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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上)

 汉青的马甲 2015-03-18

  

  文:笛安

  对话梁鸿(上)

  几年来,我已经采访过了很多小说家。小说家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关于自己如何将一些东西“从无到有”地创造出来——“虚构”是种真正的魔法,因为不存在任何“解密”的攻略,在虚构的魔法中,每个“魔术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为何被选中的。

  可是,我,或者说我们,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忽略了,所谓“文学”,不是只有“虚构”。2010年,一本名叫《中国在梁庄》的书突然出现在畅销书排行榜,人们都在谈论它,以及它出版于2013年的姐妹篇《出梁庄记》——谈论它的人不仅限于知识界,文学圈,也有媒体,也有大学生以及无法确认具体行业的普通读者。两本关于“梁庄”的记录,被称为“非虚构文学”的胜利,不过,一次又一次提及的“梁庄”,究竟在什么地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立春”之后的北京,依然残存着从上一个冬季带来的清寒,以及雾霾——像是惯性一般。我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见到了梁鸿老师。第一眼我就相信,在她任教的大学里,她的学生一定都很喜欢她——她不是那种所谓“严师”,也一定不是那种只为精英学生负责的老师,周身都带着极为亲和的气场;并且从容,含蓄,毫无半点压迫感。一坐下来,她便问我们:“这间茶馆会不会太冷?”

  梁庄是一个村庄的名字,这村庄位于河南——准确地说,河南穰县。那里是梁鸿的故乡——多年前,她从那个村庄考上了师范,求学路自然艰辛,但是的确一路前进,与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远。后来,她定居北京,在2008年的时候,返回故乡做了约半年的调查跟访谈,写下了《中国在梁庄》——对她而言,阔别多年的故乡已经略带陌生,恐怕更为陌生的还是当今的环境里,她的故乡人的命运。这本“非虚构”的作品,建筑在一个又一个的人物访谈之上,她访问过她的亲人,她的亲戚,她的邻居,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的友人,以及她从别人嘴里听说的,那些有故事的人。——每一个真实的人物的经历都带着体温,带着泪水,有时候带着血腥气,就是这样的几百个故事,像一幅绘卷,缓慢而不动声色地讲述着当下中国的“乡村”。

  她的两本关于梁庄的书并非学术著作,因为毕竟只锁定了一个村庄,无法从此总结出关于“中国乡村”这种庞大提法的任何结论。但也不仅仅是一本所谓的“乡村变迁记录”,因为她讲的都是有血有肉的故事。我跟她所有的读者一样,在第一遍的阅读中,便已获得了最简单的快感——因为我想要去追问“后来呢”。她最初的写法很像社会学田野调查报告里“田野描述”,她说:“最初,只是想写点东西。你知道对于曾经做过文学青年的人来说,‘家乡’总还是一个让你非常放不下,非常想要去写的东西。”说起“文学青年”四个字,她似乎是略带自嘲地笑了笑,“我读中文系这么多年,直到成了中文系的老师,又一直在做文学评论——其实我当时没有想好该写点什么,该怎么写,起初下笔的时候,我觉得我想写点散文,可是随着我做的采访越来越多,随着我跟越来越多的家乡人聊过,我觉得我笔下的文字不是散文了,我开始追求一种更为真实的东西——一种比散文更有‘真实感’的写法。当然,就文学而言,什么能算是‘真实’呢?即使我写的都是真实的事情,即使我没有像写小说那样虚构任何一个人物——《中国在梁庄》写的就是纯粹真实的么?不是的——因为文字的背后还有这个作为作者的‘我’,是‘我’在组织所有的材料,是‘我’在呈现这番梁庄的景象,我只能说,‘真实’对‘我’来说就是如此,可是它说到底还是一种文学化的真实。”她非常用力地强调着“真实”二字——因为她知道,这份她眼中的“真实”,产生了多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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