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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风雨中安睡 —李晓 我想问你，在那些暴风雨的天气里，你是伫立窗前，看大树在狂风大雨中舞蹈，一些心事淋漓，一些回忆翻卷，一些思念汹涌。我想问你，在暴风雨的夜里，你是安睡着，还是惊醒了？ 如果回到十年前、二十年前，在暴风雨的夜里，我也许在奔跑，也许在亭角里听苍茫的雨声。我二十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去山中度假，夜里来了一场暴风雨，我站在林中山崖上一个亭子里，闪电在天边一下点亮，这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苍茫大雨下的树，随着风向，它们波浪一样倾倒成统一的姿势，像手挽着手，像风雨中的搀扶。雨更猛了，风也在不停地吹，我的耳边，刹那之间，传来了树们发出的酣畅之声：如千军万马，像铁马冰河，似无数只小提琴的如泣如诉。最后，雨声静了，风也轻了，我走出亭子，抚摩着一棵树，它铠甲一样的树身，远比我的身世，沧桑多了。 在暴风雨的夜里，我还以一个诗人的想象和激情，如狂风中奔跑的一匹烈马，四蹄如风，奔向地平线一样远的远方。或者，正给我的恋人写一封信，诉说我在暴风雨中的思念。 在那些暴风雨的夜里，我度过了我的青春期。我的雄性激素，更适合于在暴风雨的天气里涌动发酵。而今，暴风雨的天气即使再来，我已经没有了那些体内的暗流，我所有的人生，都已经进入了缓缓流淌的大河，无边长风，只吹起一些涟漪。而今，在暴风雨的天气里，我想得最多的是，要做最安静的自己，自己照顾好自己，人最终是跟自己活。暴风雨过后，我能感觉得到白云里的寂静。我已经明白，人生就如这四季更替，暴雨过后，肯定也会有风平浪静的日子。在这样的暴风雨天气里，我即使想象，也是想着那些暴雨浸泡过后的岩石，发亮的山岩一点一点涌出雨水，简直像久别人重逢的泪。 所以，在我人到中年的日子，我竟能在暴风雨来临的夜晚，安静入睡，任凭花落多少，任凭铁马兵戈，任凭河水咆哮，任凭河床冲流成沙，任凭誓言今生都成风。 这多好啊。我感到自己冷冷的人生，充满了大智慧，更是一种小喜悦。在暴风雨的夜里，闪电划过窗户，照见我平静的面容，苍白之中醒来，也会露出一丝你察觉不到的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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