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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贴着地面的写法

 红瓦屋图书馆 2015-03-25

真正贴着地面的写法(附照片)

——也谈《平凡的世界》原著与改编


  唐棣
  

  一九六二年电影《洛丽塔》上映后大获成功,记者跑来问原著,纳博科夫回答的原话是:“电影本身只是我想象中那部精彩作品的模糊寒碜的一瞥。”同样的例子还有电影《活着》。原著余华面对这个电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疑问:“电影怎么不像我的小说?”
  最近,很多因为电视剧而买原著读的朋友失望地问我——“《平凡的世界》这本小说怎么看不出好来?很多人物也和电视上不像。”一个是通过文字感受到的,一个是具体演员给你表演出来的,一个被动与一个主动。产生区别一点也不奇怪,凡此种种,更多地还是说:“那也不至于读不下去啊?”
  原著小说在严肃文学界读者量十分巨大,且一直深受喜爱,洋洋三卷本,经年有人谈起。这些新世纪的新读者究竟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读者,我试着猜测一下原因供大家参考。
  首先是篇幅太长,路遥那辈作家(尤其是陕西作家)都曾追求鸿篇巨制是事实。落实到路遥身上,他自己的说法是追求“全景式反映中国近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
  “全景”落实到小说原著中即:“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中国近十年的城乡社会生活即“一九七五年至一九八五年,黄土高坡上双水村的变化和双水村的人的变化。”都是在强调“大”的一面。一般认为,由“大”很容易写得“空泛”——人物脸谱化、爱情单一化、对时代的宣讲化等等。路遥的创作精神是符合那个时代的,他的认真令人感动这无可厚非。所以很多人现在又在电视剧的吸引下指责原著就有些不解风情了。
  这样的写作标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真正地,像他的为人一样“扎根时代,扎根人民”。
  

  这种真正贴着地面的写法到底好不好?
  对我来说,对一个现代小说读者来说,累赘感显而易见——当然,这词在评论家口中也可能叫“厚重”。我始终觉得称这是经典小说范本的话,那就是现代小说意识的倒退。妄断作者本人和阅读者发生着与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艰苦卓绝但奋勇直前”的交流——这个比喻也许不恰当。但读《平凡的世界》的累就是和读卡夫卡的累不一样。我个人的体会是,这个“不一样”包括仅止于对大环境艰苦在人物生活里的直接反映与对个人极端环境下精神层面的深度挖掘。
  其次是文本重复。路遥融入了孙少平这个人物,在他出现在小说中的一生,我也看到了路遥把以往小说中延续的情绪和感情寄托于此,路遥说过:“我当时并非不可以用不同于《人生》式的现实主义手法结构这部作品,而是我对这些问题和许多人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不能轻易地被一种文学风潮席卷而去。”这个坚持甚至都和原著里平凡人的尊严感不谋而合。
  还有就是过时的“现实”。我同意,现实主义不会过时。可当现实主义不是来自“心灵的现实”,不是来自“我们对现实看法”,小说就不是艺术创作的另一种生活了。从小说文本的意义上来看,《平凡的世界》的“客观写实”导致了阅读中的平淡而琐屑之感。这也是一个新读者反映的问题所在。
  小说视角局限在可见可想的现实,时代背景形同装饰。人在其中挣扎,某种程度上说成是小说惯用的“煽情模式”也不是不可以——让一些人哭绝对不是好小说,但好小说是一种内心的需要……当年,出版社编辑对《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回复就是“不适应时代潮流,属老套的‘恋土派’”。可见陈旧一说由来已久。
  

  小说尾声的一段话,描写孙少平经历痛失女友田晓霞,婉言谢绝金秀的爱后,毅然选择回到大牙湾煤矿的情景:“他在矿部前下了车,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选煤楼、雄伟的矸石山和黑油油的煤堆,眼里忍不住涌满了泪水。温暖的季风吹过了绿黄相间的山野;蓝天上,是太阳永恒的微笑……”
  其中“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选煤楼”、“太阳永恒的微笑”这些差不多都接近歌颂体。也许,路遥就是要用百万字歌颂孙少平,以及那个时代背景下,每个平凡的人。但你看,孙少平也有其不凡之处,千金小姐田晓霞看上他,一下从记录时代,根植真实进入了小说化处理。然后,接连出现几对关系:金成与孙卫红,田润生与郝红梅,孙兰香与吴仲平,杜丽丽与古风铃,金波和藏族女子……所以,疑惑有时在于如何定位《平凡的世界》。我本能感到的这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语言模式是不是我们对经典的阅读出了问题?
  现实主义小说的定义是“侧重如实地反映现实生活,客观性较强。它提倡客观地、冷静地观察现实生活,按照生活的本来样式精确细腻地加以描写,力求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首先,我不相信文学创作里的“客观”。这种客观一定是主观变形,有人提到原著中的浪漫主义爱情:超越门第,超越贫富,超越生死……两个身份差异巨大的人,在思想上完美融合,建立深厚友谊,进而在更深的理解中将友情升华为爱情。我个人觉得,这就是一种特别主观的东西,而路遥正是要通过歌颂这么一种出自他判断的典型人物,在典型的大变革时代里的生活。这在很多同时代读者心中都有自身的投影,那个时代的人群大部分拥有相似际遇。共性与纯粹的东西凸显出了《平凡的世界》出世的时代,而现在时代变化了。
  原著中的爱情经受岁月磨砺,焕然如新。而现实的“典型环境”又是无情的,在所有人羡慕这段爱情时,田晓霞的牺牲在我的阅读感受中毫不意外,因为我知道悲剧要来了,很多读者在这里掉下泪水,也不是真正文本意义上的,这是悲剧的力量,这是影视剧需要的东西。
  和我们看到老人被打、小孩被拐卖等等新闻掉泪的原因一致,在我看来,没有必要因为影视剧的喜欢或不喜欢,而指责原著。原著和影视剧真的是两回事。原著和影视剧在乎的东西
  不一样。
  至于,什么是好文学本来就是“一千个哈姆莱特”式的,我这里说出的是我个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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