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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盖村庄（外二首） 朱永富
小树林
长在村庄的背面 就知足了 我可以时常坐在小树林抽烟 思考而不是修行 我知道修行还是太吵 时刻有犬吠牛哞逼近村子 不足以让内心澄明 我时常坐在小树林抽烟 内心释然，像裸露的白桦、栗子 坚硬的铁汞石上 往事如落叶，又被一个冬天 踩在脚底 我坐着，落日又像随手掐灭的烟头
著名的日子（外二首） 冰木草
用暗哑的短笛，谈论亩产、学历 梦想和集体主义 唇齿缺痒，却注定，这是 著名的日子，适合歌颂 赞美，手脚蜕皮 生活升温，拔高的玉米 撬动报表上的小数点 不耶路撒冷，不饥饿不严寒 拉二胡的盲人 告诉我，他看见的光明
自封奴隶
近视眼中，安排一场睡眠 或许，更能看清，蜗牛搬运光阴 慢，像细粉，当巨大的呼啸如飞机 停于药片表面 颤抖才能找到动荡的边缘 连接着月光，铅笔还可画 一朵向日葵悬挂在天上 务必五光十色，有人间的温度 也才会冒死，自封奴隶
五月的眼镜
像水摁到了光，你用乡愁 洗涤夏日的田野，女人的臀部 丰饶的草原，一万匹马拉着车轮 奔驰而过，但没有抓住 风，拉近的距离亦只能 看清远去的蹄印如云朵 缓缓自眼里升起 两行白烟，两截稀里哗啦的 生活，有皱纹似河流 汹涌，令底片不得安宁 留一眼古井，翻转 墙上的背景，你还坚持继续等 黄昏宣告谢幕，才能 体面堂皇地像眼镜 戴在一撮土的面部
我们的爱情(外二首) 青小衣
你眼里的，我眼里的 我们眼里的 风景，树林，荒草，黑暗中的一丝光 伴着泪水流出的悲喜 我低下头，你看到了回归的路
我手里的，你手里的 我们手里的 围脖，帽子，领夹，鞋刷子，锅碗瓢盆 彼此掌心里的春秋 你抬起手，我摸到了自己的锁骨
我耳朵里的，你耳朵里的 我们耳朵里的 甜言蜜语，呐喊，杯子落地的破碎声 来自身体内部呼啸的风声 我捂住耳朵，你的世界哑然失声
你的心，我的心，我们的心 为等待，爱，也为伤害，忘记，抛弃 我们的舌头和牙齿 互相咬紧，碰撞，纠缠，互为友，为敌 我的脚走向你，又离开你
我不放手，你死在我的手里 你不放心，我死在你的心里
或者，我就是那个给河起名字的女人
我想，水一定是从春天出发的 拐几个弯，就流成了河的形状 在河流的根部，水草抚摸石头，一条鱼 活在一群鱼里
我想，那个给河起名字的人 一定是个女人 择岸而居，在四季的水里淘洗，捶打，揉搓 延续血脉，最先得知河的走向
如今，春在溪头 河水流过的地方，万物拔节 我像他们的亲人 爱人。或者，我就是那个给河起名字的女人
我不再说出疼痛。顺河而下 我学会了在远处等待，在更远处停留，凝望 那些跳出水面的浪花 是我的，也是我的，还是我的
喊木头
我一遍遍喊：木头！木头！ 当我喊到三百遍时，你划着一根火柴 点燃了自己
火焰旺旺的，我的心 慌慌的。火越烧越旺，我试图用眼睛里 的水，去救你
我的木头啊！我宁可绝望地 喊你，把嗓子喊哑喊破喊出血，也不想看到 一地的灰烬
追踪者（外二首） 朵拉
花蕾，膨胀 就要炸裂开来了，呼吸 开始急促，俯下身来，借用一只蝴蝶的口吻 诉说人间有爱
——不与忧伤对语 切除一面疼痛，另一面春风送暖 日子明媚 在素白的扇面上勾勒扁舟 游鱼，一江波浪
动荡
踱步。隔着一个二月 三月呢，步子停下来，目光落在窗台上 一盆水仙花蕾尚小，窗子 推开一半
——同梦里 什么空着。还需要一个证实 却听不见风声，她在画布上引申缺氧的一面 河流，眼看干涸 夜的另一面没有睡意，雪铺上 一层白
脚印 被盖住。怎么有花蝶在头顶盘旋 漏掉不动声色 说，认定。不平静 又说 绿在爬上来
青处于蓝
湖光从祖母绿石里 扩散开来 与玫瑰亲近。需要理顺纹理 一下午，他在清扫楼道，被积压的尘埃里 发现私藏的火种
窃取肋骨的人像幽魂……
他朝门里看 一个尖锐的角度，镜子吞食了三十年光阴 穿白裙的女人有一双 黑漆漆的眼睛，劈向装水的瓷瓶 用眼神
一棵爬藤植物 避开光，伸向水底 钟，反方向行走 回到 三十年前，他走近 听到流水声。一枚簪子正插入她发间
摘星的孩子（外二首） 杨刚
想一个人便会 想一个地方 那些多年以前走过的路 都在我想你的时候回到了眼前
如果不想你 我会怀疑自己已经死亡 一想到你 我就成了那个 摘星星的孩子 伸出手却总也够不着
好几次决心最后想你一回 然后立刻忘记 可是很多已经忘记的人 都重新走入了我的身体
蝴蝶湖
风不吹的时候 思念卷曲 蝴蝶湖上的树影 是凝固的语言 草地上 一个人和自己的影子说话
风吹 熟透的银杏 从秋天跌落 树很高大 我用尽全力 也摇不动湖面上的树荫
守着树下的湖 看一些果核坠入湖底 等一群小鱼安静长大
河弯弯
火塘里的洋芋烧灼成灰 一张合影 被一位年轻女子 攥出了火焰
她守着河弯弯 守着 比河更弯的诺言和月亮 直到最后一片树叶 离开了光秃秃的秋天 也没等来迎亲的唢呐
岸上的长凳空着 水底的游鱼找不到回家的路
每一枚卵石 都是一个苦命的村庄 很多离开村庄的人 成了流过河弯弯的水
云贵高原（外二首） 卡西
一张有着无数深深折痕的 黄色毛边纸，被时间放置在 雪峰山以西大娄山以南的 西南之上
一层又一层起伏不止的石浪 是一道道疤痕 切开任何一个，都会看到一群善良的羊 渴望青草和鲜乳的眼神 如干渴的嘴唇
北风阵阵刮来。东风阵阵吹来 像一根闪亮的鞭子 赶着一个个古老的梦，直奔山外而去 这其中，也有我
黄河壶口瀑布
万马奔腾的炫目，惊心动魄的呐喊 是我血液中亿万个活跃分子 在体内撞响着 义无返顾的气概，突出重围，浩浩荡荡 以玉碎之心打开翅膀
从巴颜咯拉山一路奔袭而来 扎曲、约古宗列曲和卡日曲，三曲合一的 千古绝唱，积蓄的所有力量 也许只为这一刻石破天惊的鸣响
有思想的水在泱泱大地穿行 像一支天马行空的长笛 锋利的嗓子如剑，见山劈山，见落日就带走 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一颗强大的心脏
命运的城堡
你说这个城堡并不存在。被禁锢的 少女气息，已经在黑夜古老的仪式中掏空 我驱车去寻访那座空中花园 有流云驶过。这活的生命正漫步街头 不时发出怦怦之声
谁也没说起过这片土地 只剩下一些传说，占据我的眼睛 风的阴影里，无限不循环着时光的走廊 我发觉夜晚的身体是最放松的 那些笼罩南明河的诗句 迈开脚步轻盈而去，加入大海的咆哮 空洞的，虚无的，默默堕落涡流 洗涤的日子，像一次脱掉疲惫穿上盛装的战栗 闪电的手指在挥动着。不知不觉 天空分泌出水果味的汁液
等待的回声在生长。我必须继续往前赶 酒杯落满灰尘，烟灰缸也已熄灭 欲望带着衰退大出动时 自由复活了，掀起的额头不再是左顾右盼 这是我的命运，在喉咙之间相互找寻
胭脂茉莉
她们在众人的赞美声中绣花边
也许是错了 当夕光隐入群山
青灯（外二首） 王晋
青灯亮 我便抵达你的窗口 打开柴扉吧 点燃火塘 让我用一壶酒灌醉你的黑夜
守候 如堕烟海 伴你解读大山与溪流 悱恻 缠绵 我把神的种子种在你的体内 期待长出一座茂盛的村庄
青灯之下，月光华华 狩猎你的爱情如一场卫国战争 轰轰 烈烈
索玛
透过瓦蓝色的幕布 朝圣的日子，一步逼进一步 视线之内 内心的鹰站上山崖 一个梦等着被放飞
索玛守在火塘前 祈祷我和夜晚一起降临 她薄如溪水的额头 一个吻 等待着它的主人认领
旅行
把所有的陌生都拥进一座城 离开了这个口岸 等着抵达下一个口岸 旅行 人头簇拥成了风景中的风景
阳光与汗水都在排队 我们隔着人群相视而笑
我裹着高山上的棉衣站在城市街头 试图树起高原人不怕热的风度 你穿着薄纱短裙 嘴里含着一道火焰 感谢你让我布满尘土的眼睛 华丽了一回
电梯慢些吧 再慢些 我便能多看你几眼 我想把棉衣 撕成碎片，和你一样吹空调 露着香肩 可是我怕冷 回去的火车没有暖风 冷，会透过车窗 把窗外的风景都洒上一层寒冷霜
守着菜地(外二首) 赖杨刚
一段人间(外二首) 哑木
看一个人从眼前离开，你是 泪眼婆娑，心中分明有万千不舍 但只能任其离去。还是留给对方 同样的一个背影，从此天涯歧途 永不交会？
更别说那时春意盎然，就连鸟儿 都在忙着垒窝，生蛋，树上的叶片 在春风中扬起他们翻来覆去 都充满笑意的脸！
甚至，连你坐过的那块石头 都取得了一抹春色，都有了 恋爱的想法。那落花，都随着流水 偎依了那湍急，陡峭，又不乏温婉的 一段人间！
在大街我看到的星空
我先和你说，我在大街看到的星空 与你在别处看到的，并无二致 只是昨夜，迷雾漫漶 乡间小镇，晦暗无边 凌晨，雾气散尽，满天星子 复被点燃，莫名璀璨 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天明以后，太阳升 昨夜的迷雾，化为山间的烟岚 天空湛蓝。甚至 你都不相信，会有这么 美好的一天。而星辰 早已隐匿不见 我双眼刺痛，手足无措 在这冬日暖阳里，失魂落魄 却还依稀记得，昨夜的北斗 仿佛被拉直了，标杆一般 矗立在北方的天空。 待定睛细看，它还是老样子 好比现在的你我
躲雨屯午后
雾气散去以后，阳光 未经耽搁 如期抵达躲雨屯。
兄长们在灶火旁，谷草边 三三两两闲谈，玩笑。
案桌上，新宰的年猪 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泽
而树叶基本上落光了 鸟儿们在树上，叫声 此起彼伏。有喧嚣的味道
少年的口技，与它们差相仿佛 不知道是少年变了，还是它们变了
我负责吸烟筒，让烟气上升，天空变蓝 其他都不太理会，有昏昏欲睡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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