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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台，砧板，炒锅。新来的学厨要从这一样一样工作开始做起，好的酒店厨员光在水台和砧板锻炼的时间就要半年，才能第一次拿起炒锅。 做饭尚且如此，做事，做人，更难。作者曾经一段后厨打工经历，让他感受到最平凡的人生唏嘘。 这是关于我们，关于时代的第四篇。 那年我十八岁。 在电话里老板说4点来，我担心要学的比较多，便早早在3点钟就到了在中国城的餐厅。 我怯生生的说，我是来打工的，跟赛老板说过了……“哦哦就是你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早来可是没薪水的哦。”“没关系，我是怕找不到，所以就早点来了。” 领班带我到了后厨，跟其他师傅介绍：这是新来的小汤圆，今天来这试工刷盘子，经验不多，你们几个稍微照顾一下哈。这是朱师傅，这是温师傅，徐师傅……”“朱师傅好，温师傅好，徐师傅好。”“小汤圆，刷过盘子没有？”“没有。”朱师傅低头嘀咕：这老板咋找的人，又一点经验没有，这还得从头教。”于是朱师傅把前前后后的细节全说了一遍：不同的碗筷放哪里，垃圾袋要如何打结，厨师帽，手套都在哪等。然后些许不耐烦的问：懂了没有？现在会不会干了？”“会了，懂了！”我努力的点头好不惹恼师傅们……“赶快干吧那就！” 我不声不响的用洗涤剂摩擦着盘子，正面5次背面五次，筷子拿过来一根一根洗。在一旁的朱师傅看不惯了，说：“你这么干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又不是自己家的盘子，随便抹一抹就好了嘛，还有那筷子！一根一根洗，你就是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完啊！”“那怎么办？”“你拿个盆，加点开水，放点洗洁精，拿根叉子搅半分钟再冲一下就好了嘛！”我听着“教导”十分不服气：果然餐厅的后厨都在糊弄人。不甘心同流合污的我，仍然最大程度的遵循自己的做法——不糊弄任何一个盘子，因为肯定有人要用我刷过的盘子，我不希望我在吃饭的时候遇见盘子的时候心情低落。 很多人可能不敢相信，朱师傅本是南洋理工大学的毕业生，但现在却只是后厨切菜的水案而已。据他说，他曾经是单项数理化拿奖学金，其他科目完全不及格的学生，空闲时间全部用来打游戏去网吧了。我听起来很感慨，毕竟世界名校，最后沦落为后厨，为了养家，他同时还在一家西餐厅做服务员，一家日本餐厅做后厨，以至于每天睡不到6个小时。他还是后厨里面除了我以外英语最好的人（其他人连一到十都数不全），学历又很高，看待其他人就总有一种自诩为孔乙己的感觉。有时拿一些简单的英文段子秀给其他人，或者读书经历，赌场经历甚至嫖娼经历等来显得自己的鹤立鸡群。 有次他单独出去抽烟的时候，其他师傅跟我讲，特别讨厌朱师傅来这套。“不就多读了几年书，英语好点嘛，还不是一样跟我们切菜。”我当然又不好问朱师傅这些年都是怎么混的才成了现在这模样。 记不清哪一次了，趁其他人出去抽烟，他一反平常猥琐的姿态，竟语重心长的单独跟我掏了掏心窝子：“你呀，小汤圆，有的是机会，有的是可以改变的，千万千万听一听父母的教导，即使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也好好考虑考虑，别像我一样。当年就是因为太过叛逆了，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一味的反对，完全相反的做，最后我，哎。我发现我在人生重大决策的时候，每一次都做错了。相信我哦，你这辈子会有几次很重要的决定，如果都做对了，那你人生不可限量；如果只做对一件两件，人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千万别学我，每次都错了，最后只能打3份兼职，每天睡6个小时还不到，回家找老婆亲热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这几句话我一直记着，也是在这次谈话中，我才看到了一个世界名校学子的影子，看事情的准确度和分析厉害的客观性。可是，对他已经于事无补。 于某次晚高峰的时候，因为不熟练，实在是气力不支，朱师傅过来，“行啦行啦，你闪一边，我给你演示一下。”然后就看他上下翻飞的刷着盘子，每个只轻轻擦两下，正面，背面，手挡住的地方就直接忽略“反正水温这么高，一般污渍早掉了，没关系。”然后见他把泡沫池的碗筷迅速丢入清水池，然后再大把大把的捞出来，不得不说效率是我的三倍有余。他刷的时候碎了一只盘子。当时的我特别害怕，因为毕竟盘子是归我管的，如果碎了是不是要算在我头上。朱师傅嘿嘿一笑 “放心吧，扔了就好，哪里有厨房不碎盘子的？只要老板看不见，没人会计较的。”我仍然没有改变自己刷盘子的方式，即使忙的要死不能休息，但还是一下一下认真的做好。但更多的，是我心里嘀咕着：你恐怕也是因为事事都不认真才到今天这步吧。 厨房工作还是有闲暇的，一般是晚上5点和10点左右。这时候人流量不大，该干完的活也都差不多干完了，所有后厨的人会聚在一起聊一件事：女人和性。没有别的，丝毫都没有。他们时而隔着不太透明的门玻璃观望着吃饭的少妇并评头论足，给出自己的分数：诶呦，这个姑娘不错，虽然样子一般，但是你看她的胸，最少有D，还有她的腿，又细又长，xxx你也来看看！然后xx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两张肥肉横生的脸围着一个极小的玻璃窗看过去，然后发出自己的感慨。他们有时候也叫我，我就笑笑，继续刷我的盘子。当然，他们还会讨论不同国家的妓女，不同做法的价格，床上功夫，不同价位都什么水平等等。这也让我非常不情愿的知道了一些其他市场的行情，走向和大众需求。 有次闲暇，我试图改变话题：“徐师傅，我特爱吃肥肠，那东西怎么清理的啊？” 徐师傅看了我一眼，说：“饭店最讨厌客人点这个，你得把肥肠整个从里往外翻过来洗好几遍，然后从一头捏着，挤到另一头，里面的脏油都挤出来，然后再翻回来洗才行……”“谁有功夫洗那么细致，对付一下就好了嘛”朱师傅插话：“看看这个妞，靠墙的那个，真是嫩啊！”几张猥琐的脸在极小的玻璃上争先恐后的望着。 这份工作持续了半年，每次都是上面内容的不断重复。我退出的最重要原因，正是因为我觉得继续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消极了，才十八岁的我，绝不应该这样。 两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了这家店。这次是作为顾客，我跟老板相视了四次，然而老板并没有认出我，我也完全失去了打招呼的冲动。点菜的时候我问了一下服务员：朱师傅还在吗？答：早就不在了，做事不仔细，后来跟老板闹翻了就走了。 我若有所思的向厨房的方向望了望，继续看我的菜单。“来一份醋溜大肥肠，要徐师傅做的。” 文：小汤圆
真实的故事自然会打动人，只要不是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辛酸也好，逗比也罢，生活上的经历和感悟总会引起共鸣的。最好的状态就像是酒过三巡，坐在好朋友身边，讲一个并不经常说起的故事。在海外的朋友们，如果愿意分享你们的故事，请投稿到邮箱 liwen.zhang13@imperial.ac.uk 这是关于我们的故事，也是关于这个时代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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