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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律诗概说(十)

 闲人随心 2015-05-01
格律诗概说(十) 
 
章法(之一)
章法,简而言之,就是文章的做法,就是文章布局谋篇的方法。也称作篇法、运局、结构、布置、谋篇等。格律诗章法,主要是指五七言绝句和五七言律诗的创作方法。
写诗和写其他文章一样,在构思时总要考虑到如何开头,如何结尾,中间写什么,线索是什么,主要写哪方面的内容。对于格律诗章法的研究,自唐以降,历代不乏其人。尤其是自元人提出格律诗写作的起承转合方法之后,一些诗人研究者将其奉为法宝,动辄以此为尺度作为衡量格律诗的标准,甚至生搬硬套,凡有越此轨者均被视为异类,否定了文学创作的多样性,结果使许多诗篇大同小异,甚至千篇一律,毫无个性可言。殊不知,格律诗创作和其他文学作品有相通之处,无论内容或形式都应极力彰显其个性,不能局限于某几种甚至某一种方法。如果真的局限于某种方法,那未,这种形式,准确地说是这种模式,就毫无生命力可言,其结果必定会走向死亡。因为这种已有的模式不须任何创造,只需要按模浇铸就行了。
起承转合可作为五七律绝的基本创作方法,但绝不能视为唯一的创作方法,不能每诗都依起承转合的标准去衡量。现代学者对文章学有精深的研究,提出过许多有价值的观点,我们在创作格律诗时也可以适当借鉴。起承转合的基本方法是在诗的结尾点明题旨。如果所有的诗作都依照结尾点题之法,那未,只掌握一种方法就可以在诗坛上纵横驰骋,而不需要再掌握其他手法了。问题是有许多著名诗篇开宗明文,亮出警句,或者说主题思想在开头即已点出。如毛主席的《长征》开头:红军不怕远征难。此诗出手擒题,亮明诗意,难道非要等读完全诗才见不成?有的诗分明是中间异峰突起,如陆游的《游山西村》中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是该诗警句,又是该诗最想要说的两句话,难道非用两句极平常的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作为转合?转句或从低沉转向高昂,或从高昂转为低沉,总之要别开一境,转出新意。此诗结尾并无新意可言。再说承,这两句究竟承首联的哪些内容,根本就看不出。这两联本来就是颠倒着写的。只有先去到村里,主人才会杀鸡沽酒,待客劝饮,而诗中所写却是背面傅粉,巧用倒叙,承从何来?《杜少府之任蜀川》中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应该算是一篇之警策吧,难道非要放到诗的末尾等待不成?只要是太阳,无论挂在东天,或是中天或是西天都照样闪光,难道非要确定其具体的位置吗?
如果依诗之情景事理来布局,可分为写景式、抒情式、说理式、情景交融式,叙事式和事理贯通式等。
写景式。如杜甫《绝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漫兴九首》之七: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迭青钱。笋根雉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句句写景,一一齐列,无主无宾,无重无轻。若不是平仄和用韵限制,颠倒位置后思想内容丝毫不减。
抒情式。如苏轼《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全诗抒情,无所凭借。
说理式。这类诗宋诗较多,以苏轼《琴诗》为例: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全诗论理,慷慨陈词。论点论据,甚至论证一应齐全。再如白居易《读老子》诗: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也是全诗说理。纯说理式诗因缺少形象性,不受多数人欢迎。
情景交融式。许多格律诗属于此类,诗人或触景生情,或缘情写景。大多是先景后情。如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高适《别董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等等,这些诗的写法如出一辙,都是前两句写景,后两句抒情。前面属实,后面属虚。前面是情之根,后面是景之花;前边是情之体,后面是景之魂。两相衔接,相互依存。无景,则情无所依;无情,则景无所归。也有的抒情在前写景在后。如唐代贾至《初至巴陵与李十二、裴九同泛洞庭湖》二首之一:江上相逢皆旧游,湘山永望不堪愁。明月秋风洞庭水,孤鸿落叶一扁舟。
叙事式。通篇叙事,不加评论。如张籍《邻妇哭征夫》云:双鬟初合便分离,万里征夫不得随。今日军回身独没,去时鞍马别人骑。时间分为两个,第一个是双鬟初合(指结婚)时,第二个是今日。两个时间各记一件典型事件。第一件是夫妻分离,第二件是返乡时,丈夫因战而死,自己的马被别人骑去。第一件事也可以看作是事件的原因,第二件事是事件的结尾。地点都是在。人物有三个,即夫妻二人,还有别人。事情的经过没直接写,留给读者去补充。
事理贯通式。这种情景交融的方法基本上一样,只是将景换成了事。如苏轼《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前两句写诗人在山中看山,后两句点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情的道理。
以上就内容方面讲的。下面从结构方面讲一讲。我将其归纳为纵式、横式、网式、放射式、立体式、纵深式几种。
纵式。即以时间推移为序。这类诗多见于绝句,并且结构层次分明。如明代曹大章《赠美人兼呈曹北海》:昔时结客少年场,浪向瑶台觅凤凰。今日逢君看舞袖,风流不改旧时狂。明代徐渭《上谷歌》:少年曾负请缨雄,转眼青袍万事空。今日独余霜鬓在,一肩舆坐度居庸。律诗也有这种写法。如苏轼的《雪后书北台壁》二首之一:黄昏犹作雨纤纤,夜静无风势转严。但觉衾裯如泼水,不知庭院已堆盐。五更晓色来书幌,半夜寒声落画檐。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全诗的层次结构基本上依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安排,由黄昏到夜静,到半夜,到五更,再到天明。只有颈联因依平仄稍作调整外,其他完全依照时间顺序。
横式。即以空间变换为序。如苏轼《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再如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这两首诗中,每一句或每一联完成之后,都要转换一个空间,换成一种新的景象。
网式。即以时空交错为序。如唐代无名氏的七律《长信宫》:细草侵阶乱碧藓,宫门深锁绿杨天。珠帘欲卷抬秋水,罗幌微开动冷烟。风引漏声来枕上,月移花影到窗前。独桃残烛魂堪断,却恨青蛾误少年。这首诗一至七句写时间,第一句至第四句写白天的冷落寂寞,无人来,故细草侵阶,碧藓杂乱,宫门深锁,珠帘长闭,罗幌微开。第五句至第七句写夜间。枕上闻漏声,衬托人难入眠;愁看月移花影,暗写人思绪纷乱,只好独挑残烛,捱到天明。夜色不断加深,怨情亦随之加深。时间推移是由昼到夜,再到深夜,再到次日天亮。天明后又进入新一个循环圈。这里的时间作者没有直接写,而是借助于其他事物来写。写时间的同时兼写空间,由宫外到宫内,不断转换。前两句写外景,第三句到第七句写内景。其线索是由阶到门,由门到帘,由帘到幌,由幌到枕,由枕到窗,由窗到烛,最后点出题旨。边写时空边写景,写景不是目的,目的是写宫里失宠的女主人公,是写其失宠的怨情。诗层层写来,时空交错,思路十分清晰,章法非常严谨。
放射式。以诗人观察视线为序。如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是诗人站在自己家里将所闻所见所思写成的诗。第一句写近景,第二句由白鹭上青天将视线引向远处,写的是中景,第三句透过窗口,将视线继续延伸到西岭,写的是近景和远景,第四句由门口所见之船又将思绪拉向万里之遥,又是近景远景同处在一条视线上。这里,无论写近景写中景或是写远景,诗人都是站在同一个点上观察的。再如宋代戴复古《江村晚眺》: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这首诗也同样。这是诗人站在江村边看到的景象,也由近景、远景组成。
立体式。以事理的逻辑为序。如唐代李峤的《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这首诗前两句从时间方面写风,后两句从动态方面写风。但无论怎样写,都借助了其他事物。这几种事物,基本上是按并列式的方法来安排层次的。但又写了风的各个层面,有立体感。这四句之间,没有主次,没有因果关系,只是抓住表现风的四个方面。唐代另一位诗人虞世南的《咏风》与这首诗的写法极其相似。虞诗曰:逐舞飘轻袖,传歌共绕梁。动枝生乱影,吹花送远香。两首诗都是从不同的侧面来描写同一事物,我们不妨将其写法称作立体式。
纵深式。以层层深化诗的主题为序。如唐代贾岛的《渡桑干》: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再如宋代李觏的《乡思》: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这两首诗都是逐层递进深化,产生了极强的效果。
格律诗的写法有很多,这里只简单介绍了几种。在以后的文章中,还将从不同角度继续讲解格律诗的章法。
                          (原载《枫林秋韵》2010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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