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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们来谈谈人生吧

 牧心小憩之 2015-01-31

游萦

最近在思考人生的意义,觉得自己成天好吃好喝,在帝都有一隅之地,下班回来逗逗猫,看看剧,似乎也很爽。但内心常常有种“我还未找到我所追寻”的失落感。

我认识一个叫简里里的姑娘,她是“我已找到我所追寻”的典范。有一次见到她时,她从忙成狗的状态中大喘气着奔过来,头发凌乱,妆容仓促,一脸疲惫,但疲惫里全是满足感和鼓鼓囊囊的希望。这让我嫉妒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我几乎是一路看着简里里的公司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一年前,抱着想去美帝玩一圈的心态,我参加了硅谷一个叫Draper University的创业项目。启程之前,硅谷那边发来一个学生手册,里面含有所有本期学员的照片和简短介绍。里头只有两个中国人,一个我,一个简里里,我们俩也是唯二用证件照当大头照的人——我用了一张高二时的大头照,简里里用了张呆呆的证件照——颇具链家地产置业顾问的风范,正经得想让人发笑。本着新闻媒体从业者的职业病,我给她发了条短信问了声好,知道她是个高校教师——这么一来气质就说得通了。

后来到了美国,见到真人,才发现她肤白体净,看起来比照片上年轻十岁,笑的时候有些腼腆,不化妆也很漂亮。简里里在一开始给了很多人传统天朝人的刻板印象——低调,含羞,讲话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和不确定,记得当时还有别国学员善意提醒她要敞开心扉展现自我云云。Draper University各路牛鬼蛇神众多,爱出风头者有之,drama queen有之,一开始大家没觉得简里里有什么特别。

事情的转折点在于,简里里在卖震动棒这事儿上大放异彩。

当时我们接到一个任务,就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向陌生人卖出最多的震动棒,是实打实的卖,不是游戏。大家纷纷焦头烂额,比如我,给十几个成人用品店打了电话,后来咬咬牙连脱衣舞俱乐部都打了,毫无成绩。四个小时的比赛结束后,简里里居然卖出了十四个,碾压全场。

大家问她秘诀,她说,因为自己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有不少粉丝,所以发了一篇帖子后,直接有很多人订购。这实在是当下“粉丝变现”最好的注脚。简里里说话时还是慢慢悠悠的,腼腆地笑着。此时的笑容就有种杀人不见血的气势在里面了。

我从这时才慢慢了解简里里,知道她年少读书又跳级,20岁就在英国拿了硕士学位,回国后在某一线高校任教。后来慢慢在豆瓣上写文章,作一些心理咨询上的科普,本来是为了打发工作的无聊,生活有个出口,无意中积攒了一些人气,粉丝也日积月累地上来了,也算半个豆瓣网红。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下来,头上好似顶着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 “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她不快乐。

她的不快乐是写在眉头上的。感觉很多时候大家在一起,她想一个活在自己平行世界里的局外人,拖着一大堆内心的包袱。每个人都有包袱,但她的包袱已经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的一言一行里都有种疲惫。

后来她的情感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崩溃了。

事情的起因很偶然,Draper University的女性学员提议,举办一个“女孩之夜”活动,十来个女学员坐在台上,讲述自己“身为女孩”的感受,底下的男学员观众可以提各种问题。一开始的话题并没有多少女权的色彩,但是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了社会对女性很多固有的陈旧观念,以及玻璃天花板等等。

有一个叫JJ的加拿大华裔男学员说,自己有个妹妹,小的时候追逐打闹时被大人制止,说女孩就要乖一点,女孩不能这么疯。后来妹妹长大了想学计算机,但是充满顾虑地问哥哥:“女孩子学计算机好吗?”他内心很触动,觉得固有的观念已经让妹妹在尝试新事物之前,就给了自己一个女孩身份的枷锁。

来自智利的女学员Barbara Silva说了自己从智利一个工薪家庭起家,只身来到美国打拼的经历。期间她受过很多挫折,而智利的传统观念里也不理解她身为一个女人为何要办公司搞事业,但是她一直坚持自己。她智利口音很重,越讲越激动,全场鸦雀无声。

我说了自己母亲只身一人从农村来到城市,一步步适应新生事物的故事。

整个活动气氛,好似最近很火的一个韩国节目《非首脑会谈》,十几个国家的男男女女热火朝天地说了两个多小时。有争论,但是更多的是尊重和平等的观点交换。

简里里一如既往地很沉默。我问她,你不要说些什么吗?

她慢慢说:“我一直到26岁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社会给女性的压力。后来我身边的女性、我自己,发现社会对我们并不宽容,甚至苛刻。我们被期望早点结婚、早日安定,不要折腾………”她哽咽起来,“我想女性争取的并不是成为男性,而是希望有选择的权利,争取选择生活的自由。”

大家第一次目睹简里里的情感流露,都有些错愕。后来各国男男女女都说了很多安慰和鼓励的话。我望着她,突然明白了她长久以来隐忍着的是什么。

后来我和她坐在宿舍的台阶上,长谈了几个小时。

她年幼求学,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都比别人早,颇有些天才儿童的得意,觉得“我比你们赚到了几年”,去英国留学时主修难啃的神经科学,回来便在高校谋了一份教职。高学历,好家庭,稳定得体的工作,接下来再体面地嫁个人,一个中国传统观念里的女孩,就算是完成了所有的期待了。相夫教子。句号。后面的事情似乎不会有人在意。

她不喜欢大学的教职,当时选择这个,很大程度是家里的因素。六七年的工作生涯,感到更多的是无聊和压抑,那种平淡琐碎的生活渐渐把你吞没的感觉,不亚于蹲监狱。她几番挣扎想辞职,都受到家里强烈反对。随着年龄增长,婚事也被家人催促着——她有一个体贴自己的男友,但如果所有事情都按家里预设的蓝图走,感觉就像是踏入了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接下来似乎就是相夫教子,日复一日地衰老了。

跟《少年时代》里的母亲说的一样:“我本以为会有更多。”

我问,那你怎么不跑呢?

她说,这不是跑出来了嘛。她试着找过其他工作,这次是跟大学请了假来美国,想趁这个机会把很多事情想明白。她有个创业的想法——创建一个对接心理咨询师和有心理咨询需求人群的平台。现在还八字没一撇,但是想看看能不能成。

时间飞一样地流过,到了最后一个星期,所有人都在准备压轴的商业计划书大赛,这关系到你的项目能不能拉到投资。

简里里的男友何峰在最后一周从北京飞到了硅谷。何峰瘦瘦的,话不多,斯坦福大学毕业,彼时已经参与创立过国内第一家众筹平台。这些背景放在一边,他是全心全意的,在给简里里的点子出谋划策当助手,堪称贤内助。家里人其实想让简里里找一个体制内的,能给她安稳生活的男友,也安排了很多让她如坐针毡的相亲,好歹她死扛硬挺,把一个合适的人盼到了。

当时的我,不由得在内心代表广大单身女性群体嫉妒简里里——很多女生,比如我,内心里的理想伴侣并不是彦祖城武,而是一个优秀的,打心眼里尊重和支持自己的伴侣,一个没有“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混蛋想法的真汉子。

简里里的路演赢得了第二名,当时算是出人意料。但一年后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硅谷最不缺除了吹牛逼和PPT啥都没有的空壳CEO,缺的是脚踏实地把每件事情做好的人。Draper University的创始人Tim Draper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决定做简里里的天使投资人。

此时的简里里,手里只有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行业积累,和一个PPT而已。哦对了,还有一件利器:对新人生的希望。

简里里回到帝都,砍瓜切菜般地辞了大学的工作,说服了徐小平的真格基金加入天使,建团队研发产品。我继续当我的媒体狗,刷朋友圈时,不时能看到简里里分享的东西“简单心理招募XX工程师”“简单心理web版内测”“简单心理Web推出”。

到现在,一年过去了,她的网站上已经有了一百多个心理咨询师,帮助上千个来访者进行了数千个小时的咨询。简单心理APP上线了,她自己的书也出了。而贤内助何峰,干脆离开了自己的另一家初创公司,加入了简单心理,问他原因,“我觉得简里里这事业,比我的牛逼多了。”换句话说,他是弃暗投明了。

一年过去了,那个话不多的女孩成了“真·CEO”。我还是媒体狗。

写着写着,感觉跟意林体的鸡汤似的,可这鸡汤熬制过程,我是从头到尾尽收眼底。再见到简里里时,她一是忙,连轴转不停歇,当CEO没那么轻松,喝喝红酒开开会是玛丽苏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真相是CEO每天忙得都跟牲口一样;二是生活有奔头了,腰不酸腿不疼走路有劲儿了,像个逃出生天的幸存者,守得云开见月明,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每一刻的生活。

简里里是我见过最温和平顺的女孩儿,跟“女权斗士”这词儿看着扯不上边,但她也是从小事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日积月累的突破自我边界的猛士。崭新路途上荆棘会有,也会有不少小怪兽等着去打,但至少是新的不是?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本以为会有更多”这句悲凉感慨,其实是有回答的。生活真的有更多,更多可能性,更多不同的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汉子妹子,不同的结局。

简里里很幸运,良好的教育让她有机会接触到更大的世界,伴侣也全身心的支持自己,尊重自己,她把内心的坎过了,就能奔向新人生了。而天朝千千万万的姑娘们,也许多迈那么一步,多伸手够一下无限大的世界,就能遇到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这也许是生活给你最珍贵的赠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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