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水吟

旷世名曲《淯水吟》
阅读：28362011-12-11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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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曰：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君爱一时欢，烽烟作良辰，
含泪为君寿，酒痕掩征尘。
灯昏昏，帐深深，
浅浅斟，低低吟。
一霎欢欣，一霎温馨。
谁解琴中意，谁怜歌中人？
妾为失意女，君是得意臣，
君志在四海，妾敢望永亲？
薄酒岂真醉，君心非我心，
今宵共怡悦，明朝隔远津。
天下正扰攘，四野多逃奔，
须臾刀兵起，君恩何处寻？
生死在一瞬，荣耀等浮云，
当君凯旋归，能忆樽前人？
灯昏昏，帐深深，
君忘情，妾伤神。
一霎欢欣，一霎温馨，
明日淯水头，遗韵埋香魂。
这首《淯水吟》是央视版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一首插曲，淯水是宛城南边的一条河流，故事可以从一个叫张济的小军阀说起。
张济原是国贼董卓的爪牙，在董卓死后，曾参与陷长安、杀王允、逐吕布，后又曾调解李傕、郭汜之乱并放走汉献帝。因关中少粮，他带领一支残军南下杀往荆州，一路劫掠，在攻打宛城时，中流矢而亡，其侄张绣继续统帅这支军队，最终拿下了宛城。刚刚挟得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闻知此情，为发扬朝廷之威，南征张绣。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望风而降，曹操对张绣也待之甚厚，一住数日，天天欢饮。一天，曹操酒醉回帐，突思女色，问手下人城中是否有妓女。曹操的侄子曹安民向曹操举荐了自己偶尔窥见的美女邹氏。这邹氏不是别人，正是张济的遗孀。曹操见邹氏，惊为天人，乃纳入帐中，每日饮酒取乐，不思归期，并命典韦在帐外护卫。张绣闻曹操霸占其婶，大怒，召贾诩商议欲行反叛，先令部将胡车儿将典韦灌醉，盗走其双戟，然后半夜发动突然袭击。醉梦中惊醒的典韦为护卫曹操，奋力死战，在手上仅有一把腰刀、身无片甲、中了数十枪的情况下，仍力杀三十余人，死了半晌，还无人敢从其尸体上跨过去，为曹操争取了宝贵的逃亡时间。曹操心爱的长子曹昂、那个咎由自取的曹安民、乃至曹操平日骑乘的大宛良马都死于乱军中，曹操自己也差点为乱军所杀，亏得手下部将于禁临危不乱，反败为胜，将张绣叛军击溃。兵息后，曹操在淯水边临风祭奠典韦，大哭曰：“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
《淯水吟》就是邹氏在中军帐里弹唱给曹操的曲子。伴随这如泣如诉的歌声的，是四处火起，刀兵竞发，典韦独自一人在奋力死战，帐下小卒跪求曹操赶快逃命，而浑身素白的邹氏却临危不惧，从容埋头弹唱。曹操踌躇良久，回头看了邹氏一眼，可能想劝她一起走，但终究没开口，咬牙跟着手下出帐逃命而去。邹氏后来命运如何，未得而知，但她在一片火海和乱军厮杀中低头从容弹唱的情景，已经定格在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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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通篇紧扣“薄命”二字。也许薄命是红颜的宿命，邹氏天生丽质而逢乱世，先后托身虎狼，置身刀光剑影之中，而无人怜惜呵护，岂不薄命？张济作为董卓手下的得力干将，一个粗暴嗜杀的小军阀而已，可想而知是什么素质，邹氏很有可能是他劫掠来的民女。后来有幸被曹操看中，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正如歌中所说，“君爱一时欢，烽烟作良辰”，曹操临幸邹氏，也只是醉酒后的一晌贪欢。“今宵共怡悦，明朝隔远津”，今宵可以相伴作乐，明天一大早就可能相隔万里。邹氏早就知道这一点，于是她娓娓唱道：“妾为失意女，君是得意臣。君志在四海，妾敢望永亲？”是啊，小女子我身份卑微，早年失身于贼，现在又夫死寡居，而将军你乃是挟天子令诸侯的社稷之臣，志在吞四海、平天下，经历过的女人又有多少？我哪里敢奢望与将军你永结白头之好呢？况且方今正逢乱世，“天下正扰攘，四野多逃奔”，将军你四处征战，躬临杀伐，险象环生，危机重重，每个人都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何况你我呢？“当君凯旋归，能忆樽前人？”将军你作战凯旋归来时，可还记得今天在樽前鼓琴的我吗？“明日淯水头，遗韵埋香魂”，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离乱、太多的伤情、太多的艰辛，可能已经想到自己最终的结局，邹氏自愿葬身火海，也不愿随着曹操逃命。一代佳人香消玉殒，着实让人为之扼腕落泪。
邹氏在弹琴时是否知道这支袭击曹营的军队是张绣的叛军呢？是否清楚张绣这次行动的目的居然和她有关呢？这些都已无从考证。但我们想，邹氏即使知道这一点，她会感到一丝安慰吗？绝不！邹氏清楚得很，侄子张绣的反叛根本不是为了她这个婶子，而仅仅是为了他们张家的名声罢了。要不他为什么丝毫不考虑这位婶子的安全，而贸然发动袭击呢？张绣期望于她的，难道不正是要让她与他们张家的耻辱一并葬身火海吗？邹氏只能苦笑，原来自己就是这场反叛行动的一个殉葬品而已，所以她万念俱灰，慨然赴死！
乱世中的孤弱女子，希望得到有力的保护，自有爱英雄的情结。邹氏生命中的两个男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张济是助纣为虐的山野草寇，曹操则是匡国抚民的社稷之臣。虽然是被曹操强抢入帐中服侍，但也许邹氏真的爱上了曹操，也或许她早就对曹操仰慕已久。这个男人志向远大，敢作敢当，百折不挠，又爱才若渴，能歌善赋，体恤民生，关键是还颇有怜香惜玉之心，先是冒命行刺国贼，后又白手起家，举起倒董义旗，直至取得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优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不为之倾倒、不为之折服呢？尚在妙龄的孙尚香爱上了年过半百的刘玄德，才貌双全的宋庆龄爱上了父亲的好友孙中山。夏侯渊的侄女在山中打柴时被张飞所抢，难道后来没爱上文武、智勇双全的张飞吗？要不怎么为他生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双双做了后主刘禅的皇后呢？电视剧《辛亥革命》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袁世凯的儿子把自己女朋友的照片藏身上，不巧被袁世凯发现，因为怕父亲骂自己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就说这个女的是准备推荐给父亲的。那个女孩后来被轿子抬到袁家，原以为是嫁给袁世凯的儿子的，没想到揭开盖头的是袁世凯，此女并未哭闹绝食，反而喜出望外，可能这位翻雨覆云、权重一时的袁大人早就是她心中的英雄吧！杨玉环当初被唐明皇从儿子手中所夺时难道不也是这种情感？美女爱英雄的情结也许是古今相通的。但是，英雄又是不容易爱的，他之所以成为英雄，必定是事业心极强的人，爱江山胜过爱美人。同时，乱世中的英雄，一生必经艰险万千，随时有可能与你永别，正如歌中所唱，“须臾刀兵起，君恩何处寻？”你注定永远要有一颗忐忑和牵挂的心。另外，越是英雄，就越有别的女人爱，而他也越有实力去爱别的女人。正如一首歌所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总之，爱英雄，就注定了一生的寂寞，也注定了一生的悲剧。一曲《淯水吟》，真切、细腻地反映了一个小女子对一个大人物的景仰和爱上大人物而带来的伤感。
曹操之于邹氏，最初也许仅是因成功后的倨傲和男人与生俱来的对美色的占有欲。电视剧处理的非常好，加了一些原著中没有的情节：第一，张绣投降，在城下迎接曹操时，曹操万分得意，让张绣牵马进城，故意羞辱他。第二，曹安民向曹操举荐邹氏时说：“此女确为极品，但就是有一点，是张绣的婶婶，可能不大好”，曹操一听说是张绣的婶婶，更加执意要此女入侍，说：“老子睡的就是张绣的婶婶！他一个败军之将，还敢说半个不字吗？”这是编剧为了情节丰富而人为加入的细节。但从剧中也可以看出，后来，曹操的心底真的记住了这个女人。要不为什么临走前要踌躇再三，想拉她一起走呢？要不为什么后来再回淯水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弹琴的影子呢？我十分理解最初曹操思女色的想法，多年戎马倥偬、征战劳苦，可能是真的累了，需要放松一下，只是没想到片刻的温柔乡却导致了惨痛的后果，这也许是大人物必须承受的代价吧！
电视剧中，此女弹唱此曲时，典韦拒敌的画面不断出现，这让我顿时醒悟，此曲原来也是在替典韦倾诉衷肠，亦即替典韦表达了报答曹操知遇之恩的一片心。典韦，乱世的一位草根英雄，擅使两枝铁戟，重八十斤，曾经为朋友报仇杀人，提着仇人首级经过闹市，数百人不敢近。因驱猛虎过涧，被夏侯惇推荐给曹操，由于可单手擎起欲坠的旗杆，被曹操称为“古之恶来”（恶来是商纣王的臣子，以力大著称）。曹操一直将典韦当作自己的贴身护卫，恩宠有加。可以说，直到遇到曹操，典韦才开始真正发挥自己的才能，由一个鄙贱卑微的市井亡命之徒变成了一位从事护国安民事业的名将。典韦护卫曹操，也确实尽心尽力。曹操与吕布交战时被困于濮阳西寨，典韦以十余枝短戟刺杀敌军，一戟一人坠马，毫无虚发，又单人挺双铁戟驱赶吕布手下四将。曹操中陈宫之计被困于濮阳城中，典韦又拼死保护曹操逃出四处起火的濮阳城。美女择人而事，良臣也择主而忠，典韦之于曹操，与邹氏之于曹操，原来也有相通之处。
正如美女爱英雄注定会是悲剧一样，良臣事主公也常会带有与生俱来的悲情。首先，良臣护主，一般都带有“天下可以无我，而不可一日无主公”的慷慨之气，随时准备为了护主而死，须臾之间，便可能与主公阴阳相隔，不得再续知遇之恩和尽忠之情。其次，古代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何况曹操又是一个生性多疑、喜怒无常的主公！君不见，被曹操呼为“吾之子房”的荀彧后来就被曹操赐空盒逼死，被曹操称作“谋主”的荀攸后来就被曹操疏远而忧郁而死，倒戈投靠献奇谋的许攸也在曹操默许下被人所杀，聪明过人屡次猜中曹操意图的杨修就被曹操借故所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谓良臣事主的普遍心理状态。当体味到这一层，我们再回头将歌词全篇逐句品读，就会发现那些句子无一不是邹氏在代典韦向曹操进行倾诉。屈原的很多作品中就将臣子比作美人，将自己不受楚王待见比喻为美人不受楚王宠幸。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更加容易接受上述事实。典韦这样的武夫，可能是一句诗也不会吟的，但邹氏代他倾诉了，而且我们还意外发现，用女人的口吻来娓娓倾诉，会更多几分柔婉，更富几分诗意。
其实，我还希望典韦也在暗恋邹氏。这貌似滑稽，但却会让故事更加凄婉。从电视剧的画面切换来看，也确实说得过去。曹操派典韦去将邹氏取到帐中，或许典韦看到邹氏第一眼就已经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