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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女儿节和手鞠寿司 | 单读

 真友书屋 2015-03-16

女儿节和手鞠寿司


二月的日本,有的地方还在下雪,东京的最高气温也不超过十摄氏度。好在一过立春,“三寒四温”的老话就应验起来。连续冷上三天,就一定升温,慢慢便暖和起来了。到了二月底,商家撤空冬季商品,换上春天的色彩,迎接三月三女儿节。


日本女儿节源于公元八世纪的平安时代。当时日本的中心是京都,宫廷贵族女子间,盛行起为人偶换着装的游戏,还衍生出向河中投放人偶以求吉祥的习俗。这就是女儿节的雏形。到了江户时代,人们定于每年三月三庆祝女儿节。每到这一天,民间都会举行盛大庆典,祈愿女孩们健康成长。女儿节最大的特征就是“雏饰”[hinakazari]人偶,所以这个节日又称“雏祭”。又因旧历三月三正值桃花盛开,因此女儿节也有“桃花节”的别称。


二月底三月初的日本,到处能看到雏饰以及摆放雏饰和道具的雏坛。传统雏坛以五层和七层为多,不过现代人的居住空间有限,七层高的雏坛简直成了庞然大物。所以现在去看人偶店的网站,热卖排行榜上的都是只有雏坛顶层的“男雏[太子] ”和“女雏[太子妃]”,也就是人们说的“亲王饰”。两位亲王和小小的桃花屈居玻璃箱里,节日拿出来摆放一下即可。至于顶层以下的三女官、五雏童、灯笼、梳妆台、白酒、菱饼、牛车、侍从以及听差等一律省略,不仅轻便,价格也实惠很多。


按照旧俗,家中若诞下女孩,第一个女儿节前必须准备好雏饰。过去是由母亲一方的长辈赠送,如今变成双方长辈包好红包分摊费用。还有一个重点是,女儿节一过,雏饰要马上整理收好,以备来年再用。我小的时候,每年收起雏饰都会依依不舍,妈妈回回嘱咐我:“雏饰不能摆太久,否则会嫁不出去!”难怪我三十好几才找到婆家,没准就是雏饰们的“功劳”。你也许已经猜到,雏饰也往往算作女儿的嫁妆。有些家族的雏饰代代相传,绵延百年以上。


和中国年画里的胖娃娃不同,雏饰的神情好像总有些漠然甚至哀伤。或许正是这种哀伤,启发芥川龙之介在大正十二年[1923年]写出短篇小说《雏》。故事的讲述者是出身高贵的老太太,名叫小鹤。童年时,因为家道中落而不得不卖掉雏饰,买家是住在横滨的美国人。雏饰要被搬走前,小鹤很想再看一眼那些华美的“雏”们。但父亲说钱都收下了,东西已经是别人的,不许再提。小鹤的哥哥是手捧英文书的“西崽”,卖掉雏饰的主意也是他一手策划,甚至还嘲笑小鹤不懂事。就在雏饰搬走前的那个深夜,小鹤发现父亲静坐在床边,无言地把“雏”们一个一个摆出……


芥川龙之介在创作后记中写道,自己数年前就动笔写这个短篇。和以往不同,这回催促他完稿的不是编辑泷田氏,而是四五天前在横滨的英国人家客厅里,看到一个红头发女孩摆弄着一个旧的“雏”脑袋。芥川写道,这篇故事里的“雏”说不定正吃着同样的苦头,和其他金属、橡皮娃娃们一起挤在玩具箱里。


这个故事实在有些哀伤,还是说回女儿节的食物吧。小时候,在女儿节前后的周末,难得父母会联手,为我和妹妹做“手鞠寿司”。在这里,得先介绍一下“手鞠”。那是一种线球,用文蛤等贝壳作芯,缠上一圈圈的丝绵,外面有彩色丝线的精美刺绣。手鞠曾是女孩们的玩具,也算是一种吉祥物。据说贵族家的女子会带着手鞠出嫁,为的就是“圆满治家”。


“手鞠寿司”像手鞠般小巧玲珑、色彩缤纷,故而得名。因为外观秀丽可爱,很适合在女儿节与家人共享。手鞠寿司与“握寿司”的不同在于,一是用饭量比较多[大约1.2倍]且形状为圆形;二是花样繁多,生鱼片、鲑鱼片、炒鸡蛋、火腿、泡菜等都可加入。用保鲜膜包上醋饭[寿司饭]做成圆乎乎的样子,醋饭和食材的口感会融合得很好。个人感觉手鞠寿司加油腻的东西不太合适,其他自己喜欢什么都可以放,比一般的寿司自由度更高。


手鞠寿司,放在桌上宛若春花,餐桌一下子就漂亮起来,尤其受到女性饭局的青睐。如女儿节、女子会[年轻或自认为年轻的女性们的聚会]、年轻妈妈们聚会等。记得我家吃手鞠寿司时,最兴奋的就是姐妹俩,先吃绿的,再吃黄的,热闹得很。父亲作为唯一的男性,会先夸赞一下母亲的手艺,然后默默地从冰箱拿出昨晚剩下的可乐饼,放进微波炉里转一转。看得出对他来说,手鞠寿司只是女儿们吃着玩的东西。


日式小点心:手鞠便当(图片来自于网络)


山城和樱花


N年前我在成都留学时,第一天就找到了人生首位中国朋友—彩霞。她是四川大学留学生楼的服务员,我到达成都的那天晚上,兴致勃勃地在公用厨房“探险”时,彩霞突然冒出来说了几句话,可惜我都听不懂。笔谈之后得知她想学日语,希望互相帮助学习语言。


彩霞与我年龄差不多,是重庆姑娘。皮肤白皙、秀发乌黑,她常常说要减肥,但我觉得她身材正好。到成都后没多久,我买了辆旧自行车,问她要不要一起骑车兜风。她急忙摆手说:“重庆人都不会骑自行车。”


在大部分日本人的印象中,中国就是满街骑车上下班的人流,而且在成都我看到最普遍的交通工具也是自行车,所以我继续热情邀请:“我骑我室友的自行车,你骑我的车好了。”彩霞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在留学生楼的小院子里歪歪扭扭骑了一段,证明她真的不会骑。我听力差,但她很有耐心,还写字解释:重庆是多斜坡的山城,骑自行车太辛苦,不能当交通工具。这时我恍然想起日本人也说“长崎人不会骑自行车”,因为长崎斜坡也多,骑车很费劲。


不单长崎,日本各地老百姓都有故事,最容易被拿来比较的就是大阪人和东京人。


关于大阪人的说法是:热爱职业棒球队“阪神老虎”、贫嘴、爱说笑话、急性子等。最有名的形象是“大阪的大妈”—爱贪便宜、浓妆、热情过头、大嗓门,是一种既麻烦又亲切的形象。东京人则相反,被认为难以亲近、谨小慎微、城府深,等等。当然这些说法都是片面的,大阪人中当然有不爱说笑话的,东京人也未必都很冷淡。


不过大阪和东京的饮食习惯确实不太一样,大阪[或关西地方]的土豆炖肉是用牛肉,东京[或关东地方]则多用猪肉。夏天的凉粉,在东京拌着醋、酱油和芥末吃,在大阪大家会蘸着红糖煮成的“黑蜜”,当甜点吃。


我母亲出身茨城县,是离东京不远的关东地方,而我父亲是在大阪附近长大,成年后才来东京结婚成家,他的口音与生活细节还留有关西风格。我是从小就在关东长大,但因为父母出生地不同,生活中仍会遇到关东和关西的区别。过去正月里,父亲家乡会寄来手打年糕,白胖的圆形年糕装了满满一箱,而自家附近买到的年糕都是长方形的。


到四月份樱花开放的时候,母亲会到和菓子店买樱饼,带给爱吃甜品的父亲。但他会说,用“道明寺粉”做的关西风味更好吃。我稍微大些后才吃到关西的樱饼,父亲说得没错,黏黏的麻糬外皮和微咸的樱花叶搭配,散发出柔和清新的樱花香味。


说到樱花,我还有一个与彩霞的约定始终没有实现。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彩霞在四川大学校园里兜风的时候,背后的彩霞问我,日本是不是有很多樱花。我点头说是。彩霞说重庆也有樱花,很漂亮,明年请我一起去看看。我边答应边想象,那些有很多斜坡无法骑车的城中落英缤纷的樱花树。


有时候我回忆起川大,脑子里会浮现出在樱花盛开的校园里,骑车上课的自己。但仔细想想,川大好像没有那么多樱花树啊。看来是彩霞的那番话给我的印象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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