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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 | 从《吴越春秋阁》藏品谈青铜兵器的发展轨迹

 haosunzhe 2015-04-02

作者简介:

吴越春秋阁,盛世收藏论坛“古代冷兵收藏”版块资深会员。

2004年注册为盛世收藏用户,累计在线时间2,405小时。



中国的青铜兵器作为青铜器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期以来价值都被低估。《左传》记,“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祭祀需要的是青铜礼器,而青铜兵器则是关系着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青铜兵器在重视实用功能的同时,也十分注重艺术性,凝结了当时最先进的工艺水平,是青铜器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研究古代战事的实物资料,我们不应当忽视它的重要性。


图1 商代晚期 饕餮纹戈


据史书记载,中国早在汉武帝时即收藏有齐桓公“柏寝之器”,到了宋代,更是出现了研究青铜器的著录,但一般以考据器物铭文为主要研究对象,即金石学的“金”,认为可以“证经补史”,发展至清代更是达到鼎盛。但长期以来对青铜兵器的研究则非常有限,历代学者由于受到儒家“重文轻武”思想的影响,兵器鲜有著录,就连近代容庚先生编著的《商周彝器通考》也未将兵器收录。直至1957年,才有周纬先生的《中国兵器史稿》问世,近年又有《中国古代兵器论丛》和《中国古代兵器图说》等著作相继出版,但与青铜礼器的研究仍无法相比。至于青铜兵器的收藏,当以上世纪90年代台湾“古越阁”为代表,并出版《商周青铜兵器》图录,但该批藏品目前大多已散失,实乃憾事。


图2
商代晚期 夔纹曲内戈


苏州古属吴地,现今仍有诸多景点和地名都与兵器有关,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虎丘剑池”。苏州的吴越春秋阁专题集藏青铜兵器也已多年,现以其部分藏品为例,谈一谈青铜兵器的发展轨迹。


图3
商代晚期 透雕鸟纹内戈


一般认为,中国的青铜文化自公元前2000年左右就已经形成,直至战国晚期,由于冶铁工业的突飞猛进而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前后经历了约1800多年。而从铜器发源起就已经出现了具有刃口的器物,如甘肃永登蒋家坪遗址,就出土过马家窑文化的青铜小刀,至二里头文化时期,更是开始广泛使用戈、矢镞等青铜兵器。但兵器作为战争的工具,一般以光素无纹者居多,且由于战事的消耗,统治阶级为巩固执政地位而对前朝遗留兵器的大量缴毁,以及青铜作为贵金属的再利用,青铜兵器的存世量远没有我们想像中多,其中有精美文饰和铭文的则更为稀少。


图4 商代晚期 兽面纹有銎戈


中国青铜器的发展道路上有两个高峰,一是商朝晚期至西周早期,一是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青铜兵器的发展也与其一致。商王朝自盘庚迁都以后,国力逐渐昌盛,高宗武丁更是“伐鬼方,征荆楚”,由于战事需要,促进了兵器制造的长足进步。


图5 商代晚期 饕餮纹三角援戈


我们现在看到的商朝晚期的兵器实物以戈为大宗,文饰一般较粗旷有力,鲜有带底工和铭文的。形制多有变化,少数有胡,戈内的形状有直(图1)有曲(图2),有透雕的(图3),装柲方式上也有用銎孔装柲的有銎戈(图4),戈援还有等边的三角援戈(图5)。在装饰手法上,主要是在戈内上饰有饕餮、兽面、鸟纹、夔纹等文饰,极富原始宗教色彩。


图6 商代中晚期 兽纹钺


《尚书·顾命》中有,“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西周宣王时“虢季子白盘”的铭文为“赐用钺,用征蛮方。”钺,作为一种象征权力的兵器,历来发现较少,吴越春秋阁收藏的这件钺(图6),年代当在商中晚期,其内上有一类似“豚”的动物纹,纹样可能与龙山文化存在某些渊源关系,非常可爱,少了些狰狞感,为同时期的动物文饰注入了新鲜活力。


图7 西周中期 人面纹短剑



图8 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 右武徒长戟(戈)


至西周初期起,胡戈由于装柲方式的先进性,得到了较快的发展,其它兵器也得到不同程度地进步,如这把西周中期的人面短剑(图7),形制已相当成熟,在目前还无法确认剑的起源的情况下,为我们研究剑的演变和早期剑的装配方式等,都提供了较宝贵的实物资料。在装饰纹样上,这一时期以纤细者居多,带有铭文的兵器也多有发现(图8),比较具有时代特色的当属凸翼戈(图9)和圭援戈(图10)。但纵观整个西周时期,由于政局相对比较稳定,兵器上并未获得太大的发展,逐步迈入低谷。


图9 西周中晚期 几何纹凸翼戈



图10 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 龙纹圭援戈


春秋时期,由于东周国力衰落,各诸侯国间的战事日渐频繁,这为青铜兵器的发展创造了客观条件,生产力的提高也为兵器的制造奠定了基础,其存世数量上也要明显多于商周时期。最迟在春秋晚期,青铜兵器发展的第二个高峰就已经形成。文化上的“百家争鸣”也同样促进了兵器制造业的进步,兵器也变得种类繁复,精益求精,在技术工艺上也取得了较大的突破,许多兵器中的珍品都在这一时期涌现。


图11 春秋中晚期 暗“王”字纹复合剑(附细图)


《考工记》记载“金有六齐”,即六种铜锡合金的比例,其中四种(斧斤之齐、戈戟之齐、大刃之齐、削杀矢之齐)和兵器铸造有关,有的兵器更是由两种不同的金属复合铸造的。如这把年代在春秋中晚期的剑(图11),中脊和两侧采用了两种完全不同含量的合金复合铸造,因此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两侧的合金含锡量较高,使得硬度高而刃部锋利;中脊则含锡量较低,使得韧性大为提高。用这种方法铸造的复合剑,既保证了两侧剑刃的锋利,又有效地增强了格斗中剑体的抗震性能,达到了刚柔相济的目的。


图12 春秋晚期 透雕螭纹戈鐏


这一时期,除了原有的镶嵌红铜或松石等特殊工艺被普遍使用外,几乎所有青铜铸造的新兴工艺都被应用到了兵器上,当时刚盛行的失蜡铸造法也被应用于兵器制造。这件螭纹戈鐏(图12)是春秋晚期的楚器,虽然只是装在戈柲末端的配件,但纹饰毫无偏差,也未见铸痕,如此复杂的工艺,恐怕也只有失蜡法才能完成。这件戈鐏还残存少许鎏金痕迹,这在鎏金银器中也算是较早的实例了。


图13 春秋晚期 菱形暗格纹剑(附细图)


《考工记》中说到,“吴粤(越)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地气然也。”青铜剑在吴越地区获得了长足发展,主要与地理环境有较大关系。吴越地区自古水网纵横,开阔平原较少,盛行于中原地区的战车作战方式在这里很鲜有用武之地,所以步兵才是吴越军队的主力。步兵所需的是适合于近身作战的,即轻便又锋利的武器,剑恰好具备了这些特点。


图14 春秋晚期 龙纹剑(附细图)


如这把菱形暗格纹剑(图13),由于是水坑,表面锈蚀较少,可以清晰地看到菱形图案的线条是与剑基青铜不一样的浅色金属,并与剑基溶为一体。目前的研究认为这一类剑是先铸好剑基并留出菱形文饰的凹槽,经修整后再铸入低熔点的高锡合金,打磨后就形成了菱形纹,起到了装饰和防腐的双重效果。但其菱形花纹也不是完全规整,在这把剑上,我们就能看到有几处剑体的花纹“入侵”到剑刃部的痕迹。这虽然是加工中的瑕疵,但为我们确认其制作工艺提供了佐证。另一把龙纹剑(图14),剑格一面为兽面纹,另一面为分列左右的龙纹,工艺极其精美。以上两把均为春秋晚期吴越青铜剑的代表,虽已经过了两千多年,但其光泽气象仍能与《越绝书》之《记宝剑》篇所形容的“观其脉,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相吻合。


图15 春秋 错金武王之用戈



图16 战国 鸟形龠戈


兵器本来似乎征战的工具,但随着其附加意义的扩展,一些兵器逐渐被视为等级和权力的象征,如商周时期的钺、戚等,到了春秋晚期则更为盛行。这件错金“武王之用”戈(图15)就是代表,其铭文为当时流行于楚、越、蔡、曾等国的鸟篆文,戈内也错有纹饰,极其华丽,这样的兵器当然不会是实战的武器,而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另一件鸟形龠戈(图16)为战国器,由于其形制特殊,同样是非实战用途的兵器。


图17 春秋晚期 虎纹短剑


由于以中原文化为中心的观点,一些少数民族地区的器物长期被忽视,在青铜文化中是最富特色的少数民族青铜兵器也是如此。当时北方(长城以北)民族的青铜兵器地域特征明显,一般被称作“鄂尔多斯式”,其中包括戎、狄等部族的遗存(图17),年代主要集中在春秋战国时期。他们在与汉文化的长期交往过程中,相互学习、相互促进,“胡服骑射”就是我们借鉴北方民族文化的明证。


图18
战国 虎纹戈



图19 战国 舞蹈纹戈


西南民族的兵器则有巴蜀和滇两大文化体系,巴蜀兵器有些是仿制商周时期的中原兵器(图18),但也不乏本民族的改进和创新之作,年代当在春秋晚期至战国,其铸造技术与中原相比毫不逊色,在兵器表面的处理上更是有所创新。滇国兵器则纹饰和形制都较为怪异(图19),独具特色。其年代在战国至西汉初期,滇文化除了受巴蜀等文化的影响外,某些兵器还与北方文化有渊源关系,这为民族迁移提供了新的论据。


图20 战国早期 几何纹短剑


西部青铜兵器则以秦国的短剑为代表(图20),吴越春秋阁所藏的另一把秦戈(图21),除了戈内上有秦国兵器铸造机构“寺工”的铸铭外,还有制作工匠的刻铭,与陕西临潼秦始皇兵马佣所出的秦戈形制和尺寸极为一致。秦国正是因这种高度统一、高度集权的统治,在冶铁业高度发展的战国晚期,仍以其娴熟的青铜铸造技术生产出的优质兵器完成了统一霸业,为青铜兵器的发展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至西汉早期,青铜兵器虽仍被制造和使用,但已是落日余辉。


图21
战国晚期 寺工戈


对于研究古代历史、文化、艺术、战争、冶金等,青铜兵器都十分重要,但目前对于其具体演进过程,少数民族兵器和中原兵器的关系,兵器的具体使用和装备情况,以及器物表面的防腐处理等方面,仍有诸多问题有待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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