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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与文字

 汉青的马甲 2015-04-06

断断续续地,读完了美国人彼得·海斯勒写的《江城》。他写的江城是指长江边上的小城涪陵,那个大多数中国人只知道的与榨菜相关的地方。从1996年到1998年,这个当时还很年轻的美国人以一名志愿者的身份在那里生活,工作是一所师专的外教。

作者只用四个月时间就写完了这本书,之后于2001年在美国出版了它。然而当我这个读者看到它的简体中文版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年之后了。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十几年简直就是眨眼间的事情,然而,这本书里记录的一切俨然早已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三峡大坝完工之后,书中所记录的许多地点都被江水淹没,城市变了模样,叫人难以辨认,更不必提书里提到的各色人物,他们早已各奔东西,有的甚至不知所踪了。

变化是如此之神速,即使是作者自己,也完全被这种飞速的变化惊得手足无措,目眩神迷之后不由得在前言后序里流露出些许伤感。然后作者说,在那两年间,他”学会了热爱涪陵。”他说,”能再次回到长江上的感觉真好,哪怕它的旧时激流只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时间与文字

当下即是历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被彻底吓到了。这两天晚餐时连续对付一瓶十五年的红酒,因为不胜酒力,只喝一杯,就必须在沙发上醺醺然小睡一会儿,然后又带着残存的酒意醒来。偏偏又记起这瓶酒的年份,只不过十几年而已,而我已经从一枚短发青春派变成了一个卷毛中年妇。我真担心,从不在外面喝酒的我再这样下去,恐怕也会染上些许的酒瘾,因为微醺这个感觉,总体上实在还是很迷人。

回到这座城市刚好一周,我的鼻子终于开始适应了连天的污染和雾霾。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出门瞎转,更是佩服微信上晒视频的小伙伴,他们可以带着孩子无视这样的污浊空气在草坪上尽情打滚,尝试各种亲子游戏。

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是自然赋予人类的一种强有力的本能。正如《江城》的作者在小城生活一年之后,不知不觉就完全适应了这个城市的混乱、肮脏和噪音一样吧。人们总是必须在学会无视这些复杂的困境之后,才能慢慢品出某个地方的好,然后迸发出他的“热爱”之情。但这种热爱,常常源自于一份旁观的外来人的内心,怎么说都超不出欧美人钟爱中国古董的那一层情感。

而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来说,对一个地方的热爱却恰恰体现在“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情结上。尤其是当他某一天与故乡不期而遇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说“再次回来的感觉真好”,而是通常都会沉默不语。因为这些年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冷酷无情、势不可挡的转型变化,让每一个人的故土都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在夜深人静或者微醺小醉的时候,人的心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刺中,一下又一下,直到你昏然入睡或者干脆起来用一把冷水浇醒自己。

对于我,最让我伤心的莫过于这种带着一股烧焦了什么东西似的污浊的空气以及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蓝天白云,起码在三年以前我都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直至这两年,因为成了无业游民外出晃荡的日子越来越多,每次回来鼻子咽喉总要被无情地折磨一番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曾经我们一点都没有珍惜的东西,如今,真的已经失去了。

那么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我还不曾意识到但已经永远失去了的呢?我不敢想,若细细想起,实在太多太多了。但是我知道,因为我这个人还曾经保留着幼稚的记日记或者周记的习惯,只要我愿意,我拿出那些散发着陈年霉味的本子,那些失去的东西、死去的东西就会复活转来,哪怕是我曾经痛恨的,也会叫这会儿怅然若失的人深深地回忆。从这一点上来说,即便是你的仇人,也确实曾经丰富了你的生活和记忆。而所谓痛苦,也多半只不过是人生那一时半刻肤浅的出于本能的感知,它实在不值一提。

时间这种可怕的东西,它将不怀好意地卷走一切。好在人们还会用自己的文字记录当时的心情、当时的场景,当时人们的只言片语,就算当时是多么的无足轻重,但多年之后的某一天突然读到这些文字,又会在心里百转千回,就象从一个横截面,可以窥见一棵树的历史。原来,人类真正的历史,不光属于帝王将相、成王败寇,更是珍藏于每个人内心的短短一生。

一片叶子,也是一个世界。(文/阅读时间网读者·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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