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相信神话？如果说哲学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最终的结果，那么神话就是人类智慧的起点。人类神话里的神都是能够掌握超自然能力的，无论日月星辰，还是地水风火，统统都是神的化身。人类的一切都是受神控制，受神指派的。有人说，神话是上古人类对征服大自然的幻想；也有人说，神话反映了人类那个时代的现实，神话就是古代史。但也有古人并不相信神话。这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希腊哲人苏格拉底，虽然他没有把话说破。 跟孔老夫子一样，苏格拉底一生也没有留下著作。他的学生柏拉图记下了他的留言，就像《论语》一样。柏拉图的对话《斐德若篇》开头有这样一段描写： 苏格拉底路遇斐德若。斐德若引苏氏漫步走出城门，来到伊立苏河畔。柏拉图在那里以优美动人的笔调细致入微地描绘了河边的景色。高大的梧桐树荫下，清凉的泉水旁，苏格拉底和斐德若席地而卧。夏日的微风徐徐吹来，柔和甜美，满是蝉鸣。置身于如此美景，斐德若不禁发问：这里的泉水如此清冽澄明，正好为少女们嬉戏洗濯之用，这何尝不是神话中风神玻瑞阿斯掠走美丽的希腊公主俄瑞堤娅的地方？当斐德若一再追问苏格拉底是否相信这个传说时。号称“神话袋”的苏格拉底回答：“我虽然不敢说相信这个传说，但也绝非不解其意。我可以像学者们那样，给它一种聪明的解释：有一天，当俄瑞堤娅和女伴法马西亚一起游玩时，一阵北风将它卷过了远处的山崖。由于她是这样死的，所以就传说她北风之神波瑞阿斯抢掠走了。” 苏格拉底继续说：“我虽然承认这种解释很有趣，可并不羡慕作出这种解释的人，因为这种解释无异于穿凿附会。要解释的神话还多着呢，一开了头，就没有罢休，这个解释完了，那个又跟着来，马身人面兽要解释，喷火兽也要解释，我们就围困在一大蛇女飞马以及其它奇形怪状的东西中间。如果你全部相信，要把它们逐一检验，看它们是否近情近理，这种庸俗的机警就不知道要断送多少时间和精力。我却没有功夫做这种研究。我的理由也可以告诉你，亲爱的朋友，我到现在还不能做到得尔褔神谕所指示的：认识你自己。一个人还不能认识他自己，就忙着去研究一些和他不相干的东西，这在我看是很可笑的，所以我把神话这类问题搁在一边，一般人怎样看它们，我也就怎样看它们。我所专心致志的不是研究神话而是研究我自己。 有一个人叫马克斯·米勒是语文学家，在他看来，神话既不是变形为荒诞故事的历史，也不是作为历史而被接受的寓言。可以同样肯定，神话也并非直接起源于对自然界宏大的形态和力量的观照。他认为，我们称之为神话的，是以语言为媒介并据之得以传播的某种东西，实际上，神话是语言的某种缺陷、某种固有弱点的产物。所有的语言指示在本质上是模糊的，在模糊性之中，存在着全部神话的根源。他的话有点拗口，他是说人们在传播某种事物的时候，由于说不清楚，在传播过程中传播错了，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马克斯·米勒举例说，当宙斯神将丢卡列翁和皮拉他们二人从毁灭了人类的大洪水中救出之后，他们从地上捡起石块，抛弃身后，石块落地变成了人，他们二人也就成了新的人类的祖先。这种由石头变人的起源说确实荒诞不经，似乎也无从解释。但是，如果我们回想一下，在希腊语中，人和石头是由发音相同，至少也是发音相近的名称所指代的，问题不是即刻昭然若揭了吗？ 还有，关于达佛涅的神话，达佛涅的母亲大地之神把达佛涅变为一株月桂树，从而把她从阿波罗神的怀抱中解救了出来。这里也只有语言史能使这个神话变得可以理解，才能赋之以某种意义。谁是达佛涅？达佛涅这个词在梵文中的意思是黎明时分的红色曙光。达佛涅的故事无非是描叙了人们每天都可以观察到的现象罢了。晨曦出现在东方的天际，太阳神继而升起，追赶他的新娘，随着炽烈的阳光的爱抚，红色的曙光渐渐逝去，最后消失在大地之母的胸怀之中。在这个神话中起着决定作用的，不是自然现象本身，而是由于希腊语中用于月桂树的词语与梵文中的黎明的词语之间有联系。 在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不得不使用隐喻的时期，因为语言不能清楚地表达所指的某种事物，只好使用隐喻。这个时期最容易产生神话，这是人类必经的一个阶段。 中国也有人研究神话的来源，研究的方向不是文字而是语音。 《山海经》中的奇人怪兽神木灵石等等光怪陆离的东西是什么？上古真有三个头的人，九条尾巴的狐、六只足的兽和人面马身、人面牛身、人面鸟身等等怪物吗？是上古出现了生化危机还是基因变异？当然没有。那它们是怎么一回事？这要从文字的产生历史来看待这个问题。 文字的产生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在文字产生之前，先祖们传达信息最初靠的是语音，由于音和义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语义是靠语音来实现的。后来人类发现语音虽然可以近距离传递信息，但是不能远距离传递和保存信息，由于这种需要，就有了图画，这就是图书的由来。 图画的最初功能是用来表示语音的。也就是说，象形图案（注意，最初不叫文字）代表的是语音。图案是怎么代表语音的？例如，先民们要表示shu这个语音，但没有文字，先民们就以一棵树形象化地代替之。从表面看来它是象形的，然而实际上它是以树之形表示shu这个音的；反过来说，凡是发音为shu的，都可以用一棵树表示它。例如“术”，这是个抽象的词，如果用象形的事物表示，那是没有办法的。但这难不倒先民们，他们就以同音的事物代表它，这就是“同音假借”。古籍中假借字为什么多，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这里的“树”之图案又代表了“术”之音，由音而生义。 “智慧树”实际上就是智慧书或智慧术，《山海经》中的“不死树”就是不死术，也就是后来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术。 一个不识字的青年给恋人写情书：“米兰，我爱你。”他因为不识字，又要表达信的内容，他会怎么写？他可能会画一粒米，画一朵兰花，又画一只鹅，一片艾叶，一块泥土。不明就里的人自然不知所云，但是从音上读我们就可以知道，原来信的内容是“米兰我爱你”。 古埃及的象形文字至少在公元前3000年就已形成，近几百年以来，欧洲学者一直在设法破译埃及纪念碑铭文上的象形文字，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直到1822年，一个叫吉恩.弗朗索瓦.商博良的青年就是从埃及象形文字的图案所代表的发音开始破译古埃及帝王名字，最终取得突破，成为古埃及语言学之父。 按照外国人研究的结果，神话是因为古时候的人们对日常事务时，语言表达不清楚而产生的。 按照中国人研究的结果，用奇形怪状的图像来表达的神话，实际是古时候的人们在日常事务中为了表达、为了图解语音的需要。 你相信哪一个呢？我倒宁愿相信，神话是人类童年时代的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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