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人耘，1926年4月生，江苏省江浦县人。1951年金陵大学农业经济系毕业。現為南京农业大学“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兼职教授，中華農業文明研究院研究員，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幼年从林散之先生习诗古文辞及书画。为中国农业历史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林散之研究会理事。其诗词书画创作成就与贡献录入《中国大百科专家人物传集》。著有《一勺吟》、《單人耘詩書畫集》等。
单人耘诗147首
战马詠 皓月清风夜，振辔独长鸣。将军宴未醒，江南寇如林。
农夫 烟簑雨笠不离身，早起迟眠历苦辛。谁使农夫饥饿甚，一犁养活半城人。
题画十首録一 幽人居白屋，一榻对青山。尽日焚香坐，烟云自往还。
竹友歌 竹能虚心是我师，竹有劲节真吾友。虚心劲节叶长青，质朴无华交可久。岂不闻孤竹国君之国号，以其孤高无可偶。又不闻晉唐林溪间，七贤六逸往来守。玉川子庐爱籜龙，诫儿莫杀入其口。东坡先生甚爱之，不可一日无此叟。板桥画本得天然，日光移影映窗牖。庭前数竿摇清珮，浣我俗尘三百斗。近坐鬚眉生寒碧，莫逆於心忘谁某。昨宵雨急春雷震，何期一怒如狮吼；今日新晴吟细细，高垂凤尾曳轻帚。颇宜嫩晓破烟来，衣裳润湿如喷酒。复宜月下攜琴至，此境清绝迥非人间有。更宜雪夜枕前听，清音窸窣有如秋蟹芦汀走。噫嘻竹友，高风亮节共潇洒，何以报之愧琼玖。爱汝无可赠，长歌一篇为问君子知也否。
小院 满架蔷薇午日蒸，浓香不动觉衣薰。梢头结有蜘蛛纲，落得杨花白一层。
《秋窗苦雨》十首书后 近来诗思多於雨，几点随风上窗纸。似是太华岭上云，因风化作涧中水。
元月初五日夜坐 书灯枯坐久，片月若为情。时令驰何速，浮生翻自惊。亲邻疑有用，诗卷沽虚名。二十年间事，愁闻一雁声。
还都
八载烽烟锁石头，生灵涂炭等蜉蝣。锺山草色难为绿，扬子潮声空打舟。已叹村墟农事废，那堪关塞血仍流。斯民闻道还都日，多少伤心泣未休。此是江浦中学高三作文题。
无为调查纪行 青溪两岸稻田黄，溪上人家负夕阳。独爱桑榆阴裹过，时因路狭让牛羊。
二月十五日与娟偕蕴平、绍义、大壮同遊后湖 小饮鸡鸣寺，江城正早春。汀波寒媚日，林莽远随人。共有橘中好，独参方外因。若非酬阔别，未解惜风尘。 出郭青山近，傍湖黛柳迎。何期二月暮，赏此一番晴。烟细凫初泛，风寒草欲生。留连更相约，诗兴满春城。
二小儿擡水歌
我家有二儿，终日相嬉戏。其一九岁半，其一始八岁。有时好逗闹，有时好赌气。诵诗五十首，不催不肯背。放学归来早，不催不写字。昨遭我呵斥，灯下故迴避。今日学擡水，井上笑声肆。买瓜待水冰，汲井姑一试。临出戒小心，慎勿使桶坠。凭窗娘儜望，躭心第一次。笑声喧未停，儿已至户砌。祖母出门迎，生恐两孙累。小儿前面走，身矮眼神媚。大儿后面行，体瘦耸左臂。我见弟兄来，心亦感奇異。拳母生锥子，阴阳一生二。二子如二蚁，共舁一米至。入室笑扶将，水已泼满地。生儿期有用，此景当一记。儿且勿嬉笑，是乃汝辈事。从兹晨夕间，老夫可安寐。井上汲水人，儿童添两位。两儿憨不答，烂熳殊可贵。驱儿齐上牀，此时正午睡。
赠陈鈞石 朝夕勤披卷，手冷心头热。君亦迟眠人，应知夜来雪。陈鈞石名洵，阜宁人，余诗友也，时同在两浦铁路中学教语文课。
呈浦镇铁路一小刘训武校长 学富五车仰典型，才怜三绝愧伶俜。谁知座上童颜客，便是人间太白星。雪洗尘埃千巷淨，春生蓬荜一灯青。记曾数过西街路，无数飞花竞入庭。
忆简弟 忆汝当佳节，依依手足情。杨墩芳草路，檀巷读书檠。已讶流光速，还期心迹清。相思不相见，江上暮云生。
雨夜读龚定庵诗 薄海谁参书画禅，平生癡绝惜缘悭。深宵不寐听春雨，青史青灯两寂然。
雨居 闾巷平居风雨亲，连宵淅沥最堪听。花开一径春无价，诗写千行笔有灵。爱汲清深临石井，不辞淡薄倒银瓶。客来应笑癡狂甚，壁上烟峦兀自青。
访十二琴草堂主人 筑屋冶山下，珍兹十二琴。松风吹素壁，淡月照花阴。昨谱锺山雨，今期孺子心。泠泠如在耳，弦外授知音。 爱此西城月，清辉满草堂。丝桐千古意，书卷百年香。荏苒鬚成雪，芳菲花作行。轸前身教好，娓娓两情长。主人名王生香，江苏省文史馆馆员。
挹华里与蕴平话别值雨 江干云暗雨初飞，梅子黄时遊子归。衣上征尘新间旧，胸中积学是耶非。联牀三载灯疑梦，搔首频年志尚违。豪气如虹杯盏在，莫辞一醉解愁围。
顶山公社率学生参加秋收秋种 顶山十月秋如锦，晓露初晞风乍涼。陌上人喧包榖熟，村边烟散柿林黄。支农更觉晴为贵，革命原知老不妨。一听钟声能踴躍，锄田未逊少年郎。
病起二首 病起情无奈，寒侵井上庐。瓶梅疏更好，盆草绿仍腴。缄秘新安法，艰难北海书。东风为解愠，吹雨润如酥。 依郭山如画，青青入牖来。蹉跎书卷梦，辛苦斗筲材。江近潮初落，春寒花未开。微情何所託，黾勉负师侪。
赠内 我有无弦琴，繁音迄未弄。自与子结褵，私诩偕桐凤。棲迟十五年，好鸟时成哢。去岁忽病耳，滞结忧思重。子从江北来，我倦江南送。嗟嗟满腹诗，贻子百无用。背人怜迂阔，寸灵遂失控。耳鸣头复晕，坐糜真可恸。吟詠失所乐，愁患惭与共。挈我作远遊，笑谈强从众。东湖波浩荡，长桥虹飞动。旭日照中州，苗圃解晴冻。感子回春手，使我豪情纵。归来发生机，重赓幸福颂。
忏非 久矣迷本性，心灯今复明。云山频入梦，烟水独忘情。雪许肝肠映，药兼涕淚烹。所思无一可，堕地待重生。
早起 昨夜月如霜，今朝霜似雪。来作刘桥人，原野呈奇色。浩瀚如银海，喷薄迎红日。村前拾粪者，凌寒远近立。劳动当起早，早起有百益。写此入小诗，遂开新史页。
罗徐 春色来平野，罗徐柳乍黄。云霞开锦绣，泥土孕芳香。运粪车成队，育苗芋有牀。斗争形势好，大字报满牆。
阙题 倚牆老榦自天真，隔水寒枝远媚人。脱去繁华还本性，梅花格调鹤精神。
忏心 人患多情況有诗，呕心谁写获咎词。年来深爱长河水，浩瀚无声荡我眉。
感詠 茑萝绿蒙茸，垂曳书窗外。清晨微雨来，飘洒云如黛。纤尘湿不起，寸心稍无礙。天地一浮沤，何由生嗔爱。 绿竹发新籜，离离朝晖下。插队刘桥东，耕耘汗初洒。我爱老贫农，胼胝扫风雅。感奋一微吟，丹心庶可写。
浣砚歌 昔我徘徊深巷北，买此端溪一片石。归来濡笔作山水，风雨满窗苍烟湿。墨华乍褪古井波，洗出半泓秋水碧。始惊所遇非凡品，流落市肆人不识。中心润美气舒舒，边缘裂缺层层渍。既无头角显峥嵘，又无文字见朴质。默不言兮唯臆对，茫然不知何代物。岂是女娲补天时，体非五色遂棄置。抑是文山歌正气，身无玉带难提掖。恐是苌弘千载血，沉入水底化赭赤。朝朝瑰丽幻云霞，夜夜鸣咽神鬼泣。鸟欲啣之东填海，屹然不动徒叹息。从兹精怪渐泯灭，冥顽浑噩堕尘籍。问石石不言，若言当曰“否，君之秉性诚云厚，君之所见亦鄙陋。踏天磨刀割紫云，长吉警语玄机漏。吾乃天上绛石仙，云海苍茫遨宇宙。闻君诗句吐烟霞，飘至人间为君寿。佐君笔墨期酣饱，示君法相戒驰骤。石破天惊造意奇，陆离光怪枝华茂。或则蕴藉耐摩挲，琴温剑冷风露秀。二者得兼融一体，中边妙理参能透。参能透，子可图。勉吾子，莫负吾。虽无虫蛀纹，宋诗刻露误晚村。又无鹧鸪斑，散公老去手半残。更无鸜鹆眼，微凹犹貯水清浅：人生悟此自可得，何必砺吾面兮膏君墨”。嗟乎石友石友吾知罪：恬澹自如斯为贵。矜伐攻心心憔悴，聪明反被聪明累。心閒若抱白云遊，秋深暇共霜林醉。止诗止画止憎爱，缄默如汝应百岁。何为夜半作长歌，思潮汹湧竟无寐。苌弘，周时大夫，以有神異力为人妒杀，流血成石，或言成碧。见《拾遗记》。明吕留良有虫蛀砚。吕号晚村，又与人合编《宋诗抄》。此砚为耘师林散之先生所得。现在江浦县林散之书画陈列馆。散师另有龙尾、鹧鸪斑等古砚。师一九七○年因坠浴池烫伤，医生抢救后，右手虽残，三指犹能作字。
春锄之暇来钱老草堂作 粪池砌就沤肥绿，菜圃移来月季红。主妇未回春已过，看君着手搭涼篷。
黄营二首 尚有黄营聘，弦歌愿岂违。农村天地阔，鸿雁东南飞。川漾晴光动，风和汗力微。行行过徐（上竹+下跳），回首恋蓬扉。 东望大飞路，云天舒嫩晴。三年棲绿野，一举到黄营。耕牧身翻健，歌吟笔有情。犹惭胼胝薄，不敢作先生。大飞大队为黄营公社[学大寨]先进大队。
寄青海蕴平 怜君遥在海西头，唤起月明解我忧。独步黄营春夜永，濛濛花气淡於秋。
读散师诗稿 拳拳我爱散公赐，墨迹酣沉两卷留。刻意苏黄兼熨贴，铸鎔韩杜自雄遒。江南烟水汀洲月，原上寒村桑柘秋。对此一灯吟不足，枯肠奇字忽能搜。一九六四年，余为师謄抄《江上诗存》第五、六册，师以原稿两册赠余。“文革”中几经险厄得以保存。一九九四年余捐献安徽采石林散之艺术馆。
自谴 三年淚尽欲何依，自谴深知卅载非。昨夜梦娘春蒲绿，浮山寺下浣衣归。浮山寺在江浦县石桥乡五房邵村，余童年随母攜弟避日寇於此。
牧羊 牧羊秋树根，萧然畦径外。云白映衣裳，野静生虚籁。虽乏鲜草供，脱羁欣自在。无言神已驰，浑忘书画债。
寒夜读书歌 双灯耿耿书味美，黄营飞雨触窗纸。石破天惊长吉喜，素壁苍巌烟霭起。绕庐夜半寒风吼，峥嵘壮志一回首。五年下放锄旧习，摩挲爱执老农手。盈盈华实刘桥东，平畴麦菽翻春风。云天万里碧千重，门前小桃灼灼红。重棉一脱臂力雄，愿衣短褐歌年丰。
忆江上村 折股未能钗似铁，画沙犹识笔如锥。散公语带春风力，烂熳江村花正飞。
养伤诗 画赏无风处，诗成不语时。阳光真可爱，就地写浓枝。
詠别刘桥 蜷卧怜黄犬，护门渠认真。星河耿静夜，花竹暗长春。恋主发长叹，感离不吠人。小诗今续就，相隔已三晨。未二句续於南京牙檀巷。
檀巷雨窗怀刘桥 鹡鴒翻翅声相呼，寥廓平原二月初。柳眼花鬚争欲笑，铁牛来谱鬬天图。
斗室 养疴斗室负高廊，六合须弥一芥藏。电炬通明疑舍利，心胸开拓即良方。敲窗骤雨淙淙润，插缶疏花冉冉香。更得客来同促膝，笑谈声遏水泥梁。
黄山行 黄山天下奇，久欲餐灵秀。兹遊只十日，胜境颇遗漏。归来试一吟，工拙非所究。为藉泉石腴，療我身心瘦。一车歙县来，青山渐相诱。层层峦嶂起，顾盼劳颈脰。忽覩云际峰，黛色参天透。惊叹神已驰，倏忽忘尘垢。膜拜吾无辞，壮哉此宇宙。盘纡入汤口，行行瞻巌岫。石径爰登攀，渐觉天宇袤。仙人为指路，幽蒨穿危宝。天际望群峰，紫翠攒星宿。或耸如巨阙，或蹲如猛兽。或如佛掌舒，或如钵盂覆。或偃如老翁，或拜如童幼。或如古将士，灿灿披甲胄。或如入定僧，面壁棄印绶。或艳如莲蕊，或纠如篆籀。或排如剑戟，或陈如杵臼。或如珊瑚枝，或如丝绒皱。应接目不暇，变幻光映受。苍茫淩暮色，钩画效难奏。触天白鹅杳，当路黑虎候。北海晚霞明，万松风籁漱。投宿憩高楼，濯足沿涧溜。一觉失疲劳，心神更无囿。明朝朝北海，拄杖尾人后。林深幽禽鸣，阳光暖如灸。写生排云亭，巖壑纷辐辏。曡石森然美，苍翠松针绣。天外云飞来，云我嬉邂逅。东瞻光明顶，高台气象遘。步步踏莲花，嫏嬛高难叩。俯观前后海，点簇林如豆。草木发华滋，峰峦气浑厚。俨是宝虹笔，笔笔不可贸。须臾山雨至，衣湿云生瞀。群峰隐深黛，宛若墨痕救。玉龙矫天半，落涧化飞霤。莲沟八百级，直下风雷骤。夜宿玉屏楼，共话江南旧。送迎松拱揖，洗盥天池馏。蓬莱三岛耸，逼仄一线彀。天都吾所企，仰之踌躇又。日中坐磐石，对山写膚腠。包孕连苏皖，翱翔羡飞鹫。山川气宇新，大地掀耕耨。我生一蚁耳，营营事句读。欲语忽箝口，恐惹山灵诟。浑然忘物我，放浪同猿狖。驻足龙蟠坡，四山浓於釉。徐徐下青鸾，夕照明松桕。一梳新月好，涧底琴丝扣。听泉俱忘归，汗漫情可宥。嗟彼尘嚣间，嘤嘤多喙咮。高手与俗眼，何用夸豪富。至乐唯无声，至味乃无嗅。有画总凡胎，有诗亦多咎。入胜岂空迴，山木防自寇。耘也师造化，管窥每僝僽。诘诫落言诠，金石尚可镂。十日散百忧，如饮琼宫酎。黟山何巍巍，一览增千寿。
自箴 何以补蹉跎，落笔戒轻妄。苍劲虽有姿，稚拙亦成相。要皆能持重，各自见力量。秋树作老红，转若春花灿。
读陆游集 飘然剑外又江南，麦野桑村姓字谙。梦挟雷霆留舌本，诗迴风雨集征骖。相思万古钗头凤，自警千言老学庵。笑我摩挲情不尽，高天明月一凭栏。
谢吴白匋先生
昔读杜陵诗，爱其发至论。乃知五嶽外，别有他山尊。今我谒匋公，赫然此境存。示我黄山诗，瑰玮摄精魂。詠松矜高洁，重之若崑崙。詠石鞭谲怪，析之见底根。诗怀既坦荡，诲我意复殷。归来步履轻，宛若服芝荪。孺衷当可察，临笔愧冗繁。 为诗贵独创，不论深与浅。深者奥而峻，言赅意多转。浅者清且畅，情真意弥显。先生造意奇，陈趋为之浣。师古不泥古，风光攻绝巘。颂今缘爱今，年高益黾勉。作语欲惊人，题材严遴选。所以虽少许，孜孜费裁剪。一叶苇航渡，春涛千丈捲。
呈刘训武长者 花满堦除书满牀，況兼心静自清涼。诗醇浑似香山白，字峻曾临黑女张。律己无休何谓退，於人有益不辞忙。先生好学后生畏，意气峥嵘云日光。 思如奔水下河牀，句似长风掠早涼。昨夜星辰高的皪，今朝羽翮小舒张。推敲得意三生乐，开济为怀一世忙。当此芳华重覩日，问谁还吝热与光。 哦诗三日未离牀，昼看云霞夜爱涼。痛癢关心贻我愧，甄陶冶性累公忙。理纷已看乱归正，立论应须驰更张。楼外青山亦难老，多情共我浴秋光。
寄呈张汝舟老人 散公城居倦车马，有如退之思东野。心画当示知心者，八十山翁来白下。高楼四壁飞虬龙，霜眉墨气相潇洒。两翁耳聋手不哑，搦管叙心竞书写。坐我峨眉太白间，风泉云壑从陶冶。花溪一棹指弹月，陋室三更雨飘瓦。钱江之水湧波涛，叶芦扬帆继清标。本淳才捷胆气豪，浪浪春涨漫平桥。玄武门高灿秋日，踟蹰偶被方皋识。自嗟才力非骅骝，春风策励蹄轻疾。西望瑯琊巖岫深，老木酣穠气氤氲。既喜侪辈为传人，我足不前先生嗔。张汝舟先生名渡，为林散之夫子挚友。曾供职贵州师范大学，后居滁县。精天文暦算古诗文，於林散老书画展览会上见余，执手嘉爱，言於散老，谓可与本淳、叶芦为师辈传人。叶芦乃先生之子，在浙师大教文学。周本淳是张老学生，係淮阴师专教授。
将台春眺 江上春花覆满林，风尘社稷一青衿。台高思擂将军鼓，波淨宁为渔父吟，千里駃騠期用世，百年琴瑟亦歌今。临街阁小真如芥，却纳须弥入忮心。
白头 白头兀自惜年华，泼墨研朱未有涯。尘滓秋来无著处，诗心和月宿芦花。
詠雨花石三十六首録九 瓯中有莹石，阿踴为我选。石默无一言，精英入双眼。 瓯中有莹石，朱碧呈五色。独有一枚奇，斜纹嵌黑白。 瓯中有莹石，惹我作遐想。撷掇海中宫，炼补青天上。 瓯中有莹石，发我有奇愿。愿逐雨花霏，砌天碧一寸。 瓯中有莹石，数粒疑红豆。何处寄相思，海浸鲛绡透。 瓯中有莹石，余之雋友也。虽不解余语，亦不识车马。 瓯中有莹石，伴余十二时。还历十二纪，当忆瓯前诗。 瓯中有莹石，天虹之所散。虬舞云弄衣，鲸吞海吹浪。 瓯中有莹石，宝乃吾魂魄。浣之身欲化，莫吟风雨夕。
朝朝 朝朝心力付儿童，不要人夸磨杵功。午夜拥衾连晓牍，春寒透指隔棂风。十年颠沛仍邦国，两意绸缪忽媪翁。我梦刘桥花正艳，一溪绿映半村红。
云之谣 我是一片云，友风而子雨。上摩霄汉星，下渥郊原土。 我是一片云，曾触九溪石。冶融红白花，严涧流酣碧。 我是一片云，垂天百丈裙。堪繫仙人腰，却堕东海濆。
閒适吟
我怜併肩人，频年殊怏怏。操持琐细间，难作淩云想。甘苦三十年，亲戚多誉奬。況我懦且迂，赧愧讵庸讲。慈姨悯夙劳，抚背裁夏纺。著裳试对镜，儿笑媳拍掌。小孙篮中嬉，新绿门前长。诗成伊正归，重楼生晚响。
遊栖霞山天开巌赠沈飙 栖霞古寺摄山陴，我重遊之为探奇。枫林色浅秋未深，过午人稀我亦疲。松根一径何荦确，沈生挽我入幽陂。须臾坡转林谷敞，四围老树杂胭脂。弯腰拾取三五叶，色泽斑斓稍可娱。倚崖伸纸欲钩写，忽惊前侧现仇池。巨石半壁天所开，突兀磊砢蹲熊罴。霹雳訇然犹在耳，天风簌簌吹不移。其下藤络微曳动，趋拜捫读情共怡。石畔两枫尤古艳，酣黄娇红若锦帷。非花而有绰约态，风筛日滤影参差。偃仰高柯相揖让，青柔傍立桐一枝。讴吟图写四十载，昔所神遊今见之。好景当前如好书，乍读似已饮醇醨。安能不归长对此，深斟细酌味其髓。我虽迩来筋力減，胜处犹能勉攀追。嗟乎吾子年少当努力，遊山读书须趁少年时。
勺庵对雪，盆兰正花，作诗赠娟，用山谷寄元明韻 春寒出户欣联袂，踏雪归来欲举觞。兰蕙花疏双缶古，棕榈叶白小庭涼。但期养志在山水，不解为文缀字行。賸有癡情三百斛，为君一暖九迴肠。
燕矶临流 洞口薜萝春色稠，何劳铁索锁孤舟？一双燕子淩波去，剪却江南万古愁。
遊狮子岭兜率寺 探胜逢山雨，霏霏欲小晴。参差俱是绿，蹲伏总多情。寺古僧窗静，林深客语轻。何劳沏新茗，已饮太和羹。
野柿 白下重阳菊未攒，纷纷车马扑尘闤。谁知秋在北山裹，野柿如花万颗丹。江浦县境内老山称北山，南京锺山亦称北山。
林峰桥 西出东门镇，滁河深如峡。千翠攒山陬，一桥空际插。层层禾黍穠，汩汩清流洽。小舟偶往来，下瞰若凫鸭。何须入蚕丛，此亦穿雁脋。吾乡有奇境，得赏已花甲。弱冠曾过此，攜弟求学业。其时春方深，桃柳村岸压。腹饥食奶饼，日午人疲乏。那顾川谷美，迍邅世情怯。一悟已卌年，尘寰几度劫。远望王家渡，阴阴辍画匣。聊为忆旧诗，浪狂不足法。一九四二年与简弟同往六合渡桥，简读中学，我教小学。
话旧行 秋涛捲大江，轫发车站后。夜黑山浓腻，雨细风辐辏。画意未须萌，诗锋忽暗斗。暂忘案牍劳，却话童年旧。江村春方滋，汀柳拂清昼。矫健随师履，咿唔亲句读。稚拙情多违，虔敬胸无垢。夜半风啸竹，草堂雨垂柚。味得诗书腴，学共金石镂。孰知堕尘纲，迢递逐声臭。嗟当而立年，运厄类舟覆。浦镇春芜绿，抱儿惭喙咮。煤城电厂明，执铎为学究。情爱在何许，帝阍高难叩。偶访矿工家，野篱老红皱。其人多朴讷，终岁凿坤轴。煤屑沾衣归，就食不遑漱。妻孥喜远客，盘案堆飣餖。别时月坠野，平林灯似绣。笔触寓烟煤，粗豪在肘袖。投诗[快哉亭]，此意稍洩漏。始知方寸外，乃有大宇宙。既隔三十年，记忆时一透。往揖彭城雨，或可贾汪逗。念彼温粹颜，返我花甲幼。矿工与画师，皆有真诠授。真诠不可泯，愿向朋侪售。诗成三步内，逸思每驰骤。师德传江浦，要言铭座右。千帆黑压云，片日红燻岫。一悟得虚灵，魔道两无咎。癡詠有至东，不啻银甕富。敢信郑子言，读我诗者寿。余师林散之先生，居乌江江上村，解放后出任江浦县副县长。矿工，贾汪电厂锅炉工吕家宽。快哉亭，当时《徐州工人报》副刊。散之师赏余[沉云忽压千帆黑，落日犹燻一岭红]句，为定[燻]字胜[烘]字。郑必宽，同乡，甚爱余诗，曾说：读单老师诗可以长寿。
湖上晚归 屡诫绝依傍，孤撑愧不能。一星湖上见，寒塔静於僧。
戏用欧阳修[狂来]韻抒怀
颠连百事不堪争，看水看山诩独能。几疊澄波含远濑，一拳兀石摄风棱。墨痕自泼烟岚董，笑语还调燕赵渑。晴日小斋有别趣，腊梅枝上数寒蝇。 一字新奇矜所争，癡吟不倦亦难能。灯帏光落宵三鼓，窗雨墨霏砚一棱。强乞珠犀非颂海，只逢罇俎或盟渑。铿然古瑟拨繁响，聊补长年噤似蝇。 春波篙影复谁争，不憾廛间百不能。诗可惊人天侧耳，画方避俗石呈棱。驰毫簌簌松鸣镝，入盏漻漻酒似渑。一笑洒然慰所爱，琼瑶天地有青蝇。
牙檀寿石行 牙檀小巷气严尊，牙檀老人颜粹温。砖砌瓦簷曾佇立，苔滋藓碧秋复春。老人仙去久落寞，地兀天摇风烟昏。忽覩一石傍牆角，峥嵘不掩世纪痕。非松非云骨棱棱，主人謦欬似可闻。我家下放原上村，六载归来夙志存。万卷已付长江波，一砚犹濡岳祖恩。两浦弦歌未辞苦，留将潛德福儿孙。一路一踴攜一酉，娟娟月朗此窗轩。自幼爱石梦绛石，讽吟何異欧庐陵。斯石当是天所遗，慰我轗轲砺我魂。前年迁居一勺庵，细蒲幽芷披拂捫。有时作画情怀滞，惹毫拟为解索皴。每思移石来小院，倩谁能动嶽云根。況我年已过花甲，灵石难祈髮欲髡。岁在戊辰春三月，赫然此石降我门。车载来者九叔丈，搬入室者康姓邻。令余最喜者是日，天巧地设妙双臻：四月十九三月四，阳暦阴暦同诞辰。娟年六四我六二，得此寿石乐无垠。癡心念此一尊石，累我九叔踩三轮。九叔名孙为荣，汽车司机，因失事腰骨病痛方愈姪女姪壻何所贵，爱如磐石浴朝暾。圃花瓯草纷罗拜，腴青釅翠宛相亲。缘会似是三生定，我书案前即只园。静对崔嵬疑太古，不言缄默神吐吞。俚诗赋罢未称意，何当就月酹清罇。海可枯兮石不烂，长留奇气在乾坤。牙檀老人，余岳祖父孙仰之先生，世居南京水西门牙檀巷。余十四岁时所作《绛石轩诗》：“绛石轩中绛石仙，轩中绛石吐云烟。竹疏柏老桐阴冷，坡险巌危泉倒悬。叠石峥嵘傲山势，幽轩雅致别有天。永居此裹长无劫，花木欣荣不计年。”
寿石吟
十三首錄七，用一九八一年[詠雨花石]韻 轩中有寿石，举世吁难选。石中少伯乐，谁具骊黄眼。 轩中有寿石，浑是太古色。磨磷铁衣湿，突兀秋涛白。 轩中有寿石，臆对穷其委。五色供女娲，黯黪沉弱水。 轩中有寿石，缄默若无想。其思飘云外，又铸危涧上。 轩中有寿石，偿我儿时愿。不赭亦不亦，墨云腾寸寸。 轩中有寿石，千秋堪俎豆。尊严若老君，岂止瘦漏透。 轩中有寿石，蹲处小坛台。劫历沧海澜，何惮翳细苔。
头白 头白白门忆旧乡，杨家墩子枣花香。浣衣随母真云乐，无数春蝌满荇塘。
己巳上元淮阴孙步坦寓庐作 诗富邦能裕，名微句实雄。铿铿存一卷，灼灼压千红。色釅茶花似，神清积雪同。与君真知己，不逊古人风。
题画诗 万木涵清露，飞流触淡云。苔浓石受点，涧仄屋棲僧。
水巌风字砚歌
水巌老蛟宕风神，吐出紫霄一段云。光敛鹿苑供墨唇，古槎星晕润无痕。岐黄两世海隅春，忽卧秋窗蒲芷薰。受我清泉一勺匀，灵鳍欲动笺涛昏。啸歌浩浩今朝新，廛间万瓦何足云。砚系淑娟义父钱济平公遗物，公常熟鹿苑人，为牧斋之后，钊生弟持砚赠余，钊生亦业医，精针灸，是娟义弟。砚为绛色端石，呈风字形，背有铭曰：“水巌石，琢风字。绍家学，光辉贲。海盐张开福书，胡衣谷刻”。绛云楼，为牧斋所爱柳如是妆楼。
晨窗偶書三首錄一 晨坐蒲石斋，风爽意閒远。幽事负平生，髮晞青不返。白袷在村原，霞烘刘桥晚。邻翁披褐来，共就棘篱饭。淡淡牧歌扬，疏疏桑柯偃。为言笔桿重，锄轻岂当挽。谁复使之然，蛮荒有高蹇。
宗生为治[耕烟犂雨]印，作诗谢之 徐舍宗生善治印，为余治印取笃信。迩来奏刀出天然，一印凿成大地震。揽夕楼头焕朱颜，宛如同在村原径。濛濛春雨赏茅屋，耕烟犂雨簔笠映。爱农乃有原上吟，尊农方刻爱农詠。农校之人喜吾诗，此印能使诗价振。朱红映墨墨光腴，白痕零雨农心润。阡陌萦带秧针浅，春泥陷蹄牛缓进。牛之淳朴如老农，牛后人如牛之劲。我曾牵牛犂芋垅，老农喜我有诚性。原上学耕烟雨亲，回城仍觉锄犂併。君知我心镌此景，浮名薄誉皆可摈。捧君此印三稽首，畦边砚边情无尽。邻翁王力奴住楼名[揽夕]。翁曾下放泗阳。
登黄石寨作歌 张家界，画世界。亘古画卷今始开。遊人得登黄石寨，目不暇接口钝獃。无数仙翁九天来，或拱或揖各庄谐。肩披缨络袒胸脊，腰繫翠裘锦绣堆。岚气氤氲出高谷，群峰下瞰嬉与偕。谽谺恍在蛟宫裏，漾青涵碧浸藻苔。倚空万仞直是小李将军笔，巌迴嶂立斧劈钩连有玉阶。不知天公何以要设此，乃教世人千里趋奔永惊猜。诗人画家对之皆敛手，惟知嗟叹欢欣环顾叫美哉。我是金陵一勺水，恨不化作酒千杯，敬奉诸仙共一醉，一杯一盏倾琼瑰。我是碛桥一块石，恨不跻身此灵台，乞请天公重铸我，一棱一脈脱凡胎。共一醉，脱凡胎，昂首天外呼吸元气示真宰，长令奇美尽在人间世，代代祥和峻洁无氛埃。
石语 我居一勺庵，院有一块石。其貌颇不扬，嶔崎在其质。遊罢青城与峨眉，方知此石本来奇。[看似平常却奇崛]，荆公此语庶得之。峥嵘铁骨籀篆文，风捲云缠千皴痕。不缀藓苔有古意，不识娲仙有仙气。灵根不在林泉下，遁入河阳賓虹画。慰我幽独两清腴，诗思惊诧忽盘纡。大峨岭下黯风雨，洗心亭口双虬翥。白湍黝巌鬬琤瑽，飞来一拳憩小圃。细蒲矮棕映日光，秋窗臆对语锵锵：[峨眉桥椿到东瀛，流漂万里结善因。洒家亦自峨眉至，报君幼年诗所纪：[绛石轩中绛石仙，轩中绛石吐云烟。]吾无烟云吐向君，裸吾体兮袒吾心。君性婉美太多情，俗累所欺囿於今。何如缄閟学无生。吾之形状丑且怪，森森棱角大自在。吾之陋丑乃文采，吾之怪默乃真爱。千岁万祀不转移，千巌万岫藏一芥。]一芥在庭伴一勺，峨眉青城不可凿。[峨眉山下桥椿]：一八二六年流程六千公里漂至日本越后宫川滨，为良宽所得。椿长七尺，宽三·九尺，现峨眉山下筑亭、桥以誌此事。亭壁有良宽像及诗、桥椿照片及六千里流程路线图。斯亦奇矣！
当涂作 我与李太白，爱月是本性。但得弯弯镰，不必团团镜。 君邀明月醉，我邀明月睡。一睡胜千醉，秋星万点媚。
下放吟
用匋公[过秦岭]韻
六月六日 我昔下放时，安危不自警。秋红棲远村，春碧忆狮岭。少年耽书卷，深巷一灯炳。中年客江干，执铎丹心顷。哦诗又作画，师承得概梗。文选肌理富，新安笔力猛。席联管宁洁，镜窥仁寿静。祖母爱稚孙，篮中时储饼。施礼师友间，蹊成桃李省。方庆书味腴，孰料坠厄境。灵魂触风雷，一扫无騃颖。爝火渡舟喧，霜月村墟冷。情亲老农语，疏篱补桐杏。浅浅蔬供盘，姗姗竹弄影。已浣草堂砚，更涤竈前皿。野旷芋垅直，黄叶秋风骋。我生未有涯，悲来天无顶。慈亲一辞世，云沉筝断绠。归来强自适，萧然蛰乡井。髮白不复青，何由娱暮景。此诗成后寄崔华霖、黄宜春夫妇，读而歔欷久之。
黑鬲歌
伤其伏枥也 踊儿自山东回宁，攜一仿古黑鬲赠我，置书几上，对之作歌，其词曰： 淄博薄陶有古意，踊儿赠我此黑鬲。其足为三不似鼎，其首仰昂若忧戚。其腹鼓鼓其背圆，其喙向天眼的皪。非是庚父酌殷觞，非是戊巳载周绩。乃是齊东古辕驹，嘶风啸雨待霹雳。繫缨於腰孰为韉。编鬃成柄淩车轢。似闻金戈叱咤声，又聆九天神叹息。所忧放置南山隅，刀戟入库心沉溺。莽莽大地蒸藜藿，荒荒长空鸣飞镝。晏安酖毒古有训，杞忧无济今所惕。我昔少时年十三，詠彼战马惊勍敌。我今华髮六十七，歌此鬲驹破岑寂。岑寂中有苍生忧，忧我华夏轻夷狄。鬲乎鬲乎尔莫嗟，自古英雄常伏枥。
教师节感书 莽莽荒原荆棘生，灿空星斗照征程。星光本自甘寥寂，於无月时作月明。
宣城石 贺采善采撷，采撷到宣城。跋涉数千里，崎岖深涧行。四山美而秀，深涧澄且清。滩边多奇石，上有太古纹。磊砢卧百千，朱紫缭纷纭。对之双睛明，掇之喜且惊。贺老焕童颜，叩之声铿铿，挟裹如怀璧，归来示友朋。昨访一勺庵，四石幻像生：一鲤躍於池，鳃鳍鼓兢兢。一窗稀疏棂，兰芽数箭萌。前者紫血澌，后者丹砂凝。不知何人笔，邈远意浑成。一山倚褐雾，乱芦叶鬅鬙。有如战国壶，水陆兵马腾。又如巌壁画，长髮舞僰人。一水沉蕰藻，涟漪泛薄冰。群倏已去，云影半鲜晶。知我爱石友，共尊四皓迎。勺庵留其二，山峙水为泓。灯下独静对，感君有至诚。已结金石交，又与奇石盟。石奇不在石，奇在识石人。羡彼涧中石，与世无所争。昭昭映白日，潺潺濯清粼。古於陶皿片，丹雘原始情。早於甲骨字，图写浑沌分。乃是女娲用，上有灼炼痕。亦是燧人取，各留火精魂。朱绶虽缠腰，从不趋阶楹。紫绡虽披身，亦不佐调羹。色灿比梵高，不求艺苑旌。笔胜毕加索，不须欧亚倾。非若庸画手，戋戋乃骄矜。好古无古法，薄古无所凭。倘得此奇石，必沽利与名。爱石当护石，护石还仗君。岂不闻深山美石作悲鸣：[毋使我辈离乡井，毋使我辈戴冠缨。市廛之人慾壑總难平，市廛之人几人能如君。]贺采，关中大荔人，民间文学採集者，音乐工作者，余之诤友也。
送画 送画如嫁女，临行增爱抚。墨痕何淋漓，转觉青山妩。眉鬓不入时，钗裙拙且古。但去莫自卑，郎家珍视汝。
岁暮誌感二首寄淮阴孙步坦选一 银杏叶黄簇淡金，腊梅蕾小逗寒禽。为能顾盼庭柯色，遂得棲迟巌壑心。淮北故人情执著，江东新雨意深沉。癡吟不觉老将至，又作高冈散木吟。近日作《百字令》四首以怀散木老人。
悟彻 悟彻人生莫自嗤，还应烂熳若童儿。我爱邻翁憨厚态，建宁道畔[望獃]时。对门邻居水聚有，年七十九，铁路扳道工退休老人，每於午后坐建宁路边看来往汽车，问之，笑曰：[我在望獃。]
孔庙大成殿前作 驱车来曲阜，走谒孔子庙。晨曦布石陛，所历皆清奥。广庭柏森森，重殿丹青照。檐桷瞻翚飞，楹柱惊龙绕。罗列碑如林，崇亭护圣教。升阶礼杏坛，朱楯通墀道。大成集气象，矗空金瓦耀。一代栖栖者，百代封建肇。圭臬尊一师，堂皇留典诰。长廊粲白日，肃穆澄怀抱。自遭文革祸，陈列多损耗。蹀躞发浩叹，似聞戍卒叫。揭竿反素王，丧心矜攻剽。不闻祖宗怒，“子孙大不肖。漫言礼义邦，竟尔毁庠校。即此殿宇伟，劳工垂亿兆。阶下一方石，几辈汗水涝。碑上一行字，半年手上泡。尔今搞破坏，罪手当受铐。”我思正驰骋，游众忽暄闹。济济来外宾，讲解有先导。参观汉三拓，又过轩廡眺。随行登正殿，钟铎犹排奡。趋前揖画像，默向夫子报。儿时读论语，那能识玄要。既蒙十年劫，述作愁昏瞀。而我遵公训，愿学松柏操。幸能今日来，领悟此真妙。历史劳工写，宫室劳工造。文化属人民，文物防欺盗。匹夫创一言，百世可参校。智愚启人类，万国义同噍。前人之所是，后世未必效，文明重积累，文采始窳糙。譬如仁爱说，差胜殘与暴。爱国谓之忠，爱民谓之孝。（泰山麓有八路军所立烈士碑，碑文中有“忠于人民，孝于人民”之句）忠孝虽旧旨，取之得新貌。又如动静观，殆与今同好。山使静者寿，水为智者乐。山水本无尽，千载情可料。始写教育诗，远古光耿曜。诲人与诲己，戛戛有独到。建筑美恢宏，木石含噫曒。百工之所营，匠心见万窍。非惟不可毁，实为吾民傲。谬哉四人帮，徒贻后世笑。念兹坦荡怀，凭栏仰天啸。柏子香浸衣，中庭日皓皓。微情藉一申，痼疾似已療。 一九八一年秋
次散之师《论书十绝句》韵赠吴长根同乡 柏有岩兮竹有坡，少年能爱砚池波。何期一勺白门水，又向秋窗忆薜梦。 秋风一叶忽铿然，野徑泥墙护半圈。推纸时聆农父语，杨家墩里识真诠。 策蹇行行江上途，麦黄秧绿媚村夫。未须托缽盟山岳，砚侍草堂道不孤。 古盐河上萧萧竹，扫尽城中百丈尘。我爱此君避蜂蝶，曳烟摇露独风神。 可爱原头一老牛，秋来草尽叱声柔。因耕辍读天机在，文字功夫那便休。 笔从往处还求复，墨到圆时意便方。师不吝教徒有得，兰香幽谷不称王。 铺子已开百货同，我不能沽实自雄。一勺春水宜蝌蚪，何必僵枯诩作龙。 莫慨尘间百不如，坐忘午酉任虚诬。书传自有平原节，不学天师鬼画符。 秋窗白首尚称奴，片月娟娟正照余。诗已三千词五百，挥毫待草哧蛮书。 论书不作细评论，原上归来感厚坤。十首微吟酬一笑，人间又凿斧斤痕。
七月廿一日夜寄海上胡静老 辛未六月雨涝重，苏皖災情牵万众。我居一勺思海隅，连宵惊悸难入梦。心忧黎元身憊弱，捫膺太息愁无用。寸衷更念胡静老，三月未见情难控。海隅文库万卷富，盐虀淡饭俭为俸。先生著校阐六合，鞅掌平生荆布共。仁者之心崇如山，惠被草木膏露凇。上承耆宿下启蒙，士中之龙人中凤。前闻抱病卧榻时，缃缥不理罢讽诵。焉知子瞻一卷呈，忽使欧公神怡纵。清吟可以胜药饵，老人喜泪释春冻。掀髯着手辑道藏，髦士六人助覆综。钩玄平奥益后世，不啻金银储千瓮。为霞铺锦正满天，拂开烟雨出迷洞。宏观岂止逍遥游，静心亦是道德颂。以道强人当自强，以道福人当自贡。胡为不悦伤谷神，徒使惓惓亲者痛。夜深推枕为公吟，心香一瓣花千供。
题画 我得山水情，乃作山水画。浸沉六十年，惭在古人下。世途多坎坷，笔墨未曾罢。艰虞少游旅，筇舄亦扶驾。五岳只及岱，千湖偶一跨。栖栖一勺中，烟云时掩亚。或鼓春江帆，或聆秋涧泻。或揽霜崖月，或登风雷坝。或赋水龙吟，将台点岩罅。又画张家界，峨眉供叱咤。虽乏宾翁笔，足令散公诧。浑厚化疏朗，邃密忽蕴藉。要之有性灵，毋劳壁上掛。
勺庵八咏 苏东坡 券焚明月下，杖柱大江边。一苇纵所如，两赋万口传。 范仲淹 词写碧云天，忧乐论后先。胸中兵百万，千载一仲淹。 郑板桥 三绝诗书画，枝枝叶叶情。家书最可贵，千古重农心。 傅山 青主者傅山，墨灿霜红龛。岂惟忧大明，心在庶民间。 沈从文 凤凰沈从文，翠色浸边城。不应古服饰，美于现代裙。 吴白匋 春在大钟亭，陶然梦已醒。老红风定落，天际大峨青。 林散之 江上诗三千，心期白云边。散翁吾师也，石碛秋能妍。 李思谦 江流凌燕子，榴花十里红。谆谆书字在，君子固其穷。
登云龙山放鹤亭作 未上放鹤亭，先憩放鹤处。我亦倦飞鹤，来忆彭城故。四十六年前，煤海留吟步。离别浦子口，负笈贾汪路。电厂槐花落，技校亲众竖。入城礼闻弗，诗酽似老杜。未作云龙游，归宁事驰鹜。横塘红蕖老，徒抚箧中句。复忆灯火丽，星空笼野趣。夜访矿工家，热馍饱我肚。其操为炉钩，钩我铿锵赋。其名为家宽，宽我胸臆富。我今近八秩，其人难再遇。未得贾汪去，藉茲抒积愫。吾久一勺居，大千仰所寓。妍秀与苍莽，相依还相护。江南旖旎人，情驰关河戍。鹤兮胡不归，待汝水云聚。碧湖净千郭，青天澄万虑。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