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铜古镇重现的时间如是说 文/海 男 图/杞云峰 崔永红 施永强 李 红 陈 永 海男,女;中国当代著名诗人、作家。曾获1996年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2005年《诗歌报》年度诗人奖;2008年《诗歌月刊》实力派诗人奖;2009年荣获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2014年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已出版《男人传》《女人传》等作品80余部。现为云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1 绿汁镇离我们有多遥远?在之前,绿汁镇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它的陌生在于时间的遗忘术,时间确实会施展魔法让人遗忘许多东西。遗忘尤其是在今天变得更为迅疾,面对每天扑面而来的众多生命和时代的面面观,昨天的现实和梦无论多么轰轰烈烈,都会在时间的档案中隐退。尽管在遗忘的事例里每一桩都曾经充满了繁荣和曾经的缤纷灿烂,当它完成了那一段史命后,仍然面临着从人类的记忆编年史中悄无声息的撤退的局面。人,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忙碌不休,他们想让一切都快如飞轮转动,快如雷电和风暴,快如快餐一样磨损着人类的神经细胞。在快的节奏,一座昨夜还葱茏的山貌很快就失去了原形,在无限快的速度中河流们已经改道,人心已经奋起直追欲望的无边无际。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绿汁古镇从历史上最繁荣的那个时刻过渡到了现在的荒芜寂寞。绿汁对于我来说当然是陌生的,尽管传说中的滇铜源自绿汁古镇,它的地名对于我来说仍然是陌生的。今天,我们将去绿汁镇,对于我来说,想象和现实将从这个早晨开始。
抬头远望这是一个好晴天,尤其是去绿汁,一定要遇上晴天,这是我为之祈祷过的现实。当人类自从学会祈祷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开始了寻找自己内心的光芒。早晨的微信中我写道:我每天祈祷,让模糊的变明净,让阴沉从脚底浮上天空。在我的房子里,有幽灵有天使。当我害怕时祈祷,光亮就会穿过灰尘,到达我手上。我在祈祷中触抚有可能存在的美,它们暗哑的转着圈,是一个团体,使我晕眩。我忧伤时祈祷,无论任何时候,不分白昼长夜,我都会寻找到我的神。而此刻,太阳穿过了屋角的土豆,穿过了晒衣绳。我结束了祈祷,无论悲伤快乐,我都会成为你一天中最亲密的另一个自己……
而此刻,我们正在向绿汁镇出发,易门以水名世,我所见到的水都像垂帘,我所听到的水声都像长箫声中奔涌而出的音乐。一路上,到处都会与水帘和水音乐相遇。车轮现在已经驰向了山脉,从盆地到山脉只是转眼间的时间。在凡俗者的转眼间里我们能看见什么或做什么?凡俗间的日志累积众多杂芜,当你在大都市,在转眼间你有可能正陷在车辆的漫长堵塞中,或者正从电梯向上或向下的速度中前行。而此刻,在转眼间里我们已经来到了去绿汁的大山里。敞开的山脉跟我以前进入的山系结构不一样,从车窗往外看,就可以看到山的曲线。当我乘车远行时,我从不在车上打瞌睡,因为我知道打瞌睡会错过人生的许多美景。这个习惯使我不是追求目的地,而是真正的寻找过程。去绿汁镇的山路当然是被群山所阻碍着,这一座座大山虽然也是青黛色的,却是更为深厚的青黛色,它的上面开始升起雾帐,在易门县城到处是明净的街景,而在这里却云生雾起。雾挂在了陡峭的山岩上,我们将车停下拍照。尽管我们知道照像机里只会呈现出一片灰濛,但我们仍然下了车。站在路边的山崖处朝山顶眺望或朝山下俯瞰时,我看到了两种场景。往上仰望,在雾中显现的青灰色岩顶是孤寂的也是傲然的,它们已上升到天际,与空中的云层拥抱过了,当人的目光仰视这样的壮景时,确实是修炼自己的最好时刻,只有在这样的时间里,你才会变成一个纯粹的人。所以,神都是居住在高处的,所有伟大的圣殿也都建造在高处,因为从地上到高处是一个修炼的最神秘的距离。往下俯瞰,就是凡俗者生活的民间。我的目光看到了纵深下去的坡地,看到了坡地上的土坯屋,这大概是农人们守护庄稼的房子。果然,我看到了一男一女正站在坡地的包谷地上弯腰劳作,他们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他们正弯腰除去包谷地里的杂草,因而,唯一听到的声音来自锄头抬起又落下的起伏,庄稼人的劳动在城市人看来是一件非常单调的事情,但所有的习惯都是单调的。一早我在微信中写道:生命中培植一种习惯很重要,这习惯每天重复为你的灵魂服务,其余的许多习惯则是为你的世俗生活而服务。那种致命的习惯一旦坚固有力,便必然柔情似水,我用了漫长的时间与语词相处,它是我习惯中的习惯。当万千杂芜像潮汐退下,你的独处是一些青苔在深水区域的荡漾,也是双手抚摸处看到的白色泡沫过后的纯净如天壤的境遇。在这山坡上庄稼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静,类似像艺术家习惯独自的劳动。
绿汁镇充满了你意想不到的弯道,这些路是如何在云壤中铺就的,从易门到绿汁镇就是四十公里的路程,我们却在路上经历了十分漫长的时间,除了雾帐外,我们不时将车停在路边,我们每个人似乎都不想放弃奔赴绿汁镇上的每一个景观。峡谷,多雾的近岭和远山,寂静得想深深大哭一场的美,总之,我不知语言派谴我在此刻出现寻访绿汁镇是为了什么?这些道路修了又修,又为了什么?多少年来,我几乎寻访了云南众多的古道,它们是历史上一场又一场宏大而悲伤的迷离史,而此刻,我是第一次面对另外一条道路,易门离昆明如此近,离现今颂扬的全球化文明体系是那么近,在易门却隐藏着这样一条道路,一条基本上已经被人们的视觉触觉所遗忘的道路……我的理智中有一点是清晰的,无论雾霭如何让我们失去了享受蔚蓝天空的心情,有一点是存在的,我们必须铭记历史。
历史对于绿汁镇来说就是曾经的往事和年鉴,今天我们有专业机构部门在研究历史和统筹年鉴,尽管那是些十分枯燥的年月表格,作家诗人们却可以通过枯燥的历史表格发现鸟穿过了失去了音讯的千山万水。绿汁位于易门县西南部,东与易门铜厂乡毗邻,西与双柏县法脿乡接壤,东南与易门县十街乡、峨山县大龙潭乡相接,西南与双柏县安龙堡乡为邻,西北与双柏县大庄镇、禄丰县恐龙山镇相连。自古便是滇中往来滇西北的咽喉要道,是从昆明到景东古“茶道”的重要中间站,也是古“盐茶道”的途经之地……绿汁就在群山绵延之下,当我终于在雾气缭绕中看见了那一小块盆地时,虽然我们的车正在群山中绕道前行,我的心灵却仿佛寻找到了历史的绿色渊源地……承述历史,必须回到渊源,就像一个人无论你走得有多么遥远,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你突然像一个孩子寻找着母亲的腹地……如果一个人失去寻找母亲腹地的信念,那么无论这个人走得有多遥远,都无法走到精神与灵魂相结合的目的地。如果人类历史失去古老的渊源,那么只会快疾地加剧世界历史的土崩瓦解。承述历史,是在寻找历史中那些最为真实的时刻……
绿汁以画家线条中弯曲的曲线形成了它的路,站在山头看这些路,仿佛在观看一幕幕让灵魂惊骇的故事。如果历史让每一条路都申诉它秘密的历史的权利,那么我们会透过路看到许许多多令人惊悚的不为人知的历史。进入绿汁,也就是进入了一座曾经蕴藏着丰富的铜、铁、钻等矿产资源的世界,尤以铜矿誉满全国,堪称“滇铜古镇”。经过数百年来的铜矿开采,古老的铜矿与现代工矿文明形成了绿汁独特的矿山文化。
当我们谈论文化时,无疑是在追忆——一代又一代人的理想主义践行的成功与失败的过往朝夕的时间史。绿汁,据说明末清初绿汁江边有个叫香树坡的地方,住有三户人家,村中有一位老人从山上捡回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就好奇地将它投入炉火中熔炼,出人意料的是这块石头竟然炼出了铜来。于是,这三家人就合伙采矿炼铜,名为香树坡厂。后因是三家人合办的炼铜厂,也就顺理成章地称之为三家厂。在卷文中有这样的记载:“乾隆三年(1738年),户部厘定:云南每年输京正铜574万斤,又按九五成色每百斤加耗铜8斤,再依运输损耗每百斤加余铜3斤,每年共发运额铜633,144万斤进京(道光《云南通志》卷七六,《京铜》)。这一规定数额被长期奉行不渝,因此,云南铜矿在尔后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时期内,对于清朝中央的财政金融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香树坡、万宝、义都三厂每年调运朝廷使用的京铜达100万来斤。”
清朝道光年间,易门知县严廷钰《续修易门县志·棠阴待渡碑记》描述了当时三家厂绿汁江渡口的景象:“每当春夏之交,大雨时行,山洪暴注,江流骤长。数十丈汪洋恣肆,势不可遏。往往历数日不能渡。厂地悬隔江外,采矿者,负矿者,炼铜者,售柴炭者,贩油者,行商坐贾之有事斯厂者,熙熙而来,攘攘而往,日夕待渡,不下数百千人,驮运铜斤之牛马骡驴尤难计数”。绿汁江东岸的万宝厂炼铜之盛,亦有“炼铜炉火,直冲云霄,四十里外之易门县城,历历可望”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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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汁让我们想起铜的历史,这是一根文化纽带之一。人类通过树枝发现了绳索,通过时间而创造了纽带,通过纽带而再现了历史的光芒。历史永远属于那些远离我们视线之外,在古老的梦中游移的传说。到绿汁一定要看见绿汁江水,一定要看见历史中关于铜的开采之始,据《重印李修云南通志》及清道光《续修易门县志》记载,绿汁铜矿开采,早在明万历年间就已有一定规模。历史因久远而必须缅怀……对于我来说,面对绿汁江,除了铜和那些称之为金属的宝藏之外,最重要的是想寻找到人的踪迹。如果地球上失去人的踪迹,当然也会有另外生灵的踪影,然而,人来了,神创造了人之后再创造了人的叙述方式……地球上当然也有别的生灵的语言,只是它们没有记录或叙述而已。绿汁充满了话语权,这是汉朝,古老的汉王朝以马蹄破开了古国的篇章,而云南边疆的绿计江畔的铜矿隐藏在群山之中,隐藏是一个词系,因为万物都有其隐藏的本能。隐藏学是一门深邃的艺术,它可以让我们发现前世的前世。而绿汁流域的铜矿隐藏学中同样闪烁着时间的光泽,就像一些突然摊在手掌上的石头,一些在偶然中来到你手上的石头,每一块石头都拥有它的出生地和成长史记,每一块石头都不是意外的来客,它有漫长的广阔的根基,拥有我们去探究的无限潜质细胞。自汉朝以后,这些绿汁江畔的矿石仍然继续在群山中生长,人们都知道生长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汉朝时代已经有人发现了绿汁流域的矿产,但尚未大面积的开发,因为开发需要时代的背景。也因为汉朝的漠视,这些矿产得以保存到了元朝。元朝是真正的马背上的王朝,当元朝用铁蹄声统治江河流域后,绿汁江畔仍然在静悄悄地静观着历史的风云变幻,这时候已经有人在绿汁流域开采铜矿……这些踪迹像烟花般转瞬即逝,因为当现代人考证离我们久远的一些历史时,所有的细节都被沉重的尘埃覆盖了,从某种诗性的意义上讲,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尘埃史,因为所有闻所未闻的奇迹和创造,都要尘埃落定,因为所有的统治和杀戮史最终都要回到尘埃。而此际,我确实难以想象元朝开始以后的绿汁流域到底有多少人在开采铜矿?史料告诉我们说到明万历年间开采者已经形成了规模……
多年以后,也就出现了那个叫香树坡的地方,出现了三家人开采铜矿的传说……在所有的传说中这无疑是离我们距离最近的一幕,而在所有传说中离我们最为宏大的一幕开始于另一个时刻。据资料链接:1953年1月,陈桐源矿长和张绍霖副矿长率领首批人员来到易门县城,在中屯的一个大庙里,正式成立了“易门铜矿”,代表国家,开始了对绿汁江铜矿资源的进一步勘探和开采。1958年10月15曰,根据云南省委的指示,易门铜矿改名为易门矿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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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53年开始,绿汁流域就开始了一个宏大铜业王国的开采史记。而此刻,让我们去访问这峡谷深处的绿汁江流域,当我来到这座小小的盆地时,除了这里的奇山异水所笼罩外,更为跳动的那颗心灵,似乎一直在寻访这座曾经的滇铜王国的人文核心的领域。1953年是一个重要的初始,三家厂成为了滇铜王国的古老城堡,无数的人流源源不尽的开进了这座青山绿水的峡谷重镇,他们中有苏联专家、铜矿业专家、医生、教师、开掘者……更多的当然是一批又一批理想主义的践行者,对我而言,后者更为宏大,每个时代都拥有一批又一批理想主义者……当我们踩着六月茂密的野草寻访前苏联专家的小楼、电影院、矿工的宿舍区域时,我的心绪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悲戚。
作为滇铜古镇的前世,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一些曾经鲜活的东西,仍在这方水土的中心区域扑朔而迷离的闪现着。面对苏联专家的小楼,我不仅看到了西式的建筑,在两层楼的楼梯径道上走,我捕捉到了来自遥远的前苏联专家驻守在僻壤之上的小阁楼上办公生活的气息,那些曾经闪烁着白银时代诗人们的气息曾经影响了全世界的心灵,那些在曾经的黑暗中流亡挣扎和搏斗的诗作家,曾经润养过我们的悲伤和在黑暗中飞翔的心灵,而此刻,我站在这一间一间铺着深桃色的木地板上的小屋,我仿佛又一次的读到了白银时代的诗作家的作品,仿佛随同他们流亡的身体在冰雪覆盖的枕木上滑行和奔逃。
面对电影院、小学校区、工人的宿舍楼区时,我感觉到了这里已经被夏天旺盛的枝叶藤条所大面积的占领和覆盖。简言之,在这些已经基本蜕变为疲惫而荒芜的原形地址上,我看到的无疑是另一种被时光和历史悄然遗忘的景致:在里面曾经有一幕幕电影的传统胶片在星空弥漫的夜晚旋转着,而此刻,电影院已人去楼空,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来的腐叶大量地为飞鸟燕群们在此筑巢。至于小学校址已同样消失,在昔日小学的篮球场上,我看到了倾斜在地下的影子,那些曾经在这小小寸土上投篮的孩子们,此时此际不知道在何方水土上奔碌?还有职工的宿舍区内,除了大面积的闲置、荒芫外,也有仍然坚守在这里的老职工们住在里面。
无论如何,昔日的滇铜王国已渡过了最为繁荣的历史年景,已完成了好几个轮回的荣枯岁月。据资料统计:自1954年在三家厂开矿起到1994年间,是易门历史上采矿的鼎盛时期。采矿掘进150万米,所打巷道长度相当于小绿汁到昆明的五个来回。采矿4000多万吨,完成总产值17亿元,向国家提供税利二亿五千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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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忧伤仍在继续着,当我们继续朝前走,我们来到了开挖时留下的矿井隧道口,这是我面临巨大拷问的一个历史上的现场。我们借助于朝洞口喷射的万丈光芒朝洞口的隧道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方使我们止步,倘若我们径直往前走的话,我们当然会走得很远很远。至今的人们总在诗意的追究一个问题,永远有多远?永远事实上就是我们无法到达的一个地方。而倘若我们有勇气朝前走,我们会沿着这隧洞获悉人类开采自然的能力有多深?是的,这是一个用肉眼看不到的纵深度,这座隧道只是一个现场,然而,正是它的存在让我们知道了人类生活对于地球大规模的索取。而开采就是索取的方式之一,源源不断的开采,满足了人类生活的需要,也同时丰盈了国家财政和税收。这一切几乎也就是地球人基本的存在方式……无数地球人生活在地球上有远,这对于我们的地球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索取群体。地球向人类万物全面敞开,人的智慧开拓并发明着地球的物体,我们无法详尽的计算自从地球上有人类生活开始的那一天,我们的人类到底跟地球真正的索取了多少东西?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地球丰润了人类的一切所需,满足了地球人从古代到现代的一切物质生活的需要,但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摧毁了地球原本的肌理。 尽管如此,为了让人类生活更快的融入文明的进程中,人类需要开发地球上潜在的资源,所以,在历史上的一个又一个晦暗和灿烂互相交替的时刻,人们在绿汁江畔倾尽全力的开发着群山深处的铜矿……在这个无法阻挡的人类生活的现实与梦幻之间,绿汁江畔涌来了那么多的开拓者。确实,当我们沿着矿洞深处往前走去时,内心纷纭着两种人类生活的纠结,这些绵延的宝藏,因为轰轰烈烈的大幅度开发确实给人类生活带来了财富,但同时也破坏并瓦解了这些群山与群山之间本来固有的体系,因为任何丰饶的地球之物种都不可能拥有取之不尽的财富,随同大面积的开发,总有那样一个时刻,厚重而强劲的地球之宝藏也面临着盈空的时刻……
就这样,绿汁江畔的宝藏开始出现了盈空的时刻……
曾经的繁荣面临着枯萎。当我们沿着隧洞往前走时,能充分的感觉到在曾经蜂拥开发者的洞穴深处,奔涌着一种寂寞,就像一个曾经妖娆多姿的母亲的腹地上,因为不间断的孕育和分娩,从而最终带着疲惫而萎靡在时间的流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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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二十世纪与二十一世纪相交的时刻,一批又一批开发者们开始了新的择业,绿汁江畔曾经繁荣的景象开始消失,人们几乎是在一夜一夜的激烈斗争后来面临现实的,随同开采矿石的盈与亏,更多的人选择了离开,那是一幕幕携儿扶孺的离开……从某个早晨开始,矿场越来越显空旷而寂寞。尽管如此,仍有大批的矿工们留宿在了绿汁江畔。离开的人们基于一个现实与梦幻交织的时刻,离开者们已经在绿汁江畔看不到为理想而奋斗的前景,而外面又有新的择业机遇在召唤,所以离开绿汁是必然的。一些人留了下来,只因为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守望者,哪怕绿汁是一片荒野,他们也愿意为此守望下去。因此,我在昔日矿工的宿合区域看到了固守此地的守望者们,大凡守望者都习惯了在此地繁衍生息,哪怕多么寂寞,他们也要用自己的信仰守望着绿汁江畔的山山水水过日子。离开是一个早晨醒来所发生的事件,离开者们携带着行李被缛和简单的家私,搭上各种车辆挥挥手,眼含着热泪就离开了生活奋斗的原乡。固守者们却需要付诸漫长的时间生活在原乡的寂寞中……我看到了离开者们盘旋出去的路,在那些数不清的弯道里,梦不断的延伸出去……我看到了固守者的现状,无数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们仍固守在原来的老房子里,面对着滇铜古镇无限寂寞的时光。时光是需要虚渡的,所谓虚度也许是守望践行。如今,绿汁江畔显得似乎寂寥,而我个人认为正是这寂寥才符合自然的法则,伟大而辽阔的自然就像人的躯体,同样需要冥思休养,太多的开发必定会损伤它们原本的肌理。无数人撤离了绿汁镇,在我看来冥冥之中也是神性的安排,这些隐藏巨宝的山脉身心太累了,它们需要孕育和再生,像伟大的母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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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绿汁镇在一群又一群人撒离了之后,开始了休整和冥眠的状态。这是一个漫长的时期,它就像母腹,需要阳光和月亮的覆盖,才会产生饱满和优美的曲线,同时它也同样需要四季的轮回。啊,轮回,每每与这个词系相遇,仿佛遇到了伟大的渊源和启开的天地之歌吟,每一种轮回都是在歌吟中开始和结束的,只是我们在忙碌和睡眠中听不到那种歌吟而已。在经过了无数年的轮回之后,绿汁镇又以青山绿水的面貌出现在世界面前。于是,我们看到了由凤凰木、攀枝花、铁达木、金光菊、杜鹃花等花木铺展开去的繁花远景,我们看到了水漫桥,白色的浪花经过这里的堤岸……绿汁镇就在这里存在着,这个人类乌托邦依然以它的腹部保存着人类的记忆,并用这里的山水修复着通向时间的另一种传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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