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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

 TLB519 2015-04-15

中国文学的脚步,走到赵宋时代,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宋元话本。这是白话文学第一次正式跻身文坛,也是市民文学初次显示出其特有的活泼,自如的风格和朝气蓬勃的生命力。鲁迅先生说,宋元话本的出现“实在是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它开元明清三代戏剧、小说繁荣之先河。从此始,以小说戏剧为代表的“俗文学”日益兴盛,以诗文为代表的传统文学很快就不得不让位于后起的强手。可见宋元话本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话本”在唐代就有了,大量产生是在宋代,元代明代还继续发展。之所以叫“宋元话本”,是因为话本不断进行加工,现在所见话本是元明时期刊印的。这样就不大好截然划分话本的时代。如宋代话本,在元代讲说,也可能又经过了改编。因而一般文学史上就概括地称为“宋元话本”。话本原是“说话”艺人的底本,是随着民间“说话”伎艺发展起来的一种文学形式,也就是在志怪、传奇这种文言小说之外,从群众中产生的白话小说,可供案头阅读。它从勾栏瓦肆中的“说话”艺术脱胎,已与明代的“拟话本”同属文学范畴,告别了伎艺界。

我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有两个系统,从采用的语言上看分为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

文言小说的来源很早,从神话、传说、野史、杂传发展而为六朝志怪小说、唐代传奇小说。传奇小说到宋代、元代、明代都还有创作。志怪小说又演变而为笔记小说。到了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可以说是集文言小说之大成。

另一个系统是由唐宋的民间“说话”艺术而产生的、以群众口头语言为主的白话小说,短篇的发展成为明清拟话本,长篇的发展成为明清章回小说。

这两个系统,不仅语言不同,而且发展源流不同。当然,它们之间互相也有影响。宋代说话往往取材于传奇、笔记;而像《聊斋志异》则又吸收了白话长短篇小说的描写技巧。这里讲的“话本”,是志怪、传奇这一系统之外,从“说话”演变而来的白话小说。但严格地讲,“话本”不完全是话本小说。史籍中,“话本”是与“话”、“说话”混用的,它们都有一个通用的意义——用在演出上的故事。

“话”在宋以前就有一种词义——故事,它的这个意义至少在隋代就已通用了,宋元明也都保持此意。

“说话”,就是讲故事,这里的“话”是故事的意思,是宋以后城市经济兴旺以后的一个专用伎艺名词。

“话本”,就是讲故事用的底本,是说书艺人个人使用的只有故事梗概的演出脚本、底本,文字比较简略,只记录唱词和主要故事情节。说唱时再由“说话”艺人灵活运用,即兴发挥,可以增添许多细节,描述得更详尽,甚至可以扩展好几倍。“说话”艺人师徒相传,不断对已有话本进行修改补充。话本是宋元时期出现的一种新的文学样式。

加入“书会”的一些穷困潦倒的下层知识分子,一方面编写话本,一方面又根据“说话”艺人口头说唱的材料,把流传的话本加以提高,写下来作为可供阅读的书面文学作品,我们称之为话本小说,也就是我国最早的白话小说。它们是群众的集体创作。现行的文学史和中国文学批评著作中,把“话本”与话本小说通用,是取“话本”的一般意义,即指经过加工,刻印出来的文学作品。

“说话”的渊源很早。先秦诸子中已有不少关于讲故事、说笑话的资料,不过,往往带有寓言的性质,而且这些讲故事、说笑话还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艺术。在先秦和汉代,帝王宫廷中又有专门讲故事的人,属于俳优一类。他们擅长于音乐歌舞或者滑稽表演,又极会说笑取乐,讲一些社会上流传的小故事。四川曾出土一个汉代说书俑,一手抱着鼓,一手扬起鼓槌,满面笑容,张口作演说的形状,这说明民间讲故事有说有唱,渊源很早。三国时的曹植能诵“俳优小说”数千言,隋代官僚还有擅长于说话的。这些恐怕都不普遍。到了唐代才有“说话”的正式记载。安史之乱以后,唐玄宗回到长安,高力士常常以“转变说话”来为他排解愁闷。“转变”当是唱变文,“说话”就是讲故事。元稹有诗说到与白居易在长安的新昌宅听说“一枝花话”,就是说的一枝花的故事,时问长达五六个小时“犹未毕词”,还没有说完。可知唐代“说话”已成为专门艺术。“一枝花话”即李娃故事。一枝花是李娃的别名。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写有《李娃传》的传奇小说,元稹写有《李娃行》的诗歌,又由此可知唐代“说话”与传奇、诗歌联系紧密。当时不止在帝王宫廷、官僚住宅里讲故事,也有在社会上讲的,称为“市人小说”,李商隐的《骄儿诗》描写儿童听了“说话”以后,“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张飞和邓艾都是三国故事里的人物。《三国志平话》描写张飞“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燕颔,指像燕子一样的下巴,长得肥大。“胡”本指兽类颔下下垂的肉,这里用来形容张飞肥大的下巴。陈寿的《三国志》上记载邓艾“口吃”,说话结巴。李商隐诗中描写儿童戏笑模仿张飞下巴肥大和邓艾说话结巴的样子,显然是从听故事得来的印象。他们印象很深,当作游戏的内容,可见唐代“说话”已有相当大的艺术效果。唐代佛教盛行,寺庙里经常宣讲佛经故事,称为“俗讲”、“变文”。“说话”又吸收了“俗讲”、“变文”的某些形式和技巧。“俗讲”是在寺庙中对一般民众所进行的宗教宣传,讲佛经故事,后来也讲历史故事和现实故事。“变文”是俗讲的底本,韵文、散文相互穿插,也有全是韵文或全是散文的。

“说话”的大规模发展是在宋代。随着宋代都市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的壮大,各种民间伎艺在城镇里十分兴盛。汴京、临安这些大城市里还出现了专门的游艺场所,称为“瓦舍”、“瓦肆”或“瓦子”。“瓦舍”中又设若干演出点,称为“勾栏”。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汴京皇城东南角有桑家瓦子,近北是中瓦子,再次是里瓦子,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有的可以容纳几千人。周密的《武林旧事》记载南宋临安有瓦子二十三处,以北瓦子内的十三座“勾栏”最为兴盛。各个“勾栏”中,分别上演杂剧、傀儡戏、诸官调、“说话”等,总称“京瓦伎艺”。鲁迅说:“宋建都于汴(今河南开封),民物康阜,游乐之事,因之很多,市井间有种杂剧,这种杂剧中包有所谓'说话’。”这里讲的“杂剧”,应不同于元代繁盛一时的戏曲形式,而应包括各种伎艺在内的一个总名,大致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曲艺”。在各种伎艺中,最活跃的也是最受欢迎的便是“说话”。“说话”是有着广泛影响的一种伎艺。市民阶层通过“说话”来表现自己的生活、思想和愿望;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与民族斗争,也程度不同地反映在“说话”中。

宋代“说话”已不像唐代主要限于宫廷、宫邸和寺庙的活动范围,它有了专门的演出场所,说明它完全职业化,“说话”艺人以“说话”为谋生手段。当时从事“说话”职业的艺人很多,《武林旧事》记载南宋临安的“说话”艺人将近一百名。他们一般出身于小商小贩、城市贫民,也有落魄的知识分子,其中还有妇女,甚至包括和尚、尼姑。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叫做“书会”或“雄辩社”。参加的人称为“老郎”或“才人”。“老郎”大约指艺人,他们在“书会”中互相观摩交流,提高“说话”艺术。“才人”大约指下层知识分子,从事于话本的编写。当时许多艺人的说唱艺术很精湛,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南宋一些著名“说话”艺人“谈论古今,如水之流”,内容很丰富,讲得滔滔不绝。元朝人说元代的“说话”艺人讲说时,能“使观听者如在目前,谛听忘倦,惟恐不得闻”。南宋罗烨的《醉翁谈录》对“说话”的影响有一段生动的记述。“说国贼怀奸从佞,遭愚夫等辈生嗔”,讲国贼奸臣为非作歹,可以使愚蠢的人都要发怒。“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讲忠良被害,心肠硬的人也要感动得流泪。“讲鬼怪,令羽士心寒胆战”,讲鬼怪故事,求仙学道的人都吓得发抖。“论闺怨,遣佳人绿惨红愁”,讲男女爱情故事,多愁善感的女子就悲悲切切,哭哭啼啼。可以想见“说话”艺术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苏轼的《志林》早就记载北宋中期说三国故事的情况,小孩子听到刘备打败了就痛哭流涕,听到曹操打败了就拍手称快。《水浒传》第一百一十回还写到李逵在东京听说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大受感动。这些都说明了“说话”所具有的巨大的艺术感染力量。“话本”艺术从思想内容到语言和表现形式,都为市民阶层所熟悉和喜闻乐见。

“说话”不仅职业化,而且进一步发展到专门化。它分小说、讲史、说经、合生“四家数”,合生,带有更多的游艺性质,不重在说故事。其余三家都有话本。

小说,即短小的说话。它专讲较短小的故事,多取材于现实,一般一次讲完,所讲内容包括爱情故事、公案故事、英雄故事、神怪故事等等。由于跟听众的生活接近,又能当时知道结局,所以最受欢迎。它不光是说,而且还有唱。散文与韵文相间,散文用来叙述事件,韵文用来描绘景物、形容装扮、刻画心理、渲染气氛、转换情节以及表示作者的评价态度。小说又名“银字儿”,大约是因为其中包括用银字笙伴奏歌唱的缘故。我们较习知的《碾玉观音》、《错斩崔宁》即是代表。

讲史,篇幅较长,专门讲述历史故事。它又被称为“评话”、“诗话”、“平话”,“平”就是评论历史的意思,只说不唱。由于有说有评,所以称之为“评话”。它也说“新话”,如说南宋初年抗金名将岳飞、韩世忠等人的故事。讲史艺人中还有专门讲三国故事或

专门讲五代故事的,分工更细了。如《新编五代史平话》、《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由于历史故事的内容多,所以需要连续讲若干次,一次叫一回,以后就逐渐发展为长篇小说的章回体形式。

说经,是承继唐代的“俗讲”、“变文”而来,是讲宗教故事。有的穿插讲笑话或滑稽故事,又称为说诨经。

合生,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形式,可能是两人演出,一人随意指物为题,另一人应命即兴吟唱,有时或伴以歌舞,可能带些讽刺性质,好像不大侧重在讲故事。

“说话”的四家中,最主要的和最受群众欢迎的是小说和讲史,这两类话本小说,前者对后世的短篇白话小说影响极深,后者对明清历史演义、英雄传奇注惠颇多。而小说的影响又比讲史更大。

话本小说保留“说话”的形式,有一套较完备的体制,后来的拟话本小说亦如此。一般话本,尤其是“小说”类,一篇往往包括五个部分:

()题目。用一句七言或八言句子表明正文故事,如《王魁负心》,题目是《王魁负心桂英死报》。

()篇首。以一首诗,或一首词,或一诗一词开头,用此点明主题,概括全篇大意。如同唐代“俗讲”的押座文、解座文一样,起着安定情绪和加深印象的作用。《简帖和尚》的篇首是一阕[鹧鸪天]词。

()入话。置于篇首之后,对篇首的诗词加以解释,然后引入正话。“入”即引,引入正题故事的意思。内容与正文故事或者类似,或者相反,或者略有关联,大体上是用以等候听众和集中听众的注意力。因为“入话”比起正文故事来无关紧要,随便听听罢了,所以又叫“要头回笑”,即“冒头一回”的意思。“笑耍头回”,是未入正文,先资笑乐之意。因为听众中多数是士兵、商贩,取其吉利,所以“说话”艺人又称“入话”为“得胜头回”。“听话者多军民,故冠以吉语曰'得胜’。”(鲁迅语),有人把“说话”和“头回”区别开,恐怕都是正式故事前的一段引子,形式有所不同罢了。自身是一回书,亦可单独存在。在章法上起着承上启下作用,铺叙说明篇首与正话之间的关系。如《碾玉观音》,话本一开始引用了十一首春归诗词作为入话,再转入咸安郡王游春引出全部故事。这正是宋人“说话”的原始面貌,有说有唱。

(四)正话。即正题,主要故事,也叫“正传”。无疑,它是话本的主要部分,往往以较复杂的故事情节着力塑造人物形象,用生动的形象完成篇首、入话所点明的主题的表现。它的文字明显地分为韵、散两种。散文部分供说,是当时口语,用来叙述故事,刻画人物,生活气息浓郁,泼辣,有力,人物语言更能栩栩如生,尽摹当时人心人声,使人如闻其声、如察其情。韵文包括诗、词、骈文、偶句等,供念诵,也有少数作品是由演员唱的,主要用于静止地刻绘人物容貌、服饰,品评人、物,或描写评价一个重要场面,烘云托月,加强细节描写以补散文之不足,亦使行文起伏、迭宕、充满韵致。这种韵散相间的叙事描写方法,经过后世文人创造性地继承,成为我国古典小说一种传统的优秀笔法。

()篇尾。它与“正话”的结局不是一回事。它是附加的,往往缀以诗词或题目,有相对独立性。它直接由作者出面,总括全文大旨,对听众加以劝戒,往往联系现实,透露了说书艺人或话本小说作者干预生活的目的。如《志诚张主管》的篇尾就附了一首七言诗:“谁不贪财不爱淫?始终难染正人心。少年得似张主管,鬼祸人非两不侵。”明白地表现了劝善之意,且与题目相切。

宋元时期话本的数量很多。仅据南宋《醉翁谈录》、明代《宝文堂书目》和清初《也是园书目》的记载,已有大约一百四十篇小说话本的题目。但因遭到封建统治阶级的歧视和排斥,这些小说话本绝大部分已经散失。保存到现在的,主要见于一九一五年缪荃荪依据“影元人写本”刊印的《京本通俗小说》、明嘉清时洪椴编刻的《清平山堂话本》、明万历时熊龙峰刊印的小说,以及明末冯梦龙编刻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从《绿窗新话》、《醉翁谈录》等书中,还可以了解到某些失传的小说话本的故事梗概。

《醉翁谈录》中的“小说开辟”介绍了“说话”艺人的一些创作情况:“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史书。烟粉奇传,素蕴胸次之间;风月须知,只在唇吻之上。《夷坚志》无有不览,《绣莹集》所载皆通。……辨草木山川之物类,分州军县镇之程途。讲历代年载废兴。记岁月英雄文武。”《太平广记》是北宋初编辑的水说总集,收录从汉代到宋初的小说、笔记、野史等四百多种著述,保存了大量的古小说资料。《夷坚志》是南宋洪迈撰著的笔记小说集,内容多是神怪故事和异闻杂录,也记载了一些当时的市民生活。《琇莹集》已经失传,大约类似《青琐高议》、《绿窗新话》等书的性质,收集前人小说、故事的资料,以备“说话”艺人取材讲说。《醉翁谈录》这段活,大意是说“说话”艺人懂得的东西很多。幼小时就熟习《太平广记》,长大了又攻读历代史书。凡男女的生离死别故事,胸中蕴藏了许多,有关相思爱情的状况,在口头上能表现得细致入微。《夷坚志》、《绣莹集》上记载的故事,无不通晓。能辨别草木的分类,了解山川的特点,知道全国各州府县的方向位置、路途远近。还能依时代顺序讲各朝各代的兴衰,讲文臣武将、英雄豪杰的斗争经历。这一段话好像在介绍“说活”艺人必须具备的基本功。这里提到的《太平广记》、《夷坚志》等书,都记载了许多故事。话本作者往往从这些书中选取题材,再运用自己广博的学识和丰富的生活经验,对原有故事进行创造性的加工,表现新的内容和新的思想。话本作者也还相当广泛地直接从现实生活中取材,或者收集改编一些社会新闻和民间传说。由于“说话”艺人本身属于市民阶层,他们刘这个阶层很熟悉,因此许多小说话本逼真地描绘了市民的形象,深入细致地表现了他们的生活和思想。

小说话本描写得比较多的是妇女问题、爱情问题、婚姻问题和家庭问题。妇女在她们的爱情、婚姻等关系到她们切身利益、终身命运的问题上,与当时的社会制度、道德规范、传统思想、习惯势力,常常发生尖锐的冲突,甚至酿成悲剧,死伤人命。现实生活中这类事件屡见不鲜,因而引起社会上普遍的关切、重视,同时也就成了“说话”艺人说唱的一个重要内容。“说话”艺人不但反映妇女的不幸命运、痛苦遭遇,而且表现她们的反抗和斗争。在封建社会,妇女所受到的限制、压抑、凌辱、迫害最为深重,因而她们的反抗就最为坚强,斗争就最为勇敢。这又使得当时的人们非常感动,而“说话”艺人也便更多地描写坚强勇敢的妇女,男子在她们面前往往形见绌,显得胆小怕事,软弱无能。

小说话本《快嘴李翠莲记》就塑造的是一个敢于向既定统治秩序挑战、敢于蔑视封建礼教、敢于争取独立人格的光辉女性形象。《闹樊楼多情周胜仙》女主角周胜仙,在爱情的追求中就比范二郎还钟情,还坚强,但最终是范二郎酿成的悲剧结局。另一篇《碾玉观音》也是描写青年妇女的爱情、婚姻悲剧。不过,悲剧之所以造成,却不是由于封建礼教、封建婚姻制度和传统的观念、习惯,而主要是由于血腥残暴的封建统治和压迫。

描写妇女命运的小说话本,还有《简帖和尚》和《志诚张主管》比较值得注意。话本《错斩崔宁》,也涉及到妇女的命运问题。通过陈二姐的冤死,着重揭露封建官吏的昏庸无能,草营人命。全篇在“错”字上设计情节,先写造成冤案,后写昭雪冤案。而从冤案当中,使读者认识到封建社会的妇女,尤其是平民百姓的妇女,命运是十分可悲的。小说话本中反映妇女问题的作品比较多,写妇女大胆反抗和不幸遭遇的这类作品属于“烟粉”、“传奇”,即所谓“春浓月艳佳人胆”。而像《简贴和尚》、《错斩崔宁》等话本,则又属于“公案”故事一类。

“公案”故事的小说话本一般侧重在写清官断案。也有侧重在写作案人的作品。这一类作品往往歌颂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即《醉翁谈录》所说的“月黑风寒壮士心”。《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可算是这类作品的代表。

宋元小说话本在反映民族矛盾方面,有《杨思温燕山逢故人》。这篇话本把一对夫妻生离死别的悲剧放在金兵入侵的背景下来描写,而且突出渲染杨思温、郑意娘对故都、故国、故土、故人的无限思念。整个故事充满凄恻悲凉的气氛,都表现了当时人民普遍的反对民族压迫的情绪。

宋元小说话本由于时代的局限和统治阶级思想的影响,也有不少坏作品。如《拗相公》丑化、攻击王安石,反映了宋代大官僚大地主反对新法的顽固立场,《任孝子烈性为神》鼓吹封建伦理道德,《菩萨蛮》、《西山一窟鬼》等宣扬荒诞的神怪迷信,都属于封建糟粕。

宋元小说话本,以人民群众的口头创作为基础,经过长期的艺术积累,经过无数不知名的艺人、作家的反复加工、提高,创造了我国最早的白话短篇小说,广泛深入地展示了宋元城市社会的现实生活。它来自群众,又面向群众,表现了人民的思想愿望,歌颂了人民的反抗斗争。宋元小说话本产生在封建社会,不可避免会蒙上封建灰尘,它也有反动、落后的内容,但不是主流。

优秀的宋元小说话本,思想倾向鲜明,爱憎感情强烈,能抓住客观事物的本质特征进行具体生动的刻画描写。无论正面的歌颂或反面的揭露,都反映了作者视野的广阔,对现实生活认识的高度和深度。作品所描写的一般不是无关紧要的枝枝节节的问题,而是社会阶级斗争。话本作为容纳更多社会生活内容的白话小说形式正式创立、不断完善,我国古代叙事文学的现实主义艺术方法也日趋于成熟。宋元话本是从“说话”发展而来,因此它一般不作风平浪静的叙述,也极少孤立的、静止的心理描写,它大多是表现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往往如火如荼,生死攸关,扣人心弦,激动人心。正是通过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通过曲折的故事、紧张场面,话本刻画了众多典型人物的思想性格。

以情节取胜是话本一大艺术特色,由此形成我国古典小说艺术,表现的民族风格和我们人民的艺术欣赏习惯,就是重视故事性,从故事发展中去塑造人物和认识人物。

宋元话本的语言主要是人民群众口头的语言。即使从古书取材,也要把文言改变为白话。这样的语言,群众感到熟悉、亲切,它生动流利,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强大的表现力。话本还运用民间谚语、俗语来增加人物故事描写的形象性、感染力。

这些思想艺术特点,当然也表现在讲史话本方面,但在最早被加工成为书面读物的小说话本方面表现得尤其突出显著。小说话本的故事简短,人物集中,情节事件比较单纯,又多是取材于当时现实土活,所以就“说话”艺人已有的底本稍微进行加工,便可以作为供给阅读的书面文学作品。

讲史话本,由于结构庞大,内容复杂,事件纷繁,人物众多,而很难一下子便加工为书面文学作品。白话长篇小说形式直到元末明初才初步定型,比白话短篇小说大约晚一二百年。现在见到的一些宋元讲史话本只是记述故事轮廓,相当粗略,语言也很不成熟,半文半白,似通非通。这当然不能代表当时讲史的艺术水平,因为它不过是给讲史艺人提供一个游说大纲罢了。

明初编纂的《永乐大典》有平话一门,收入平话二十六卷,其中当有不少宋元讲史话本。由于一九O0年八国联军的入侵,完整保存的《永乐大典》副本遭到帝国主义者的焚毁抢劫,这些平话就无法再见到了。现存宋元讲史话本主要有《新编五代史平话》、《大宋宣和遗事》和《全相平话五种》。

《东京梦华录》中有北宋“说话”艺人“说五代史”的记载,尹常卖是“说五代史”的著名艺人。《新编五代史平话》可能就是“说五代史”的一种底本。它分梁、唐、晋、汉、周五部,每部又分上下两卷,已残缺不全。它大致依据史书,叙述五代兴亡本末,描写军阀割据、连年战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丁人民的苦难生活,也接触到民族矛盾的问题。其中有关黄巢、朱温、刘智远、郭威等人的故事,颇为生动活泼,是采自民间传说的。

《大宋宣和遗事》内容庞杂,文体也不统一,是杂抄各种旧籍拼凑成书的。全书分元、亨、利、贞四集,主要记述宋徽宗荒淫误国和“靖康之难”的经过。这一部分用的是浅近文言,可能采自讲史话本。而另一小部分记述梁山泊的故事,用的是白话,则可能采自小说话本,这是了解《水浒传》伐书过程的重要资料。

《全相平话五种》刊印于元代英宗至治年间(132l1323)。它每页上图下文,显然是供人阅读的本子,但叙事简括,文字多有讹误,加工得很不够,保留着更多的“说话”底本的原始面貌。五种包括《武王伐纣平话》、《七国春秋平话》、《秦并六国平话》、《前汉书平话》、《三国志平话》。它们有一定的历史依据,但传说、虚构的成分不少,对以后的《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等长篇小说的创作有很大的影响。

讲史话本因为主要取材于历代史书、所以思想观点上不免受到封建阶级史学家的影响。谴责昏君佞臣,歌颂圣君贤臣。几乎是所有讲史话本的共同倾向,其中自然还包含着浓厚的天命观念和正统观念。又因为经过民间艺人的改编、再创造,所以它们也反映了人民群众的一些思想感情,如憎恶封建统治阶级的腐败昏庸和荒淫残暴,同情广大百姓在封建统治下的悲惨遭遇,痛恨外族的入侵和压迫,等等。

讲史话本虽然算不上书面文学作品,但它在把复杂的历史事件组织成联贯的、完整的故事、从史传文学与民间文学广泛汲取营养等许多方面,都为以后长篇小说的创作积累了经验、开辟了途径。

说经话本今存《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刊印于南宋或元代,叙述尤为简略,文字尤为粗糙,但已初步具备后来长篇小说《西游记》的规模,对了解《西游记》的成书过程有很重要的资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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