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锡梅村,就生活着这样一群匠人,他们以制胡为业,靠兴趣谋生。 万其兴、陆林生、万菊根、强金波、毕春洪、黄建洪、卜广军……这些享誉国内外的“二胡制作大师”,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带动了整个地区二胡产业的发展。目前,梅村二胡年产4万把,已占据国内中高端二胡1/4的市场份额。 “大师”云集,却看不到一丝儿大师的“范儿”。这些人朴实、谦逊、接地气,即使常年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二胡爱好者切磋制作技艺,即使与知名二胡演奏家们保持着热络的联系,日子始终照常过。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名气,有的只是“生活”而已——二胡是他们生活的重要一分子,制作二胡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沈从文曾说:“我不是天才,只是耐烦。” 耐烦,如今已成为一种稀缺资源。在唯快不破的当下,耐心、专注、精确、对细节的坚持,在很多人眼里,都因为无法迅速变现而显得没有意义。但对很多事情而言,要做到极致,确实需要花上一番精力,用掉很多时间。 就像制作一把二胡、一张琴弓,看似简单,其背后的功力却要浸透数十年。 择木 ▽▲ 和小提琴相比,二胡用料的要求更高。 琴身部分的材质以紫檀、老红木等高级木材为佳,这类木料密度高、材质硬,音色结实而不失柔美,共鸣效果好。万其兴曾有一些拍出天价的二胡,仅选材一项就极为讲究,用明清时期的古董木料。这类二胡已不是单纯的乐器,而成了具有文化内涵和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退性 ▽▲ 这是对木料的锤炼,也是对时光岁月的检验。 通常,制作二胡的木料要在仓库中自然阴干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寒来暑往之间,褪去水分,树脂纤维随时间慢慢淡化,达到理想的稳定性和声学效果。这样制成的二胡,才能不分南北干湿地带,仍保持不变形。 选皮 ▽▲ 作为二胡的音源,一张皮,代表着这个木制品被注入了一个独特的灵魂。 蟒皮的优劣、薄厚、蒙皮的松紧、与琴筒的匹配都将直接影响二胡的音色。确切地说,即使在同一条蟒皮上取皮,脊部、侧面、腹部的不同部位,音色也会有很大差异。这些差异,使得每一把二胡都变得独一无二。 蒙皮 ▽▲ 这是最考验匠人技艺的一环。 把裁好的蛇皮放在水桶里加冷水浸泡,使皮膜纤维充分吸收水分; 铲去残余的肉质,晾干,剪裁成13厘米的六角形,用鱼胶粘麻布贴在蛇皮的边角上,缝上5毫米粗的竹棍; 待到蛇皮变白时,把皮套在琴筒上,让蟒皮鳞片的中轴线稳稳地置于琴筒前口的正中间,不偏不倚,再套在专用的木墩上,用麻绳和竹棍拧紧,使皮膜张力均匀; 在蛇皮表层涂白蜡,用烙铁熨烫直至光滑平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绷皮。为了皮膜能长期保持一定的张力,每张皮的处理各有不同,绷皮时必须使用木质工具在皮膜未干之前反复揉压,并用手指敲击皮膜的中部,辨别声音高低,再反复敲打木楔达到适当的紧度。 “适当的紧度”——和烹饪当中的“少许”、“适量”等模糊用词一样,意味着个人的偏好与手感。一把二胡,音色是否柔和、共鸣是否充分、张力是否合适,全凭匠人的经验,听觉和手感来自长期的触摸和把玩。 轴、托、杆、弓及马尾 ▽▲ 琴轴修圆成锥形,琴托刻磨成瓣纹,琴杆刨方、粘弯头、打孔,弯度自然流畅,烘烤琴弓,编织马尾,将琴杆、琴筒、琴轴和底托组合在一起,并确保琴杆和琴筒密合无缝。 最终,这把二胡制作完成。在今后的岁月里,它将被交付给另一个人去演奏和表达,焕发出独特的生命光焰。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 车、马、邮件都慢”。——木心《从前慢》 在无锡梅村,如果有幸体会一次二胡制作,你会感到这种“慢”犹似从前。即使在规模最大的古月琴坊(由万其兴创办),匠人也并不多,制作现场没有嘈杂忙碌的景象,每个人都耐心地做着属于自己的那道工序,平静而舒缓。琴坊简朴到近乎简陋的程度,却依然不影响匠人们坚定、踏实、精益求精的态度。 我们之所以崇敬匠人,恐怕来自缺失。缺失对一件事的专注、缺失耐烦、缺失慢下来的能力。而匠心,正因为拥有这些品质,备显稀有。 世界再嘈杂,匠心沉静如初。正如李宗盛的那句,“人生很多事急不得,你得等他自己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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