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咋就修不起高铁呢？

2014-09-09 09:09

美国加州今年是州长选举年，两位候选人刚刚在电视上做了第一场公开辩论。因为现任的小布朗州长不论在民意调查还是竞选资金方面都领先太多，选举将是无悬念的。布朗州长也明确表态，有了这一场辩论，大家知道了两位候选人的不同，就够了。也就是说，他不想再给对手下一次辩论的机会了。作为明显落后、而且事先就知道可能只有一次辩论机会的对手，辩论里要做的就是拼命攻击现任州长所做的一切了。两个主要的攻击议题，一个是义务教育，另一个就是加州紧锣密鼓即将开工的高铁项目。美国修不起高铁、奥巴马的高铁梦要破灭了，是近来中国媒体的一个热点新闻。那么结合加州的情况看一下，美国咋就修不起个高铁呢？

（现任州长的竞争对手把高铁称为“疯狂火车”（crazy train）。网络图片）

（他宣布要“砍”开支，从“砍”疯狂火车开始。英语的cut，削减经费是它，用大斧头劈也是它。网络图片）

国内一般文章拿中国高铁投入的资金跟美国的财政支出能力对比之后，结论就是“美国是真修不起”，没有这个钱。不过这个结论多少有点蹊跷，如果说非洲哪个穷国修不起高铁，大家也就是一哂而已，根本成不了新闻。不管国人有多么地争强好胜，跟这个比、跟那个争的，有一点现在还是在承认的，就是中国的经济实力在美国之后，不论是整体的，还是人均的。正是因为美国明明经济比中国强，却没有一条高铁，这才成就了新闻的热点。

几十年前我在接触到高铁这个概念之初，就知道美国加州的中心城市洛杉矶与旧金山之间是最适合使用高铁的。二者相距约6百公里，开车要6个小时，非常辛苦。而飞机呢，来回机场的交通拥堵，加上安检手续和飞行时间，就比开车快不了多少。唯有高铁，是最理想的交通手段。虽然那时候我还不会开车，体会不到这段描述的深意，却是记住了这么一个适合高铁的例证。

早在80年代初，当时的加州小布朗州长就拿出了连接这两个中心城市的高铁方案。这个小布朗州长，恰恰正是现任的州长，我在博文里数次提到他，不过把他误称为了老布朗。虽然他现年已经76了，可是前面那位50年代的布朗州长是他爸，所以他年龄再大，还得是小布朗。2011年初，小布朗再次出任州长，他能不惦记着高铁吗？就跟他身边的阁员幕僚都是七老八十的一样，他对于高铁的称呼也够老的了，叫“子弹头”。当年稀奇，现在就中国来说，这个子弹头见多了，实在没啥了不起了的了。

小布朗这次上任的名言，是“卷起袖子削减赤字”。他的前任，一分钱工资没领、出行都用自家私人飞机的大明星施瓦辛格州长给他留下了270亿美金的赤字。2011年正好我儿子进入公立学校的学前班，那时学校的预算真是一片凄风苦雨，什么都是一个“砍”字。可是到了2013财政年度结束，加州财政竟然出现了盈余，而这位曾经打造了加州教育奇迹的州长，更是在今年的预算中给加州公立学校系统和加州大学系统以百亿美金为单位追加预算。儿子的学校今年就新增了5名老师和一个半职的副校长，班级人数开始明显减少。美国最大的学区，洛杉矶联合学区最近更是卷入了一场“钱多得难受”带来的信任风波。学区跟苹果公司签了一个数亿美金的订单，要给学区内约70万学生人手配一台iPad!

那么修建加州的高铁需要多少投资呢？按照现在最终调整下来的预算是684亿，用22年完工。如果采用简单平均的计算方法，每年只需要31亿的经费。而加州2013-14年度用于0-12年级义务教育的预算，是400亿美金，同时还有来自联邦政府的300亿。这用于公立基础教育的700亿，跟高铁投资预算的31亿做对比，问题的真相要开始浮出水面了吧

做一项投资，就要看谁来投了。如果是私人投资，关键看回报。比如大铁路时代，在美国投资铁路具有高回报，自然大家抢着投。如今航空业不景气，可是各大公司还是拼命在抢中-美航线，明显地有投资前景嘛。可是如今，高铁这样的大投入，就算有回报，比例也不会很高，周期也回很长，怕是就只有由政府来投了。

可是在美国，政府花钱得向纳税人交代，由于税收来源的不同，交代的渠道和分寸也不一样，复杂极了。不要看着教育口钱多眼红，加州铁打的法律，州财政支出的39%要用于公立基础教育。就这么着，财政紧的年度州里还得走相关的程序，拨不出的款得依法欠着，现在还欠着教育口1千多亿呢。像修高铁得花这么多的钱，包括这样招标、用什么样的技术和材料都很敏感，每一步都得经过相应的法律程序来通过。最新修订的预算，把高铁线路延长了，向两头延长，分别连接了美国第6大人口城市圣迭戈和州府所在地圣克拉门托。这样大的变动就会带来预算的大幅改变，通过的程序是会很复杂。

加州高铁项目最大的进展在于2008年，选民以52.7%的支持率通过了就高铁项目发行债券，金额为45亿。这一项投票因为受到州议会的迟阻，拖了4年才得以跟选民见面。目前高铁项目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2012年由州议会通过、州长签署，将于今年动工了。而在此之外，那个有“高铁梦”的奥巴马总统还特别起劲，运作了380亿的联邦拨款给加州高铁，首先动工的路段，就会是用联邦经费。所以州财政的、联邦的、发行债券的，经费来源不一，年头拉得也很久，就不是一个花自己口袋里钱的简单事。

那么州长的竞选对手为什么要拼命反对呢？他要的还是选票，所以这个反对的声音一定是有支持率的。这里的反对，有两个层面上的考虑。一个是宏观层面，投资是否能够带动经济良性增长是有极大分歧的。里根布什们相信这个，于是穷兵黩武，拼命靠军工订单拉动经济。克林顿奥巴马这些民主党总统不信这个，就一再撤兵裁军。凡是认为大投入对经济没有好处的人，就会反对高铁项目。

从微观层面说，就是高铁建成了，对个人有什么好处。中国文化争大争正统，楼高路宽火车快就都是好的，或许每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吧，个人是否就真是高铁的受益者。就我个人而言，我曾经常常在南京上海之间跑，直达的火车2个小时就到，上午走、下午回，效率很高。后来慢慢出现了动车，票价从30几涨到了1百左右，时间呢，1小时40-50分钟，等于就是变相涨价。再后来出现了高铁，票价就往150以上走了，时间呢，几乎没有改变。不要忘了，沪宁线上有一串江南明珠，苏锡常镇，都很发达，一路停车，火车总在加速减速之间，每一次跑满速度，也就只能有几分钟的时间，根本快不了。还别忙，新建的高铁站远了，南京南站或是上海虹桥，各增加了十几个地铁站的距离，这样我出差实际需要的时间长出来不少，当天来回时间上很吃力、三百多的费用（而且盒饭也涨到了30/份）也不轻松，所以我原来最喜欢的当天去上海处理事请的做法逐渐就被中国的高铁害死了，我这不是直接的受害者嘛。所以高铁投入使用早期一再有空驶的报道，不是偶然的，除了路费报销的人，谁都不会觉得性价比上算的。

再看美国加州，高铁起来人们能够受益吗？就洛杉矶地区而言，离了汽车寸步难行。如果是出行，开车去到火车站，没法停车。如果是来洛杉矶，下了火车就得租车。所以呀，如果是出行2-3个小时车程的地方，还真不如自己开车呢。别去起哄说美国火车速度慢，那基本上是在做货运，免费的高速公路网才是交通的首选。今年有个所谓的全国火车日，洛杉矶开放火车让大家免费参观，看看这个人山人海的，美国人就没见过火车！还真不是笑话。

一项投资巨大、跟人们生活关系却不大，而且投资回报不乐观的公众项目，碰到层层阻力难以实施这是很正常的。我们都会先于孩子退休，而退休生活的幸福稳定，要靠现在的孩子将来对社会的管理和运行来实现。投资教育，等于就是养儿防老，是另外一个理念的投资，虽然它拉高不了GDP。在一个财政还不是很景气的年度，美国加州义务教育一年的投入都大于了整个高铁的预算。看到这个数据，我们今后再嘲笑“美国修不起高铁”的时候，怕是后脊梁上要冒冷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