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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海燕 居室最初的意义在于容身,因此卧室是理所当然的主角。然而,若要把一处人的舒适的居室与一处动物的穴窝从本质上区别开来,那么厨房和书房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例证。 住过筒子楼或单身宿舍的人都还记忆犹新,一室之内,一床一桌一椅,差不多是一个人可以容留于此并基本算是过上了正常生活的标配。直到近些年,一卧、一卫、一厨才成了居室的基本配置,如果还可以拥有一间书房,那就是富足版了。可见,厨房或书房之于人生,高于生存而接近生活。 先说书房。 关于读书与生命或灵魂的关系,有许多动人的说法,引两个比较有趣的。作家严歌苓说过,“或许美化灵魂有不少途径,但我想,阅读是其中易走的、不昂贵的,不须求助他人的捷径。”另一句是艾柯说的,“书籍是为生命买的保险,是为永生而得到的一笔预付款。”之所以引这两句,是因为他们一个说到了美,一个谈到了财富,这两点对现代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如果我们必须在生命中与书籍建立起恋爱关系,那么书房使我们的爱,在这拥挤嘈杂的世间免于无处容身。 一所悬在城市上空门窗紧闭的公寓房,一个宅在家里游魂一样漂浮着的人,其最大的缺陷在于灵魂的封闭与思想的狭隘。而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却可将之抵消。理想的书房隐喻了当代人诸多理想的人生品质,这些品质能使我们与看似不可战胜的外界抗衡,能使我们在不可理喻的潮流中保持清醒:比如在主义纷争、利益抢夺年代下的一种胸襟和气量；比如捷径文化盛行下的职业操守和淡定从容；比如焦虑和暴戾纵横的时候对善意和常识的坚守…… 厨房是不太容易谈的。一间允许参观的厨房太过有表演性,常常让人联想到,其实它的主人并不懂得厨下的人间烟火。而一间一天三次使用的厨房,还能时时保持雅洁,那我会把它的主人视作有圣人之德。 如果仅仅是为了果腹,就现代社会的方便快捷来说,没有厨房也做得到。对于厨房的态度,以及一个人愿意在厨房花费的时间,从哲学的高度来看,大抵是他对沉重的肉身和比肉身更沉重的人生的欲望的态度。一个人要学会即使是被全世界抛弃也要留着心口的一点热气爱自己,可以从厨房开始。 对于肉身,我以为照顾好的标准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方面生病的人最有体会,一旦身体的某个部位有了存在感,那就是不适的代名词了。比如西施捧心,外人瞧着美则美矣,但有个爱撒娇的胃,稍稍需要它工作一下,便闹情绪给你看,仿佛一名不够任劳任怨的员工,活儿没干多少,牢骚倒是一大堆,西施想必也十分烦恼。所以,合格的身体就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而支撑无所不在,所谓身随意动。当然,这个意是有限度的,能完成符合年龄标准、身体特征的基本动作就算合格,别指望可以像武林高手似的飞檐走壁、力劈华山。 为了身能随意动,人,少不得要花费时间和心思,照顾肉身的需求,迁就肉身的意愿,多数时候,人以为主宰着肉身而又沦为它的奴仆,比如时下流行的吃货。 说好听点,吃货是对食物有要求、对美食有追求的人。一个真正的吃货,理应有一间雅洁的厨房,有一手说得过去的厨艺,不然,就是冒牌货。 真见过喜欢吃食堂大锅菜的人,说是炖得烂,油大。而我对食堂的菜总有着复杂的感受。有时,很饿,进了食堂,就觉得饱了；出来,又饿了。还有的时候,明明吃饱了,但为何我的嘴还是如此寂寞?那样失神的感觉,像恋爱中的人渴望爱人的触摸。这样的不自制,很容易让人产生愧疚甚至罪恶感。于是,对所有在吃上没要求的人都充满了敬仰,那样的人,大抵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吧?还有,能克制住口腹之欲的人,那得对自己多狠啊,大概也就是能成大事的人了吧? 如果说书房是居室的圣地,以静、和为上,宜于阅读、思索和灵魂轻逸地出窍；那么厨房是居室的战场,人在那里对他的肉身又拉又打,进行着总也收不了工的拉锯战,目的总归还是要和谐相处,所以不管战时如何狼藉,结束后总以雅洁为上。不管是在厨房饲养肉身,还是在书房喂养灵魂,要做得好,其实都不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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