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熟坑青铜器,对于业余爱好者来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熟坑青铜器基本上只能在诸如北京故宫、台北故宫、上海博物馆等大型博物馆看到。文化大革命期间,抄家获得的大量熟坑青铜器被送到冶炼厂炼铜了,民间传世量极少,要远远少于出土青铜器。
 古代青铜器除了锈色以外,其余一切都可以按照书籍著录中的记载进行仿制,只要肯花功夫肯花钱。只有锈色不同,它不是人力所能为。鉴定专家以锈色作为鉴别青铜器的关键,而作伪高手也就专造伪锈蒙蔽世人。改革开放后,鉴定与反鉴定之间的斗争,主要集中在生坑青铜器的锈色上。熟坑青铜器中也有伪品,不过其作伪年代很早。
 明清时期出土的青铜器,其表面的锈通常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这种习惯与当今收藏界基本保留锈色的习惯完全不同。但是不管怎么清理,熟坑青铜器上经常见到一种斑斑驳驳的锈色,极难模仿,这就是所谓的“黑漆古”。
 黑漆古的成分为一氧化锡。锡的氧化物为一氧化锡和二氧化锡,其色相却一黑一白,截然相反。前者为黑色晶体,后者为白色晶体,这是青铜器之黑漆古和水银古色相形成的内在原由。
 黑漆古具有优良的抗腐蚀性能,这点引起中外考古、化学、冶金、金属腐蚀学家们的广泛注意。探求一种有效贮存核废料的抗腐蚀材料是世界范围的一项重要研究课题,而黑漆古以其千年不朽的特性向世人展示了它广阔的应用前景。关于黑漆古的研究工作从上世纪20年代起,至今持续不断。各国政府对黑漆古的研究比较重视,美国原子能机构资助了美国和加拿大的研究者,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也出资支持有关单位开展此项研究。
 熟坑青铜器的黑漆古呈现两种状态:(1)雾状分布;(2)片状分布。这两种分布都极为自然,人工极难模仿。上图是台北故宫熟坑青铜器黑漆古的雾状分布。
 关于黑漆古的成因,有两种看法:(1)出土青铜器锈层清理干净以后,表面总会留下一些氧化铜残留,在空气中,铜元素从氧化铜残留层流失,而锡元素填充到流失掉的铜元素的位置,进行了置换反应。这个反应过程极为缓慢,所以青铜器表面出现黑漆古,表明传世时间很长。(2)青铜器在土壤中发生了选择性腐蚀。土壤中有机酸有可能是黑漆古生成的腐蚀剂,铜元素从青铜表面的氧化铜中流失,而锡元素填充到流失掉的铜元素的位置,进行了置换反应。埋藏环境中尸体、动植物等大量有机质转化成的腐殖物质中富含腐植酸,这是选择性腐蚀的腐蚀剂。上图是台北故宫熟坑青铜器黑漆古的片状分布。
 乾隆等皇帝不是科学家,才不管黑漆古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喜欢带有黑漆古的熟坑青铜器。这种癖好延伸到玉器上,于是新疆碧玉进入了清代皇家用玉中。上图的玉兽面纹匜玉质韭绿,莹润微透明,玉内的黑斑酷似青铜器之黑漆古斑锈。因此乾隆特别喜爱,既题诗又铭款。顺便说一句,目前很多玉器收藏爱好者之所以混淆新疆碧玉与加拿大碧玉,主要原因还是对新疆碧玉的青铜文化寄托不熟悉。
 无论是春秋战国还是今天,蟠虺纹都是一种极为复杂耗时的工艺。我们这么说,并不是暗示我们收藏的熟坑蟠虺纹青铜罍就是真品。要确认其为真品,还需要解读铭文。这件事情太费时间了,我们即使退休了也不打算去做。除非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也资助我们,让我们研究一下古代作伪者能不能仿造黑漆古。现在拿钱的人不干活,目前还没有人仿制出这种斑斑驳驳的黑漆古,这很不公平。当然这是玩笑话,即使资助我们,我们也研究不出来。
知识链接:晚清民国时期赝品
晚清民国时期,来华外国人数量大增。在中国文物中,他们对中国古代青铜器情有独钟,于是大量古代青铜器流往国外。由于外国人喜欢“黑漆古”和“绿漆古”,古玩商在长期经营中掌握了洋人喜欢的颜色,因此青铜器作旧时,开始采用化学方法。当时采取的方法主要是用“生物酸”,即用乌梅、山楂、米醋等浸泡。
民国时期有个仿制青铜器的高手叫王德山。他仿制的青铜器的锈就是用醋、石灰、盐水调和颜色整体浸泡,然后埋入1米深的地下。过三、四年后,青铜器便生出一层锈来。这种青铜器的锈色发乌,不亮。据王德山讲,他当时仿造了十件青铜器鼎,大部分被卖到了国外。
不客气地讲,无论是那个时代的青铜器作伪高手,还是今天青铜器鉴定专家,基本上不具有化学、冶金、金属腐蚀知识。当时的青铜器作伪高手只图外表之貌似,而今天青铜器专家“人云亦云”、“谈虎色变”。
“黑漆古”是一氧化锡,灰黑色或棕黑色。北京科技大学冶金史研究室在柯俊教授指导下对“黑漆古”进行了多年的分析和实验。实验选择土壤中腐植酸作为浸蚀剂。将经1000目砂纸磨光的青铜样品(按战国、秦汉时期青铜镜的一般成分熔炼制备)投入腐植酸溶液进行浸泡。为加速反应的进行,浸泡温度保持在85±1℃,pH为7,经50天左右浸泡,青铜样品表面形成类似“黑漆古”的黑灰色光亮表面。仿制“黑漆古”与对照真品的“黑漆古”表面成分相同,由表及里含铜量增加,含锡量减少,表面都含有铁、铝和硅。但是,仿制“黑漆古”的氧化层厚度仅为4-8μm,而对照真品的“黑漆古” 氧化层有200μm左右的。仿制“黑漆古”的光亮表面形成原因仅仅是1000目砂纸磨光,因为厚度太薄,其宏观颜色不及“黑漆古”那样漆黑,显得发乌不亮。当该研究论文在美国洛杉矶召开的第28届国际科技考古大会上宣读后,立即引起与会同行的高度重视,麻省理工学院教授H.Lechtman称赞说:没想到“黑漆古”成因这一举世关注的问题在中国、在北京科技大学得到了解决。这应该是目前世界上“黑漆古”仿制的最高成就。
晚清民国时期仿制青铜器的高手,采用“生物酸” 浸泡,再埋入土中数年,其原理基本相同。只不过,“黑漆古”的氧化层厚度更薄。
产生“黑漆古”的适宜酸度为5<pH≤8,青铜的锡含量至少要高于17%,这两点都容易做到。青铜是铜锡合金,铜与锡在合金中均匀分布,要让合金体内的锡游离到合金表面,就不是几十天或几年的时间就能做到了。柯俊教授的实验,就是再进行500天,也不能明显增加“黑漆古”的氧化层厚度,这不是腐植酸配制问题,也不是反应条件问题,而是锡从合金体内游离到合金表面的游离速度问题。
所以,鉴定“黑漆古”是否为真锈很简单,只需看其厚度。如果斑斑驳驳的“黑漆古”像一层纸那么厚,可以明显看到层次,基本上就是真品或传世时间很长的唐宋仿品,无论晚清民国还是现在,都达不到这种厚度。至于明代青铜器仿品的黑漆古厚度,可以借鉴明代黑佛,台湾收藏家收藏了不少明代黑佛,对此应该有深刻体会;主流拍卖公司偶见明代黑佛拍品,也可以上手观察。
目前还有采用电镀方法仿制黑漆古的。这种一身全黑的赝品青铜器很容易识别,不需要在这里讨论了。
知识链接:安徽博物馆的吴王光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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