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的秘密花园

昵称cVZ45YVi 2015-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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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时候，第一次去吉维尼（Giverny）看莫奈，没成想扑了个空，因为十一到三月不开放。镇子里闲逛时遇到一个带着小孙女儿散步的老人，他说：五月份再来吧，吉维尼最好的季节，到时候花园里的花就都开了。

等待的时间里，看了些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的资料和视频，不看不打紧，一下被他的传奇一生所吸引。盘算着复活节假期可以再去，四月末的巴黎却不是阴天就是下雨，总算赶在一个还算晴朗的日子出了发，整整俩月，快把耐心用尽。

吉维尼离巴黎并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人口也不多，不过五百多一点。莫奈在那里有一栋粉墙绿窗的房子和一个大花园，并在此度过了人生的后四十年。莫奈小时候比较叛逆，他生于巴黎，五岁时搬到勒阿弗尔，学校里不是一个好学生，喜欢画老师们的漫画。莫奈的漫画颇受欢迎，有些还在文具店、小画廊等地方出售，老师们怕有损形象也去购买，莫奈于是坐地涨价。莫奈的天赋受到欧仁.布丹的赏识，带着他的推荐信，莫奈来到巴黎学画。

师从夏尔.格莱尔的过程中，他遇到了后来油画史上同样如雷贯耳的大师级人物雷诺阿、西斯莱和巴齐耶，几个年轻人结成死党，一起喝酒，一起追女人，一起作画。莫奈的情史离不开两个女人的名字，一个是柔弱的卡美伊（Camille Doncieux，1847-1879），一个是独立的爱丽斯（Alice Raingo，1844-1911)）。遇到前者是在1865年的春天，当时莫奈筹划着绘制一幅大尺度的人物群像画——《草地上的午餐》，卡美伊是其模特。1866年，同样以她为模特的《穿绿裙的女人》让莫奈在当年的巴黎艺术家沙龙中崭露头角。那段时间也是莫奈最艰难的时候：与卡美伊的交往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卡美伊又怀了身孕，从生子到三年后结婚，生活一直窘困。虽然朋友们努力接济，莫奈还是到处欠账，巴黎的玛摩丹美术馆至今存有他的账本。好友中条件稍好些的巴齐耶以2500法郎的高价买下莫奈的一幅画，但只能以每月50法郎的方式支付，有次钱到得迟了些，莫奈写信催款，说快要活不下去。还有一次莫奈留下遗书去跳河，怎奈水性太好没自杀成，只好又湿漉漉地溜了回去。

1870年，莫奈在伦敦结识了画商保罗.杜兰.鲁埃，画作的销售有了保障，生活也得以维续。1873年底莫奈和雷诺阿等好友的无名氏艺术家画廊成立，次年展出成员们的作品，莫奈的一幅《日出印象》虽然在当时饱受评论家诟病，却在日后奠定了其印象派之父的地位。1876年，莫奈被印象派画家们的早期资助人、商人厄内斯特.奥修德请去给他的罗腾城堡作画，在那儿，他认识了爱丽斯——奥德修的妻子，五个孩子的母亲，也是莫奈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女人。

后来的故事就是：爱丽斯和卡美伊先后怀了孕，爱丽斯1877年生下她和奥修德的第六个孩子让·皮埃尔，也有人说是莫奈的；卡美伊1878年诞下次子米歇尔，彼时她已经得了癌症，重病在身。这一年的另一重大事件，是爱丽斯的丈夫破产，相处甚好的两家人于是搬到巴黎附近一个叫维特尼的小镇，同住在一栋房子里。由于不堪困苦生活的重压，厄内斯特·奥修德慢慢很少回家，直到再不回去。1879年9月的一个清晨，卡美伊病逝，这之前，爱丽斯一直帮忙护理。

卡美伊的去世给了莫奈很大打击，他为床榻上的卡美伊画了最后一幅画，独自珍藏。那以后，莫奈和爱丽斯顺理成章地生活在了一起。爱丽斯独立坚强，给莫奈很大的安全感，但她同时又是个妒忌心极强的女人，每次莫奈外出回来都要跟她汇报行程，莫奈跟卡美伊曾经的书信往来也应她的要求烧毁。不管怎样，莫奈对爱丽斯有很深的依赖，她让他能够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而且把一切料理得很好。1883年，爱丽斯随莫奈及他们的八个孩子搬到吉维尼，房子最开始是租的，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莫奈在1890年将它最终买下。1891年奥修德去世后，爱丽斯与莫奈正式结婚，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

莫奈十分喜欢吉维尼，在给朋友的信中，他写道：“我欣喜若狂，吉维尼是我的理想居所。”莫奈开始动手整饬自己的家，首先，他把原来灰底的窗扇漆成绿色，再把餐厅涂成明亮的鹅黄，客厅等搞成宁静的淡蓝。当然莫奈最最重视的，是他占地一公顷的大花园（LE CLOS NORMAND），花园里高矮错落种满四季花草：比如春天有水仙、虞美人、鸢尾和牡丹，夏天有大丽花、剑兰、康乃馨、向日葵和金光菊，秋天有满天星和韭兰，冬天有小雏菊和勿忘我。几年后，莫奈又买下房子对面的一块土地，挖坑建塘成为水园（LE JARDIN D’EAU），水塘周围种了大片竹林，一座日本桥连接池塘两边，每到夏天，塘里莲花绽放，正是在这里，莫奈创作出了举世闻名的系列作品——《睡莲》。

莫奈在吉维尼的生活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卧室也从不拉窗帘，任光影变幻。作为一家之主，莫奈有绝对的权威，每天十一点半是一家人铁打不变的午餐时间，谁若迟到一点儿便会遭到责难。虽然有仆人，莫奈偶尔也自己动手做饭，在生菜叶子上浇上盐粒、橄榄油和很多黑胡椒粉混成的调料，就成了一道蔬菜沙拉，虽没人喜欢，他自己却甘之如饴的。午饭后，莫奈便会到画室作画或者侍弄花园，他自己也说，除了画画和园艺，自己便一无所长了。爱丽斯的大女儿布朗什（Blanche Hoschedé ，1865–1947）也表现出对绘画的喜爱，经常陪继父写生，二人手法十分相像。当然莫奈也有画得不顺利的时候，这时他便会大发脾气，把画划烂毁掉，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待就是两三天，全家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说回布朗什，她第一次见到莫奈，是十一岁那年，在父亲的罗腾城堡。布朗什和莫奈很投缘，母亲与莫奈走到一起后，她亲切地称他莫奈爸爸。虽然莫奈脾气很坏，但对布朗什是个例外，不论画画还是照顾花园，布朗什都是他最信任的对象。1897年，布朗什突然宣布要嫁给莫奈的大儿子让，这桩婚事遭到了莫奈的坚决反对，理由是儿子根本不爱她。婚后，让和布朗什搬到鲁昂居住，十六年后才再次回归，莫奈帮他们在离家稍远的地方买了一栋房子安定下来。1911年，爱丽斯亡故，莫奈痛心不已，之后很长时间没有画画。1914年让因病去世，莫奈也已鳏居三年，于是他向布朗什提出搬回来住，布朗什同意，自此再未离开他半步，直至莫奈1926年死于肺感染。

莫奈于1926年12月5日在吉维尼的Sainte-Radegonde小教堂下葬，当看到莫奈的黑色入殓衣时，他的好友乔治·克莱蒙梭脱口而出：“怎么可以！莫奈不喜欢黑，那不是一种颜色。”

莫奈走了，次子米歇尔继承了他的全部家产。二战期间，莫奈故居严重荒废，米歇尔无力修复只好将其捐赠给国家，后来美国人慷慨投资，故居才得以修葺一新并向公众开放。如今走在花园里，面对满园鲜艳，你会不自觉地感叹莫奈对色彩的敏感，也会懂得克莱蒙梭的坚持。所以当年，莫奈没有穿黑衣告别，取而代之的，是他卧室里从没拉上过的彩色窗帘。

莫奈在吉维尼的家——克劳德·莫奈大街8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