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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与人 作者:樊荣 北京市第二医院医务科 原载：患者安全论坛（微信订阅号） 人，是一种生物，一种在地球上自认为称雄称霸的生物，目空一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仿佛自己就是自然界唯一的主宰。 疾病，是机体在一定条件下，由病因与机体相互作用而产生的一个损伤与抗损伤斗争的有规律过程，体内有一系列功能、代谢和形态的改变，临床出现许多不同的症状与体征，机体与外界环境间的协调发生障碍。 人类无法逃避疾病，就像无法逃避死亡一样。人作为生命的一种形式，一定有它消亡的一种方式。如果人类没有疾病、没有死亡，那么地球将会如何？每个人都在向地球索取生存的资源。过度开发、过度消耗、人口爆炸、环境污染、气候变化均是显而易见的结局。地球终有一天会因无法承载而枯竭灭亡。美国前副总统戈尔有一部著名的演讲，叫做《难以忽视的真相》。演讲主要阐述的是全球气候变化的趋势与可能的结局。该演讲拍摄的纪录片获取了两项奥斯卡奖。他也正凭借此演讲和多年对于环保的努力，获得了2007年的诺贝尔和平奖。虽然在总统的最终竞选中，代表民主党的他没有能够战胜小布什，但对于这样一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我们有理由致以深深的敬意。 在最初的人类，生存尚成为问题，在还未受到疾病侵袭的时候，人类往往由于自身的弱小已经在与自然的抗争中失败了。饥饿、严寒、洪水、猛兽……为了避免灭亡，只有靠不断的繁衍去抵消自然的淘汰。生存与繁衍，是人类作为生命体最基本的目标。 随着人类的进步，生存能力的提高，已具备了一定的与自然抗争的能力，有了充足多样的食物，有了温暖坚固的房屋，有了疏浚沟通的河道，有了自我防卫的武器，生命逐步延长。这时，威胁人类的由凶猛的野兽变成了自然界渺小的微生物。流感、鼠疫、结核、天花……动辄就能够夺取数十万、上百万以上的生命。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玩的“斗兽棋”。从大到小依次是象、狮、虎、豹、狼、犬、猫、鼠，而鼠又反过来打败象。这和人类的处境太类似了。人类总以为自己已经处在自然界生物的顶端，但反而自然界最渺小的微生物又成为了威胁人类生命的最大敌人。因此，自然的存在总有它内在相互制衡的道理。 随后，人类发明了抗生素，研制出了疫苗，过去引起大范围人口消减的疾病得到了有效控制，寿命和生活质量再一次得到加强。而这时，人类开始把对资源的索取和统治上升到了战争的层次，人类将杀戮的屠刀举向了自己的同类。战争造成的人口减员远远超过了疾病。那是人类血腥黑暗的一页，历史不忍细看。 当人们意识到了和平才是人类应共同遵守的前提，生命也就得到了很有利的保护。科学技术的发展将过去很多疾病逐一攻克。可近些年，一股强劲的风席卷而来，那便是比细菌还要渺小的病毒。艾滋病、非典、甲流、禽流感、埃博拉……正是这些微小的在电子显微镜下才能露出尊容的病毒，却一次次引发传播与流行。并且，人类至今对其中一部分疾病无药可救。只能维持或改善，但仍旧无法治愈。 为了抵御病毒的侵袭，人们发明了干扰素，一部分病毒开始得到有效的控制。人类似乎看到了完全征服自然的曙光。人均寿命的延长使得中国都已过早地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但我们却忽视了我们自身。近年来人类的死亡谱已经从过去的急性、传染性疾病转变为了目前社会、心理等多因素作用或影响下的癌症、交通事故、慢性疾病等。人类开始承受由自身发明所带来的苦果。而癌症的病因，除了外界环境的因素外，其自身原癌基因与抑癌基因的失衡也是主要的原因。 由此可见，无论是自然、瘟疫、战争还是疾病，人类总归会有一个种群自我更替的方式。这样的结局无非是有一个目的，平衡。世界的平衡、自然的平衡、物质的平衡。人类通过努力适应了自然，战胜了瘟疫，摒弃了战争，但试想一下，如果再没有了疾病，那么人口将会是一个无限增长的数字，那样的结局不是枯竭就是再起杀戮。所以，疾病就如同衰老和死亡一样，是人类的必然，无法避免。 对于疾病，从古至今有不同的学说。由神灵医学疾病观认为是鬼神作怪，到自然哲学疾病观认为是体液失衡、阴阳失调，再到目前的自然科学疾病观归结于内因与外因共同作用下的协调障碍。有人一生病就把原因仅归结于自己身体不好，也有人一生病就归结于环境的变化。可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长期吸烟的人中部分人从未发生肺癌，而罹患肺癌的人中部分人从未吸烟。因此把病因完全归于内因或外因都不是严谨客观的疾病观。 可无论疾病的病因到底是什么，我们又应该如何去看待疾病呢？提到这里，就不能不谈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和《病隙碎笔》两本著作。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的人。 对于疾病，他在《我与地坛》中写道“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世界是多样化的，也正是由于多样化而保持着平衡。无差别的统一将不好消灭的同时也消灭了好，统一了美的同时也是消灭了美。 疾病中的人们总是不自主的哀叹，“为什么会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老天对我太不公平”……可是，又由谁应该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应该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把眼光放大来看，人类在每一个方面上的差异都是正态分布的。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其中渺小的一点。在这方面我们处于劣势，但在其他方面我们就会处于优势。人包含着各个不同的方面，所有方面都处于优势和所有方面都处于劣势的人是不存在的。正是不同的优势劣势的综合才构成了一个差异化的人群。而我们总习惯于用自己的劣势去比他人的优势，却看不到自己的优势。我们总是不满足，总是在追求目标中的幸福，却不知在我们追求得到的同时也一直在失去。我们常常在追求金钱的道路上失去了尊严，我们常常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失去了理智，我们常常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失去了健康，我们常常在追求事业的道路上失去了家庭。我们总习惯于把苦闷留给自己，而把身边的幸福总依靠别人的目光去发现。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说“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念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生命仅仅是一个肉体，从无到有，诞生的时候我们无从选择，只能接受。不管它是多么聪明和健壮，还是多么迟钝和羸弱，它在诞生的时候就属于了你，或者说是你属于了它。生命本无意义，而是我们让生命获得了意义。那么我们既然不同于生命，我们又是什么？是精神。精神是无限的，而生命却是有限的。所以我们要用无限的精神在有限的生命中，去创造出尽可能多的意义。这便是生命的意义，是它赋予了我们自我实现的机会与可能。 无论生命中，我们会经历什么，疾病、伤痛、饥饿、寒冷……但生命依然也会带给你快乐。我们在疾病中依然可以拥有无私爱情，我们在伤痛中依然可以书写鸿篇巨著，我们在饥饿中依然可以坚守不屈信念，我们在寒冷中依然可以憧憬美好未来。精神，总是能够不拘泥于身体的局限而创造生命的意义。它不是肉体的附属，而是生命的引领。那么，肉体的疾病又有什么关系呢？北医三院骨科医生韦峰曾说，“疾病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伤疤，性格中的弱点一样，无论我是爱它还是恨它，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真的用不着害怕疾病。它来了，就接受它，适应它，然后再一点点的改变自己，改变它。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健康、快乐的生活。什么是健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我身边有两个好朋友，都是那种外表优秀、内涵出众、性格温婉、知书达理的人，都是百里挑一、近乎完美的人，都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和事业，然而都是在刚刚有了三口之家的不久就查出了癌症。突如其来的现实给了原本美好的生命一记重击。疾病的折磨、痛苦、悲伤、绝望……她们都经历过。但让我欣慰的是，她们都走了出来。正如上面说描述的那样，她们接纳了身体，重新去追寻生命的意义。她们原本都爱笑，并且都有一副甜美的笑容。如今，甜美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她们的脸上。在她们的微信朋友圈中，家庭、孩子的幸福光影开始逐步地多了起来。她们已走出阴霾，重获阳光。有一次，我对着其中的一个好朋友感慨，“你们都是我心目中接近完美的人，都有着近乎完美的生活。无论外表、学识、人品、能力都是无可挑剔的。但为什么都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真的觉得很不解、很遗憾。”而她却轻描淡写的答道“老天都嫉妒我们呗”。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和悲伤。可见在她的心中，她已然接纳了这个结果，并且已经用平衡去解释它。那么苦难便淡化了，悲痛便释然了。我肯定的告诉她，“我坚信，你一辈子的苦难都已经在这几年经历了。以后，你的生活一定将被满满的幸福包围着。”她依然是满面春风的笑着……如果说过去，我是欣赏她们的人生。那么如今，我是折服于她们的精神。 疾病，是人的一部分。人，不是自然的主宰。精神，才是人生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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