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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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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飒飒，雨潇潇，这是一个秋日飘雨的黄昏，下乡回来的河西县政协副主席德权打着雨伞，步行在非常熟悉的小巷中，这条小巷他已走了20多年。
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随着天色的逐渐变暗，街灯次第亮起，被秋雨润湿的小巷道泛着柔和的亮光。秋色秋景，眼前呈现着一片安静与纯净，行走中的德权忽然感受到生命变得更加厚重和深沉。当他与妻子的初恋爱情成为如烟的往事时，儿子已成家立业，亲情变成了生命中至上的存在。尽管过去的生活风雨不断，但纵观人生之路，收获的硕果却充满了甘甜与喜悦，永远做不完的秋之梦啊……
叮叮当当的切菜声从厨房传出，妻子在做晚饭。德权坐到沙发后摘下眼镜，拿起茶几一边的小木梳，刚准备梳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掏出手机一看，儿子晓明打来的。晓明电话里说他们已入住新房，请老爸老妈过去视察。
德权笑呵呵地与儿子足足聊了5分钟，才赶紧去了伙房，把儿子的邀请告诉了做饭的妻子珺琳。
夫妻俩相对一笑，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心中清楚。
“老姜，咱们终于省心了。”
“是的，儿子总算有了自己的房子啊！”
感慨不已的德权仿佛才发现爱美的妻子头上白发又增了许多，他带着歉意道：“人生苦多，岁月无情啊！珺琳，你吃苦了。”
“吃点苦怕什么，只要孩子们日子过得好。”张珺琳见丈夫有些激动，柔情地说道。
德权点了点头，征求妻子意见：“珺琳，儿子请我们，啥时候过去？”
珺琳笑道：“啥时变得虚伪起来？你决定好了。”
妻子这一说，德权倒拿不定主意，相儒以沫30多年，夫妻俩相敬如宾，他心里话，这回就让老婆做决定吧。遂道：“儿子是你生的，还是你决定好。”
“今天是啥日子，我怎么忘了？”珺琳迷惑地样子望着丈夫。
德权知道妻子故意戏虐他，不由得笑了……
接受儿子邀请，德权、珺琳夫妇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南方大都市。一百几十万元的一套住宅楼，装饰新潮，比德权在家的老楼房漂亮多了。
住在儿子家里的那天晚上，珺琳很兴奋，已到了子夜时分，她仍没一点睡意，和丈夫讲了好多好多的话。她从孩子上中学开始说起，把家庭的一项项支出，讲得如看流水账一样。德权非常惊讶，妻子竟有这么好的记忆，他这个大男人为家庭究竟做了多少贡献？实在不敢与妻子相比。
黑黑的屋子里，德权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妻子为儿子、为丈夫、为家庭从不言苦，不言累。他抚摸着妻子消瘦的肩膀，一股沉甸甸的酸涩涌到喉咙，心里充满了愧疚。
夜已经很深了，妻子悄然入睡。听着她轻轻地呼吸声，德权毫无睡意。回忆往事，妻子一直照顾着全家人的起居生活，父母、妹妹、儿子，妻子谁都没少牵挂。儿子上大学离家时，她甚至流了眼泪。转眼间，儿子已经成家立业，这就是人生，一代代走过来后，身后留下的只是那看不见的历史痕迹。人人清楚，子女不可能与父母永远生活在一起，可父母的心却始终寄托在子女身上。他们倾其所能，倾其所有，还总是感觉给予子女的太少，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恐怕就这么慢慢来的啊！父母从不考虑在子女身上得到多少回报，想要的只是子女的一片孝心。当他们一个个老态龙钟，颤颤巍巍地迈步时，不知子女是否有这份回报的情思？这一晚德权想了许多、许多……
转眼间，又一年过去了。2012年春节后的一个晚上，珺琳突然接到儿子晓明的电话，他告诉母亲，媳妇林萍怀孕了。珺琳猛然一听，心中对儿媳常不给家里打电话的一点小小怨气，立刻化为乌有，她高兴地都不知在电话里给儿子媳妇说什么。
“老头子，儿媳妇怀孕了。”珺琳急忙告诉德权。
关注电视剧的德权没听清妻子说什么，问道：“接谁的电话？看把你乐的。”
“儿媳妇怀孕了，晓明打来的电话，你就要当爷爷了。”珺琳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德权赶紧关闭电视的音响，急忙问道：“你说什么？我当爷爷了？”
“冒什么傻，你不高兴啊?”
珺琳望着丈夫的样子笑了。
“谁说我不高兴啊？我是叫你悠着点。”
德权一副乐滋滋的模样，心里话，当爷爷了，老了！他静静地看了妻子一大会。
“看我干什么，又不说话？”珺琳望着突然沉默不语的丈夫问道。
“珺琳，前几天，母亲还打电话问这事呢，她说老爷子非常牵挂。在以后的日子里，咱们恐怕又多了一项工作。”
“这有什么担心的，你到教育局帮我办理退休手续，孙子生下我去带。”
德权开玩笑道：“那我怎么办啊！你放心吗？”
珺琳嗔怪道：“你是孩子啊！我有啥不放心的。”
德权哈哈笑了起来，他开心的笑声从夜晚的房间飞出……
没过几天，晓明又给妈妈打来电话，说林萍妊娠反应比较强烈，一吃就吐，他很担心，去医院做了检查，妇科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
听儿子如是说，珺琳不放心，她想请假过去，亲自照顾儿媳饮食起居，中午吃饭时，珺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
“老姜，我想过去照顾媳妇一段时间，你看行吗？”
“我不行又能咋样啊!如今生孩子都这样，一个个的好像在生小皇帝。”德权望着妻子苦笑了一下，“放心去吧，我还能照顾自己。”
他心里清楚，妻子并不愿离他而去，可谁又要你喜欢当爷爷奶奶呢！
珺琳离家的头一天，她从家里的瓶瓶罐罐到德权的饮食起居，叮嘱丈夫的话语也不知烦了几遍，德权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可这就是老伴啊。
“我说老婆，你这样不放心，难道真拿我当小孩不成？”姜德权还想继续说话，忽然发现妻子眼里噙着泪花，他不由得一愣：“你看看，不让你去，你急着要去，家还没离开，就婆婆妈妈的。”
其实，德权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嗓子里涌上一股酸涩，他赶忙喝了口水，又使劲咳嗽了一声，激动的情绪才有所缓解，决不能让妻子看出什么。生活中的依赖早已成习惯，现在她要离开家很长一段时间，依恋之情在德权心里自然而生，好长时间没这种感觉了，离不开的夫妻之道啊！
女人的第一感觉使珺琳清楚，德权心里并不好受，吃午饭时，她给丈夫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温柔地问道：“老头子，我离开家几个月时间，你想我吗？”
德权扑哧一下乐了：“都老夫老妻的，想你干啥！”他明明言不由衷。
“老姜头，这么多年，我白伺候你了？”珺琳的眼泪哗哗流出。
德权见状慌乱起来，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他强装笑脸道：“我说老婆子，今天咋这样在乎我啊？”
德权这一问把珺琳惹笑了，她赶紧抽出桌上的抽纸擦擦眼睛，说道：“谁在乎你，臭美去吧……”
珺琳去照顾儿媳生活整整2个月了，一天晚饭后，儿媳林萍给老公公姜德权打来问好的电话，说婆婆对她很好，爸爸在家辛苦了。姜德权听着顺耳，刚想插话，可儿媳不给老公公回话的空隙，又提出新的要求，让婆婆再照顾她一段时间。
德权手拿电话足足愣了不下5秒钟，不答应能成吗？现在的青年人啊！无奈的德权只能独自苦笑。
光阴如梭，国庆节长假，德权与几位老同学随旅行社团在外地游玩。晚上，妻子打来电话告诉丈夫，儿媳妇生下一小千金，妻子的高兴从电话声里能听得出来，老姜家又一代人出生了！
德权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辈分又长了一级，他的父母也变成太爷爷太奶奶，四世同堂的欢乐场景将会很快呈现。德权的心忽然敞亮起来，除了血缘关系与随之带来的人间亲情，还想得到什么？父母，子女，子女，父母，人类生生不息，繁衍不断，能够牢固维系人们安定和谐生活的不就是婚姻与血缘所形成的纽带嘛。德权爱自己的家，更爱自己的孩子们。妻子电话里问德权啥时间回家，她说除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还要张罗庆贺宝贝孙女满月之喜，忙得不可开交。
德权玩笑道：“你是不是喜欢小孙女昏了头，急什么呀？”
珺琳在电话里继续叨叨着，姜德权都快无法招架了。
“我说老婆，你这么长时间打长途，不怕电话费啊？”
德权说了这句话，才制止了电话那头地叨叨。
在家的亲戚朋友知道晓明媳妇生孩子后，都给德权发来贺喜的短信，说老姜家又添了一朵金花。德权看着一条条短信，沉浸在无限的欣慰与回忆当中……
儿媳生下宝贝孙女，还真不容易。她怀孕期间，张珺琳来回往返，吃了很多苦头。妻子不能做小轿车，德权记得他一次出差，顺便把妻子带到省城再坐火车。这本来是好事，谁知她坐车后还不过百公里，就晕车了，一路呕吐好几次。她在车里昏昏欲睡，德权一路操心比老婆还痛苦。德权当时想，也不知儿子媳妇能否知道父母路途的辛苦。事实上，这些苦苦也是做父母的自愿找来，又何必抱怨子女呢。
德权现在已是名符其实的爷爷。一家人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孙女生下后，他才有了向单位请假过去的理由，天伦之乐吗！
一个月后，姜家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妈听说德权和珺琳看儿子媳妇已经回来，你来他往,去德权母亲李兰芝家问这问那，打问消息。当了太奶奶的李兰芝很高兴。一天晚饭，李兰芝给老伴做了他最爱吃的青菜素面条，姜广泰没吃几口，就放下饭碗，说没胃口。李兰芝起了疑心，这不是他最爱吃的饭吗？便给儿子打去电话，说他父亲最近身体不大好，有时间过来看看。德权问母亲，父亲身体不舒适多长时间？李兰芝说就是老病，回家给老人鼓鼓劲就可以的，不要担心。李兰芝这样说还是不让儿子揪心，哪知德权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9点钟不到就赶到老家，德权在街门外拉着门环敲了几下，里面没反应，大声喊道：“妈，你怎么还没把街门打开？”
李兰芝从后院进来听见德权的声音，赶紧放下喂鸡的小盆，去开门。她没料到儿子这么早来。街门还没打开，李兰芝就对门外的德权说话了：“我以为你下午到，早上起来，我还没出门呢。”
“妈，您先把门打开再说吧！”姜德权笑道，母亲的确老了。
“这孩子，就给你开呢！”李兰芝抽掉了门闩。
“妈，爹没啥事吧？”
“你进去看看吧，他昨晚老是咳嗽，还说心里难受。”李兰芝见到儿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半躺在炕上休息的姜广泰听到儿子的说话声，突然来了精神，德权来到屋里，姜广泰已经坐了起来。人老了，天天期盼看到子女。姜广泰这段时间最爱听《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时不时让老伴给他放碟盘，而且一听就老泪纵痕，李兰芝也跟着难受。
“爹，您哪里不舒服？”德权问过父亲后，坐到炕沿边上。
“都老病了，也没什么大碍。”姜广泰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我们干脆到医院再住一阵子吧？”
“花那闲钱干啥？都快80岁的人了，医院我早已住够。这次，你们谁都不要再劝我。”
姜广泰从来都固执，两个女儿来看他，也如此说。
“爹，我看您连呼吸都困难，还是去医院好，少受点罪。”
“我就家里养着吧，有你妈妈伺候着哩。”
姜广泰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他心里又想什么。
“爹，今年春节，晓明和媳妇要带上孩子来老家过年。”
“德权，爹知道你的心思，人这一生就这样，不可能啥事都顺着你的心思，我知足了。”
“爹，您说啥话？现在社会好，您应该好好活着。我回来时，晓明还一再要我转告您保重身体呢！”
“宝宝健健康康就好，我虽没见重孙女的面，但知道老姜家已经有了第四代人。晓明能惦记爷爷，我很高兴。”
姜广泰说话多少有些伤感，毕竟又一代人出生了，他能不盼望见面嘛。
“爹，还是听我的话，去医院吧！权当为了您孙子的心愿。”
姜德权说话充满情感，尽管父亲不好劝说，他还是要努力。
“德权，我知道你的孝心，还是把晓明的电话拨通吧，我想和孩子说几句话。”
无奈的德权同意了老人最简单的要求，他掏出手机调大音量后，拨出了晓明的电话。时髦的音乐响起。未过5秒钟，晓明电话通了：“爸爸，您好！怎么现在打电话？”
“现在不能通话吗，谁规定的？”
姜德权和儿子开了句玩笑。
“不是，我是说您从来没在这时间打过电话，谁敢给您规定时间嘛!”
手机里传来晓明的笑声。
父子俩通话，常伴着一丁点的玩笑，这已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德权与儿子总是亲热，姜广泰也露出了笑容。
“晓明，爷爷要和你说话。”德权把手机递给了父亲。
姜广泰有点激动，还没听到孙子回话，先开口了：“晓明，听到爷爷说话没有啊？”
“爷爷好，我听着呢，您讲。”
手机里晓明的声音很大，全屋子都能听得清楚。
“晓明，宝宝乖吧，爷爷可能见不上她了。”
姜广泰眼角渗出泪水，不过，他皱褶的脸上仍带着笑意。
“爷爷，您说什么呢？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过春节，我和林萍带上孩子去看您。”
“晓明啊，你有这份孝心就成，宝宝还小，操心带着吧”
一颗泪珠从老人的脸颊滚落。
“爷爷，一定等着我们啊！”
“晓明，爷爷等着你们，你和林萍好好工作。”
“爷爷再见。”
“再见”
晓明的手机已经挂了，姜广泰却仍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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