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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白的诗翻译成英文,会是啥样?

 haosunzhe 2015-03-23




友人去英国,在旧货市场买了一本英译本的李白诗选,友人归国后,把部分英文的白诗又翻译成中文,友人拿给我看,我阅后咯咯直笑,其中的乐趣,令我喷饭腮酸。


李白是中国的诗仙,是诗人之神,李白以乐府和古风见长,以气象和狂想绝胜,李白是空前绝后的,是造化的产物,是神游八极的“谪仙人”。李白的诗作是“盛唐之音”的顶峰,汇自然美、青春美和天才美一体。他的诗狂放、雄丽、大气、超凡绝伦,不要说外国人,就是有一定学识的中国人,也难体悟其中的高深精妙,其中的悠远况味。


英译本的李白诗选,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出版物,书稍稍泛黄,散着淡淡的霉味。这本书有三个部分组成,第一李白的简评,第二李白的诗作,第三李白一生去了哪些城市,写了哪些诗篇,并对李白去过的城市简单地介绍。我觉得第三部分比较有意思,可以看出译者对中国,对李白有一定研究,不过,从今天的角度看,第三部分更适合一个外国人到中国来旅游。由这第三部分我也联想到一个问题,“老牌帝国主义”的书商,真的善经营,很会做买卖,即使在那个年代,即使是在编李白诗选,也不忘在文化之外,为书增添一些商机。


友人把诗选的目录译给我看,有李白一百八十六诗,几乎包罗了李白的代表作,从最初的《渌水曲》,到最后的“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不济力”的《临路歌》都变成了英文,但诗选中有些诗作译者并不知道是伪作,是有人强行塞给李白的。关于有人假冒李白诗作的事,早在唐代就已经众人所知。唐人伪造,五代人伪造,宋人伪造,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人假冒李白的诗,开句玩笑,李白是中国古代遭到侵权和盗版的主要对象,也是最大的受害人,如果李白还活着的话,肯定左手拎着酒瓶,右手拿着一大堆复印件,整天往律师所跑。苏东坡就曾说过,《草书行歌》《笑歌行》《姑苏十咏》是假的;黄庭坚也说过《长干行》第二首也是假的,这本英译李白诗选其中就有《长干行》第二首。《长干行》第二首如下:


忆妾深闺里,烟尘不相识。

嫁与长干人,沙头倏风急。

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

去来悲如何,见少别离多。

湘潭几日到,妾梦越风波。

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

淼淼暗无边,行人在何处?

好乘浮去駾,佳期兰渚东。

鸳鸯绿蒲上,翡翠锦屏中。

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红。

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这首诗,摹拟李白前一首《长干行》仿得很像。清光绪年间学士章燮在注疏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时,认为此诗可能出自“大历十才子”李益之手,但章燮又认为李益的其它诗不像这样,到底是不是李益,谁也不敢肯定,死无对证。英译本存在李白的伪作,不应该大惊小怪,我们不能指望外国人也能成为李白诗作的辨假、打假专家。不过,英译本李白诗选的译诗,到是非常好玩,让人“长见识”。


在介绍英文的李白诗作之前,不妨先试想一下,把李白的律诗、古风和乐府,译成自由体是什么样呢?肯定很多人会发笑,就像咖啡和中国茶水渗在一起,有味,但又不是味。李白的诗作变成自由体之后,失去了节奏,韵律和四声,没有了这些,李白便没有了气势,没有了意境,也失去了他特有的潜词造句的方法,只剩下叙述的过程和感叹的指向。没有了这些,李白的诗成了说事说理的分行的“小美文”。没有了这些,李白的诗真的像他名字一样——太白。也不仅仅是李白,其实中国所有优秀的古典诗歌,从本质上讲是没法译成外文的,即使形式上能译,但在特殊的节奏上和特定的句法上是无法译的。中国人发明了“四声八韵”,发明了“风雅颂”,发明了“赋比兴”,这是相当了不得的,尤其是“赋比兴”,就像《易》中的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八六十四一样,只要掌握好,笔下便能生出变化无穷,花样不尽的写作技法。何谓“赋比兴”,朱熹的论断最为著名准确: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


英译本李白诗选有一首《赠汪伦》,按理说这首诗比较好译,但到了英国译者笔下,全变了味,让人哭笑不得:


李白上了船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岸上有人唱歌,并向李白走来/李白仔细一看是汪伦/李白想起了千尺深的桃花潭/千尺深的桃花潭啊/也不如汪伦对我的情感。



好好的一首七言古诗,被英国人变成了一首六句自由体。


诗选中还有一首翻译的虽比《赠汪伦》美些,但全篇读下来,仍觉得不像一首诗,倒是像李白在说教或演讲。


一朵五色的灵芝/长在龙爪似的老树下/你一眼看见/很小心地把它采回家,放在瓶中供养/这一下可糟了/从前的瑞彩从前的仙气/于今都变成干瘪的黑菌/你搔着头皮/只着急你供养的方法不对/其实不然/压根儿就不该采下/采下就是毁它——美有时是碰不得的。


我看了这首诗后,翻遍了李白全集没有找到这首诗,对不上号。从这首诗的含义上看,不像李白的写法,有点像王维的,但王维同样没写过这个内容的诗作。我估计又是哪位好事者强行安在李白头上的。


中国的文字尤其是中国诗的文字,完全是一种紧凑的高密度的文字,中国诗歌的美感、韵味和意境,完全靠诗人独特的潜词造和精制的句法来完成,一般意义上是无法翻译的,一翻译会危害到诗的生命,损耗会相当大,一翻译就等于毁了它,味道会浅薄,内容会庸琐,好端端的一罐炼乳,变成了泛着白沫的澡堂,不要说中国人看了乏味,就连外国人看了,也会看低中国的诗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是温飞卿的名句,多漂亮的句子,但要把翻成外文,简直不忍心去读。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像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也”,任何一种外文都无法说清楚其中的精髓,其蕴藏在文字中的气质、气度、气魄和气势,只有从小喝黄河长江水长大的中国人,只有血管里流淌着中华民族血液的中国人,才能深刻领会。


李白诗选在英国的遭遇,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我在俄罗斯的一段经历。在圣彼得堡,一位俄罗斯作家和我谈到了普希金和李白,他认为普希金是俄罗斯乃至全世界最杰出的诗人,他认为李白不过如此,当时我和他争执了很长时间,现在想想,当时的面红耳赤真没有必要,这不能怪他,这只能说明他的短见,他不了解中国,不熟知中国文化,他所读到的李白,我想肯定和英译本的李白诗选差不多,即使好些也好不了多少。相反,我们读翻译过来的外国作品,同样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有一次,我读俄罗斯百年精选散文,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大师级作家的水平,打折打得太多。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我琢磨来琢磨去,始终不能完全认同,不用我细说,李白在英国,在俄罗斯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在艺术的各姐妹中,也许音乐、舞蹈是具有世界性的,但文学却不一定,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学,它的服务对象主要是本民族。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是非常大的,中西文化要想完全融合非常困难,几乎不太可能。说得再远一点,再玄一点,世界上人类之间的战争,最初的火星,首先始于文化上的不能兼容。世界上国家可以统一,但思想上无法统一,艺术上更不能统一。文学有时候的确就是这样,具有强烈的地域性和浓重的民族性,尤其是中国文学,在很多的优秀作品中所显现出来的精湛、高超和玄妙,是其他民族和其他国度无法完全共享的,其他民族和其他国度也不可能真正领悟。由此,也可以推出,中国人能否得到诺贝尔奖文学并不重要,得不得无所谓,因为世界上谁都无法判断和定义什么是最好的文学作品,或者换句话说,谁都可以认为我们的文学作品是最好的。(文章来源: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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