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洪雅产黄莲,尤以黑山黄莲品相最好,有雅莲之称。那几年黄莲价好,年年都丰收,香香家每年都能卖上几千万把元,乐得香香爸妈整日里笑来合不上嘴。 香香十九岁那年,从县中毕业回山上,已出落得细眉大眼,水灵灵的,走起路来哟,那小屁股一扭一扭,煞是好看。香香人勤,屋里屋外,拾缀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尤其干起山上的活来,更是一个顶仨儿。- 一时间,媒人来往如赶场,十里八乡的小伙子们哟,简直挤破了门槛。香香只有三个字“不—同—意!”一天一天过去了,香爸香妈可犯了难,“这丫头咋了?”大女儿玲玲已嫁给了成都药贩,莫非这丫头和我们想的一样,一定要和姐姐比比看?可是——- 香爸香妈记得那天小姨来提说,她夫家有个兄弟在县城上班,单位有帅小伙,家住正街上,条件变好,可这丫头就是不干。- 还有那天,张大婶来说的,你听听“镇上何家,你知道吗?起码有个几十百把万。他的独儿,聪明能干,绝对的精明生意人,嫁到他家哟,简直掉进了福窝窝!”张大婶还特别强调:“人家一眼就瞧上了你家姑娘,托付我来说!”香爸香妈有些心动,找来香香问:“香儿呢,你是老幺,爸妈最爱你了,你以后别嫁远了,好让我们常来看看。镇上何家,你看中不?”香香头摇得像拨浪鼓。- 香爸香妈再说,香香一扭身跑到村东头。- 村东头有个副食店,商店里有香香的好姐妹,刚和商店对面小学校里的李老师扯了结婚证。- 香香有自己的小九九,“小学校里不是还有一个新分来的小伙子么,将来我也要……”。香香想得心旌荡漾,满脸臊红。别人问她话,她总前言不搭后语,眼睛老往那学校里瞟。这守商店的姐妹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呶呶嘴,“姐给你介绍?”香香不语,用手胳肢这姐妹,两人扭伤一团。- 香香干活更起劲了,嘴里老哼哼唱唱,还不时傻笑,栽的黄莲不成路来不成行。招来香妈一顿好骂:“疯丫头,捡到金娃娃儿啦?栽好点,这可是咱药农的宝贝!”香香嘴里答应着,并不生气,心头却老是巴望快点栽完,“等收了工回家,洗个澡,再去村东头。哼,我还要用湿漉漉的长发挠他的后颈窝呢!”- 香香三天两头往村头跑,说是找姐妹聊天去了。怀里总忘不了揣上些毛梨、核桃、板粟……,有时还带一小截腊肉精巴儿。香香爸妈并不疑心,只道自家姑娘嘴馋。- 直到一天,邻家小弟来香香家玩,两人争一气球,香香不给,小弟便露黄:“我告,我告,我们上课香香姐老在外头瞧,还偷着和我们老师亲……!”香香想捂邻家小弟的嘴,可已来不及了。香香爸妈气得暴跳:“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好嫁不出去的吗?”香爸说:“往年都还说教书的是臭老九,现在虽不说了,可每月四、五十元还抵不上老子卖两斤黄莲!”“你跟一个穷教书的,图个啥呀?一年的工资买个冰箱都买不起!”香妈也说。香香嘟嚷:“咱家的冰箱不是买来也没用,只有装衣裳!”“那是没得电!”香香爸妈都懂。- 村头学校里刚来的小伙子香爸妈认得,那次在杨大娃儿家不是见过么,杨大娃家小女儿腿有病,那老师见了可怜不是送了很多药么!还有,那次从高庙赶场回来,帮我们背过东西,一路谈笑风生,人挺不错的。可这些香爸香妈都不在意。“他家也是农村的,那就坚决不行!”香香爸妈坚定的说。- 香香用手捂住耳朵“别说了!我求你们了……”- 香香爸妈当是把香香说通了,老两口回到睡房里,叽叽咕咕商量了半夜,决定等几天,由香爸到高庙给玲玲发个信,让她在成都给香香物色一个好人家,早点把这丫头嫁出去,免得她整日里再东想西想。- 事隔不到三天,是冬月十九,香香大嫂的娘家杀过年猪,差人来请大家去吃肉,香香假装不舒服,说在家里看屋。香香爸妈也不生心,自个儿去了。结果很晚才回来,经过山下河滩时,听见河滩中有“嗯嗯啊啊”似哭非哭丧着脸的声音,香爸胆大,用手电筒一晃,见有两人相拥相簇正缠绵,那姑娘不正是咱香儿?- 香妈急得害臊,“呸,呸”接连吐了两口痰,香爸可不得了,气冲冲回到家,坐在堂屋里就着油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快十一点钟,香香回来了,满脸绯红,眼神迷离,头发散乱。一见堂屋里香爸那一闪一灭的烟头和香妈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赶紧往睡屋里溜。- “站倒,不要脸的贱东西!”香爸骂道:“翅膀长硬了,不听老子们的话了是不是?老子打死你!”说着就到门角取早已藏好的木棒。- 香妈赶紧拖住香爸“老汉儿呢,先别慌嘛!”“要不明天把那只歪脖子鸡杀了,请那个老师来,给他摆明我们的态度。”香妈肯定的说:“是人就该听得进去话!”- 香香爸扔了木棒,悻悻的说:“老子再听说你和他来往,打断你俩的狗腿!”- 香香愣了半晌,眼泪直往外淌:“我非他不嫁!”“碰”的一声掀上门,别上。这又惹得香爸一顿好骂。- 香香躲在被窝里,嘤嘤汪汪哭了一夜。- 拂晓时分,香香擦干了眼泪,起了床,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趁香爸妈昨晚折腾了半夜还未起床,蹑手蹑脚离开家,直奔村头。- 村头那摇摇欲坠,破庙般的小学校旁,香香紧紧抱住心上人,“等我回来!”香香目光炙热,那老师使劲点点头,香香激动得将她那樱桃般的香唇凑了过去……- 两年后,香香回来了,还是那么水灵灵,那么风风火火。拎着两个行李包,出现在村头。村头商店里腆着个大肚子的好姐妹招呼她,香香也顾不上理会,直奔商店对面。- 学校还是老样,一点没变。李老师告诉她,她走了两年,小伙子也调走了两年。“他给我留信或话什么的没有?”李老师肯定的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怜悯,香香心头一片懵然。- 香香离家两年,山上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黄莲价格一落千丈,许多人家只是硬着头皮继续种下去;再则山脚河滩正在建一个电站,“有了电,我们山上就安逸多了!”山民们都这样说;最后不得不说的是,香爸香妈在香香离家出走后,人变苍老了许多,他们也想通了,不再干涉香香的婚姻事了,毕竟“女大不由娘,我们只养得了她的身,养不了她的心。”香爸香妈都这样想了。- 修电站的包工头姓王,人称王老板,二十八九模样,涪陵人,听说妻子不生育离了婚,就借住在香香家。见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女子,免不了“君子好逑”,老往香香闺房里钻。香香总用双手把他推出来:“去、去、去,本小姐已有人的呢!”这王老板也不生气,总诘问:“这么久了,咋一次也不见?”香香无言,只是不肯再和他绕舌。- 这样腊月快过完的时候,有人捎口信给香香,她的心上人上山来了,正和李老师住邻居小弟家赶。香香丢下水中活计,又是梳又是洗,描上了眉,涂上了唇,接连对着穿衣镜换了好几身衣裳,终于打扮停当。香香舒了口气,对着镜子用两手托着腮帮子做鬼脸,心中哟,像揣了好几只兔子,“怦怦”跳着,乐得哟,比蜜还甜。- 当小弟家那条大黄狗“汪汪”开叫时,香香早已捏着两个粉拳冲了过去,一头栽进心上人怀里,粉拳也如雨点般落在他胸脯上,幸福的眼泪花哟,在眼眶里直打转转!“怎么才来接我?死鬼?”- 那老师轻轻推开香香的手,从兜里拿出两样东西:请帖和喜糖!眼睛始终不敢往香香眼里看。- 香香左手拿请帖,右手接喜糖,煞时变了样——不言不语,傻子一般。两年多来的等待,两年多来的思念顿时化作两行热泪淌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修电站的王老板来传话,叫香香回家吃晚饭。见此情形,心中已明白是什么回事了。他“嗖”的一声摸出一把刀来,香香的心上人一步步后退,吓得脸发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王老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左手掌按放在桌上,一刀扎下去,听听“扑”的一声,尖刀穿透了手掌,插在桌上,殷红的血从指际间缓缓流了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在桌上汇成一条游动的血蛇!- 在众人的惊恐中,王老板道:“今生今世,我待你香香好,否则就像这手掌!”- 第二年春天快要结束时,王老板的手痊愈了,电站也修完了。当山上被电灯照亮的那天晚上,香香做了王老板的新娘,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也没有欢笑,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 香香跟着王老板平静的离开了黑山,只是路过村头学校时,无比哀怨的多看了几眼。- 王老板娶了香香后,对香香呵护倍至。又一年传回喜讯,香香为王家续上了香火,全家都把她当成功臣,啥事都由她说了算,儿子的降临让香香脸上终于又有了笑颜。- 再后来,听说好人命不长,当儿子三、四岁时,王老板得了癌症,为了给他治病,到处东拼西凑,花了好几十万,结果也离香香而去,临终前,嘱咐香香带着儿子回山上。- 香香带着儿子回到老家。黑山上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是洋房,到处是汽车,电站也修了一串串,连村头那小学校也修成一楼一底的洋楼。香香把儿子送到那儿读书,有空就到学校对面那商店里坐坐,常常倚在门框痴痴地往这边看!- (本文取材于酒鬼鼠真实情感经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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