见桂花。宋代的陈与义在《清平乐·咏桂》中说:“楚人未识孤妍,《离骚》遗恨千年。”意思和本词大体上是一致的,皆以屈原的不收桂花入《离骚》为憾事,以为这是屈原情思不足的缘故。
     就全篇来说,这首词的笔法是很巧妙的。全词自始至终都象是为桂花鸣不平,实际上是在抒发自己的幽怨之情。
     词中正面描写桂花的,只有开头两句。仅此两句便把桂花的颜色、光泽、性格、韵味都写尽了,为后面替桂花“鸣冤”、“正名”做好了铺垫。
     作者之所以推崇桂花为第一流的花朵,是因为她十分注重桂花的内在美,十分欣赏桂花的色淡味香,体性温雅。所谓“何须浅碧深红色”,言外之意是,只要味香性柔,无须浅碧深红;如果徒有“浅碧深红”便不能列为花中第一流。为了推崇桂花,作者甚至让梅花生妒,使菊花含羞。其实,作者的咏梅、咏菊之作是不少的,这两种花,论颜色,论风韵,确实不在桂花之下,她们的“妒”和“羞”恐怕还是因为她们没有桂花那样浓郁的芳香吧?最后,作者更直接谈及咏桂与情思的关系,她以非凡的艺术家的胆量和勇气指责屈原的当年不收桂花入《离骚》是“情思”不够的缘故。至此,作者既为桂花“正”了“名”,又抒发了自己的一怀幽情。实际上,那“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的桂花,正是作者傲视尘俗,乱世挺拔的正直性格的写照。


     这是一首当春怀人、盼望远人归来之作。不同的是它没有写个人独居之苦闷和人不归之怨恨,而是热情地呼唤远行在外的丈夫早日归来,一同度过春天的美好时光。小词将热烈真挚的情感抒发得直率深切,表现出易安词追求自然、不假雕饰的一贯风格。
     起首三句以白描笔法描绘早春景色,但又不同于一般地写景。“春到长门春草青”,直接袭用五代薛昭蕴《小重山》词之首句,暗寓幽闺独居之意。“长门”,汉代长安离宫名,汉武帝陈皇后失宠,曾幽闭于此。司马相如《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妬。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薛词即借此事以写宫怨。易安将自己的居处比作长门,意在表明丈夫离家后的孤独。较之陈皇后,她此时虽然不是被弃,却同是幽居。“春草青”,字面的意思是说春天已经到来,阶前砌下的小草开始返青,隐含的意思则是春草已青而良人未归。《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此暗用其意。“江梅些子破,未开匀。”言野梅只有少许嫩蕊初放,尚未遍开,而此时也正是赏梅的好时节。“些子”,犹言一些。以上三句突出写春色尚早,目的是要引出歇拍呼唤远人归来“著意过今春”之意。如果“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青玉案》),也就不会有“著意过今春”的渴望。
     次三句写晨起品茶。宋人习惯将茶制成茶饼,有月团、凤团等数种,饮用时皆须先碾后煮。“碧云笼碾玉成尘”,写饮茶前的准备。“碧云”,以茶叶之颜色指代茶饼;亦可理解为茶笼上雕饰的花纹。“笼”,贮茶之具。宋庞元英《文昌杂录》卷四云:“(韩魏公)不甚喜茶,无精粗,共置一笼,每尽,即取碾。”“碾玉成尘”,言将茶饼碾成碎末,犹如碧玉之屑;“玉”亦谓茶之名贵。明冯时可《茶录》:“蔡君谟谓范文正公:《采茶歌》‘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今茶绝品,色甚白,翠绿乃下者,请改为‘玉尘飞’、‘素涛起’,何如?”所叙之事可资参证。‘留晓梦,惊破一瓯春。”写晓梦初醒,所梦之事犹残留在心,而香茗一杯,顿使人神志清爽,梦意尽消。“一瓯春”,犹一瓯春茶之省称。联系全词来看,“晓梦”似与怀人有关,然含而未露,颇耐人寻味。
     过后三句仍是写景,不过时间由清晓移到了黄昏。“花影压重门”,言梅花的姿影投射在重门之上显得很浓重。“花”,指上片所言之江梅。“重门”,一层一层的门。由此句很容易使读者联想起林逋《山园小梅》诗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名句来。“疏帘铺淡月”,言春月的清辉铺洒在窗帘上,显得很均匀。这两句词以对偶形式出之,匀齐中富于变化。按照习惯,“花影压重门”本应对以“淡月铺疏帘”,但在这里词人似乎有意将“淡月”和“疏帘”位置互换,一方面为了合于平仄,一方面也避免了雕饰之嫌。词本不同于律诗,是不必追求对仗的严谨工稳的。两句词生动地创造出初春月夜静谧幽美的境界,为全词精彩之笔;“压”、“铺”二字下得尤为精警,写出了词人对景物的特殊感受,令人不能不叹服易安遣词造句的深厚功力。
     以上由春草返青写到江梅初绽,由花影压门写到淡月铺帘,中间更穿插以春晨早起,茶香驱梦,如此反反复复描写春天之美好,终于逼出了歇拍三句:“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东君”,谓春日、春天之神。农历遇闰年,常有重春现象。据《金石录后序》可知,易安婚后,明诚或因负笈远行,或因异地为官,每与易安分别。丈夫常年在外,如今算来,已有两年三个春天没有在家里度过了。因此词人急切地呼唤道:请你立刻回来吧,让我们一同倍加珍惜地度过今春这大好时光!三句词卒章显志,为一篇结穴。这一结尾,感情的激流直泻而下,心底的情话冲口而出,把全词的抒情有力地推向了高潮。


    
    这是一首被誉为“得此花之神”的咏梅佳作。落墨于梅,其主旨却又不尽然在于咏梅。李清照是最善于将深邃细腻、复杂难言的感情抒发寄寓于咏物的大家里手。这首词就是通过对红梅形神的描绘咏叹而抒发自己酝藉而复杂的感情的。
    上片写红梅初放时的情态和神韵。一个“碎”字,写出了静中之动,有质感、有力度,使人仿佛看到了梅花破蕾乍放时令人销魂的一瞬。抓住这个破字,已是“得此花之神”的第一笔;在探梅活动中,对所探得花形、花貌采取虚写,而对所探得的花“香”与花“意”却采取实写的手法,这正是“得此花之神”的第二笔。因为梅花的色与貌终究是直观的、外在的美,是可以一目了然的,而它所酝藉的若续若断、沁人心脾的幽香与含而不露、韵味隽永的意蕴却是其深邃的内在美的流露。词人用“几多”、“无限”这种非定指的表示数量和范围的词极言梅花的“香”与“意”,更把对它的内在美的描绘和赞颂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从而,由外及内,从形到神,层层深入地刻画了梅的形象。
    下片写词人感时伤怀的愁情。词人由探花、度花、见花而爱花,由爱花而自然转入赞花,而“赞”恰是一种包含着丰富强烈主观色彩的心理活动的直剖与外化。“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二句中已蕴蓄饱和着词人对美好人生的热爱与追求之情,一想到明朝风起后花事的残落景象,便顿生惜花之情,自然就联想到自己也曾象乍放的红梅那样新鲜娇艳,但韶光易逝,红颜易改,人世间多少无情风也会摧毁美好的青春。郁抑憔悴的词人从“春窗底”望去,那红梅开得正盛,由自己的青春流逝而想到梅花的命运,也会让流光带走红梅的青春韶华。那么,还是抓紧大好春光,饮酒赏梅吧!于是又转愁闷为自宽自慰,自邀自乐:“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结句看似浅直,实则内涵却十分深邃含蓄,它饱含着词人对梅花命运的深沉忧虑,也深藏着人世沧桑之感。这样含蓄的结句,更使全词的艺术形象收物我一体之妙。


临江仙
    并序: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
    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阙,其声即旧《临江仙》也。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云窗雾阁常扃。
    柳梢梅萼渐分明。 春归秣陵树, 人客建安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 如今老去无成。
    谁怜憔悴更凋零。 试灯无意思, 踏雪没心情。
    此词作于建安。建安,宋属建州,今福建建瓯。李清照曾途经此地。其时赵明诚已逝世多年,李清照年老无依,在动乱岁月里,颠沛流离,作客异乡,当春归大地之时,触景生情,遂写了这首《临江仙》,抒发感旧伤今的悲凄之情。
    词作上片写春归大地,词人闭门幽居,思念亲人,自怜飘零。“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首二句写词人闭门幽居。首句与欧阳修《蝶恋花》词一样,连用三个“深”字,前两个“深”字为形容词,形容庭院之深;后一个“深”字为动词,作疑问句,加重语气,强调深。次句是对庭院之深的具体描写:云雾缭绕着楼阁,门窗常常紧闭,虽不深而似深。云雾缭绕是自然状况,是地处闽北高山地区建安所特有的,而门窗“常扃”,则是词人自己关闭的了。这表明词人自我幽闭阁中,不愿步出门外,甚至不愿看见外面景况,所以不仅闭门而且关窗。第三句写的就是词人所不愿见到的景物:“柳梢梅萼渐分明。”柳梢吐绿,梅萼泛青,一片早春、大地复苏的风光。李清照是位感情十分丰富细腻的词人,对大自然的细微变化,有着敏感的悟性。“雪里已知春信至”(《渔家傲》)、“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小重山》),在这些早期作品里,表现的是喜春之情。可如今却怕见春光,为什么呢?结二句写的就是回答:“春归秣陵树,人客建安城。”“秣陵”,即金陵、建康。建康,是词人与丈夫赵明诚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恩爱夫妻死别的地方(赵明诚于建炎三年八月病死建康),至今丈夫还埋葬在那儿。词人想象春天回到建康,春风吹绿了那儿的树,可是她再也不能与丈夫一起观赏那儿的春光了。她只身飘泊,暂时客居建安,千里迢迢,战乱频仍,连亲自去他坟上祭奠也不可能,怎能忍心看到这春光呢?这两句内涵极其丰富,所蕴含的痛楚情怀是相当深沉的。
    词作下片,承上片怕触景伤怀,进而追忆往昔,对比目前,感到一切心灰意冷。“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感月吟风”,即“吟风弄月”,指以风月等自然景物为题材写诗填词,形容心情悠闲自在。李清照与赵明诚是一对有较高文化修养的恩爱夫妻,他们共迷金石,同醉诗文,烹茗煮酒,展玩赏鉴,沉醉于富有诗意的幸福生活之中。李清照以其女性的独特敏感和文学修养,以春花秋菊为题材,曾写过不少好词。“多少事”,以强调语气,表示很多,记也记不清了。可如今孤身一人,年老飘零,心情不好,什么事也做不成。“无成”,这里并不是一般意思上的事业无成,而是承上词意,指对“风月”不感兴趣,也不敢去接触,什么也写不出来。至此,词人情绪极为激动,不禁呼出:“谁怜憔悴更凋零”!词人在《永遇乐》中曾以“风鬟雾鬓”描绘她的“如今憔悴”。“谁怜”二字,表明词人身处异乡,孤身一人,无人可诉。而一个“更”字,道出了词人的心境日渐一日的悲凄。结末,“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这二句并非写实,而是举出她一生中印象最深、与她夫妻生活最有关系,作为“感月吟风”绝佳题材的事件。“试灯”,宋人最重元霄节。每逢元霄,灯市总是热闹非常,往往在节前几天就陆续张灯,称之为试灯。词人在《永遇乐》中曾回忆当年:“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踏雪”,宋周辉《清波杂志》卷八载:“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这两件事,在空间上,从北(汴京)到南(建康);在时间上,从词人青年时期到中年时期。当年,她对这两件事都很感兴趣,可如今,却认为“无意思”、“没心情”,与上片的怕见春光遥相呼应,进一步表露了词人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冷。下片以对往昔生活的追怀、眷恋与如今飘零异地、悲凄伤感相对比,写出一位年老憔悴、神情倦怠的女词人形象。
    整首词作几乎是以口语入词,明白晓畅,又极准确、深刻地表达了词人彼时的心理状态,对比手法的运用,情感抒发的深沉,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这首词当写于词人婚后不久,夫妻小别,李清照独居时。开首三句,词人放眼室外,由春景落笔。但见初春时节,春风化雨,和暖怡人,大地复苏,嫩柳初长,如媚眼微开,艳梅盛开,似香腮红透,到处是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词人前期生活虽然没有大的波折,但以其独具的才情、细腻的情感,以及对外部世界敏锐的感悟、强烈的关注,常有出人意表之想。表现在词作里,就是经常慧心独照,发人所未发,见人所未见。“暖日晴风”似还不足以表达春天到来的特征,而紧接以“柳眼梅腮”,则使到来的春天更直接、更形象。李商隐在《二月二日》一诗中有“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苏轼在《水龙吟》词中描绘柳叶情状是“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看来女词人受此启发,抓住两个极具特点的事物,写出春天的生机。第三句的“已觉春心动”,从语意上看,是对春天来临总的概括,实亦是自己怀春之情已动之流露。词人游春、赏春,目睹良辰美景,必有所思,这句也暗启后二句词人所抒发的情思:“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女词人的细腻、敏感的思绪与感悟进一步强化,面对如此大好春光,自然便联想到自己独处深闺,孤栖寂寞,这与往日和丈夫赵明诚一齐把玩金石,烹茗煮酒,赏析诗文的温馨气氛形成强烈反差。一个“谁与共”,道出此刻词人内心的苦涩。紧接着词人用一个细节来进一步形容自己内心的苦涩,泪水流淌,脸庞上的香粉为之消融,心情沉重以致觉得头上戴的花钿也是沉甸甸的。 词作的下片,词人以细微的笔触,紧承上片末句,着重刻画自己具体的闺中寂寞生活。“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春暖天晴,春装初试,然而词人却足不出户,去观赏那美好的春景,却斜欹在山枕上,以致把精美的钗头凤给压坏了。“山枕”,即檀枕,因其如“凹”形,故称山枕。词人不出户观赏春景,是因怕良辰美景触引伤感之情,二是表明其心境郁闷,慵懒至极。一个“损”字,也暗示词人慵懒、无精打彩。末二句:“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愁本无形,却言“抱”,可见此愁对其来说有多“浓”,多重,更何况是“独抱”,此情更是难堪。“无好梦”,是说现实很寂寞无聊,想在梦中去寻求慰藉,但却始终无法进入梦乡,直至夜阑人静之时,仍剪弄灯花,以排遣愁怀。“犹”字写活了词人百无聊赖的情态。此外,剪弄灯火,古时妇女常藉以卜数夫君之归期。这两句写得极为细致、生动,看似毫不经意,如叙写生活本身,实是几经苦炼,没有生活经历和深厚的艺术功力是无法写就的。清词论家贺裳评这两句为“入神之句”。

词作当写于宣和三年(1121)秋天,时赵明诚为莱州守,李清照从青州赴莱州途中宿昌乐县驿馆时寄给其家乡姊妹的。它通过词人自青州赴莱州途中的感受,表达她希望姐妹寄书东莱、互相联系的深厚感情。“泪湿罗衣脂粉满”,词作开首词人即直陈送别的难分难舍场面。词人抓住姊妹送别的两个典型细节来作文章:“泪”和“脂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无限的伤感。次写“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热泪纵横,犹无法表达姊妹离别时的千般别恨,万种离情,似唯有发之于声,方能道尽惜别之痛,难分难舍之情。“千千遍”则以夸张手法,极力渲染离别场面之难堪。值得注意的是,词人写姊妹的别离场面,竟用如此豪宕的笔触,表现了词人的笔力纵横,颇具恣放特色,展现了词人感情的深挚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词人的笔触在结拍处一折,纷乱的思绪又转回现实。临别之际,姊妹们说此行路途遥遥,山长水远,而今自己已行至“山断”之处,不仅离姊妹们更加遥远了,而且又逢上了萧萧夜雨,淅淅沥沥烦人心境,自己又独处孤馆,更是愁上加愁。词作上片从先回想,后抒写现实,从远及近,词脉清晰。
    下片,词人的思绪又回到离别时的场景,但笔触则集中抒写自己当时的心境。“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直陈自己在临别之际,由于极度伤感,心绪不宁,以致在饯别宴席上喝了多少杯酒,酒杯的深浅也没有印象。词人以这一典型细节,真切而又形象地展现了当时难别的心境,同时也是“方寸乱”的最佳注释。歇拍二句:“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词人的思绪依然飘荡在那令人难忘的别离场合,但词作的笔力却陡地一振,奏出与前面决然不同的充满亮色的音符。词人告慰姊妹们,东莱并不象蓬莱那么遥远,只要鱼雁频传,音讯常通,姊妹们还是如同厮守在一起。词作至此,已不仅仅表现的是离情别绪,更表现了词人深挚感人的骨肉手足之情。“蓬莱”,传说中的仙山。李商隐《无题》诗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本词不仅有李清照词作特有的抒写心理细腻、敏感的特点,更有笔力健拔、恣放的特色。以此特色来写离别之情,对一个女词人来说,尤显难能可贵。


     这首词建炎三年上巳作于建康(今江苏南京)。据李清照《金石录后序》所述,赵明诚建炎三年己酉春三月罢建康守,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当涂),五月至池阳(贵池),又被旨知湖州,遂驻家池阳。六月,独驰马赴建康陛辞,冒大暑感疾,七月于建康病危,八月卒。卒前,李清照急返建康看视,已不可救。葬毕明诚,金兵已迫建康,清照携带图书逃出,终生未再至建康,亦不可能在他处召亲族。故这首词作于建炎三年上巳无疑。上片首韵“永夜恹恹欢意少”,采用一起入情、开门见山的手法。南渡以后,政局动荡,金兵不断攻迫,忧国伤时的激越情绪,使清照隽永含蓄的风格,一变而为沉郁苍凉。上巳虽是传统的水边修禊节日,词人此时心情不愉,入手即表明此意。次韵“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长安”代指汴京。长夜辗转反侧,梦见汴京,看到汴京的宫阙城池,然而实不可到,故说“空”,抒写对汴京被占的哀思,和屈原在《哀郢》中惊呼:“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曼余目以流观兮,冀壹返之何时”,同样沉痛。结拍“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和刘禹锡的《金陵五题·石头城》诗:“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一样沉郁苍凉,感慨万端。今年的自然春色和往年一样好,而今年的政局远远不如从前了。“为报”二字,点明这春天的消息是从他人处听来的,并非词人游春所见。实际上是说,今年建康城毫无春意,虽是朝花夜月如故,而有等于无。“宜相照”的“宜”字,作“本来应该”解。“相照”前著一“宜”字,其意似说它们没有相照,更确切一点,是词人对此漫不经心,反映出她的忧闷。建康是当时“行在”,皇帝临时驻跸之地,又是军事重镇,可是高宗却不接纳宗泽、李纲、岳飞的誓师北伐主张,不但不能收复失土。连建康也危在旦夕了。
     过片点题:“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透露了女主人公并无心过好这个上巳节日,酸梅酿成的酒,和自己辛酸的怀抱是相称的。这两韵,貌似率直,其实极婉转,极沉痛,所以煞拍着意勾勒:“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这里把“花”拟人化。两句有几层的意思。清照有一首《菩萨蛮》云:“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词意与“醉里插花”同。“花莫笑”,就是不要笑我老大,这一层词意,与末句“可怜春似人将老”紧接,意思是说最需要怜念的是春天也像人一样快要衰老了,“春”暗喻“国家社稷”,“春将老”,国将沦亡。《蝶恋花》是一首六十字的令词,这一首词题是“上巳召亲族”,带含丰富的思想内容,深厚的感伤情绪,写得委婉曲折,层层深入而笔意浑成,具有长调铺叙的气势。
    

这首词气势磅礴、豪迈,是婉约派词宗李清照的另类作品,具有明显的豪放派风格。南渡以前,李清照足不出户,多写闺中女儿情;南渡以后,“飘流遂与流人伍”,视野开始开阔起来。词一开头,便展现一幅辽阔、壮美的海天一色图卷。这样的境界开阔大气,为唐五代以及两宋词所少见。写天、云、雾、星河、千帆,景象已极壮丽,其中又准确地嵌入了几个动词,则绘景如活,动态俨然。 “接”、“连”二字把四垂的天幕、汹涌的波涛、弥漫的云雾,自然地组合一起,形成一种浑茫无际的境界。而“转”、“舞”两字,则将词人风浪颠簸中的感受,逼真地传递给读者。所谓“星河欲转”,是写词人从颠簸的船舱中仰望天空,天上的银河似乎转动一般。“千帆舞”,则写海上刮起了大风,无数的舟船风浪中飞舞前进。船摇帆舞,星河欲转,既富于生活的真实感,也具有梦境的虚幻性,虚虚实实,为全篇的奇情壮采奠定了基调。因为这首词写的是“梦境”,所以接下来有“仿佛”三句。“仿佛”以下这三句,写词人梦中见到天帝。“梦魂”二字,是全词的关键。词人经过海上航行,一缕梦魂仿佛升入天国,见慈祥的天帝。幻想的境界中,词人塑造了一个态度温和、关心民瘼的天帝。“殷勤问我归何处”,虽然只是一句异常简洁的问话,却饱含着深厚的感情,寄寓着美好的理想。 此词则上下两片之间,一气呵成,联系紧密。上片末二句是写天帝的问话,过片二句是写词人的对答。问答之间,语气衔接,毫不停顿。可称之为“跨片格”。 “我报路长嗟日暮”句中的“报”字与上片的“问”字,便是跨越两片的桥梁。“路长日暮”,反映了词人晚年孤独无依的痛苦经历,然亦有所本。词人结合自己身世,把屈原《离骚》中所表达的不惮长途运征,只求日长不暮,以便寻觅天帝,不辞上不求索的情怀隐括入律,只用“路长”、“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与过程,语言简净自然,浑化无迹。其意与“学诗谩有惊人句”相连,是词人天帝面前倾诉自己空有才华而遭逢不幸,奋力挣扎的苦闷。 着一“谩”字,流露出对现实的强烈不满。词人现实中知音难遇,欲诉无门,唯有通过这种幻想的形式,才能尽情地抒发胸中的愤懑,怀才不遇是中国传统文人的命运。李清照虽为女流,但作为一位生不逢时的杰出的文学家她肯定也有类似的感慨。 “九万里风鹏正举”,从对话中宕开,然仍不离主线。因为词中的贯串动作是渡海乘船,四周景象是海天相接,由此而连想到《庄子。逍遥游》的“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说“鹏正举”,是进一步对大风的烘托,由实到虚,形象愈益壮伟,境界愈益恢宏。大鹏正高举的时刻,词人忽又大喝一声:“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气势磅礴,一往无前,具大手笔也!“蓬舟”,谓轻如蓬草的小舟,极言所乘之舟的轻快。“三山”,指渤海中蓬莱、方丈、赢洲三座仙山,相传为仙人所居,可望而见,但乘船前去,临近时即被风引开,终于无人能到。词人翻旧典出新意敢借鹏抟九天的风力,吹到三山,胆气之豪,境界之高,词中罕见。上片写天帝询问词人归于何处,此处交代海中仙山为词人的归宿。前后呼应,结构缜密。这首词把真实的生活感受融入梦境,巧妙用典梦幻与生活、历史与现实,自然会气度恢宏、格调雄浑,充分显示作者性情中豪放不羁的一面。

溶溶月色皑皑雪,疏影横斜,傲然绽放,一片冰清玉洁的背景 之中,梅花的一缕芳魂更衬得孤傲卓绝。人在梅影下痛饮,有暗香 浮动,酒石酸醉人耶?梅醉人耶? 此花不与群花比,是爱极之语。而人的才气品格却可与此花斗 艳,譬若易安。 这是一首咏梅词。上片写寒梅初放。“琼枝”就指覆雪悬冰的梅枝。半放的寒梅点缀着它,愈显得光明润泽!词人用“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形容将开未开之梅的轻盈娇美,用玉人浴出形容梅的玉洁冰清,明艳出群:即物即人,梅已和人融成了一片。下片转用侧面烘托。梅花偏宜月下观赏,造物有意,故教月色玲珑透剔,使暗香浮动,疏影横斜。值此良宵,且备金樽、绿蚁,花前共一醉。绿蚁,酒面的浮沫。银色的月光,金色的酒樽,淡绿的酒,晶莹的梅织成了一幅画,如梦如幻,空灵优美……

这首词明为咏梅,暗为悼亡,寄托了词人对于朝廷南迁后不久不幸病故的爱侣赵明诚的深挚感情和凄楚哀思。全词以景衬情,将环境描写与心理刻画融为一体,营造出一种孤寂凄婉的意境,取得了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开门见山,倾诉寡居之苦。藤床,乃今之藤躺椅。据明高濂《遵生八笺》记载,藤制,上有倚圈靠背,后有活动撑脚,便于调节高低。纸帐,亦名梅花纸帐。据宋林洪《山家清供》云,其上作大方形帐顶,四周用细白布制成帐罩,中置布单、楮衾、菊枕、蒲褥。在宋人词作中,这种陈设大都表现凄凉慵怠情景。朱敦儒《念奴娇》云:“照我藤床凉似水。”意境相似,写一榻横陈,日高方起,心情孤寂无聊“沉香断续玉炉寒”,使人想起词 销金兽 ”。然而着一“寒”字 ,更突出了环境的凄冷与心境之痛苦。此时室内唯有时断时续的香烟以及香烟灭了的玉炉相伴。“伴我情怀如水”一句,把悲苦之情变成具体可感的形象。“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以汉代横吹曲中的《梅花落》照应咏梅的命题,让人联想到园中的梅花,好象一声笛曲,催绽万树梅花,带来春天的消息。然“梅心惊破”一语更奇,不仅说明词人在语言的运用上有所发展,而且显示出她在感情上曾被激起一刹那的波澜,然而意思很含蓄。闻笛怀人,因梅思春,在她词中是不止一次用过。这是一歇拍,词从这一句开始自然地过渡到下片,上片主要写自己的凄冷孤苦,下片则着重写对爱侣赵明成的思念。
    下阕正面抒写悼亡之情,词境由晴而雨,跌宕之中意脉相续 。“小风 ”句,将外境与内境融为一体。门外细雨潇潇,下个不停;门内伊人枯坐,泪下千行。以雨催泪,以雨衬泪,写感情的变化,层次鲜明,步步开掘,愈写愈深刻;但为什么“无佳思 ”,为什么“情怀如水”和泪下千行,却没有言明。直至“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 ”,才点明怀念丈夫的主旨。“吹箫人去”用的是秦穆公女弄玉与其夫箫史的典故,见《列仙传》。这里的“吹箫人”是说箫史,比拟赵明诚。明诚既逝,人去楼空,纵有梅花好景,又有谁与她倚阑同赏呢?词人回想当年循城远览,踏雪寻梅的情景,心中不由怆然感伤。结尾三句化用陆凯赠梅与范晔的故事,表达了深重的哀思。陆凯当年思念远在长安的友人范晔,曾折下梅花赋诗以赠。可是词人今天折下梅花,找遍人间天上,四处茫茫,没有一人可供寄赠。其中“人间天上”一语,写尽了寻觅苦;“没个人堪寄”,写尽了怅然若失之伤。全词至此,戛然而止,而一曲哀音,却缭绕不绝。
    这首词妙在化用典故,婉若已出;咏梅悼亡,浑然一体;口语入词,以俗写雅。




这首词《历代诗余》题作“七夕”,有可能是建炎三年(1129)写于池阳的。是年三月赵明诚罢江宁守;五月,至池阳,又被任命为湖州知州,赵明诚独赴建康应召。这对在离乱中相依为命的夫妻,又一次被迫分离。此时,李清照暂住池阳,举目无亲,景况倍觉凄凉。转眼到了七月七日,她想到天上的牛郎织女,今夜尚能聚首,而人间的恩爱夫妻,此刻犹两地分离。浓重的离情别绪,对时局的忧虑,二者交融一起,形诸笔端,便铸就了这首凄婉动人词作的基调。
    词作开首,词人抓住秋天自然现象的两个突出特征落笔。蟋蟀在草丛中幽凄地鸣叫着,梢头的梧桐叶子似被这蛩鸣之声所惊而飘摇落下。此时此际,此情此景,在词人看来,正是人间天上离愁别怨最浓最重的时候。词人开首落笔即蒙上一层凄冷色彩,想象相当阔大,由眼前之景,即联想到人间天上的愁浓时节。此外,着一“惊”字,表明词人自身也为离愁所“惊”。词作题为“七夕”,由此可知“人间”的“愁浓”之中也包含了自己,从而含蓄地点出自己也为离情别愁所煎熬。次二句,“云阶月地,关锁千重”,词人的笔触放得更开,叙说在云阶月地的星空中,牛郎和织女被千重关锁所阻隔,无由相会。“云阶月地”,以云为阶,以月为地,谓天上。末三句的 “浮槎”,传说中来往于海上和天河之间的木筏。词人在此继续展开其想象之笔,描述牛郎、织女一年只有一度的短暂相会之期,其余时光则有如浩渺星河中的浮槎,游来荡去,终不得相会聚首。上片从人间写到天上,写自身体验的离愁,和对离愁中牛郎、织女的深切同情。
    词作下片首三句紧承上片词脉,词人继续展开想象。上片是感叹牛郎、织女离愁之浓重,这里则是忧虑牛郎、织女别恨的难以穷尽。一个“想”字,道出了词人对牛郎、织女遭遇的同情,也表露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怀。“牵牛织女,莫是离中”,这两句由想象回到现实。词人仰望星空,猜想此时乌鹊已将星桥搭起,可牛郎、织女莫不是仍未相聚,关注之情溢于言表。结句“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再看天气阴晴不定,忽风忽雨,该不是牛郎、织女的相会又受到阻碍了吧!“甚”字加以强调,突出了词人的耽心与关切。
    这首词,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词人一笔两到的写法,词作写牛郎织女的离愁别恨,但又何尝不是在抒写自己的情怀。如果没有自己深切的感情体验,又如何能写出如此感人的作品。整首词作幻想与现实的结合,天上人间的遥相呼应,对开拓词作意境,气氛的烘托,都起到重要作用,也展示了词人丰富的想象力和阔大胸襟。此外,本词叠句的运用,口语化的特色,也都增加了词作的感染力。


本词抒写惜别的深情和刻骨铭心的怀念。上片写不忍丈夫离去,着意刻画慵懒的情态,下片着重写怀念和痴情。笔触细腻生动,抒情极凄婉。上片开头五句只写一个“慵”字。香冷而不再去换新香点燃,一慵也;被也不叠,任凭胡乱摊堆床上,二慵地;起床后连头也不愿梳,何谈化妆,三慵也;梳妆匣上落满灰尘,懒得擦,懒得动,四慵也;日上帘钩,人才起床,五慵也。词人为何如此慵懒而没心情?原来是“生怕离怀别苦”。这句为全词之眼,在上片的中间位置,括上而启下。表现出夫妻离别前一词人百无聊赖的神态、复杂矛盾的心理以及茫然若失的情绪;“多少事,欲说还休”。体现出主人公心地的善良和对丈夫的爱。可谓深得其心。因为告诉丈夫,也只能增添丈夫的烦恼而已,故宁可把痛苦埋藏心底,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深情啊!歇拍三句为上片之警策,本来因怕分别才容颜瘦损,但作者偏不直接说出。“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那是为了什行,答案不言自明,而情味弥足矣。下片设想别后的情景。“休休”是幅度的跳跃,省略了如何分另如何饯行的过程,直接写别后的情景。“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以下三句近乎痴话。流水本是无情物,怎能“念”呢?但正因这样写,才突出词人的孤独与痴情。一是写出终日在楼前凝眸远眺,或盼信或望归。二是楼前的流水可以映出她凝眸的神情,也只有流水方可证明体验她的痴情,抒情何其深婉,入木三分。结拍三句用顶真格将词意再度深化,“一段新愁”指什么?含蓄而又明确,与上片结拍的写法属同一机抒。全词心理刻画十分细腻精致,在封建女性文学中实属难能可贵。
    .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脍炙人口数百年,就其内容而言,简直是一篇悲秋赋。首句用一连串叠字为其特色。词中写主人公一整天的愁苦心情,却从“寻寻觅觅”开始,可见她从一起床便百无聊赖,如有所失,于是东张西望,仿佛飘流在海洋中的人要抓到点什么才能得救似的,希望找到点什么来寄托自己的空虚寂寞。下文“冷冷清清”,是“寻寻觅觅”的结果,不但无所获,反被一种孤寂清冷的气氛袭来,使自己感到凄惨忧戚。于是紧接着再写了一句“凄凄惨惨戚戚”。仅此三句,一种由愁惨而凄厉的氛围已笼罩全篇,使读者不禁为之屏息凝神。这乃是百感迸发于中,不得不吐之为快,所谓“欲罢不能”的结果。
    “乍暖还寒时候”这一句也是此词的难点之一。此词作于秋天,但秋天的气候应该说“乍寒还暖”,只有早春天气才能用得上“乍暖还寒”。我以为,这是写一日之晨,而非写一季之候。秋日清晨,朝阳初出,故言“乍暖”;但晓寒犹重,秋风砭骨,故言“还寒”。 “最难将息”句则与上文“寻寻觅觅”句相呼应,说明从一清早自己就不知如何是好。 
      下面的“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晓”,通行本作“晚”。这又是一个可争论的焦点。俞平伯《唐宋词选释》注云:“晓来”,各本多作“晚来”,殆因下文“黄昏”云云。其实词写一整天,非一晚的事,若云“晚来风急”,则反而重复。上文“三杯两盏淡酒”是早酒,即《念奴娇》词所谓“扶头酒醒”;下文“雁过也”,即彼词“征鸿过尽”。今从《草堂诗余别集》、《词综》、张氏《词选》等各本,作“晓来”。这个说法是对的。说“晓来风急”,正与上文“乍暖还寒”相合。古人晨起于卯时饮酒,又称“扶头卯酒”。这里说用酒消愁是不抵事的。至于下文“雁过也”的“雁”,是南来秋雁,正是往昔在北方见到的,所以说“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了。《唐宋词选释》说:“雁未必相识,却云‘旧时相识’者,寄怀乡之意。赵嘏《寒塘》:‘乡心正无限,一雁度南楼。’词意近之。”其说是也。
    上片从一个人寻觅无着,写到酒难浇愁;风送雁声,反而增加了思乡的惆怅。于是下片由秋日高空转入自家庭院。园中开满了菊花,秋意正浓。这里“满地黄花堆积”是指菊花盛开,而非残英满地。“憔悴损”是指自己因忧伤而憔悴瘦损,也不是指菊花枯萎凋谢。正由于自己无心看花,虽值菊堆满地,却不想去摘它赏它,这才是“如今有谁堪摘”的确解。然而人不摘花,花当自萎;及花已损,则欲摘已不堪摘了。这里既写出了自己无心摘花的郁闷,又透露了惜花将谢的情怀,笔意比唐人杜秋娘所唱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要深远多了。  
      从“守著窗儿”以下,写独坐无聊,内心苦闷之状,比“寻寻觅觅”三句又进一层。“梧桐”两句不仅脱胎淮海,而且兼用温庭筠《更漏子》下片“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词意,把两种内容融而为一,笔更直而情更切。最后以“怎一个愁字了得”句作收,也是蹊径独辟之笔。自庾信以来,或言愁有千斛万斛,或言愁如江如海,总之是极言其多。这里却化多为少,只说自己思绪纷茫复杂,仅用一个“愁”字如何包括得尽。妙在又不说明于一个“愁”字之外更有什么心情,即戛然而止,仿佛不了了之。表面上有“欲说还休”之势,实际上已倾泻无遗,淋漓尽致了。
    这首词大气包举,别无枝蔓,逐件事一一说来,却始终紧扣悲秋之意,真得六朝抒情小赋之神髓。而以接近口语的朴素清新的语言谱入新声,又确体现了倚声家的不假雕饰的本色,诚属难能可贵之作了。



    庆清朝慢
    禁幄低张,彤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
    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
    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
    妖娆娇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竟走香轮。
    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
    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
    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
    这首长调赏花词,是写在牡丹盛开之时,明光宫苑之处,词人与同游者对花倾觞,自朝至暮直到秉烛,兴致未减;说尽了暮春三月、牡丹娇媚,也点出了赏花人的心境。笔调生动,风格含蓄。
    上片开始,采取烘云托月的手法,写花而先不见花,只见“禁幄低张,彤栏巧护”:宫禁中的护花帷幕低低地张蔽遮阳,红色的栏干工巧地缭绕围护。这种渲染起到未见其具体形象,先感受其高贵气质的效果。“就中独占残春”句,则是说那里面被精心保护的是一种独占暮春风光的名花。 接下来词人挥洒画笔,以拟人化的手法充分描绘该花形态,边绘边评。“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二句是先写花色、花态:该花淡雅挺立,姿态柔美,朵朵都呈现出天公造化的精巧绝伦。“待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则是从花跳出,加进客观评说:等到数不清的春花纷纷开过之后,经历了春风吹拂、春雨浴洗、清露浇洒的名花,仿佛晓妆初成的美人,带给人无限清新。“妖娆艳态,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三句,更进一步勾画花态、花情:它以无比妩媚的姿态,戏弄春风、嘲笑春月,尽情地引逗着司管春天的神君。读词至此,直令人拍案叫绝,具有这般媚力的花真够称得上“国色天香”,不是牡丹,更是何花!上述“淡伫”、“绰约”、“天真”、“晓妆”、“艳态”,再加上一个“妒”字,一个“笑”字,一个“殢”字,哪一句不是以花拟人,把静静开放的牡丹写成了盼倩生辉、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若非词坛高手易安居士,谁能有此令人心旌神驰的笔力。“东君”一词,在这里义同“青帝”,是神话中五方天神里的东方神君,东方主五行中的木,又称司春之神;唐·黄巢《题菊花》“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是众所熟知之句,此外从宋·严蕊“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卜算子》)、宋·黄庭坚“东君未试雷霆手,洒雪开春春锁透”(《玉楼春》)等句,亦足以兹证。
    下片分明是词人身在明光宫苑牡丹花前,与从游人把酒醉赏流连之际,又不禁想象着他处赏花盛况的心态,“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竟走香轮”:“东城”、“南陌”都是日光易照之处,那里的亭台池馆整天都被暖烘烘的太阳熏抚;从早到晚,赏花买花的人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竟”,在此作“从头到尾”之义,是“竟日”之省;“香轮”,指游春踏花的车子,醉人的花香足可染透车轮,是夸张之词。“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之句,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在这般牡丹盛开如锦如簇的兴会结束之后,又有什么花可以继它之后,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呢?词人在沉醉于盛开的牡丹之时,忽又感伤起没有不凋的花朵、也没有不散的筵席来,是“兴尽悲来”,还是这景象触动了潜藏心底的隐痛?不得而知!但是词人确能把握分寸,紧接着便开始了心理上的自我调节。“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是说:最迷人的是在这明光宫苑内,有几枝向阳的牡丹正在竞芳吐艳;言外之意,背阴处的牡丹也将次第开放,倒足可再挽留住一段赏花春光。这里所提“明光宫殿”不知是哪朝的宫苑,也不知座落何方,但想必是当时向游人开放的、赏牡丹的好去处。既然春光尚能留驻,又何需自寻烦恼,负此良时。“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对着花儿飞觥举觞,快些把金杯内的美酒喝下,别管它金乌已西坠,黄昏将袭来,筵上还有未燃尽的残蜡!这里蕴含着几多“借酒浇愁”的豪情,读者尽可以细细品尝。

靖康之乱前,词人李清照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她这时期的词,主要是抒写对爱情的强烈追求,对自由的渴望。风格基本上是明快的。《点绛唇》(“蹴罢秋千”)很可能就是这一时期中的早期作品。 这首词的上片用“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给读者描绘出一个身躯娇小、额间鬓角挂着汗珠、轻衣透出香汗刚下秋千的如花少女天真活泼、憨态可掬的娇美形象。紧接着,词人转过笔锋,使静谧的词境风吹浪起,写少女忽然发现有人来了,她自然而然地、匆匆忙忙地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袜子,害羞地朝屋里就跑,头上的金钗也滑落了。这把封建社会深闺少女的另一种心理和行动,也就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遵守所谓“礼”的心理和行动,逼真地摹写出来了。但是,她害羞地跑到门边,却没有照常理立刻躲进屋里去,而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这两个短句和李煜《一斛珠》中的“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一样,成功地写出了少女的情态。同时,李清照这两个短句还生动地表露了少女的内心世界。她嗅青梅,不是真的嗅,而是用以表现其若无其事来遮掩她的紧张。这和欧阳炯《贺明朝》中的:“石榴裙带,故将纤纤玉指,偷捻双凤金线。”晃冲之《传言玉女·上元》中的“娇波溜人,手捻玉梅低说”,都有类似之处。这和今天现实生活中,年轻的姑娘以摆弄辫梢、手绢等,来掩饰她的害羞、紧张也是类似的。至于 “回首”,那也和欧阳炯《南乡子》中“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的“回顾”,李珣《南乡子》中“玉纤遥指花深处,争回顾,孔雀双双迎日舞” 的“回顾”一样,虽然它们所表现的内容、表达的感情,并不完全相同,但它们都是以简单的回头看的动作,表现比较复杂的内心活动的。李清照这两个短句中的 “回首”是少女对来人打搅了她自由玩乐的不愉快,她要看看打搅她的来人是谁,她要看看把他弄得那么狼狈的是谁,是什么样的人。这表现了她的天真、勇敢,表现了她对封建礼教束缚轻视的一面。这种思想感情,就其内容来说,远远超过了这一生活侧面的描写。 在李清照之前,虽然绝大多数词都是写妇女,但是,能够描绘出妇女的形象,并写出妇女的内心世界,而且有一定意义的却不多。李清照这首《点绛唇》语言质朴,形象生动逼真,不但有心理描写,而且有一定的深意,的确是一首写封建社会的少女(词人的自我写照)的好作品。

长寿乐
     
     微寒应候,望日边六叶,阶蓂初秀。
    爱景欲挂扶桑,漏残银箭,杓回摇斗。
    庆高闳此际,掌上一颗明珠剖。
    有令容淑质,归逢佳偶。
    到如今,昼锦满堂贵胄。
     荣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绿绶。
    更值棠棣连阴,虎符熊轼,夹河分守。
    况青云咫尺,朝暮入承明后。
    看彩衣争献,兰羞玉酎。
    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
    这是为一贵族妇女祝贺生日的应酬之作,无非是善颂善祷,应世随俗而已,但委婉含蓄,比喻贴切,用典自然,表现了作者较高的语言修养。


    一代词宗*李清照
    轻拂中华历史的尘缦,古代文学史中,登峰造极的沧海愁人,怕非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莫属了。通览易安之词,充斥了太多的爱恨情愁!国愁,家愁,情愁,把一个临水照花的乱世佳人,折磨得红颜憔悴。心灵的寂寞,国家的颓败,爱情的失落,使李清照的身心倍感孤独。
    李清照出生在名门望族里,官宦门第及政治活动的濡染,使她眼界开阔,气质高贵。而文学艺术的熏陶,又使她深切细微地感知生活,体验美感。文化的汁液将她浇灌得外美如花,内秀如竹。驾驭诗词格律她如斗草、荡秋千般随意自如,品评史实人物,她又大气如虹。
    李清照步入爱河,又演绎一段传颂千古的爱情经典。与夫婿赵明诚是文学知己,情投意合。除了诗词琴棋的雅兴外,还有共同的事业结合点---金石研究。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封建时代,他俩能有这样的爱情结局,真是天赐良缘。这个美妙的爱情故事,经李清照妙笔生花的深情润色,成了中国人千余年来的精神享受。
    且看《醉花阴.重阳》:“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是赵明诚在外地,李清照给他的一首相思词。彻骨的爱恋,借秋风黄花表现得淋漓尽致。赵明诚收到词后,先为情所感,后为词的艺术所激,发誓要写一首超过妻子的词。他闭门三日得词五十首,将李词杂于其间请友人评点,不料友人说只有清照的三句最好,赵自叹不如。可想他们夫妻二人是怎样在相互爱慕中,享受着琴瑟相和的甜蜜。
    赵明诚去世,李清照居无定所,身心憔悴。后嫁给一个叫张汝舟的衣冠君子,觊觎李清照身边尚存的文物,最后终于撕下文人的面纱。李清照视人格比生命更珍贵,勇敢地与之分手。这次失败的婚姻,给李清照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她心中的爱火就此永远熄灭,留下的只是万丈的雨恨云愁!
    在流亡途中,丈夫生前多年收集的金石古玩大部丢失,她的处境况越来越凄凉不堪。时代的沧桑,命运的变迁,性格的转变,使她这个时期的作品充满了愁苦悲凉。往日曾写到的“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那种活泼不见了,“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那种逸兴消失了,而今情怀,就像在《武陵春》中所写的:“载不动、许多愁。”
    久经飘零,尽管春日双溪风光绮丽,但在她眼中只是一片暮春的悲哀。在李清照词中,虽然没有正面描写民族灾难的场景,也没有直接呼唤英雄主义的精神,但正是山河破碎、民族危亡造成了她的个人遭遇,在她心灵深处铭刻下抹不去的伤痕。 李清照这时的愁,早已不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家愁、情愁,她这时是《诗经》的《离黍》之愁,是辛弃疾“而今识尽愁滋味”的愁,是国家民族的大愁,她是在替天发愁!
    感情生活的痛苦和对国家民族的忧心,将她推入深深苦海,她像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无助地飘摇。垂暮之年的李清照,没有孩子和亲人。国事已难问,家事怕再提,只有秋风扫着黄叶在门前盘旋,这世上已无人能读懂她的心。她孤寂茫然地行走深秋的落叶黄花中,吟出了这首浓缩了她一生和全身心痛楚的,也确立了她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的《声声慢》:“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