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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艳的妾

 venusasaboy 2015-03-17

最美艳的妾-尤二姐

玫瑰小烧

来自: 玫瑰小烧 2010-08-31 17:30:33

曹雪芹起名,是讲究到了极致的了,就是一个没要紧的小丫鬟,也有个意味深长的好名字。或是为了对仗工整,比如,抱琴,司棋,侍书,入画,贾府四艳的贴身丫鬟,总要跟琴棋书画相关,才不至落了俗套;或是为了归类,比如贾母的丫鬟,都是不可拆的词,鸳鸯,琥珀,珍珠(袭人原名),鹦哥(紫鹃原名,一直觉得应该叫鹦鹉才对);或是为了映射其人品,如傻大姐儿;或是为了呼应其功能,如靛儿,意思是宝钗拿来个“垫背”的。



曹公写尤氏姓尤,当然是为了宝玉那句话“真真一对尤物-她又姓尤”。因此尤二在这里居然连个名儿也没有,只称二姐儿,倒可以看见两个信息,第一,二姐家境必然不会太佳,即便曾经小康过,也是不把女儿放在眼里的。第二,排行第二。本来尤二姐和尤氏既非同父,又非同母,按道理,起名字的时候,也不该直接叫二姐,但没要紧的事,忽略罢了。第三,曹公所取者,一个“尤”字而已,可见其美艳。



红楼二尤,在八十回之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也算是曹公写完整了的人物,因此,文字可考究的历史意义,倒跟八十回之前就死了的“俏丫鬟”晴雯类似。晴雯死后,宝玉写下感人至深的《芙蓉女儿诔》,贾琏没有这才情,可也“大哭”好几次,足见这小妾在贾琏心目中的地位。



贾琏的三个妾,对平儿,不得已越来越“敬重”;对秋桐,图个“一时新鲜”;单对二姐,应该算得上“宠爱信任”。可怜风流俊俏有情有义的贾二爷,既占着“娇妻美妾”的别人的艳羡,又顶着“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骂名,这么些年,不但后院没个知己,连个儿子都没有捞上,也真是够委屈的了。



贾琏的眼皮子浅,见了二姐,喜得什么似的,倒也罢了,以贾珍之混,贾蓉之赖,什么市面没见着过,书中美貌才情独占魁首的美女秦可卿,都在该父子俩的府上,也是见过美女的人了,可见了二尤,如同苍蝇逐臭般,身份脸面都不要了。贾蓉为了便于见面厮混,不顾国孝家孝在身,不顾凤姐之淫威,尤氏之阻难,想出撺掇贾琏“偷娶”的法子,尤二姐一条小命,如果有七分死于王熙凤毒计,倒有三分是毁在贾蓉手上。————若说“红颜祸水”不差,也足见尤二姐这红颜之美,美得由不得人不算计。书中又说她“花为肠肚雪做肌肤”,这等香艳的词,曹雪芹用的倒不多,此笔既是虚写也是实写,虚写她性情娇柔,实写她肌肤胜雪,怪不得有人称,尤二姐是《红楼梦》中最美貌的女子。个人观点,比之可卿的”擅风情,摈月貌” 和“品貌古今有一无二”的尤三姐,还是略逊一筹。单轮温柔和顺,她跟她姐姐尤氏倒还如出一脉,倒可怜了这姐儿俩。



也有人拿尤二和林黛玉比的,少妇的美艳,原本也跟未出阁的姑娘不同,一个美在其面貌仪态上了,一个美在其举止气质上,原没有可比性。林妹妹“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一放悲声,连鸟儿都不忍听呢,连阅人无数的薛大傻子,见了都“酥倒半边”呢,按说他房里人香菱是像极了可卿的,也该是见过绝色的了,可见林妹妹美在“气场”上了。秦可卿,尤二尤三,占着“绝色”二字,是世俗的美;而林黛玉,压根是没有烟火气的,所以说“稀世”之美。



如论出身,二姐三姐倒跟“香菱”类似,都是小家碧玉出身,并不像平儿或者赵姨娘,也许是家生子儿,也许买进来的,从小便服侍主子的,属于“收房丫头”,地位低,见识少。秋桐是大老爷赏赐的,更像个玩物了,想必出身不会好到哪里去。说起来二尤也勉强算是小姐一级的人物了,可怜无依无靠,短暂花期,从失身到殒命,不过几年光景,难怪金钏儿袭人这样的丫头,甘愿死在贾府,也不愿出去了,或是强配个小子,或是给了人家做妾,那还不如在贾府里做丫头,锦衣玉食堆里,富贵温柔乡里,有一天算一天吧。



对二姐,曹雪芹笔下充满怜爱,不吝从多个角度赞其姿色。贾宝玉说“尤物”是连尤三姐一起点题了;贾琏口中,“人人都说我那夜叉婆齐整,给你拾鞋也不配”,对贾蓉说:“人人都说你婶子好,据我看那里及你二姨一零儿呢。” 贾母从头到脚,从手指到肉皮,都细细看了,对王熙凤笑说的“我看比你俊些”倒不像是玩笑。贾母的美女鉴赏力那是有目共睹的,偏疼的宝琴是全府上下公认的美女,给宝玉相中的晴雯也是个个承认“原生的比别人标致些”,连调理出一个鸳鸯,也跟“水葱儿”似的,惹得贾赦不顾老脸来要;贾母说俊,自然美貌是排得上号的,即便后来因为听了谗言,厌了尤二姐,也是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 娇俏二字,此时到成了罪状了。



可见妾之难做,不美自然不行,“贤妻美妾”倒是那时候的普遍意识,譬如袭人,虽王夫人都相中了,但自己也说,“相貌上比晴雯差了一等”。美的太过了,男人疼的多些,免不了大房要嫉妒,排斥,甚至想办法拔去“眼中钉,肉中刺”(这是薛姨妈说香菱的原话),经济上辖制,精神上侮辱,再去公婆处进些谗言。因此,美妾,美则美矣,毫无还手之力。香菱也是另一个例子,香菱的事,稍后再掰扯。整个红楼里,有哪一个妾是长袖善舞,春风得意的?像周姨娘那样,不招事不惹祸,本分至死,得一太平,已算是稀罕的了。



尤二姐说起来,真是个苦命人,因此曹公回目上叫她“苦尤娘”。幼年丧父,跟着尤老娘改嫁,继而又没了继父。孤儿寡母的,不过凭尤氏接济一二,反倒被姐夫外甥上了手。小时候订的亲张华,也是华而不实,家道早已衰退不说,还是个混迹赌场的泼皮无赖之徒。若不退亲,二姐嫁了过去,也差不多是“一盆刚长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圈去了”。(贾宝玉说晴雯的,借来用用)



在花枝巷住着的几个月,大概是二姐最惬意的一段日子吧,因此,这里,二姐身着红袄,散挽乌云,风流妩媚,又兼性情和顺,跟贾琏如胶似漆,下人们因她宽怜,也是敬爱有加。但好景不长,王熙凤这么个争强好胜的“醋缸,醋瓮”,“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怜尤二姐,生的这么好容貌,正当年的好时光,就这么被生生地毁了。



连死的时候,也是香艳的。“吞金”而死,历史上我也只听说过尤二姐一人而已,想来金子那么粗砺,硬生生的坠死,也太苦了,况且也是个奢侈的死法,也不是谁都随随便便手里有二两金子的。因此瑞珠、鸳鸯都是上吊,金钏儿倒是跳井。



尤二姐走的时候,自己从容打扮过了,“容貌”尤胜生前。这么一对出场便“惊艳”的尤物,尤三姐横剑自刎,尤二姐吞金而逝,都是惨烈的悲剧收场,三姐走的刚烈,二姐走的凄凉,无不令人扼腕长叹。连宝玉都闷闷不乐良久,照说按宝玉的内心,还是清楚她们是“失了脚的”,况且二奶奶又跟他亲。



有人说,二姐毁在太“软”,身子骨软,没出阁就被姐夫占了便宜;心气儿软,随随便便被贾琏偷娶;耳根子软,几句话被熙凤骗进大观园;心地儿软,被善姐秋桐一群小人欺凌侮辱也不知反抗辩白;命也软,好容易怀了个胎,还是男胎,又被算计没了;性子也软,最后尤三姐托梦,让她不如拿剑杀了那妒妇,她也不肯,宁愿被人逼死,也不想去讨个公道的,因为原是自己“理亏,失身”在先。一连串的悲剧,倒有一半是性格软弱造就。即便强硬起来,又待如何?原本尤二姐尤三姐是对照着写的,尤三姐刚烈到了极致,尤二姐顺从到了极限,结果无一善终的,要让尤二姐跟三姐一样倒"贞烈”起来,还不如合二为一,单写一个算了。



也看过评论说二姐是“荡妇”,因为做姑娘时便与姐夫有染,贪慕虚荣攀上贾琏,悔婚退亲抛弃原配张华,且曹雪芹自己也说二姐“水性”“多情”。若说“荡妇”,我觉得书中还有的是,不说跟府里谁都有一腿的多姑娘,送到贾琏门上的鲍二家的,堵住宝玉不让走的晴雯嫂子,想勾搭薛蝌的夏金桂,淫丧天香楼的秦可卿,除了秦可卿或许一半是被迫,哪个不是活泼泼的送上门来?这些是图肉体的,失之在“淫”字;图名分的,跟堂弟深夜私会的司棋,上赶着讨好贾环的彩云,跟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袭人,甚至“遗帕”惹相思的小红,失之在“痴心”二字,后面可不是连着“妄想”二字?难道她们倒不是为了贪慕虚荣,嫁一个终身有靠的男人?就连王熙凤跟贾蓉那种深情暧昧,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见得多么干净,单拿一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二姐说“放荡”,我觉得连评论的人,也都有”柿子拿软的捏”的嫌疑。



尤二姐固然失身,但情非得已,贾府那个环境里,就门口两头石狮子是干净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弱质女流,被老娘长姐放在出头露面的环境里,难道去做“贞节烈女”不成?或者竟就嫁了原配张华,说不好被当成了赌资赌给谁呢?若是真为了图个“干净”,大概也只有早早的横剑自刎才算保全了名节,不知这可是男人们说她“荡妇”的原意?况且嫁给贾琏后,也并没有破罐破摔的跟贾珍贾蓉继续纠缠,若是放荡,反正贾琏也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干脆放荡了,跟贾珍贾蓉取乐去,也不枉空担了虚名。这难道就是“荡妇”?只能说这位评论的,你对“荡妇”的定义也未免太不严宽了些。



尤二姐,不过红颜薄命,温柔软弱没主见罢了,连尤三姐托梦都说,咱们金玉一般的人,金玉二字,难道是曹公乱用的?



因此本想写二姐是”最软弱的妾“,但细想想,做妾的,即便不软,像赵姨娘那样,事事都争个闲气,较个高低,况且还育有一儿一女,年纪一把了,而且正妻王夫人年纪大了,也算是个向“善”的,还不是被欺凌,被践踏的对象,屋里连块像样的鞋面子都没有,地位都赶不上体面的丫头。尤二姐,即便抗争,不过鸡飞狗跳中,多捱些日子罢了,躲得过明抢,也防不过暗箭。外面有贾珍贾蓉觊觎撩拨,里面有熙凤秋桐暗讽明欺,上面有因一句谗言而厌了她的老祖宗;下面有连一个好脸都不给她的丫鬟儿,这日子,连忍气吞声,忍辱负重都过不下去;若真的争一时之意气,干脆把王熙凤杀了,还不知道死后落多少骂名呢?就这么着可怜见地死了,连个家庙都不让葬,贾母特意嘱咐了,让乱葬岗烧了,为这个难道竟连贾母都该杀?若论欺负她的人,贾珍荒淫不说了,贾蓉贪婪不说了,王熙凤歹毒不说了,秋桐无耻不说了,还有那个叫“善姐儿”的丫鬟,真真是阴险恶毒,坏到了肠子里;还有那个虎狼之医胡君荣,还有一府欺软怕硬,调三窝四的小人,除了平儿暗中助过她,哪里有人替她说过半句话的?做妾的,缘何沦落到赵姨娘那般田地,看看尤二姐也就知道了,若不练就一身撒泼耍赖麻木不仁的厚脸皮,怎么能够活得下来?



做妾的,命运不过如此,才真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尤二姐这朵儿鲜花儿,虽像昙花一现,美的虚幻短暂,终究还是跟了意中人,花枝巷里浓情蜜意了一回。不像妹妹尤三姐,兀自香艳,一往情深,最后青春年华,热血祭了痴情。



都说《红楼梦》是个悲剧大本营,薄命司中的十二钗,各个身世显赫,都免不了际遇堪怜,更何况册子里都没有提到的微不足道的妾了。美艳如尤二姐,温柔如尤二姐,不过是花枝巷里的过客,黄土垄中的新鬼,宁荣府里容不下的弱女子,贾二爷忘不了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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