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霸

村 霸      文/ 杨国华

       我们村里似乎从不缺少村霸。

       村霸的成因复杂，这其中有失意而又破罐子破摔的，有仗势欺人的，有自身缺陷而耍无赖的，有因酗酒而骂街闹事的...... 坦率地说，村霸并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只是在一些场合做的极其过分。村霸的不可原谅在于，他们总是把自己的不快转移到弱者的身上，他们身上总有“恨人有、笑人无”的病态思维。

       我要说的这个村霸，在我们老家的同一条街巷里。

       他的村霸地位是在文革期间奠定的。那时，他是民兵连长，他可以拥有武器，于是，一把可以装填枪药的洋炮始终伴随着他。听村里的人闲聊起他的过往，说他过去经常地“专政”别人，谁出工晚了，他大打出手；吃食堂的时候，谁偷偷往家里带点饭，他发现了，愣是把人打的昏死过去；谁在地里饿的实在受不了，偷啃了一个玉米，他也把人打的口鼻出血；批斗会上，他打人最狠，无论怎么求饶都不顶事，大冬天的，他把“黑五类”分子打的昏死过去，又用冰冷的凉水激过来......他经常不屑于当下的生活，他常常把“早几年，我真想弄死你一家人”当做口头禅，因此，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他长的并不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标致的人，但他并不是彪形大汉，相反，是一个很瘦弱的人。他的婚姻并不完美，他娶了一个满脸是麻子的女人，正是因为她的丑，才成为他的出气筒，他但凡有些许的不高兴，便拳打脚踢，他妻子凄厉的惨叫声经常响彻在村庄的上空。他之所以如此厌恶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妻子接连给他生了五个女儿之后，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他的儿子又偏偏是一个畸形儿，奇怪的是还长了一副巨大的睾丸，这让他无比的沮丧。他一直渴望能够有一支强大的儿子队伍，他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于是，再生，结果，却又是个女儿，至此，他有些绝望，他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打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不喝酒的时候，对街上过往的小孩说话还是很温柔的，他常常拦住我们问：“乖乖，你知道叫我什么吗？”我们高声回答：“叫你大爷。”他便很高兴地夸我们懂事。他喜欢小孩子是真的，但没有过多久，我们面对他的“温柔”往往感觉到不寒而栗。事情的起因是一次较大规模的打架。

       他养了十几只羊，经常赶着在地里放养。那时候，正值芒种，村里人一遍割麦子，一边栽植地瓜苗。村里的土地没有水浇条件，栽地瓜苗的时候，都是村里人一车一车地推水、一瓢一瓢地浇水种上的，所以，普遍对秧苗十分珍惜。他牵着羊，路过一家郑姓人家的地瓜地，秧苗刚返青，绿油油的，他的羊一头扎进地里吃个饱，而他对此却不以为然。郑氏爷仨在地里割麦子，见他家的羊把地瓜地糟蹋成这个样子，心里那个疼啊，找他理论，换做他人，自然赶紧赔礼，再适当的补偿也就算了。可他不，他是村霸，自然有霸道的架势，他轻蔑地看着郑氏爷仨，不屑地说：“不就是羊吃了点你们的地瓜秧吗？那是我看的起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着吧？”郑氏爷仨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你说怎么着？一季子的希望和心血，就这样被你的羊吃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哪里行？两边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郑氏爷仨虽然老头七十多了，可两个儿子正直壮年，他本来就有些理亏，打起来自然是不占上风。郑氏爷仨把他一顿饱揍，连镰刀把都打断了好几根。麦浪滚滚，一地的人都站起身来远远地看，既没有人靠前，更没有人拉架。直到他被揍的失去还手之力。

       等郑氏爷仨出完气后，人家回去干自己的活去。他在地里缓缓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郑氏爷仨喊道：“我弄死你全家！”然后，踉踉跄跄地回家。地里的其他人赶紧劝郑氏爷仨，赶紧回家，安顿好家里的人。郑氏爷仨也吓的一身冷汗，急匆匆回家。刚到家，把在门口玩的孩子一把拉回家，他就扛着洋炮赶到了，对着郑氏家的大门就是一枪，钢珠横飞，郑氏一家人慌忙把屋门紧闭。他疯狂地往人家院子里扔石头。郑家的小孙子刚放学回来，走到街口，被他看见，他非要把孩子给劈了。街坊的邻居赶忙把孩子抱起来，同时又紧紧地拉住他，这才避免了一场血案。

       从此之后，我们再见到他，心里面就打颤，唯恐哪一天，他疯狂起来，杀人越货。

他疯狂的时候，不仅对别人凶，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是下死手的打。他的五女儿年轻漂亮，但他只让她上了四年级就不再上学了，外出打工挣钱，渐渐地在外面谈了一个男朋友，那男孩家里很穷，他便不愿意。五妮也是个刚强的人，不让愿意就偏愿意。他火了，在家把五妮绑起来打，五妮就是不说和男孩分手的事情，直到被打的昏死过去。街坊的邻居悄悄把绳子给五妮解开，让她赶紧跑吧。可五妮凄然一笑，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梳洗干净，安静地喝下农药，平静地死去。

       既然是村霸，欺男霸女是恶劣的核心。有一年，他拐骗了一位女青年私奔了，一直在外面过了好几年。像他这种好吃懒做的人，在外面又没有正当职业，自然又偷又抢。有一年春节，他偷偷跑回家，恬不知耻地对街坊说起他在外面的工地上如何偷人家的木头，又如何卖钱生活。女青年的家族不甘心让他长期霸占闺女，上门找他好几次。他不仅不交还人家，还大打出手。于是，人家便把他给告了，警察来抓他，他又跑了。

       女青年后来实在给他过不下去了，偷偷跑了回来，他追了回来，一遍一遍地骚扰人家，被人追打了很多次，后来，那女的也觉得生活无望，上吊自杀。女方的家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协同警察把他抓住，他便进了监狱，判了十年。据说，他交代的罪行整理成案卷有几百页之多。

我们村里因为他进监狱而消停了很多年。虽然，也涌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村霸，但类似于他这样的罄竹难书的坏人再也没有出现。

       再次见到他，是十年后，他的刑满释放。我们村里只有一口井，当时没有自来水，吃水啊，浇地啊，都要用独轮车去推水。井台处，挤得满满的人，他也在其中，尽管十年没见，可所有的人没有一个给他说话的，都静默地接了水就走。

        他的头发花白，腰也驼了，他丧失了一切可以行凶的能力，可是，他的眼神依旧那么让人恐怖。对于坏人，是变不好的，只有让人不坏的环境才能使人善良，他的坏，正是衬托了村里大多数人的软弱。

        他的晚年还算正常，只是还喝酒，但醉酒之后，再不敢惹是生非。前年冬天，天极冷，家里没有人，他喝醉了，躺在电热毯上，温热的感觉让他昏睡不醒，他失禁了，尿在了床上，尿使电热毯连了电，电的火花点燃了他的褥子、被子，但他无力呼喊，也无力挣脱，火越烧越大，他把自己给火化了。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叽叽喳喳地传递着他死亡的消息。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嗯，是这个理。

本帖来源：转自杨国华的新浪博客   他的原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