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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梅花百詠詩 清 衡陽 王夫之 上湘馮子振自號海粟，當蒙古時以捭闔遊燕中，干權貴蓋傾危之士也。然頗以文字自緣飾，亦或與釋中峰相往還，曾和其梅花百詠。中峰出世因緣爲禪林孤高者，所不愜於馮將有臭味之合耶。隆武丙戌，湘詩人洪業嘉伯修龍，孔蒸季霞，歐陽淑予私和馮作各百首。歐陽炫其英多倍之。余薄遊上湘，三子脫藳一卽相示並邀余共綴其詞。旣已薄其所自出而命題，又多不雅馴，懼爲通人所鄙，戲作桃花絕句數十首抵之，以示鄭重。未幾三子相繼隕折，庚寅夏昔同遊者，江陵李之芳廣生相見於蒼梧，與洒山陽之涕李侯見謂:君不忘浮湘亭上盍尋百梅之約，爲延陵劔耶。余感其言將次成之會。攸縣一狂人亦作百梅惡詩一帙，冒余名爲序，金谿執爲釁端將搆大獄，擠余於死不期暗香疎影中，作此惡夢因復敗人吟興。抵今又十五年矣今，歲人日得季霞伯兄簡卿寄到伯修元藳，澘然讀已以示歐子、直子、直欣然屬和。仍從臾老漢爲前驅祓道時，方重定讀書說良不暇及，乃懐昔耿耿且思以挂劔三子者挂劍廣生。遂乘鐙下兩夕了之。湘三子所和舊用馮韻，以其落字多腐又倣流俗，上馬跌法故雖仍其題而自用韻，亦以著余自和三子非和馮也。乙巳補天穿日茱萸塘記。 古梅 早歲先登秦女峰，腰垂綠髪玉爲容，不知甲子眞多少，問取前溪偃蓋松。 早梅 不遣西園久放閑，微陽烘蒂坼朱殷。南征鴈過驚春色，睥睨寒汀擬北還。 庭梅 素錦光搖玉篆牌，曈朧淸影正當堦，畵垣底事重重閉，未有塵飛走馬街。 官梅 碧幹扶疎間古槐，晨衙畵鼓隔簷催，迎春初進纏紅仗，一日偷閑得看來。 江梅 横梢淅瀝入船窗，低映棠橈亂雪淙，鴈盡天南人未返，憎他帶影一雙雙。 溪梅 香霧氤氲靄碧灣，流澌一夜送潺湲，低垂亂惹珠光濺，疑是疑非響珮環。 嶺梅 藏春有塢貯輕融，直上千尋故御風，平甸下看烟漠漠，孤擎寶露岀淸空。 野梅 牧笛無心倚玉簫，靑帘得意遠蘭橈，生憎殺景張功甫，浪與移栽向六橋。 憶梅 先春不得待春闌，渺渺西洲欲見難，唯有梨花賖賸粉，黃昏烟雨殢人看。 夢梅 湘簟凝凉菡萏開，幽香冷觸幻春回，因緣漫向癡人說，只作當先及第猜。 寻梅 消息心知在别峰，南參煙水尙重重，谿雲乍捲流泉細，一點香飄帶影逢。 問梅 不是桃源惘去津，知開知落也難眞，南鄰酒伴經旬飮，欲與商量恐過春。 探梅 扳枝已見綠催新，歛蕚猶疑粉未匀，子夜霜雞驚曉起，逢迎不早怕花瞋。 索梅 樓頭遙望識春生，雪徑過從奈宿酲，聞說凍禽爭採啄，何妨分我一杯羮[末用朱子南岳詩] 觀梅 脈脈從看爲解頤，陽和一繭細抽絲，捐情似水容相見，不許香車寶馬窺。 賞梅 徴詩檄就隔林催，鶴膝猩氊渡水來，婪尾不須傾臘酒，罋頭還有煮靑醅。 友梅[爲之說耳亡實也] 大夫已見受秦封，君子還驚化鶴容，獨抱氷心邀瑞葉，溪頭三笑一相逢。 寄梅 紅塵日日促香乾，欲贈相思行路難。知到隴頭春已盡，祗應將作柳枝看。 評梅 絕色平分雪幾曾，淸香不怕月難勝，雙標第一花卿品，莫遣姚黃妬汝能。 歌梅 乍炙銀笙試朔吹，旋抛珠串賽淸姿，曉風殘月傷心句，不待楊花撲岸時。 別梅 離筵及早酌屠蘇，留看鐙宵待得無，知有前期霜信後，小窗人奈雪侵鬚。 惜梅 情知無計奈春何，水涘山椒玉一波，密篠藏陰香幾瓣，還愁微霰祝暄和。 折梅 躡蘚牆東帶笑披，暄風還向手中吹，閒情貪授尋春客，不管高枝怨別離。 剪梅 當窗妨繡鳳頭鞵，出閤驚捎小燕钗，拚取惜花情幾許，并刀一割玉龍乖。 浴梅 臺上天花白〈叠毛〉巾，戒香臘日洗塵塵，寒崖莫有三冬〈日耎〉，爲現瞿曇四月身。 浸梅 淸泉細點石硫黃，留得荀公幾日香，蠟蒂涓涓升宿潤，猶疑疎雨過銀塘。 簪梅 宜春燕子縷金花，抛擲偏拈紫玉芽，風味愛他林下好，粧成掬雪試烹茶。 粧梅 低回怕得近簾鈎，寶髻當心五瓣收，蕚綠華傳新様子，呉娃錯道牡丹頭。 蟠梅 藤捎蔓惹怕淸狂，收拾閑心寸步香。向日迎風千笑合，來回無影過東牆。 接梅 裁素紉紅半臂嵌，縫成知費手摻摻，新恩特賜加緋服，仍帶銀魚舊日銜。 譜梅 鄉國原標大庾南，飄零偶籍百花潭，宗支的的吳門隱，指李荒唐笑老耼。 苔梅 紫葆初含故葉稀，孤莖獨秀綠茸肥，晴雲潤浥虬枝軟，倒寫溪光碧玉圍。 杏梅 薄袂圓襟一式裁，駸駸旋接落英開，便娟爲少新條綠，遙向日邊掠彩來。 蠟梅 弱粉難支雪色侵，檀痕相倚賴知音，連牀各夢還同調，凍蝶迷香記淺深。 竹梅 娬媚檀欒共一時，鴨頭新浴鷺飄絲，長疑賸粉歸何處，密裹龍孫岀籜枝。 雪梅 減取瓊花一片開，五銖輕較六銖裁，亭亭小立雕楹外，白紵閑看舞袖迴。 月梅 輕梢無葉出空微，弱片多驚定影非，碧海朧朧烟似水，淸暉略帶一分肥。 風梅 雲痕乍裂裊孤烟，薄媚東君試一暄，背水獨搖香陣陣，芳心透過柳枝邊。 烟梅 一片芳情悄自拘，未分明處不糢糊，憑誰洗滌幽香魄，爲倩緜山縞臆烏。 孤梅 空明碧瀁粉離離，寒鵲尋香遠不迷，野渡問津人共指，重來猶記折殘枝。 移梅 徼歡得向玉堂栽，油帟朱闌碧甃臺，斷岸當年生長地，春雲如絮野棠開。 疎梅 暮雨蕭蕭夢幾忘，晨星落落意爭狂，從教子結調羮用，不倚多金傲雒陽。 老梅 天涯遲暮歲寒心，淺着铅華遠罩陰，消渴文園相待久，黃金爲買白頭吟。 新梅 試雨禁風始出胎，根苗忘盡舊亭臺，倡條冶葉輕前輩，庾信江南老自哀。 矮梅 舞衣不浪費氷綃，仰笑垂楊衒楚腰，羅襪風生驚颺起，旋看緣帶上頭嬌。 遠梅 鄰院新栽葉未滋，窗前無分慰相思，逢人把過石橋去，借問攀從曉露時。 落梅 乍〈日耎〉初催朶朶齊，蛟氷風捲畫樓西，琉璃國土堪埋玉，不遣餘香上燕泥。 瘦梅 斷岸欹危罣古藤，紅泉瑞露飽何曾，淸羸百鳥銜來易，將供日中一食僧。 宫梅 玉鱗遍覆軟條靑，合殿金鋪盡日扃，唯有樓東人睡起，罏烟移遠水晶缾。 簷梅 纎枝上與午烟齊，墜玉旁依乳雀棲，冰溜夜懸三百顆，雙邀斜月漾玻瓈。 寒梅 生緣同在凅陰天，栗烈何因授記偏，爲有臨風觀望客，遲遲春日擁黃綿。 咀梅 聞說猶疑耳亦貪，終年不食更何堪，輕鬆脆軟淸泉味，池底奪將雪藕甘。 盆梅 平塘夢断夕陽紅，曲檻容遮五夜風，一點春愁分不去，當堦斜睨錦熏籠。 紅梅 對色疑非香不非，迎暄莫問素心違，光風灼灼傳新喜，殘雪全消散落暉。 粉梅 從捐螺黛洗鴉黃，金母熏成姹女粧，色壞爲铅難似此，凌風九轉更欺霜。 靑梅[本咏梅花雜以梅子非是姑從之] 花事闌珊綠覆除，纍纍帶雨更愁余，濤箋藉染胭脂色，聊寄江南一紙書。 黃梅 釀就鶯醅已過春，日長還遣翠睂嚬，石家莫倚風狂味，霪雨新添妬婦津。 鹽梅[書爾惟鹽梅鹽自鹽梅自梅何以撮合豈三家村媪下酒物乎] 鼎烹鼎食在逡巡，誰遣酸寒入夢眞，滋味何如末下豉，秋風招隱啜湘蓴。[千里湖蓴須以湘湖水浸一宿乃中食品] 千葉梅 賖春無已索春添，簇簇新齊鬧不嫌，狂瘦癡肥從肉眼，神淸無事賣廉纖。 鴛鴦梅 靑豆相思意偶通，開時疑說並頭紅，無端賺殺林和靖，三十六雙一夢中。 綠蕚梅 葉色通梢曉氣醒，趺香浮幹艶心扃，單于莫怪胭脂失，漢月昏黃冢自靑。 胭脂梅[應卽紅梅不获已姑以深紅言之] 紅藍染髓換霜膚，血滴靈芸凝玉壺，莫訝施朱教太赤，入時學得牡丹圖。 西湖梅 縹渺芳情送畵船，蘇堤莫詫柳如烟，葑田捲盡琉璃現，此是開山白樂天。 東閣梅 香國揚州錦陣豪，詩情偏向峭寒高，都官吟後輸聲價，傾蓋白頭只水曹。 淸江梅[題亦不典] 沙明難辨幾枝生，浪碧微看淺色輕，一疋練飛花樣細，還從豆蔻夜熏成。 孤山梅[亦西湖也重岀而逸其半] 放鶴亭空客已仙，裙腰褪粉斷橋邊，廣陵新送靑娥怨，苦判餘芳作杜鵑。[謂馮小靑錢受之辨無其人諱詞也] 羅浮梅[木記云趙師雄將歸羅浮則梅花一夢固在道巾意云羅浮者相承之譌詩爲訂之] 客路相逢散旅愁，桄桹月落海天悠，何當移向神山種，得共師雄賦白頭。 漢宮梅[旣有宮梅自該古今又以漢別之漢人無咏梅之句奚取焉] 長門春鎖萬花深， 紈扇無愁到玉林， 記得虞淵官簿說， 紫華紫葉結同心。[唯西京雜記上林令虞淵花木簿有此數種梅耳] 〈厂解〉舍梅[亦與官梅重取湊百題耳] 被擁黃紬曉睡醺，蜃窗晴送暗香聞，故山春色今何許，空署當軒五朶雲。 書窗梅 簷牙折向紙鐙龕，數蘂巡香漏已三，誤撿秦風求故實，終南原只有條枏。 琴屋梅 晴軒融敞靜香傳，器冷心閑好扣弦，一片低飛疑竊聽，隨風巧入郭公磚。 碁墅梅 未了尋香又拂枰，氷綃遙暎碧紗明，春前開亦隨春落，先手何心百轉爭。 釣灣梅 小穗侵波曲〈罒肙〉鈎，危根拏石細分流，羊裘墊臥收緡晚，爭唼落英看白鷗。 樵逕梅 谷口凝陰宿雪淹，槎枒望斷白雲尖，夜來野燒剛餘得，一樹垂垂出短簷。 僧舍梅 寶刹疑看珠雨飛，香烟幢影共霏微，雪山十九因緣熟，那但長留舍利衣。 道院梅 鶴徑風廻香細縈，仙衣長似御風輕，砂胎初剖銀芽出，還恐流珠〈日耎〉易傾。 柳營梅[軍壘尋花亦所未聞] 繫馬蟠根鐵色麄，寒光飛練射昆吾，花前莫話封侯事，一樹功成萬木枯。 蔬圃梅 挑薺正美芥囘靑，脆甲中含碎玉零，緩火夜烹風味別，孤芳生齒酒初醒。 茅舍梅 小角陰垂槲逕遮，淺簷風轉攪橫斜，佳人何必牽蘿補，百琲明珠綴若邪。 藥畦梅 竹籞宻排落葉蠲，尋芽訪蘂試新年，黃精苗絶蘼蕪〈餐字去食〉，略報東風一點暄。 前村梅 小逕氷封礙往還，春心遙寄有無間，開窗欲覓香來處，猶隔當門一段山。 炤水梅[亦與溪江無別] 朱點當心印不如，一花五葉我逢渠，萬波搖動兼遮顯，斜領猶看不見餘。 山中梅 捷徑無心假息機，豹林誰買玉田肥，人閒好句傳高啟，驅遣袁安臥翠微。 城頭梅[司城者不加芟除不但致扳援之寇且有復隍之憂矣命題亡實乃至于此] 畫影斜連大斾陰 麗譙日暮飽歸禽 岧嶤一聽睢陽笛 月苦雲深天地心 氷竹梅 寒池淸淺影籠氷，霧上雲鬟冷不勝，斜倚琅玕舒鳳尾，翠幃深擁〈日耎〉香凝。 水月梅 玉魄昏黃罩素魂，縠波潋灎吸香痕，分身自在雙涵得，總被空靑一鏡吞。 擔上梅 纍垂得得到江城，粧點琴嚢襯酒鎗，棐几素屏充供養，閨中莫聽賣花聲。 杖頭梅 玉色分鳩瑩不任，龎眉霜鬓映森森，道逢禪客機緣捷，擺落天花雪滿襟。 隔簾梅 銀蒜遮寒小閤深，膽瓶曲檻兩沈吟，疎筠咫尺天涯路，一曲瀟湘萬里心。 照鏡梅 鼻觀分明到眼驚，他心通盡意身生，憑誰拈笑分賓主，水月空輪挂寶瓔。 十月梅 爲惜霜紅昨日凋，續香補艶倩新條，一枝迎雪元多麗，何事王維更畵蕉。 二月梅 〈脱一字〉馡怕被素瑒欺，靑豆傍看玉蘂垂，聽徹鶯喉邀蝶舞，風流何必少年時。 未開梅 萬頃春膏凝玉酥，曉霜殘月足踟蹰，鬚鬚葉葉無中有，一幅先天五老圖。 乍開梅 蚌胎微吐露靈砂，略與東皇報歲華，底事花魂多荏苒，逼人詩思在些些。 半開梅 心心長待筍班齊，南北中分人望迷，殘臘易消春易老，怕教抛盡惹鶯啼。 全開梅 晨探莫憚凍雲天，一日風光盡一年，暫喜眞珠抛十斛，懸愁銀甲搯苔錢。 水墨梅 冷暈圓拖碯碗漿 古香濃歕豹皮囊 分圏硬用中峰筆 百首詩情此較長 畵紅梅 被酒濡毫敵曉寒，淋漓狂掃萬枝珊，禪心爲笑花光老，借得粧樓繡譜看。 玉笛梅[笛吹落梅詎果有梅吹落梅者不必玉笛酸拈江城五月句耳] 曲裏尋春已惘然，瑶村況覓洞庭仙，空花和合聲香色，帶影獨頭起識田。 紙帳梅 幽艶濃熏〈日耎〉雪窩，流香橫漾皺紋波，輕姿夢醒鐙前現，隔断白雲奈採何。 [子直云旣不以馮題爲雅，則胡弗易其甚者。余笑謂，普此一段明光錦裂，作百雜碎已觉濃酢撲鼻，那得更添烏梅醅子也。但其尤紕謬者聊摘笑之] 追和王百穀梅花絕句十首 [乙巳中秋，坐彭城君小軒，奕倦茶闌索書以讀得王百穀集。百穀近體頗侵許丁卯之壘，唯七字小詩排宕有生趣，就中梅花十絕尤爲淸健。昭代詠梅者，人傳高太史雪滿月明之句，固作家畵也。如百穀者迺有士氣寒香雪色，正須用格外取之。因次其韻亦得十首。出入於冬秋花月之間，自謂如岳鵬舉論兵，存乎心耳。回視曩者百梅詠，十九夾應付愈增大慙，勿亦藉此洒之] 梅葉上紅爭欲落 南枝何處索春光 姮娥前夕開明鏡 莫有佳人試早粧 元魂不死空明外 秋水秋雲總似花 直待江春問消息 癡拈襪線覓袈裟 停觴待月似蒸砂 一瓠先生病喫茶 認得六橋鰥處士 湖光封雪覓梅花 當時幸免賜官湖 敗葉聊遮冷鷓鴣 有土種梅三百樹 焚香無地避催租 萬花争盡壘東西 雪骨霜魂分不齊 金粟迎寒開月浦 絪緼香霧一雙迷 黃梅瓤熟無多日 玉露催秋月屢弦 但使看花留老眼 不愁春色惱人偏 白頭綵筆寫氤氲 香靄描來雪幾分 猶恐相逢不相識 擬添殘月與輕雲 [自爲百詠解嘲] 斷嶺知誰舊種來 藤蘿無限妬花開 蓬蒿初剪淸魂洗 舊尉三生也姓梅 [余小圃草葊有古梅一株] 漸老看花似隔烟 詩情欲嬾上灘船 緋桃紅藥輸年少 把雪吟霜卻少年 彭城才子太憐梅 一舸輕移郢樹開 紅粉歕香薰小閣 凍蜂迢遞許重來 和梅花百詠詩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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