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这是三毛写的诗歌吗?反正鹿鹿全家人都极其爱念这段。 鹿鹿出生在北京,5岁就随父母亲来德国黑森州的KASSEL留学。爸爸读博士,妈妈读硕士,她上小学。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年,来德的留学生不多,同城的华人彼此全部认识。那时候她就有了好朋友,叫杭杭,除了比她大一岁, 也跟着妈妈在读书。 日月如流,如今鹿鹿已是一位电力工程师,在汉堡工作。小姑独处的她,生活得有声有色,一年有六周休假,周游各国,去得最多的是美国,因为杭杭现在在旧金山工作。每个月她还会找个周末,坐ICE——德国的城市高铁回法兰克福与在那里定居的父母亲小聚一下。 2013年,与鹿鹿是不寻常的,先是衰老让在成都的外公去了天堂,而吃苦耐劳、身体健康的爸爸也突然被查出癌症。尽管德国医疗发达,却也没能战胜死神,妈妈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痛不欲生。 生命的每一历程,都曾盛极一时,却不能亘古永存。鹿鹿受了完整的德国教育长大的,思维严谨,比妈妈理性很多。她深知,出生在重庆山区的爸爸喜欢青山,他想回归大自然,身后不留任何东西,不要墓碑、花圈和鲜花,尤其是要远离冰冷的墓地围墙。因此,她选择树葬,把爸爸葬在森林墓地。 所谓森林墓地,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瑞士传到德国的,环保主义的新文化产物。墓区就是森林,没有墓坑和墓碑,唯一的标记是树上可以挂一块姓名小木牌。骨灰盒也BIO,有机的,玉米粉制作的,它很快能在森林中分解,骨灰融入大地。人和自然共存,永久滋养大树,这种墓葬方式很受德国年轻一代喜爱,现在全德境内已有20多处森林墓地了。 鹿鹿花了4000欧元,在离妈妈家30公里处的黑森州陶努斯山脉的FriedWald Weilrod,选了一棵BUCHEN——欧洲山毛榉,高大,挺拔,生长良好。九十九年内,可在这棵树周围,安放十个骨灰。那里山清水秀,树木根深叶茂,森林日夜在凝听鸽子小鸟的唱歌,观看松鼠野兔的嬉戏,净化着空气。树葬那天,中德30多位友人参加了。德国牧师吟唱圣歌,神圣肃穆,朋友发言回顾她爸爸一生, 大家潸然泪下。 后来,发小杭杭从美国来德出差,俩人既高兴又伤感。她们同病相怜,杭杭爸爸早年就转去加拿大读博,是母亲钱铮一人留在KASSEL一边读博士学位,一边带她读小学中学的。父母亲历尽八年分居才一起移民美国。正当家庭团圆,杭杭妈妈却肝癌突发,前后三个月就去世了…… 两个发小来到鹿鹿爸爸树葬的那一片树林中。森林内一派清凉,阳光照耀着大树,她们依偎在树干上,共同回忆童年,交流彼此之间父母相同又不同的故事。 鹿鹿默默抚摸爸爸树葬的这棵大树,轻轻地说,爸爸他仍在世上,他扎根的这棵树下,营养着这树,为他生活过的大自然继续作贡献,他是永存的。生命的精彩真不在于它的长度,而在于它的亮度,她自己,也终将会在这树下。
王心佳(德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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