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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散文的气场与厚味

 绿色心灵 2015-04-30

写散文得练“气功”,这是帕蒂古丽说的。当然这个“气功”不需要你盘膝静坐,气纳丹田。而是需要你在日常生活中积累大量的生活感悟,一缕两缕地攒起来,多了,就会形成“气场”。散文就像水,水怎么流呢?水往低处走,写作也一样,要往低处走,越是大家,越擅长从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中发现生活的厚味。

编辑部的退稿作品中,常见到两种作品,一种是生硬、不自然的作品,这种作品的主要毛病就是“气场”不够,“气场”足的文章应该是成熟饱满的。怎么才算饱满呢?有幅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说得很好,什么叫世事洞明?就是不要只看到世事的表面,而是要看透世事的本质,你看得越明白,文章的境界越高。什么叫人情练达?这可不是让你老于世故,圆滑,在文学中,人情就是人的情感,一篇文章中没情感不行,情感太多也不行。说实话,情感太丰盛的文章杂质也多,不纯净。所以好的文章要克制感情,而不能放纵感情。情感要点到为止,要含蓄,不要直白。在生活中,人情练达是留余地,不把话说绝了。“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写作也不能把话说绝,当然写作一定要真诚,要掏出一颗真心,但是话只说个七八分,别说尽了。

另一种是肤浅、单薄、表面化的作品,这种作品的主要毛病是厚味不够,显得小家子气。文学也是人学,琢磨人性的,看人性深了,写得才厚。文学也是生活体验,对生活的体味深了,在文字中,才能散发出一种绵绵不绝的气息来。这种绵延感可不是有如滔滔江水之一发不可收拾,而是像漓江的春水,慢慢地流淌,水势宽阔而明净。好的文字没有短平快的,多数是慢艺术,小火煎熬,才能出味道。省级大刊一般很少发5000字以下的散文,原因就是厚度不够。短作品容量有限,难以容纳人生的厚度。人生的厚味是怎么出来的呢?多是闲笔,散文散就散在一个“闲”字上,东拉西扯,但笔笔不落空。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那味多厚,有非常敏感的触觉和丰富的想象力。

文学爱好者对艺术的把握力不强,虽然有的爱好者手法很新颖,文字也轻灵,但是火候不到,驾驭不了有深度的文字,总是写浅了。怎么才能提高呢?下面结合一些散文作品来讲讲,希望大家能够从中悟出写作的道理来。

 

一、细节与韵味、氛围结合

我们都知道文学作品要注重细节,那么细节是来干什么的?细节是决定一篇作品的品质的。有些爱好者写了大量细节,无意义的细节,对作品不但没有提升作用,反而起到破坏作用,显得啰嗦、累赘、散漫。细节不是加法,不是说写的越多越好,而是对所描写的事物的琢磨程度,是减法,在减少字数的同时,要形成语言的韵味,并构建文章的整体氛围。

比如写一间房子,写有几根梁、几根橼,结构什么样,砖头什么颜色……这些细节可有可无,因为散文不是科普文章,不要穿插大量的知识,而要写出人间的烟火气来。

下面我们看看田林《老屋瓦尘》中的一段,田林是河北省作协散文艺委会的副主任,郭小川文学院院长,原承德市作协主席。他这个人非常细致,细致不失豪气,既真诚又热情,原则性非常强。

“房屋多窄仄,方格的窗户底下,镶着一块大玻璃,从那里透着些明亮。院子的两扇大门,百年前就用上好的松柏做成,颇显沉重。回家最晚的那个人,月色下一回身,‘哗啦’一声把门拴了。拴了门,这院子里三五六户便是一家人了。也有回来晚的,多是男人,推门不开,伸出手掌‘梆梆梆’往死里敲,又知家人早已睡沉,便扯着嗓子喊:二奎子——开门!小成子——开门!喊出的都是小名,隔着院子也能听得见。门一响,谁家的孩子便吭吭叽叽哭了起来,挤在窗下笼里的的鸡,也有了响动。那个人进了家,干嘛几声便熄了灯,女人呓语般隐约的声音会渗进月光,也只有最后一户人家的灯,熄了,这一夜的院子才会歇下来。惟有房后山庄里的草木窸窣,夜游的鸟,在深处‘咕咕’地叫。”

我们看,田林也写了房屋的特点,窄,窗户是方格子的,装着大玻璃,这些细节有用吗?其实这些细节都是铺垫,只为铺出“从那里透着些明亮”这句话来。他的目的是写出镜头感,让读者看到老承德、老房子里的小小温暖。

接下来,写大门是百年前的松柏木的,这是为了写出老房老院的历史厚重感,少这一笔,味道就薄了。但田林绝非为了突出一个“老”字,他是借助这样的老氛围表现人间烟火。然后写了月夜晚归人,这是非常生活化的一段,也是在过去四合院中常见的现象。他对声音描摹得非常细,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晚上,半夜看东西肯定看不清,也不可能从炕上钻出被窝,隔着窗户往外瞧,毕竟这是熟悉的生活,习以为常了,只能听,如果写看到什么就显得假了。当编辑的都是火眼金睛,非常擅长从细节里看出问题,有些爱好者确实不注意观察生活,经常出现不合生活常理的东西。田林非常注重细节,在细节上,他忠实于生活,不会失真的,这是名家和爱好者的区别。另外,写声音更有艺术味道,这就像贾岛“僧敲月下门”“僧推月下门”反复琢磨一样,韩愈认为“敲”字更有艺术感。不过朱光潜认为“敲”字失真,半夜访友的可能性不大,回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推字符合情理。另外敲会惊到树上的鸟儿,破坏夜的和谐氛围,破坏了美好的月夜。那么田林描写声音是符合生活常理的,晚上声音很大,惊哭了孩子,惊动了鸡。接着女人的呓语让声音小下来了,又回归安静,听得草木之声,鸟声。整段描写,由静入动,由动入静,体现了变化的美。从这段细节中也可以看出邻里之间的融洽,男人晚归,大声喊叫,邻里没有抱怨,而男人也懂事,门开之后,干咳几声,就熄灯睡觉,怕打扰邻居。妻子也没有抱怨丈夫晚归,轻柔的呓语证明夫妻间还是很甜蜜的。

写这么多的细节为了什么呢?就是写出老房老院中生活的普通人,他们之间融洽、和谐的一幕。而老房的时代,是个背景,也暗喻了那个时代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时代的缩影。其实田林的笔始终落在开头的那一笔,那些小小的温暖上,我们正是被这些小小的温暖感动着。

所以写细节一定要清楚你要表达什么,而且细节一定要和韵味、整体氛围结合起来,只有这样,细节才会有意义,不会成为空洞的多余的赘笔。有了这样的结合,“气场”就形成了;有了烟火气息,厚味也就出来了。

 

二、从细微的生活感悟中寻找生命的独特味道

文学过去被称之为“精神食粮”,现在多数成了消费品,更加娱乐化、快餐化了。有的人就说,一天工作后很累了,谁不想看些轻松的东西放松一下神经啊,谁愿意看那些有深度的东西呢?那样的话,该多累。这倒也是实情,严肃文学就是这么衰落的。但是,工作是为了挣钱,消费是为了追求刺激,这样的人生过久了还是觉得很空虚。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除了干活,就是吃喝玩乐,和哺乳动物没什么区别。墨西哥画家弗里达临死前在日记里写道“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

这话写的,多失望,下辈子再也不想来地球了,再也不想做人了,做人很累。恐怕抱这样想法的也不少,人活着,有时想想,是真没意思。发达国家读严肃文学的人更多一些,为什么呢?因为富足了,他们需要更高的精神追求,需要文化来支撑寂寞的灵魂。而我们呢,尚为发展中国家,大多数人还只能维持养家糊口的状况,没时间追求文化,所以也可以理解。但是,随着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一个国家,是必然重视文化的,不热爱文化,只能说明这个民族没有品味,素质低下。

有时候觉得很悲哀,我们这个民族,还不如非洲那些民族更热爱读书,多丽丝·莱辛就写过,她亲眼见到那里的妇女一边等着取水,一边看书。他们吃不饱饭,却想方设法地找书看。我们的文化,在文革时期被破坏掉了,这是一个莫大的罪过;而经济建设时期,又忽视了文化建设,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文化裂痕,至今难以弥补。

为什么要读文学呢?因为文学里有一种真实的人生感悟,独特的人生感悟,看别人的生命时,可能会理解自己的生命,不再茫然。

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人生方式,他这么看人生,她那么看人生,谁有谁的角度。我们经常告诫一些爱好者,你笔下的人生太大众化,缺少自己独到的见解。其实文学的个性不仅仅是文字风格,更大程度上是对生命的理解方式。文学不能从众,很多大师都是叛逆的,比如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宝玉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物,身在官宦之家,却绝不走仕途经济的道路,甚至产生了萌芽式的民主思想,能够平等地看待男女地位。

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会有深刻的人生感悟吗?答案是肯定的,深刻的感悟并非产生在大事件中,多数是产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比如一条小街带给你的感觉,比如一条胡同,一条巷子。田林喜欢写胡同,王克楠喜欢写巷子,各有各的视角,有不同的人生体味。

我们来看看田林《胡同深处的影子》中的一段:

“我熟悉承德的胡同,是因为我家住在那个有名的太医院胡同。这个胡同了不起,住的是当年给宫里人看病的太医。那时,我们这几代人后的晚生,出行入住总带着些神气,人一神气,就会让人觉得了不起。多少年过去了,胡同早已在城市规划中消失,但当年胡同里居住过的人,精气神却不减当年,早起溜鸟,打太极拳,扯着嗓子唱京戏,一只手托着大茶缸子下象棋。而对于他们的记忆呢,每个人也会各有不同,时而觉得那是些当年真实的存在,时而又觉得是些虚无缥缈的幻觉,从而怀疑,我的那些记忆,是否真实?唯一剩下的,仅是难以掩饰的苍老、忧伤与快乐。”

田林对胡同的感悟,是人生的神气感、快乐感、沧桑感、虚无感,这段文字真实坦然,既无否定也无肯定,只是平和地、真实地说了出来。一旦攀上权贵的边,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神气感,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可批判的,谁也一样,这和势利是两码事,尽管有点接近于势利,但不一样。坦白地说,这是人性的一种,无论多淡定,也会有这种感觉的;就算出家人,也会找些名人字画装典门面的。比如写家乡,如果出过什么名人,都愿意提一笔的,脸上有光。这也是一种人生乐趣吧。

其实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主要是有一种距离感、神秘感,接触多了,这种感觉就没了,就是平常人。不管是哪国的领导人,还是艺术大师,都是很平常的人。所以劝大家哪天成名了,也要把自己当成平常人,别迷失方向,见人矮三分,谁有谁的长处。连孔子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呢。真把自己当成多么了不起的人,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但人呢,都喜欢名声,其实不是名声,而是喜欢被认可。卓别林也一样,当年有声电影已经很流行了,他非要拍无声电影《城市之光》,结果饱受抨击。电影上映前,他故作强硬地说,我才不管他们说些什么,我不在乎。其实他忧心忡忡,结果电影极为成功,他马上笑逐颜开,说,我喜欢这些观众,我喜欢这些掌声。

田林写那些神气感,写那些溜鸟、打拳、唱戏、下棋的人,潜藏着什么呢?要知道,这些爱好,是过去富贵人家才有的爱好,是有钱有闲人的爱好。其实文化也就是达官贵人发展起来的,劳苦大众是没有文化的,连饭都吃不饱,玩什么文化啊,在过去,穷人绝大多数是文盲。尽管这么说不好听,事实也就这么回事。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基本上是官文化。田林写胡同的这些人,是在写胡同的文化底蕴,承德是京城的后院,文化味道是很浓的。胡同消失了,文化在延续,但对于胡同的记忆,既真实,又虚无。这种感悟非常真实,也自然,其实我们年纪大了,回忆童年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你能感受到沧桑,但很多事不是真真切切的,而是模糊的。田林写人生感悟的同时,也在写流失的文化,因为这些文化都在流行元素下渐渐消失,终将只剩下苍老的面孔,沧桑的感觉,忧伤的味道。很大程度上,田林写老承德,是和川端康成保存京都文化而写《古都》一样,他是在保存老承德的文化传统。

下面再看看王克楠《巷子里的阳光》中的几段:

“我站在巷口,最喜欢看的,还是驳印在巷子里的阳光。阳光很好,阳光不会唉声叹气,它从早晨露头,到晚上收尾,都不露声色,它真的是一位藏在云外的哲人。”

 “早晨的阳光是橘红色的,它比巷子里的懒人要起得早。它像是画家手中的画笔,横一笔竖一笔,紧一笔慢一笔,就把小巷子画滋润了,画温热了。懒人们就会说:你看看,太阳都晒热屁股了,咱也别压床了。”

……

 “傍晚的阳光是有诗意的。它是太阳在一天之中的绝唱,它不知明天早晨还能不能吐着光彩从地的东边升上来。这有点好似人之将逝,还不知下辈子还能不能像活佛似的再转为人类。因而,傍晚的阳光最温柔,最贴人了。你抓它,捏它,碰它,它一点也不急,你亮开嗓门咋呼它,它也不恼,当然,很少有这样二半吊子,就似很少有这样的恶丈夫,面对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爱妻,你舍得动她一指头吗?”

……

“——重复又有什么?人生在世不是进行着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重复吗?不是他重复你,就是你重复他;不是历史重复现实,就是现实重复历史。阳光也是重复的,以相同的节奏和相同的色调度过一天又一天,但没有人去烦它,因为它暖人。”

 “我很为那些误走进巷子而回返的人惋惜,你们至少可以在小巷子驻足一会儿,看着小巷子里意味无穷的阳光呵。”

王克楠的巷子,是一种积极色彩的疼痛感,如果这篇散文只读出人生的积极色彩来了,那么只能说读懂了一小部分,读出疼痛感来了,才算读懂。

王克楠对巷子里的阳光进行了形象而鲜活的比喻,阳光多好,他是那么渴望阳光,每天看不会厌倦的。阳光几乎每天都重复,但重复的事物并不会单调。因为历史和现实总是在不断重复的,人生也是。阳光既是小小的温暖,也是包含着博大精神的事物,包含着爱、光明、民主、自由、快乐。

什么样的人最热爱阳光呢?生活在阴影里的人最热爱阳光。王克楠之所以这么迫切地渴望阳光,因为他在文革中的阴影挥之不去。阳光会重复,阴影也会重复,巷子里,温暖和忧伤同在。

阳光不会唉声叹气,可人会,在巷子里,唉场叹气的人可能还不少。阳光贴人暖人,可生活不会,生活很多时候是压抑的。

阳光无处不在,可王克楠只对巷子里的阳光有感觉,因为巷子里住的是平常人家,有烟火味道,因此阳光也便不一样。巷子里的人对阳光的渴求,恰恰说明巷子遭受的阴影和创伤更多,因此巷子里的阳光便意味无穷。

不管田林也好,王克楠也好,他们都能抓住生活中那些沉浸在烟火味的事物,进行独特的理解与感悟,也很细微,话里有话。他们不会写大的空泛的东西,只会写具体的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是那么真切,又那么具有象征意味。

散文要写个体生命体验,要写和自己相关的细微的事物,不要写那些共有的事物。很多爱好者不大理解这点,比如写一座山,总是移步换景式地介绍各种景点,他不会理解山其实是和他一体的。应该怎么写呢,写山就像写自己一样,才能品出味道来。田林写胡同,王克楠写巷子,其实他们写的不是这些具体事物,而是写的自己的生命。将一切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事物都融入自己的生命中,文章就有了厚味。

 

三、将人的命运与人类的历史境遇结合起来

 

文学作品,无论写不写人,都避免不了人的存在,因为文学是以人的视角来观察事物的。当然也有一种文字,是以牲畜的视角来观察人类的,比如纳粹式的洗脑式的文字,这种文字里,人没有地位,权至高无上,权大于一切,大于生命,生命不过是蝼蚁。

很多爱好者写人,只是写出一个具体的人,境界太窄。这样的人是没有文学意义的,人的命运只有置身于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中,才能显露出他的厚味来。这就像一朵花,如果不置身于叶的背景,那么花就太单薄了。所以我总是强调作品的时代性与当下性,再纯的艺术也无法剥离社会背景,因为这是母体,从母体上剥离的个体是没有艺术生命力的。

写人,最重要的是写出什么?有人说,是性格,写出鲜活的性格就成功了。这话对,但不全对,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写出人的命运来。命运,是理解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尽管它捉摸不透,神秘而残忍。命运,如果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命运,厚味就不够了,因为那样看不穿命运本身,要知道,命运是和历史联系在一起的。想想看,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历史时代中,会有不同的命运。所以,写人的命运要和时代背景结合起来,要写出人的历史境遇;再大一点,要通过一个人写出人类的历史境遇。

比如《等待戈多》,是写的个人命运吗?不,而是写的全人类,整个人类在现代文明中所处的地位和历史的荒诞性。

田林有一篇《手的故事》,写一个叫李卫东的技术员,他革新砸铁技术,却失去了右手。这篇散文,只是平静地将事情讲了出来,没有同情,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点淡淡的哀伤感。好文字通常是寡淡的,没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这点初学者应该掌握。很多爱好者的情感太强烈了,色彩太浓,犹如抹了艳装,显得俗气。

田林写散文多少有些小说的笔法,所以他透视人性上显得游刃有余。在翻砂车间,工人还是用大铁锤来砸铁,一个女工路过这里,看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比较深刻的话。她说:这是个很原始的劳动。”

为什么说这句话比较深刻呢?田林话里有话,当时的很多工作都是用原始的方式完成的,全靠人力,连打仗也是指着人多拼来的胜利。这种诙谐的口吻包含了反讽的意味。

“话音刚落,一块铁屑便飞进了她的眼睛里。因此厂里广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看拉屎的,不看砸铁的。’因为看人拉屎是伤不着眼睛的。”

这段话也幽默,但幽默的背后是工人们缺乏安全保护措施。含泪的幽默,什么工作都上纲上线,完成任务为主,人的生命缺乏保护。

然后技术员李卫东突发奇想,在七十年代,他研制了一台砸铁机,虽然有人觉得像纳粹分子的绞首架,但那个年代,有这样的精神,很了不起了。

但是,在首次实验中,由于厂领导都到了,李卫东心情激动,急于求成,结果把自己的右手砸下来了。虽然他被紧急送到北京,但由于山路难行,加上遇到山体滑坡,手没有保住,被废掉了。

“半年以后,李卫东在北京养好了伤,我去接他时,见他空着半截袖筒,旧工作服包着个挺沉重的东西抱在怀里。”

“我问他说:你本就少了一只手,还抱这个干啥?”

“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木着脸告诉我说:小杨,我要是说了可别吓着你,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这是我的右手。用XX水泡着呢,当然要沉重。”

“……李卫东说:这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我的右手。只要它还放在那里,就说明我的右手还在世上存在。击铁机虽然没搞成,但我觉得我这只手是光荣的,我没有理由与它分开。”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这个厂。”

“也曾在街上见过李卫东,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去头发灰白,一只手推着儿童车,空着的半截袖筒迎风飞扬。车里坐着的,该是他的隔辈人。”

“至于他那只右手是否还存在,这就要取决于那个叫什么药水的质量了。”

一个技术员失去右手,他的命运让人嘘唏,本来小心一点,通过反复实验,是能够成功的,并成为厂子里的英雄。可他偏偏操之过急,不但发明失败,还失去了右手。这样的命运有什么意味呢?

命运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是换句话来说,大跃进、人民公社不也是操之过急吗?为此,饿死了多少人。

抛开个体命运,我们琢磨一下历史背景,在这个背景下,人们普遍存在狂热心理,都不冷静。一个大厂子,主要领导竟然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不做任何防护措施就让展开实验,等着庆功。铁屑伤眼,铁锤砸手,这样的事故在国外应该是大事故了,老板要赔大钱的。但国内人命不值钱,似乎人们愿意以大量的生命,以付出巨大代价来换取一次深刻的教训。历史总是重复上演的,换个形式还是在发展着,即使今天,以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发展的道路也是付出巨大代价的,为什么总是要一次次地走入误区呢?

田林的散文写的是个体命运,命运感非常强烈,沧桑、悲哀、无可奈何。但他不仅限于个体命运,而是将个人的命运放在时代背景,历史境遇中来考量,于是,散文就有了深度,让读者做出更多的思考。

很多散文,尤其是当今网络的散文,境界都太窄了,拘宥在自我的小圈子,对于细小的幸福与疼痛表达过度,对于个体生命的表达显得太矫情化。这些散文,没有把握住人在社会中与生活中的定位,也没有理解生命的种种可能性以及生命意义,更没有理解一个时代对生命的伤害和压抑。不客气地说,他们是用“坐井观天”式的方法写散文的。

其实,天空很大,我们首先要看到一片无边的天空,想象力要穿透天空的秘密,然后在广袤的天空中来发现一个人,一个生命,当你俯瞰这些生命时,你会有不同的态度。有的时候,你要学会上帝看人的方式,尽管我们都不是上帝,但是我们还是要学会俯瞰人间,并试图理解上帝那些微妙的心思。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就讲到这里,散文写作入门易,提升难。更多的知识我们希望能够面对面交流。有条件的,将来还以参加郭小川文学院的高研班,或者函授班,来进一步提升文字的境界。

有的时候,坐在一起交流,所得的收获比网上听课收获更大。

祝大家进步,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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