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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书画鉴定通则散论并举例(上)

 水墨苕溪 2015-05-03

傅申,字君约。

著名中国书画史学者、鑑定家、书画家。

历任台北故宫博物院研究员、美国耶鲁大学副教授、美国佛利尔暨沙可乐美术馆中国美术部主任、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教授。

现任台北故宫博物院指导委员、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兼任教授、北京故宫博物院客座研究员。

著作等身,如《鉴别研究》、《书史与书迹-傅申书法论文集》、《书法鉴别─兼怀素自叙帖临床诊断》、《张大千的世界》、《欧美收藏法书名迹》六大册……等。

同时,参与各类书画展,并先后于北京及台北数度举办书画陶瓷篆刻个展。



浙江大学艺术学系/人文学院文化艺术中心|2015 春季

傅申先生「书画鉴定与艺术史」系列讲座

首 讲
书画鉴定通则散论并举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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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点/小/结


今日之讲座,乃傅申先生系列讲座的启门之作,拟题为“书画鉴定通则散论并举例”,其旨在使听众明了书画鉴定的基本要旨与家法。书画鉴定并非独门显学,研究者亦为小众。也正是因此,未明其详者往往将其视作玄妙之物而不得要领。


“抱歉了,傅申先生有事不能来,我是傅申先生的哥哥傅由。”傅先生幽默的开场白颇有打通塞听之意,他以自己不同时期的不同照片为例,试图告诉大家,其实鉴定书画同辨别人之相貌同工异曲,归其要旨就是一定要知道得全面,仅仅知道一幅作品的样子,亦或仅仅知道一个艺术家的一种面貌,就好比仅凭一张照片去辨识一张不同时期的人脸一般,辨来辨去,却也只是空谈。


不知真何以知假?这是先生所谈的下一个问题。若要研究一个人和他的作品,非但要悉知其个人的特性,亦要知晓何人在作他的伪,还须知道真伪如何辨别?“证伪易,证真难。”况且如果对一件东西持怀疑态度,则一定可以找出理由来证明它是假的。傅先生援引《列子》中“疑人偷斧”的典故,试图告诉听众,鉴定心理对鉴定结果的影响有多么巨大。


关于时代风格与大师之间的相互关系,傅先生先以王羲之和黄庭坚各自两幅分属早晚不同时期的作品进行对比,其用笔差异相当之大。“我们不能说因为这两对作品有差异,就说其中一定有真伪之别,这是不对的。”傅先生指出,个人风格有早有晚,切不可静止地以一个标准来看。赵孟頫的《秋兴八景》初看之时皆以为是假的,然而最后四行则道出了玄机,其云:“此诗是吾四十年前所书,今人观之未必以为吾书也!子昂重题。”“如果这个题跋不存在的话,这一卷至今肯定还在激烈争论之中。”傅先生笑道。当我们用这般的眼光去看《赠张大同卷跋尾》、《牛口庄题名》、《砥柱铭》等作品,有些作品并不是从小看到而是半路插入的,就会怀疑,正是因为我们没有了解到书家不同时期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样子。






此外,傅先生指出,学书法都要临帖,然而必须承认,凡是带有如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等大家风格的人,其时代只会在他们之后而不可能在其之前。


“临帖就是中国人的素描!”傅先生说,“因为你临什么书体都能临得像,结体和各种笔法的掌握能力高,这个就是素描。中国人有文人画,外国人没有文人画。书法临得像,字临得准确,画素描或者是人像都可以的,所以从书法转入兰竹是非常容易的,就好像赵松雪所言‘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与八法通’。”总之,如果不了解、不研究作者的艺术发展过程,你就不敢说他是真,说它是假的,那只能算是知识不足。


关于书画中的多胞本问题,傅先生以怀素《自叙帖》,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卷》、翁同龢《对联》为例。其中怀素《自叙帖》有三个版本,但三胞本几乎完全一样。古人临字,其形可以掌握准确,然蘸墨量安有一模一样之理?倘若一本是真迹,而余者两本为摹本,势必会分出好坏优劣,但是这三本并无上下,而各有优,故并无真伪之分。此外关于印章,古时候的手卷都是短纸接成长卷。为了防止后人将它分开,收藏家往往加盖“骑缝印”。而这三本的骑缝印竟是同一套,且盖法完全一样,这意味着流传过程相同,这就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用透明片把它们重迭起来比较,刻本和墨迹本差得很少所以这些应该是同一个人或集团做的。此外,三卷作品中,有着相同的误书。 其中“而模楷精法详”原本是套用颜真卿的句子,其实应该是“而楷法精详”,古人在写颠倒的地方,会用一个小钩在字旁作为记号。不过刻本和董其昌的释文中都把点漏刻了。怀素既是偶然写颠倒,就自然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误写了。说到此,傅先生给观众展示了自己的一副双胞本的对联旧藏,是为夹宣揭裱,揭下来后再将墨不足的地方补一点。这便是另外一种多胞本的成因。




关于书法中墨迹与刻拓本之间的关系,傅先生指出,有人用拓本去证明墨迹是假的,但这并不必然。以 《自叙帖》为例,《自叙帖》刻本只有九张纸而故宫藏本有十五张之多。我们常见园林中的帖廊一侧墙上会嵌有碑帖原石,是为“书条石”。“书条石”的石头不可能完全按照纸的长度去裁,而是依据其长度调整接缝、行款并把骑缝印移到石头的两端,因此纸张的长度和数目就不一样。而《寒食帖》和黄庭坚跋《寒食帖》,其原迹本来是高头大卷,但是“书条石”没有那么高,因此将每一行的字数改变了,不过字形都是一样的。所以鉴定墨迹本不能完全依据碑刻本,要明白它们的先后顺序,是先有墨迹本后有碑刻本。


再提及书画中的材质问题,宋朝有宋朝的绢,明朝有明朝的绫,各时代的纸张也不同,这些都是需要被熟知的知识。先生谈到,1971年他从美国到台湾拜望一位老师,半小时后,巧遇纽约的王季迁先生兴匆匆也来看他的老友,因为他才买到一幅齐白石的画,就在老师日本式房屋进门所谓的玄关里,拉开了这幅齐白石的画,才一尺余,傅先生就说这张画是假的,当时王季迁微愠地质问,如何是假的?傅先生告诉他,齐白石都是用安徽很好的宣纸,而这张是台湾产的宣纸,不同宣纸的纹路和墨韵是不同的。当时大陆很少有宣纸进到台湾,渡台的水墨画家就用台湾宣仿作齐白石的画,而当时美术系的学生都是惯用较廉价的台湾宣,所以熟知其纹理和墨韵。而这正是王季迁也不熟悉的,所以没能辨别出来,这种辨别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此外,关于绘画材料问题,《九珠峰翠图轴》是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唯一一件黄公望立轴真迹,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庄申先生认为它是假的,原因在于它是绫本。庄申认为:“在元代,没有一个画家在绫上作画,相反的,绫常使用于晚明之后的画。” 不过,傅申先生强调:“明朝、清朝与宋朝、元朝的绫各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论。《九珠峰翠图轴》所用绫是具有特别织纹“芦扉片”的绫,与明末清初的绫大不同。可以发现有绫的纹路,而绫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被用来作字画了《司马光告身》卷和黄庭坚的《华严疏卷》都是写在绫上的。”



关于避讳的问题,在古代不避讳,会遭杀身之祸。但是依现有材料看,苏、黄、米三家皆有不避讳的情况。傅先生说:“这就好比今天,大家开车,虽然法律规定了什么是违规的,但是大家是不是都是会违规一下,避讳不是死的,是要分情况和场合进行研究的。”而错字问题也是历来困扰鉴定行业,傅申先生以《砥柱铭》中的“祝”字和“礼”字、苏轼《赤壁赋》中的“壑”字等为例,给大家展示了,其实不同的异体字都是存在的,不能单凭一个错字就妄断作品的真伪。


谈及代笔与伪作的问题时。傅先生说:”有些书法家字写得很好,求字的人太多,来不及写,于是就找人代笔。”近代广东蔡哲夫、叶恭绰甚至傅申先生自己都有找过代笔或被代笔。被问及多年后再有想去区分这些代笔作品时的样子,傅申先生笑着说:“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引得观众一片笑声。


而印章真伪问题,傅先生举了“人亡印存”的例子,说明了有时人去世了但印章还是存在的,一样可以盖;“同印所钤,印象略异”,同一方印,由于印泥不同、蘸取印泥量不同,或盖印的手法不一样所呈现的印象不完全相同。又明代如沈周、文征明等人,有大量的同文印,皆大同小异,不知何故?




最后,傅申先生总结道:“所以要建立起不单一的标准,要做历年来的标准件才可以做得全面。就好比一个运动员的最高记录只有一次,不可能要求他每一次都跳到同样的一个高度。”而正确认识书画鉴定的基本方法,不断积累所需之知识背景,才是辨章之本,积学之策。


特别鸣谢:浙江大学艺术学系

李梓儒 郑施诗

编辑/制作:林梢青 付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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