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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命的另一种思考

 mrsh 2015-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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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没有一味地抹眼泪,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恐惧,大家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个问题——

哲学教授王一方在北京大学医学部教书。这学期一开课,他在台上提问:“我今年55岁,你们今年25岁,你说咱们比起来,谁离死亡更近?”

台下近200张年轻面孔哄笑一片。“你们都笑了。我比你们老,好像我比你们更接近死亡。”王一方接着说,“可是,死亡的偶然性决定,我们跟死亡的距离是一样的。”

这是一堂主题为“死亡”的课程。

能公开讨论的地方很少

在所有的“死亡课”中,耶鲁大学教授雪莱·卡根的《死亡哲学》可能是最有名的一个。他的课程录像被放在网络公开课上,获得了数亿次的点击量。

“我们能够公开讨论死亡的地方,居然只有教堂和医院。”卡根说,“这太荒谬了!渐渐地,我们对于死亡的理解变得同质化,它变得只跟上帝有关,只跟医学技术有关,但是抛开宗教和医学,死亡究竟是什么,我们居然没有一个平台可以讨论。”于是,卡根开设了这门叫做《死亡哲学》的公共选修课。

虽然也想开一门独立的“生命哲学”课,但现在的王一方,身份是教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教授。在他课上,马克思不是那个“恨不得天天指点江山的高大伟人”。他翻出马克思的私人书信,有理有据地分析着:今天妻子生病了,明天女儿去世了,自己又得肝病又犯痔疮,马克思一辈子没有几天清净日子,天天跟死亡做斗争。他写给恩格斯的信里,说得最多的不是革命理论,而是借钱治病。

“第一堂课讲完马克思的死亡观,后面基本上就没人逃课了。”王一方笑道。

缺乏生命的沉重感

陶国璋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哲学教授,教授《死亡与不朽》课程已经20多年。他教授这门课跟自己的经历有很大关系。7岁的时候就患上肾病,39岁那年又动了肾脏手术,被疾病折磨许多年,“有好几次跟死神打了声招呼”。

因为生病,陶国璋常常一个人在医院养病。在那时候,他看了好多死亡主题的电影,阅读了许多关于死亡的哲学经典。他读到了尼采的话,“如果一个人在世界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就能够面对任何的困难。”

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回到学校教书,发现那些健康的年轻人,竟“对价值有一种失落”,动不动就放弃。

陶国璋说,这让他很担心。“每个时代的人都会死,但我们这个时代却似乎缺乏生命的沉重感,我想年轻人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各种丰富的生命体验,跟他们对于自我价值的理解有关,生命似乎轻得着不到地。”“死亡其实是‘生的局限性’,是生命的参照物,不理解死亡,就难以找到生命的价值。”

于是,陶国璋在总共13节的死亡课里,邀请不同背景的人,讲述自己视角下的死亡——佛学研究者讲述佛家的死亡,医生跟学生讲“什么才算好死”,甚至还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课堂上跟学生分享真实的案例。“我希望用不同角度,增加他们对这个话题的思考。”陶国璋说。

丢失了的“脱敏”故事

王一方讲到人类学视角下的死亡,就会请农村来的同学,给大家讲讲村里的死亡故事。

在他的记忆里,农村几乎每个月都能碰到“村头故事”——村子里有人去世,家里人会在村头办丧事,有人敲锣打鼓,戏班子搭台唱戏,亲人披麻戴孝跪在周围,晚辈去磕头,乡里乡亲去随点份子钱,送逝者一程,最后村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唱大戏,放鞭炮,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大餐,算是向死者告别。

所以,村庄里的死亡并不完全是一件悲痛的坏事。通常情况下,如果丧事办得好,家里人还会感到安慰和满足,“走得挺风光的”。

王一方发现,一说起这些“村头故事”,来自城里的学生都不怎么说话,“看上去都挺惭愧的”,因为他们住在城里的单元房里,有时候隔壁房间有人去世,他们常常过了很久都还不知道。

“村头故事对于我们每个人,是一种‘死亡脱敏’。它告诉我们,‘死亡就是夜幕降临’,‘回到祖宗的怀抱’,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当下之所以恐惧死亡,是因为死亡被现代医学恐怖化了。一想到死亡,就是躺在ICU(重症监护室)里痛苦地插着管子的样子,每一口呼吸都消耗大量金钱,每一秒心跳都可能导致亲人倾家荡产。”王一方说,“失去了村头故事后,我们对死的恐惧,其实变成了我们对生的恐惧,对家庭经济的恐惧,对人伦关系的恐惧。”

一面抗争一面妥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上“死亡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医学博士的中国留学生小邓说,自己也上过这门课但是很无聊,能逃则逃,因为这种课“效能太低”。“医学告诉我要‘改变死亡’,你告诉我要‘接受死亡’,这不是和医学精神背道而驰吗?”小邓说,“我有那工夫还不如去学点技术,想着怎么早点把人治好呢!”

“现在医学技术的进步,让死亡的定义已经被颠覆了。今天的医学几乎可以让我们实现‘永不关机’,你可以插一根管子,在机器的帮助下一直维持生命体征。”王一方说,“今天的死亡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技术抢救的过程。没有灵性的照顾,没有让病人给亲人道别的过程。”

所以,他常常在课上,对台下那些未来的医生说:“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对待死亡有两面,一面是抗争,一面是妥协。现在你们是战士,面对死亡只能抗争,不能放弃。可真正的好大夫既要做战士,又要做将军,既要有魄力发布总攻令,也要有智慧签署投降书。”

然而,跟死亡妥协的经历,却让小邓这样的医学生难以避免地感到烦躁。他所经历过最难忘的“死亡课”,来自临床工作中遇到的一位患肿瘤的老人。那是凌晨一两点钟,小邓一次次被护士叫起来,冲进老人的病房,一遍遍重复“没完没了”的技术操作。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老人看着被自己折腾得一整夜都没法睡觉的年轻人,用仅剩的一点力量,轻轻捏了捏小邓的手,艰难地说出他人生最后一句话:“抱歉。”

让死亡拥有多种答案

卡根曾有一个特殊的学生——入学的时候,他就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卡根起初并没有对这个男生太过留意。

卡根说,他常常劝看过录像的学生不要选自己的课,因为他怀疑选课的学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死亡”,而只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在简历上写一句很酷的话,“我学过死亡”,“我的死亡得了A”。

后来有一次,卡根在高速路上开车遭遇车祸。当两辆车就要相撞的时候,卡根意识到——我很可能要死了。“那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错了,上课的时候说错了’。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有可能死亡,而当死亡真的到来时,课堂的那套逻辑思路是行不通的。”卡根回忆说。

最终逃过一劫的卡根出院回家后,立刻翻出自己的教程,动手修改他的论证逻辑。

“我的目标是,让你们在这里试试如何去思考死亡。”卡根说,“至于死亡本身,我本来也没准备一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王一方跟卡根有差不多的想法,“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死亡的定义是什么,大多数人要到了45岁以后才开始真正思考死亡这件事,我就期望你可以在25岁试着面对一下45岁的问题,自己去思考。”

事实上,如果站在死亡的角度重新审视周围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会呈现不一样的图景。

从那次车祸恢复后,回到耶鲁的卡根非常希望见到那个癌症男生。但是这个学生的病已经进入终末期,不得不回家。他的同学告诉卡根,因为知道自己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这个学生比任何人都更加用功,拼命学习,拼命想要留下上大学的记忆。他比其他人更加“敢于尝试所有人生体验”,“因为他知道,自己拖拉不起”。

到了期末,卡根要给每个学生评分时,在成绩单上又看到了这个男生的名字。虽然知道他生前多么用功,可是已经去世几个月的他缺席了后半学期的课程,缺席了期末考试,缺席了小组讨论,达不到《死亡哲学》课评分的许多项标准。

卡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课程标准,给他评分不及格。“没办法。”卡根说,“在这件事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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