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阮义忠:西班牙的一千零一夜

 真友书屋 2015-05-06



▲斗牛迷聚集在场外,等候偶像进场(阮义忠摄于 1994 年)


西班牙的第四大都市塞维利亚是一个绝非浪得虚名的美景圣地。它的迷人气质受到了众多文艺作品青睐:《唐璜》的传说就以塞维利亚为背景,此外还有歌剧比才的《卡门》、贝多芬的《费德里奥》、莫扎特的《唐·乔望尼》和《费加罗的婚礼》。而阮义忠用他的镜头记录着这个美丽的城市、令人感觉置身于“一千零一夜”的童话世界。



撰文:阮义忠


人人都说塞维利亚


有位在海外漂荡十多年的朋友,曾在塞维利亚住过半年,认为世上没一处像塞维利亚那样让她怀念。记得当时收到她陆续寄来的明信片,就觉得她快变成西班牙人了。


一位法国摄影朋友也似乎爱西班牙甚于爱他的祖国,出的两本摄影集一是关于斗牛,一是关于弗拉明戈。他平常老不带劲儿,但一谈起塞维利亚,整个人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塞维利亚的天空就是蓝得跟别处不一样,我随时都想再回去……”


一位通信年余但最近才见面的西班牙摄影家,得知我们要去塞维利亚,特地带来他那已被翻旧的地图,指着几个非去不可的景点,再三强调:“那儿的人最会享受生活,懂得怎么过日子!”


除了听朋友讲,平时从地理杂志和旅游文章上看到的描写也都好得不得了。这反而让我有些担心,期望太高,说不定反而容易失望。


现在,我们已经从西班牙回来了,可以很笃定地说,塞维利亚之行不但痛快,还有比预期更丰富的收获。虽只停留了短短六天,但吃、住、看、听、玩样样尽兴,尤其是意外发现了每个礼拜一次的跳蚤市场。几个卖老摄影明信片的摊位让我们如获至宝,来来回回欣赏了两个多钟头,就像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西班牙。


尽管买回来的老明信片不少,可是,一想到当初没咬牙把荷西·奥尔蒂斯-埃查圭(1886—1980)那 12 张“摩尔族风情”买下来,就觉得特别后悔!


售价之所以高,是因为那套明信片的每一张都盖有五十年前的西班牙军邮戳记。《摄影家》杂志第 3 期《阿尔勒摄影节专号》曾介绍过这位西班牙国宝级大师的作品。他曾被世人遗忘了数十年之久,作品在那个年代会被出版商拿来印明信片,可能是着眼于摩尔人的异族情调!


在一家摄影博物馆的档案室里,我曾看过埃查圭的影集及零星复制品被当成宝一样锁在柜子里,但那套明信片并不在其中,可见知道那辑作品的摄影圈人士并不多。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我却没当机立断把它拿下,真是后悔啊,后悔!


也好,有这个遗憾,回忆起塞维利亚会多些回肠荡气!


对我而言,塞维利亚经历中所有的人、事、物都是搅在一块儿的,想到一件事,就会想到另外好几件事,而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另外几个画面也会紧跟着浮现出来。


▲塞维利亚的周日跳骚市场(阮义忠摄于 1994 年)


一千零一夜的旅店


马德里到塞维利亚的 AVE 快速火车,行车时间号称两个半钟头。倒也没错,只不过快进站时,不知为何在站外停了一个多钟头,出月台时已是晚上 11 点多。旅游服务台已收工,我们把行李拖到公用电话旁边,摸出朋友给的单子,开始一家家找旅馆。


一颗星的 Simon 只有一个晚上的空房,而两颗星的 Murillo 可住一星期,且价格适中,便马上订下。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只会讲本地话,一路比画了半天,也没能让我们弄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车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旅馆在古城区内,路很窄,车进不去,你们得自己拖行李走一段。”


夜虽已深,暗沉的天际却仍透着一抹尚未灭去的蓝。环顾四周,氛围与之前去过的欧洲城市截然不同。小花园里的石椅、栏柱刻满了阿拉伯纹饰,高耸的古城墙被探照灯一打,金灿灿的,像黄金砌的。每条小巷铺的都是鹅卵石,在路灯下圆润晶亮,迷人得像宝石。


一切美得如此梦幻,令人感觉置身于《一千零一夜》的童话世界里。这儿会有旅馆吗?就是有,又怎么可能只是两颗星?我们怕走错路,站着发愣。两对中年夫妻又唱又笑地经过,热情地举手跟我们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是红通通的,显然刚享用过美酒美食。其中一位先生醉得都有点大舌头了,没等我们开口,就指着一个方向:“Hotel——Murillo——”


愈往深处街灯愈不亮,沉重的行李箱在卵石路上拖起来可费劲了,巷子既窄又长,还弯弯曲曲的。左拐右弯,终于听到了人声,阵阵谈笑声穿过夜色,显得格外清脆。再拖二十来步,就看到了十字巷口的露天矮桌矮凳。五六名男子正就着几碟小菜喝酒,下榻处就在酒馆对面。


旅社古色古香的陈设令人陶醉,到处张挂着阿拉伯风味的壁毯,厚实的木条在天花板下交错而成特殊图案,几尊中古世纪的罗马战士盔甲立在墙角。厅廊里的皮座椅、木茶几,造型模仿罗马风尚,细部修饰又彰显了中东趣味,这就是此地著名的罗马、摩尔文化交融的产物。只不过一间小旅馆的小前厅,就可让人看出塞维利亚果然与众不同。


房间在面街的三楼,打开窗户就可俯瞰街上的小酒馆顾客。凌晨 2 点了,疲倦至极,却一丁点不觉得被干扰。这样的夜色,这样的空气,一切都显得再和谐不过了!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声像催眠曲,把从头到脚松软无比的我们迅速带进梦乡。


▲由历代摩尔王国所建的塞维利亚宫殿,混合了伊斯兰王朝、哥特式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是阿拉伯和天主教两大文化的产物。(阮义忠摄于 1994 年)


安达卢西亚的摩尔传统


第二天早上是被歌声唤醒的,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感觉理所当然。一个愉悦的男高音从巷子那头走过来,经过窗下,继续前往另一头,方圆几十米内的人都分享了他的好心情。推窗一看,塞维利亚不但早就醒来,游客也已三五成群地逛来逛去了。原来,我们就住在古城区中心,与摩尔历代国王所建的宫殿花园“塞维利亚宫”(Alcazarand Gardens)为邻。


安达卢西亚(Andalusia)区的首府就是塞维利亚,该区由西班牙最南方的八个省组成,面积九万平方公里,气候宜人、土壤肥沃。罗马人殖民时一手培植的小麦、葡萄与橄榄油买卖,直到现在依旧兴旺。摩尔人曾长期占据此区,在格拉纳达(Granada)省的治理更是长达 800 年。伊斯兰教王朝在此发展了灿烂的伊斯兰教文化,虽几经内部分裂与外敌入侵,影响力仍持续至 15 世纪。有关摩尔族的传统,安达卢西亚比西班牙其他地区保存得都多。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第四大城,也是境内唯一的河港城市。从史前时代到 13 世纪,此城的历史可用下面的句子来概括。在很久以前,某处古迹的门上就被刻着:“赫拉克勒斯(Hercules,希腊神祇)建造我,恺撒(Caesar,罗马皇帝)用城墙、高塔包围我,圣特王(KingSaint,西班牙前身的卡斯提尔王国君主)占据我。”


摩尔人于公元 712 年来到安达卢西亚,科尔多瓦(Cordoba,位于塞维利亚东方)的伊斯兰教领袖于 11 世纪失势后,塞维利亚被建立为富庶的阿尔摩哈德王朝(AlmohadKingdom)首府,又于 1248 年被圣特王从摩尔人手中夺回。15 世纪,塞维利亚的繁荣达到巅峰。美洲大陆被发现,西班牙及其他欧洲各国前往新世界的探险队络绎不绝,而所有队伍都得经由塞维利亚的港湾出发。


▲空空荡荡的乌特雷拉火车站月台,在西班牙南部的阳光下,清澈透明,仿佛连人迹也被蒸发了。(阮义忠摄于1994年)


文化互叠的古迹


如今的塞维利亚人口约 65 万,走在市区的任何角落,都能感受到她的辉煌历史以及曾经高度发达的经济。城市虽历经改朝换代,被伊斯兰教、天主教政府轮流统治,各方的文化遗迹不但没被摧毁,还彼此交融、和平共存,形成美妙而特殊的景观,为今日的塞维利亚打造了丰富的观光资源。著名古迹除了塞维利亚宫,还有圣塔库斯犹太人区(SantaCruz Quarter)、大寺庙(Santa Maria Cathedral)以及西班牙广场(Plaza Espana)。


塞维利亚宫将伊斯兰教王朝、哥特式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熔为一炉,是阿拉伯和天主教两大文化的产物,分为展示廊、皇府与彼得大帝宫殿三大部分。阳台花园种着许多外国的奇花异草与灌木,一望无际的植栽瓦盆既具装饰性,又有冷却作用。花园与每个殿堂的装饰都极尽工匠之能事,布局繁复巧妙,令人目不暇接。


圣塔库斯是 17 世纪塞维利亚贵族最钟爱的区域,如今也仍有大量观光客在此流连。它的工作坊、小街、铸铁缠绕的花饰围栏与天井、橘树跟棕榈树成荫的广场都引人入胜。于 12 世纪开始兴建的大寺庙又称圣玛利亚大教堂,是欧洲第三大教堂,面积仅次于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与伦敦圣保罗大教堂。原址为一伊斯兰教寺庙,兴建时依旧保存了原庙的塔尖风向标与种满橘树的庭院,但经过后代修整,教堂与塔尖的样貌已不复从前。大教堂建筑风格多样,内部的艺术宝藏也多得列不完。


雄伟的西班牙广场,目前是政府各级单位办公之处,不对外开放参观。广场开阔壮丽,阶梯围栏装饰之精之美,不亚于塞维利亚宫。


▲西班牙广场是 Anibal-Gonzalez 所兴建的雄伟建筑群,目前政府单位在此办公。(阮义忠摄于 1994 年)


神圣周与四月节


在平常,光是被众多古迹和迷人气氛所吸引来的观光客就够多了,每年三月的“神圣周” (SemanaSanta)和接下来的“四月节”(Feria de Abril)更是让整个城市陷入疯狂,天天人满为患、时时高潮迭起。


我们未能躬逢其盛,但书里的描写已够令人神往。神圣周期间,各教堂的徒步游行队伍在夜间从每个角落出发,抬着安置有彩绘木雕神像的巨大轿舆。每尊木雕都镶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鲜花,由 25 至 60 位壮汉扛在肩上缓慢行进。长长的队伍,三不五时会被窄巷中、人群里冒出的即兴舞者阻断,这些人会来上一段弗拉明戈。


忏悔的修行人伴随神像而行,每人拿着一根点燃的长蜡烛,脸孔藏在高高尖尖的面罩里。乐队当然少不了,鼓笛手们从不休息,只有在受感召的信徒突然高唱“saeta”(以弗拉明戈音乐为主的宗教挽歌即兴创作)时,乐声才会短暂地停歇。


等到橘花盛放,“四月节”来临,大片空地上便会搭起一间间帆布小屋,建成一个临时的“假城”,在里面设好摊位、装上灯笼。男人身着传统短外套、套裤、长靴,妇女则套上荷叶边长裙。大家仿佛回到了 19 世纪,在似假还真的市集中买卖农产品。整个城市在白天布满马车、游行队伍,到晚上就变成了充满灯光、音乐、舞蹈和斗牛节目的露天表演场。身着古装的民众沿城起舞,当街高歌。


想赶热闹,就必须付出比较高的代价。我们的房间门上就贴了一张价目表,显示届时房租为平常的两倍,吃的、喝的多半也会出现“季节价”。当然,对蜂拥而来的游客而言,花再多钱也值。在此待上几天,就会跟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打成一片,仿佛人人都成了塞维利亚人。


从14世纪以来,“十字架山丘”上的各式各样的十字架不断在增加,已成为世界奇景,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特地带着十字架插在山上为亲人祈福。新婚夫妇向山顶上的圣母跪拜求安,已成为不能免的礼仪。(阮义忠摄于1995年)


征服所有肠胃的“塔帕斯”


去任何地方旅行,只要吃得不好,就很难打心底认同那个城市。塞维利亚当然不在此列,当地料理能征服所有人的肠胃。回台湾已两个月,我和内人依旧念念不忘那儿的美食。


一般家庭差不多 9 点开始晚餐,10 点进餐厅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正常午餐时间是下午两三点,中间隔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好在大街小巷的小酒馆随时都供应种类丰富的小碟食物,总称“塔帕斯”(tapas)。


这一碟碟的美味小菜以冷盘为主,也有热的炸鱿鱼或小瓦钵装的蔬菜炖肉。凉菜除了常见的橄榄、马铃薯沙拉、凉拌甜椒,醋浸鯷鱼、烟熏鲑鱼、凉拌花枝、小蚌壳、白灼红虾、螃蟹也几乎是家家必备的好料。


顶顶好吃的还有肥润不腻、入口回甘的生火腿。用蜜糖与其他佐料腌过、风干的猪后腿,整只横在特制木架上,稍微靠近就能闻到那股咸、鲜、香味。随点随切,客人喜欢什么部位,酒保就抄起架上亮晃晃的利刀,片下黄澄澄、油亮亮、红彤彤的一碟。


每家酒馆少说也有二三十种小菜,在吧台上一目了然。指一指喜欢的,酒保就会端过来,掏出围裙口袋中的粉笔,把价格写在桌板上,一盘一个数。顾客结账走人,数字就被擦掉,连账单都省了。想节约一点,物美价廉的小菜还可当正餐,配上店家附赠的两块白面包或一把小饼干,若再来一两杯红、白葡萄酒或啤酒,就更完美了!


西班牙的生活离不开小酒馆,去那儿不只疗饥解渴,还能聚会聊天、发呆,打发时间。人人都有中意的小酒馆,每天几乎都要去坐一会儿、磕磕牙。每逢周末假日,小酒馆家家客满,亲朋好友腻在一起,不到凌晨两三点不回家。


1991 年的“欧洲摄影历史协会”在法国图卢兹市举行,由馆长让·杜杰德统筹。(阮义忠摄于 1991年)


夜巡小酒馆


要是没勇气走进那烟雾弥漫、喧嚣嘈杂,与陌生人挤在一起,而且桌面经常油渍渍、湿淋淋的小酒馆,就无法体会当地人的生活乐趣。


我们几乎每天都到不同的小酒馆体验,最难忘的就是一个周六晚上。本来已上床休息,翻来覆去没睡意,干脆出去夜巡。大部分商家已打烊,散布在巷内的小酒馆,热闹劲儿却才刚开始。鳞次栉比的酒馆家家爆满不说,门外、走廊,或停放附近的汽车旁都有人当街对喝,酒杯、酒瓶就放在窗台或汽车引擎盖上,让不知夜生活为何物的我们啧啧称奇。


不远处突然爆起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我们赶紧去看热闹。原来,一桌年轻人听不下去卖唱的表演,其中一位干脆把吉他借过来,嗓子一拉就唱起来。五个人看起来仅是普通上班族,嗓子却个个好得惊人,默契也没话讲!一位弹吉他,其他人就击掌跺脚、打拍子助阵;一位独唱,其他人也会自动和音,弹唱的水平之高,不亚于一流的职业团体。


只见他们把吉他递过来传过去,热情奔放,叫人看得过瘾极了!所有顾客都情绪高昂,不但跟着节奏击掌、踩舞步,还一轮轮地叫啤酒请他们喝。吉他节奏越来越快,歌声越来越高亢,满屋子人都要沸腾了……一位卖花女子按捺不住,生意也不顾了,挤到正在弹吉他的帅哥身边跳起舞来。


女子酒意浓厚,称不上老,但面容沧桑、衣裳陈旧,道尽了生活的不易。但是,看哪,此刻的她是那样自由奔放、神采飞扬,整个人在乐声、歌声的挑逗下,尽情地以肢体语言表达自己,享受着众人给她的掌声与喝彩!一切属于人民,即兴自然,不带任何商业味道。这正是地道的弗拉明戈精神。


▲弗拉明戈起源于吉卜赛和阿拉伯,是安达卢西亚真实灵魂的展现。塞维利亚是发源地。


斗牛之乡


小时候总以为,“西班牙”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斗牛”。塞维利亚不但是斗牛之乡,还有一种特定的斗牛招式,来到塞维利亚,不能不看斗牛。


骑马斗牛是中世纪到 18 世纪时,西班牙武士打发时间的一项荣耀活动。后来,统治西班牙的法国波旁皇族(Bourbons)没此胃口,斗牛便不再专属贵族,渐渐流传到民间。18 世纪时,一个叫罗梅罗(Romero)的家族首定战斗规则,再经后人创新,演变为今日的风格。公牛也从早期 600 公斤的 5 岁成牛改为 4 岁的 450 公斤成牛,缠斗更灵活,更能考验斗牛士的技巧。一些伟大的斗牛士还自创高招,流传后世。


传统斗牛赛于下午 5 点开始,每场由三位斗牛士各表演两回,所有服装道具都沿袭了 17 世纪的规格。一个礼拜只有一场,停留的时间不巧就会错失机会。我在法国南方的阿尔勒看过这场面,牛只活生生地被折磨至死,斗牛士也从头到尾饱受生命威胁,感觉惊心动魄、极为残酷,却又优雅、神秘、慑人。越是危险,观众就越高兴,场面不够刺激就大喝倒彩,还丢东西入场羞辱斗牛士。


对我来说,一生可看一次,但一次也就很够了。有了阿尔勒的经验,本来不想再看,可是,看了此地的弗拉明戈就会想,说不定斗牛也有独到之处。


西班牙人干啥都迟到,唯独看斗牛守时。我们早早就来到斗牛场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边喝甜酒边等,可是有人比我们更早。四五十位男女老少打着一式领巾,或站或坐或走动,时间差不多了便朝后门方向走去。我们当然尾随其后,跟着凑热闹。原来,斗牛士们就从那儿进场,这群人守候的目的便是送花献吻,和其他国家迷歌星、运动员没啥两样。


塞维利亚的斗牛场是仿罗马圆形竞技场的近代建筑,面积虽比阿尔勒大,但气派稍逊。当天节目是特别企划,专门让年轻人亮相,三位主斗牛士最大的 22 岁,最小的只有 17 岁,站在硕大的黑公牛旁边,更显得稚嫩。


我们没看完就离开了,因为初出茅庐的他们虽然胆识不小,技术却有待磨炼。17 岁的那位,在最后关头,尽管公牛已伤痕累累、跪倒在地,却还是无法刺到胛骨间的心脏。观众席上一片谩骂,让人替牛不忍,也替这孩子不忍。


半途离席,是因为深刻明了,就是碰到世上最精彩的斗牛表演,我们也很难安心欣赏。


▲数量庞杂的明信片不凡有趣影像,其中有一斗牛士肖像最受喜爱


本文节选自《行·影不离:阮义忠的旅行手札》

九州出版社

2015年5月

阮义忠,1950 年生于台湾省宜兰县。22 岁任职《汉声》杂志英文版,开始摄影生涯。阮义忠的著作丰富,对全球华人地区的摄影教育卓有贡献,其中尤以 20 世纪 80 年代出版的《当代摄影大师》《当代摄影新锐》,以及 1992—2004 年创办的《摄影家》杂志影响最巨,被誉为“世界摄影之于中国的启蒙者与传道者”“中国摄影教父”。近期出版有摄影随笔集《一日一世界》、《人与土地(增补本)》、《失落的优雅》、《正方形的乡愁》等作品。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