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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打女司机，竟然还有“正当性”？
“文明就象一层薄膜，一触即破；撞破的过程就出现了野蛮行为。”这是雷蒙·阿隆年轻的时候说过的话，是用来反对战争和革命的。我对这句话印象非常深刻，原因是我从小到大，就被灌输一种与此相反的观念：文明通常都是以千年来计量，而漫长的岁月累计起来的东西，也必然是坚不可摧的。
现在我更倾向于认同阿隆的看法，文明脆弱的很，稍不留神，人性中的野蛮就会暴露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赞同任何为暴力吆喝的第一个理由，如果说暴力与文明相悖，那在两者较量的过程中，暴力经常是占着上风的。为暴力吆喝，相当于为强势力量唱赞歌，不是无知就是懦弱。暴力之所以发生和实施，最终极的理由，不是什么正义、愤怒或者维护妻儿，而是施暴者心里确信，能把对手打倒、揍扁，不然就不会出手。从这个角度来说，暴力本质就是伪装了的无能和懦弱，而不是我们通常幻想的勇敢和力量。
对于暴力的另外一个幻想，就是认为暴力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主流，只是偶尔发生的。但对我而言，不能为暴力辩护的第二个理由，就是暴力并不像我们我们想象中那么边缘化，而是以各种形式广泛地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语言的暴力、性的暴力、家庭的暴力、肢体的暴力等等，简直无处不在。我们之所以觉得暴力只是偶然发生的，是因为我们觉得只有肢体的暴力才算是暴力，而且主流的精英价值观也似乎总是在谴责暴力——但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这样的谴责的力量有多么微弱。
罗威廉的《红雨》有过一个结论：说中国的精英文化，总的来说是倾向于主张远离和憎恶暴力的，有时候这种憎恶甚至达到了异乎寻常的程度，比如它长期“贬损军事成就的荣耀，将最高声望给予文人而不是军人，追求和谐甚于任何其他价值”。但是，在更广阔的大众文化环境里，暴力却始终占据着公众的视野，这点在中国的小孩在成长的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中国小孩能轻易接触到各种暴力血腥的场面，缺乏避讳。当着小孩的面，宰杀家禽是习以为常的；在更早点的时期，小孩甚至还能目睹鞭挞罪犯和残忍的公开处决；而今天各种电视电影的暴力画面不分场合时段的播放，也是人们所习惯的。
我本来并不打算为成都男司机痛殴女司机一事写评论的。我总觉得，在这种残忍的暴力面前，应该会出现一致的谴责，即使出现了后来的舆论反转，公众了解到了女司机的违法在先，但对于暴力的谴责，也应该是没有异议的。可没想到的是，随着愤怒情绪的高涨，有越来越多的人单纯为暴力叫好。有人写文章煞有介事地总结“傻×暴打混蛋的积极意义”，还有人则从人格障碍、心理特征的角度，总结出生活中“忍无可忍的奇葩”，言下之意，对待这类人，没法讲理和“治疗”，直接痛殴就是。另有人则在正义的名义下，“人肉”女司机，恶意曝光他人隐私。而谴责暴力则被指责为“虚伪”，原因是车里坐着的不是自己的妻儿。另外，女司机几次别车，看着都像是“借刀杀人”，带着满满的恶意，所以男司机的暴力行为，也算是“以暴制暴”，打得好。这种恐怖的言论和行为，让人不寒而栗。本是常识的东西，在愤怒面前好像完全不堪一击。根据最新的新闻报道，女司机的母亲声称，她这次正是急着去和朋友一起做慈善。此信息有待进一步证实，但它至少能提醒人们，人都是有多面的，没有人天生作恶，别轻易把人幻想成十足的坏蛋、直接“排除”了事。
这几天，关于暴力的新闻不断。一个昆明的豪车司机因为插队被骂，追出数公里，把一名老人撞死；一个男子在沈阳站买票插队遭拒，抽出裁纸刀划伤前面乘客，血流一地。我不知道那些为暴力叫好的人，是否知道这些层出不穷的暴力新闻，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了解，暴力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以暴力摧毁现存的巴士底狱会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建起新的巴士底狱。”实际上，这就是暴力所能带来的结果，也是我反对暴力的第三个理由。总结什么暴力的“积极意义”，是非常可笑的。我不觉得，暴力能荡涤女司机的错误观念，纠正她的违法行为、危险举动，更没法相信，暴力能把这一类人消灭干净了。反之，停止暴力、停止为暴力叫好，才是一切向好的方向改变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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