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遥，楼上帘招。秋娘渡与太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回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一剪梅》 山水迢迢，结束了一天的匆忙、赶路归来，拿起一本线装的宋词，无意将眼光落到了蒋捷的这首《一剪梅》中。蒋捷、宋末元初江苏宜兴人，咸淳十年进士。南宋灭亡后，深感亡国之痛，因此隐士不居。人称“樱桃进士”，“竹山先生。”此时的他虽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也只是一个寻常百姓，经历着天涯羁客、思归之情。也许是命定，浪子终归是浪子，在你没有结束山水飘摇之前，纵是与家隔江相望，你也无法轻舟泛湖，与家人团聚。今生、我们之所以流浪是因为还有许多旧事未了，许多尘缘未尽，或是被一纸功名牵绊着脚步，或是被衣食富贵拴着归心。 此时的蒋捷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一个归心似箭的过客，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回家，与家人相拥热泪。只是那一步，却隔了一条江，刚刚跨出去，便被涛涛的江水淹没。江水有情，但它却怎么也学不会转身。因为它知道它的转身，不是天长地久，而是离合悲欢。淹没了草木，倾覆了城池，又要徒生多少浪子？ 当我读到这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刚被炉火烘干的心，又潮湿了起来，可这一次，任凭炉火再怎么旺盛，也烘不干了。同寒冬相比，我还算年轻，虽已不是当年山间挖食野菜的小男孩，但也还未老到要靠柱着拐杖过日子。人生四季，我的容颜才至仲夏，可心却已老到了深冬，仿佛每一次的花开，都意味着有人要提前老去。面对百花盛开的美景，我不敢太过欢喜，我深知它的离去比任何人都要决绝，如同江水，不会为任何人转身停留。纵使是亲如父，亲如母，甚至再怎么恩爱的恋人，声声哀求，也留不下分毫。 有一天当岁月老到心底了，连剩下的日子都要靠柱着拐杖才能走完时，我们会发现其实一生的光阴，不过是在打盹间度过，可回首昨天，哪一分，哪一秒，我们不是在费劲心思，想方设法的去挨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流光抛郑得甚远，再也无法抵达彼岸。常想漂泊和流浪，究竟那一个，会让时间过得快些，而我又偏爱了谁？漂泊有一路的风尘和辛酸；安静亦有安静的苦楚。这一生无论你选择了什么，倘若不能将自己的内心打扫干净，都要经受时间的煎熬。三毛流浪一生，走过万水千山，内心依旧如初时宁静，而你我飘零一季，却被苔藓封满了岁月，连归路也找不到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是啊！时光当真是这般无情，将你我的青春匆匆收去，不给谁交待。试想、若有一天斗转星移，岁月颠倒，不知会有多少人，不顾一切的重来，又有多少人会守着浮华名利，长久爱情不肯放手？殊不知，你轻易放下的苦难，即使重来也要经历，那些你执着的名利和爱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归要消散。 我的心是被锋利的岁月伤到了，还是被那只飘零的孤雁带去了禅心，久久地的伤痛，等不来重逢。算是怎样的一种缘分将两颗惧怕飘零的心牵引，看到这首词时，亦是年光催促我离去的时候。想到此去蓬山，不知又会掉进怎样的深渊，原已残缺的心，还要饱受凋零，便不禁黯然伤神。可纵使我有万般不愿也要离去，只因佛说“只有尝过人生百味的人，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宁静。”只愿他日我归来时，已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多好的一句词，多美的一片景色，可每个读懂词人的有情人，都不曾赞美过那片春花秋月的美丽。不是她们不懂得欣赏，只是太过清醒、太过明白，所以不愿去轻触那份美丽。她们和词人一样，需要的是一把伞，遮住前路的风雨，是一叶轻舟渡自己到故乡的门前。两岸风景，不过是一件旧衣，遮得住你我满是尘埃的身体，却遮不住那颗归心似箭的心。 此时的你，是否也同我这般感叹岁月无情、人生有涯呢？若是，且让我们擦干心灵的眼泪，翻开那一本老旧的宋词，默读一首叫《一剪梅》的词。不管尘世间还有多少凄清和无奈，都不必去理会，我们只需知道，无论是遥远的古代，还是相拥的今朝，总有那么一个人，走着一段与你相同的路，看过一个与你相知的故事。而那个故事里，则有着你的归人，为你吟着一首唐诗，一阙宋词，等着你归来，一万年永不变。 “生死契阔，与子诚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们都曾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某个临水的渡口，拉着某个女子的手对她深情的许下了，这一生一世的长久诺言。多少人以为一辈子将自己关在那间爬满青藤的屋子里，便不会被红尘烟火消磨；却不知连同那间屋子，也要经受时光的侵蚀。从新到旧，从旧到无。也许那个屋子里就住着你的思念一生的人，只是你不知，以为她还在天涯，等着那个有缘人。而那个有缘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花草年年更替，年光一天天老去，那些曾经说好一起邀约同行的人，也都渐渐离去；而那个携手一生的人，也开始被年光抛远，成了相思，似江水无竭。这是人生的由来，也是万物的由来，若非如此，我们也无法感受到离别的苦痛、相逢的美丽。有时人生就得这样活着。心已被抽离，而我们却还在感受着抽丝剥茧的疼痛，时间变慢，心跳即将停止，一分、一秒，那时才恍然，自己正在经历死亡。恐惧一下子排山倒海的袭来，而你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我常说今生没有余音绕梁的歌喉，亦做不到白衣素雪才冠三梁；唯有在暗换人世的风尘里，写写仍旧疏淡的文字。寂寞时吟诵几首唐诗、几阙宋词或几篇苍白清淡的文字。一本泛黄的书籍，一首老旧的曲子，愿时光不会责怪我的慵懒闲情，滋养寂寥。我亦只是途径岁月，厌倦了风尘，想用这一世的光阴来补偿那丢失的片刻宁静。其实我也只是和蒋捷一样惧怕漂泊。我也有一颗，余温犹存的心，虽无法为谁一生停留，但也不想与谁错过。九九八十一难，无论少了那一难，我都无法抵达佛国，求得心经，又怎能算是公德圆满？ 闭门听雨锁流光。这个季节多雨，也多漂泊。大雁北飞，春红已谢，谁都无法留住那份逝去的美丽。我还是我，词人还是词人，他是浪子我亦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花开了随风落，花落了随水流。 文/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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