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做一个黑社会大哥的女儿是怎样的体验和成长环境？ |@青山城下李莫愁 【壹】 我爸光头，左手两个金戒指，中指那个戒指四四方方，正中间刻着一个福字。我说，你还差条金链子。他说，俗。我说，还不是因为没钱。老爸，我下周要交英语周报的钱，24块。其实只要12，我谎报了一倍，因为他最近确实囊中羞涩，才不会多给我一毛，我只好用坑。 他也不是没钱，时而有钱时而没钱。我小学的时候甚至都以为我们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要交校服钱的时候望着老师的眼睛红了眼眶。老师说，你爸妈要是一下子拿不出来，老师帮你垫着。我感动不已。不久以后我看到我爸脖子上多了个金牌。他到底是不是拿我的86块钱校服费去打金牌了！ 他有钱的时候，我每天早上偷偷去他口袋掏20块钱他都浑然不知，若是没钱，他口袋少两块钱他都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钱呢，黑社会嘛，帮人摆平件事，自有人掏腰包。 他也不是没做过正经生意，我小学二年级，他开了个饭馆。开张前一天，让厨子烧了二十道菜试吃，简直跟过年一样。刚开张生意红火得不得了，两个厨师一个配厨，三个服务员。后来厨子被他开了，嫌他们做的菜不行，开始亲自掌勺。五年内服务员被骂跑了几十个。最后倒闭了，他的金牌也从脖子上消失了。 【贰】 我爸做菜尤其特别好吃。也有可能是天赋，他尝一道新菜，就能知道这菜的佐料火候步骤，所以总是招小弟来家里吃饭，他好大展厨艺获得众人嘉奖。 尖嘴猴腮的小弟们进门后气运丹田，扯着嗓子喊一声，“杭哥好！”然后排排坐下，接着就开始扯昨夜西门带刀侍卫砍伤小龙虾老板，前夜东关小李被十人追砍身中数刀瘫倒在地接着从六人面包车上冲下十名壮汉将敌军歼灭。指尖夹着烟蒂，灭在喝完的红牛饮料罐里。 我爸喝白酒，非要用古时候那种小杯子，一杯只有一口。虽然他是黑社会，但总是自诩文化人。“古人曾经说过，会死会活屌朝天。” 我小学的时候，看图说话写作文，我苦恼半天说写不出。题目是一副老红军和小红军偎依在一起的雕塑图。我爸信手拈来，“小红军与老红军告别后，到了一个工地搬砖。一天施工事故，一块砖头从天而降，小红军一把推开工友，自己被砖头砸死殉职。多年后，老红军看着雕塑陷入了沉思。” 这篇作文被我延伸拓展以后，得了最高分，被展示在班级的光荣榜上。我爸摸摸光头笑道，我是谁！我可是差两分就上了大学啊！但是据我叔叔说，他当年高考数理化加起来只有17分。语文满分100考了92。 【叁】 我的好爸爸特别虚荣。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打暑假工，赚了300块钱，给他买了个打火机，从此他便开始各种显摆。 在外面的饭局我不清楚，但是在家里，这种戏法就上演了不下五遍。上桌吃饭后，把大屏手机往桌上一摆，把烟压在手机上，开始发烟，再亲自用我送他的打火机给各位点烟，最后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不够显眼的话，打火机下边会压两盒烟。有眼力见的小弟就会问了，杭哥，这打火机真好看啊，哪买的？ “哈哈哈哈！不是我买的！我女儿自己赚钱买给我的！”眉头一扬，屁股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又从来不舍得用这个打火机。 【肆】 他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总是把我保护得好好的，掌上明珠。我成绩稍有起伏，他就去找我老师谈话。我上学时候一直都很乖巧，完全远离学校里那些混混。因为到处都是我爸的眼线，我躲在小学后门打个麻将都能被小弟看见然后打小报告。 高三学业压力大，晚自习要上到十一点。回家路上恰逢路灯坏了，一片漆黑。我打电话让他下楼来接我，他说，妈辣个逼的就你长得跟鬼一样你还怕鬼？鬼见你都想再死一遍。然后五分钟后，看到黑暗中一点星火，正是他叼着根烟从黑暗中向我走来。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大概是整个世界最亮的地方吧，爸爸的港湾。 【伍】 我爸背上有十几道伤疤，小腿骨节上有一个四公分的刀疤，头皮上有两个一公分左右的花白的疤痕，连毛囊都不长。听他跟别人吹嘘过，身中数十刀没喊一声疼，裤管里都是血连医院都不去。 我爸是个tough man，这也算是有理有据。我小的时候，见过他打架。我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敢喊他一声爸。被砍成重伤都不掉一滴泪的tough man，2008年在看汶川地震报道的时候红了眼眶。他说，你们学校要有捐钱的话，一定要捐来，老爸给你钱。 生平只有一次真正见他掉泪，是我18岁的时候。他在病房里得知自己是肝癌晚期之后，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鸡巴毛。然后把探病的人赶走，抬头看电视。我在医院陪他，双手撑着头，也看得入迷。低眉一瞬间，看到他望着电视的眼角滑下一滴泪，不动声色。我转头，继续看电视。双手撑头，眼泪滑到指缝。背对着他。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拆穿谁。 据新浪微博@青山城下李莫愁 原题《从前，我的背后有座山》作者微博地址 http://weibo.com/u/5255982610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