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零星追月 【转自西祠胡同_金庸茶馆 】 唐代人写的豪侠传奇，创立了武侠的一个基本“讲法”：侠骨柔情。男人的英勇赴死临危不惧慷慨高歌一去不归，不再需要帝王的封赏奖, 江湖险恶，女人便成男人的冒险奖赏。伟大而挑剔的侠客们会喜欢何种女人？这就要求我们在众多的女人形态中，“规定”好最值得痴心以之的那一种。 有侠义，即便一身女人气息，像陈家洛、张丹枫、也是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无柔情，郭芙的性格就被看成是分裂、烦缲的，令大家及其厌恶。 看来，侠骨柔情，柔情侠骨，是否女人，立此存照。金庸识别女人，一个有效的办法是“闻声识女人”。 表面来看，声音只是人的一种生理现象。但武侠故事里面的声音，高低粗细，干润涩滑，却可以具有复杂的意味。梅超风不笑则已，一笑就是“哈哈长笑”，阴惨戚烈。金花婆婆说话的时候总是伴随着干渴，声音苦涩尖锐，灭绝师太声音太冷，雌雄不分，听的人心里一跳一跳的。仪琳的母亲话语强悍蛮横，声音嘶哑，令人觉得恍惚间就要立地成“鬼”。 仔细听听，不难发现，这些都是男性化的声音；认真想想立刻知道，这些“婆娘”又都是“女魔头”。 《笑傲江湖》里面，任盈盈出场的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个老年的婆婆，但她话音伴随琴瑟，一琴一瑟，平和镇静，在四周寂寂的竹屋中，在令狐冲内心那漫漫无边的苦痛之间，这个声音“拯救”了这个男人。 任盈盈所带给令狐冲的震惊，竟然是一种音乐的震惊。先是《清新普善咒》 再是《笑傲江湖曲》，悠悠扬扬，清清淡淡，显现冰雪情怀，令人回味无穷！ 在《笑傲江湖》里面，武功不可一世的令狐冲，内心的遭际却是哀痛缠绵，常常感叹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而正是任盈盈的柔声情语，却向他展露了一种内心的晴朗透彻，一种只关注情感交往，不理会世事俗务的旨趣。 任盈盈的琴声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而令狐冲听到这个声音，觉得“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回到童年，在师娘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 在这里，女人的柔情忽然“春风化雨”、“母仪天下”起来，摇摇向男人招袖；气吞山河的侠士也就立刻变得乖乖，里里外外顿作宠儿姿态。盈盈乖坿阴狠，唯独令狐一人，得领其万千柔情；令狐狂浪悲苦，也终于“逃”不过盈盈的温情一抱。 女人的柔情似水，原来是男人想象出来的一个极有用处的“桃花源”。什么用处？避一避世间那难以逃避的滋扰，平一平心中这无法平衡的卑怯。 江湖败兴，女人提神！ 于是，那最是“女人”的人，就暗暗成了男人的“遮羞布”：最柔情的需要和依赖，暴露出大侠内心的虚弱。表面看来，真正的侠士似乎剑胆琴心，刚柔并存。究其实，男人的脆弱和自卑包装成荡气回肠的温存之爱。软弱细言小鸟依人的香香公主、心高气傲情深意重的程灵素、饮风吸露澡雪精神的小龙女、温存柔顺委曲求全的小昭、专注不渝一往情深的任盈盈、冰雪聪慧爱情至上的王语嫣、百依百顺夫唱妇随的双儿……金庸小说中这些女人，个顶个儿完美无缺让人熨贴。甚至蛮横娇纵的温青青，肆无忌惮的阿紫，狠毒变态的李莫愁，城高府深的赵敏，也都是不以江湖天下为念，而只和爱人生死想许。 看来，武侠小说写女人，是把她们想象成这世界尘嚣之外的仙女们了。这群“抽象存在”的“仙女们”，生来就只为谈恋爱、撒温柔，脉脉含情地等待着男人们来挑逗，来梨花含翠，来烟雨朦朦。柔情之“柔”，柔软也；柔情之“情”，温情也。这个世界日益坚硬，我们就要想象一种“柔软”；现在世情渐渐冰凉，我们便来设计一种“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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