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之神思——构思特点、作用、抓重点 构思是精妙的,它使人的心神和外界物象交融。 人的精神隐藏在人的躯体之内,为人的气质和情志所控制。人通过耳目来感知外物,语言是将事物描绘出来的主要方法。 语言表达顺畅时,人可以将外物的形象完全描绘出来;精神颓废,思路闭塞时,人的注意力就不能集中了。 因此作家构思时,最重要的是做到静心、专一,理清思路,振奋精神。 同时,作家还要积累知识、收集资料,要斟酌事理来增长才能,要深研历练进行透彻的观察,还要顺着思维整理安排文辞。之后作家沿着自己清晰的思路,按照声律来作文,就像一个见解独特的工匠,根据心中的形象来制造器物。 以上是驾驭笔墨写作的首要步骤,也是构思篇章的重要开端。 构思之始,万般意念都涌入作家脑海。 作品内容尚且空虚,作家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设计构想;作品形象还未成形,作家就加以雕镂刻画。 当他想到登山,其情思已经洒满山巅;当他想到观海,其意念已经充溢海上,不管作家的才力有多少,都要跟风云一起驰骋。 作文之前,气势胜过文辞;等到写成篇章,却往往达不到预期效果。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意念凭空翻腾,所以很容易出奇,可是语言却很实际,难于精巧。 文章的思路转化为意绪,意绪又转化为语言。有时言辞和思路结合的天衣无缝,有时二者却相距千里。有时阐述的道理就在眼前,意念却搜寻到了天涯海角;有时要表达的意义尽在咫尺,想抓住的时候却隔着千山万水。 因此作家要把握自己的心神,掌握自己的心性,不要苦思冥想;先酝酿美好的情思再加以斟酌取舍,不要让精神过度疲劳。 个人天赋不同,所以作文有快有慢;文章的篇幅题材不同,所以作文所需要的时间和功夫也就不同。 至于那些文思敏捷的人,心里明白了创作的要领,机敏用在疑虑出现之前,因此他们可以当机立断,马上决定文章的写法;而那些精思深虑的人,情思纷繁徘徊不定,总是在疑虑产生之后再鉴别,反复推敲后才下决定。 文思敏捷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取得成绩;思考深远的人,要斟酌很久才能取得成功。 虽然这两种人创作的难易不同,但他们同样需要丰富的知识和娴熟的技巧。学识肤浅就故意写的慢,才能疏漏却想速成,从未听说这样的人写出好文章。 因此,构思经常会出现两种困难:思理郁结的人苦于内容贫乏,辞藻繁冗的人苦于文辞杂乱。然而扩充见闻是补助贫乏的粮食,统一主线是挽救杂乱的良方。如果作者见识广博且文思一贯,就会对构思创作有很大帮助。 如果文章的主旨和事理都很芜杂,文章的风格就无法统一,那么巧妙的义理中就会出现拙劣的文辞,新颖的立意中就会出现平庸的素材。 布是由麻制成的,虽然麻并不贵重,但是进过枢轴加工,麻就能够焕然一新,变成珍贵的布。 至于文思之外的微妙意旨,言辞之外的曲折情致,文笔无法表达,笔墨也就知难而止了。 只有文学涵养精深的人,才能阐明其中的微妙之处,只有能完全把握文章变化的作家,才能通晓它的规律。就像伊尹精通烹饪却无法用语言说明烹饪佳肴的秘诀;伦扁砍削技术极好却无法用语言说明用斧的技巧。因为它们太微妙了! 总而言之,作家在创作时将思想和事物相接,由此造成了情感的变化多端。当作家描绘事物的形象时,他的情感、思想和事物并行。 二、文之体性——作品风格和作家性格 人将感情表达出来就成了语言,将道理陈述出来就成为文章。这就是由隐伏到显露、由内向到外部的过程。 但是人的才能有平庸和杰出之分,气质有刚强和柔弱之别,学识有浅薄和精深之异,习惯有雅正和淫靡之差。这些都能决定人的性情、影响人的习惯,因而也导致文坛作品的包罗万象,艺苑创作的变化多端。 可见作品文辞和文理的平凡或优秀,总是和作家的才能相关;作品风格和志趣的矫健或柔弱,也总是和作家的气质相符;作品事理和意义的浅显或深刻,不会和作家的学识背道而驰;作品体式和品味的雅正和粗俗,很少和作家的习惯相异。 每个作家都遵照自己的本性来写作,作品的风貌就像作者的容貌一样各不相同。 综合来说,文章不外乎以下八种风格:一,典雅;二,远奥;三,精约;四,显附;五,繁缛;六,壮丽;七,新奇;八,轻靡。 所谓典雅,是指作品熔炼经典誓诰,学习儒家的风格; 所谓远奥,是指作品言辞深刻、弯转,文艺曲折,以黄老学说为归依对象; 所谓精约,指作品雕琢语句,文辞简洁,剖析细致; 所谓显附,是指作品用辞直接、义理晓畅,说理通彻,令人心悦诚服; 所谓繁缛,是指作品比喻众多,文采艳丽,光华四射,枝叶扶疏; 所谓壮丽,是指作品议论超群,观点宏大,辞藻华丽,光彩照人; 所谓新奇,是指作品弃旧趋新,冷僻奇险而趋于诡诞; 所谓轻靡,是指作品辞藻浮华,立意肤浅,内容空泛,趋于流俗。 可见典雅和新奇相反,远奥和显附相别,繁缛和精约相悖,壮丽和轻靡相对。作品的风格和作家的性格,都不超出以上描述的范围。 作家要熟练运用这八种风格,需要长时间的刻苦练习。但作家的内在才能,最初由先天之气决定;气质可以充实情志,而情志又能够掌控作品的语言。因此作家文章的辞采,都由本人性情决定。 所以学童要先模拟典范之作来培养写作习惯,之后根据各人不同的性格来训练才能。创作的指导思想,指的就是这个。 总而言之,作品的言辞就像人的肌肤,而作家的情志才是作品的骨髓。雅正华美的作品就像庄重的礼服,而奇巧新颖的词句就像娇娆的仪容。作家的气质也可以通过长期的陶然而形成。 三、风骨——必要性、意义、和文采的关系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 作品的文辞需要围绕中心题材展开,就像人必须有一副支撑身体的骨架。 作品的立意也一定要有风教,就像人的形体之中一定蕴藏着某种气质。 作品措辞端庄正直,那么它便有了文骨;如果作品基调高昂,情感奔放,那么它的文风便形成了。 假使作品辞藻华美,但文骨软弱,感情压抑,那么这篇作品必然暗淡无光,音节也不会抑扬顿挫。 因此在谋篇构思前,必须培养作家的气质,气质刚健充实,作品的文辞自然光芒四射。 作家的气质在作品中的功用,就如同远飞之鸟的翅膀。 因此长于锤炼文骨的作家,文辞一定精准;擅长表达激情的作家,抒情必定鲜明。 文字锤练得准确而难以改动,音节斟酌的和谐通畅,这就是使作品文情激荡、文骨突显的原因。 如果作品含义贫乏,辞藻繁缛,内容杂乱无章,这就是没有文骨的表现;如果作品文理不圆转,缺乏活力,这就是缺乏风教的证明。 作家能领悟文骨和风教的作用,就能够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如果作家违背这些创作原则,竭力追求风采的繁缛,是没有丝毫益处的。 曹丕说:“文以气为主,气质的刚或柔各有定式,是勉强不得的。” 野鸡的羽毛色彩缤纷,却只能飞到百步远的地方,那是由于它体肉丰满而力量薄弱;老鹰的羽毛灰暗无光,却能直冲云霄,那是由于它骨骼强劲且力气刚猛。文章的才气也类似于此。 风情激荡、文骨鲜明但辞采平凡的作品,就像刚健的老鹰翱翔在文坛;辞采华丽却缺少风教和文骨的作品,就像色彩缤纷的野鸡流窜于文坛。 只有辞采华茂而又风骨俱胜的作品,才是文章中的凤凰。 如果作家能学习典范之作,广泛钻研诸子书和史书的写作方法,洞悉古今文章发展演变的规律,详知各种作品的体制,就能创作出新奇、美妙的文意,锤炼出奇丽的言辞。 明白各种文体的体制和要求,就能做到立意新颖但不杂乱;洞晓古今文情的演变,就能做到文辞奇特但不浮滥。 如果作家驾驭文风、文骨的能力尚未具备,精炼文章辞藻的能力尚且不足,就想抛弃原有的创作规范,追逐新奇的创作道路,这样的话即使能写出巧妙的文意,遭遇的失败也会很多。 优秀的作家不会将自己的套路强加于人,懂得学习的人也不会受某种套路的束缚。总而言之,作品的文情和文气是相互联系的,而文辞和文体又是相互统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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