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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华夏之名将传奇4

 禹杰 2015-05-09
李牧传(?—前229年)

  第八十三回:杀魏齐一朝血恨,遭连坐范雎身死

  “赵之所侍者李牧,而卒杀之,以速其亡。”——胡三省。

  何为一国之擎天柱?——此人亡后,此国亦亡。


  先接上文。
  范雎一句话,成功搞掂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从白起自尽的那一刻起,范雎就是大秦帝国相国一职的唯一竞争者。看似,只要他嫉贤妒能,欺上瞒下,这个相国之位他想干多久,就能干多久。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末日也正在悄悄逼近。

  出于秦国下一代领导班子即将登场的目的,在此先细说下范雎这人。

  毫无疑问,范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相助秦昭襄王打压魏冉,提升王威,大大加强了秦国的核心控制力(若魏冉还在,秦国必不能全力攻赵);同时,又通过“远交近攻”的战略规划,实现了“分化六国,重创三晋”的最终目的。
  长平之战结束后,秦国再无对手,一统天下的所有障碍已被扫清。而促成了这一局面的最大幕后功臣,正是范雎。

  秦昭襄王是明白人,很够意思:寡人已没有了武安君,不可再无应侯。
  应侯,便是“张禄”,既是相国,又是侯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商鞅变法时,为秦国制定了“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如之前经常出现的“左庶长”一职,为第十级,只能算是个起步级别,如同今日的少校、中校一样。而再往上去,到了第十六级时,便是同样经常出现的“大良造”了,初时因秦国未置“丞相”一职,该职权是很厉害的,等同于相国。直到秦武王时,因学山东各国设置了相位,大良造的权职才降了下来。大良造再往上去,又有驷车、大庶长、关内侯、彻侯四职。从名字上就可看出,到了“侯”这一层面,就有封邑了,这就是所谓“地主阶级”中的精英,是对一人巨大功绩的肯定。)
  武安君白起,既是大将军,又是侯爵;应侯范雎,既是大相国,也是侯爵。之前这二人一武一文,堪称大秦帝国的双壁。
  ——如今只剩下一壁了,岂能不好好珍惜?
“张禄”知大王是真心厚待自己,于是有一日,他流泪向秦王求道:“罪臣有欺君之罪,求大王赐死。”
  “爱卿为寡人多年辛劳,实有大功,怎会有罪?”
  “罪臣并非张禄,实名为范雎。其中不得已之处,请容一一细说,若大王不能原谅,臣虽死无憾。”
  然后,范雎将魏齐、须贾如何陷害,又如何靠郑安平、王稽相助脱困的一干情节说给秦王听了。秦王听后大怒道:“这魏齐着实可恶,差点害我大秦少了一良相。范爱卿放心,此仇寡人替你报了!”
  范雎跪拜在地,破涕为笑。

  秦王很快下令修书一封送到魏王处:“速速将魏齐捆来,任范雎发落。若不然,寡人立即发兵攻魏!”
  魏王见书,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魏齐已得知消息。他知一旦落入范雎之手,必无好结果,于是扔下相国之位,匆匆跑去赵国,投奔平原君。平原君这人,虽说有时会犯些迷糊,但为人还是很仗义的,竟将魏齐暗暗收下。
  秦王、范雎是何等人也,东方六国之间的那点事儿,闭着眼也能琢磨得出。派人暗中一查,不在信陵君处,再一查,也不在春申君处——那就是在平原君处了!
  若换作别人,定会再修书一封去平原君处要。但秦王不一样,他是狠人,算准了这帮“贤公子”们宁可不要性命,也死要虚名,于是只装作不知道这事,以敬重平原君的口吻作书一封,好言劝他来秦国一游。

平原君之前屡犯大错,心系赵国安危,只怕不去秦王又要借机伐赵,只得咬牙去了。结果一到秦国,就被软禁了起来。他不禁大怒道:“大王若要杀赵胜,只管动手便是。在下来时,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秦王知道后,亲自前去见他,笑道:“寡人绝对无心害公子,只需将魏齐交出,寡人便立即放你等回国。”
  “哼,死则死矣,这事却是休想。”
  秦王不禁奇道:“公子是赵国重臣,和那魏齐又无多大交情,何须为了此竖子,将性命也丢掉?”
  平原君道:“赵胜虽不肖,但也略知信义之事。魏齐不远千里前来相投,乃是知我必愿舍身保他。若赵胜只听大王数句言语,就立即将此人交出,天下人只道我赵胜是沽名钓誉之辈了。”
  秦王知平原君心意已决,不和他多说,直接再修书一封送到赵孝成王手中:“平原君已出首,魏齐眼下正在其府中。若一月之内见不得魏齐首级,五十万秦军立即兵临邯郸城下。”
  赵王大为惊恐,连忙差甲士五百前去捉拿魏齐。魏齐身在他国,凡事小心谨慎,因此赵王甲士还没到时,已得知这事,连忙又欲出逃。出平原君府时,恰好碰着虞卿,于是就将这事说了。
  虞卿道:“恕虞卿冒昧,相国此祸乃是咎由自取。若昔日将这事分辨个究竟再作决断,哪能有今日之祸?”
  魏齐忙道:“魏齐确实有不是之处,但事已至此,求虞相国念在赵、魏两国历来交好,一心抗秦的份上,救救在下。”
  这时的虞卿,因之前屡出良谋,又举荐廉颇得当,已被赵王拜为相国。他叹息一声道:“罢了,平原君去秦国时曾将这事嘱咐于我,我既答应过他,自会相助于你。不过眼下我也无计可施,先陪你走上一阵吧。”
  他说完之后,取出自己相印挂在平原君府门上,带魏齐上马向南一路狂奔。走了有一两个时辰,前面被漳水拦住,过了漳水,就到魏国境内。
  两人一看漳水对岸,只见魏国那边也是大举出兵拦住。原来,秦王只怕赵王捉不住魏齐,又另差人前去通知魏王:若魏齐逃回魏国,须立即擒住献上。一旦让其从魏国境内走脱,势必发兵攻魏。
  魏齐见了,叹息一声道:“看来今日魏某插翅也难飞,相国不如立即归赵,任由魏齐自生自灭就是了。”
  虞卿连忙劝道:“我知有一人可救你,你且在此地等个半日,日落之前我必定赶回。”说完,他安置好魏齐,策马又回邯郸,去找信陵君。

信陵君自从窃符救赵后,虽寄居在赵国,每日好吃好喝的管待着,但他日日夜夜思念故国,只盼王兄能念在自己一心为魏国着想的份上,宽恕自己。结果这时虞卿前来找他,谈得又是一桩违背王兄意愿的要人命的事,他岂能不犹豫?思索了半响后,他下令府中看守道:“好言劝说虞卿,就说此事事关重大,牵系到赵、魏两国命运,且容魏无忌慢慢斟酌。”
  他这番意思,就是不肯出面护送魏齐出魏国了。虞卿听后,惊得连连跺脚道:“都是信陵君乃是天下第一贤士,今日怎会如此行事?唉,如此说来,魏齐今日必死矣。其虽有大错,但我既答应了平原君,不得不尽力而为。”于是,掉过马头又赶去漳水北岸,去见魏齐。
  虞卿走后,信陵君仍在反复犹豫,又问府中赵人道:“听说那虞卿乃是赵国上卿,今日如何会为了区区一罪人魏齐,而亲自前来游说我?”
  有人叹道:“虞卿者,大贤也。前些日子,说赵王竭力抗秦的就是此人。自公子窃符救赵大败秦军后,赵王念他有大功,已拜他为相国。今日为了护送魏齐,已将相印挂在平原君府门上。”
  信陵君惊得目瞪口呆:“真有这事?再说了,既已身为相国,为何要如此?”
  “观其言语,并非为了一魏齐,而为'一诺千金’。”
  信陵君听了这话,如遭雷电当头劈下,立即喊道:“拿好马来,无忌这就前去相助!”
  漳水北岸,魏齐战战兢兢的已在此地等待了多时。好不容易日落之前等来了虞卿,却得知了信陵君不肯相助的不幸消息。他知再不走,赵军一两日之内定会搜寻过来,不禁哀叹道:“昔日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范雎,以至筑成了大错。唉,事到如今,前有魏兵拦路,赵兵又不日将至,势难逃脱。既然如此,魏齐不如主动献上首级,免得连累虞相国和平原君。”说完后,他哆嗦着拔出剑来,一抹脖子,死了。
  虞卿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劝阻时,为时已晚。他不禁伏在魏齐尸身上大哭道:“虞卿此生,无颜再见平原君了。”
  他正恸哭时,信陵君一行快马加鞭,已经赶到。虞卿见信陵君到了,连忙策马而逃,不愿见他。不久之后,赵军甲士也已赶到,见了这一幕,有人劝信陵君道:“事已至此,公子不如置身事外。让我家大王献上魏齐首级,或可换回平原君来,再说了,这事了了,对魏国也有好处。”信陵君只得避过,让赵人割下了魏齐首级去。
  秦王见赵王献上魏齐首级,果然信守承诺放回平原君,又将魏齐之首转交给范雎。范雎接过了,目视魏齐,大怒道:“哼,你也有今日?”径带魏齐首级回了府中,又将上面肉皮剃尽了,制成一夜壶,每当坐在上面撒尿时,都忍不住心中畅快。
  (《史记》,《资治通鉴》上都说魏齐死在长平之战后,窃符救赵前,但在下试想:那时秦国正忙着攻邯郸,平原君正忙着四处游说,怎会有空闲忙这事,因此断定这事应当发生在窃符救赵之后。)

平原君回国之后,知虞卿已走,四处差人寻找不到,嗟叹不已。
  而范雎见大王器重,白起又已死,再无人敢与自己夺权,不禁贪欲又增几倍。他虽心胸狭窄,但同样是知恩图报的人,于是将自己的好友郑安平,以及昔日的举荐人王稽都委以了重任,算是答谢过这二人当日相救的恩情了。
  这事本也无错,试想,那信陵君、平原君二人,为了一个不识时务的草包魏齐都倾尽全力,何况是曾大力相助自己的恩人呢?只可惜,范雎懂得报恩虽对,但不懂得报恩方式,那就错了。
  之前,他曾利用自己身为相国之便,委任郑安平为将军,结果郑安平刚当上将军,就得了任务:随王龁前去攻打邯郸。邯郸之战的结果大家也知道了,秦军屡战屡败,被廉颇、信陵君等人杀得落花流水。这事原本和范雎也没啥关系,毕竟当主将的是两个姓王的。问题是:两位主将虽败,却成功逃了出来,但郑安平却不知是因为腿脚慢还是咋的,竟被赵军擒获。
  郑安平虽说讲义气,曾救下范雎,但讲义气的人,未必胆儿就大。他被赵军拿刀一比划,竟立即降了。
  秦国为激励众将士,在军法中有连坐一说,即若有士兵降了敌国,非但他家人,三大姑八大姨的要遭重罚,举荐人也会牵连——更何况郑安平还是个将军?范雎因此不幸中招。
  好在,秦王念范雎有大功,这又是无心之过(谁能想到信陵君竟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窃符救赵),因此并未怪他。事后范雎想想心中也怕,不敢再随便任命将军了,但王稽那边恩情尚未报过呢?怎么报才好?
  要报恩,就要大报!送他个十两黄金就算完的这种小气事范雎可做不出来,于是拜他为太守:河东太守。
  王稽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寻找人才之类辛苦事,眼下听说能当一回大郡太守,哪能不欣喜若狂。于是连忙去范雎处答谢,乐颠颠的赴任去了。
  也怪范雎倒霉,不知道这位王大人是忙于在河东寻找人才还是咋的,去了后忙了数年,竟然毫无作为。每当秦王询问该郡状况时,他也一问三不知。——套用当代术语,王稽这一表现可用一词来形容:不作为。
  终于,秦昭襄王迁怒到了范雎身后:相国你好歹是个识分寸的,怎会不考察才能,就擅自委任亲信?而且担任的还都是重要职位!——我秦国的官是这么好当的?
  他见这时秦国一家独大已成定局,太子只需不犯大错,统一天下已是必然。再一想,自己已经年老,也坐不了几年国君的宝座了,须要开始料理身后之事。于是绝然道:再百般维护范雎,秦国必乱——罢了,此次就按秦国律法行事吧。
  终于,继商鞅、张仪之后,范雎也未摊上好的结局:白起死后二年,范雎受王稽牵连,惨遭弃市之刑(即当众斩杀于市集)。

  ——此时是公元前255年,因秦国连失白起、范雎二大能臣,如日中天的国势稍稍受挫,东方六国被连续压抑了数十年,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第八十四回:燕军出师趁人危,赵军大胜围蓟都

  话说当日,赵国于长平之战大败后,险遭卒灭,幸得信陵君与春申君二人领兵相救,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此后,虽说春申君撤军回国,信陵君也遣散了八万魏军,自个单独留在邯郸,但因秦国连折了白起、范雎二人,一时局势不稳,无力再来攻赵。到这时,赵国才算彻底化险为夷。
  在这之后,因天下各国连续大战,都已困乏,秦国尤其是如此。各国臣民总算过上了几年太平日子。

  公元前251年,秦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与六国交战次数最多的一代雄主秦昭襄王过世,其子嬴柱继位,是为秦孝文王。
  山东六国听闻此讯后,又纷纷庆贺。之前,白起和范雎去世时,他们已庆贺过两次,到这时是第三次了。也难怪,他们被秦国这“君、相、将”三人反复折腾了几十年,眼巴巴的等到这时,才总算彻底告别了这恐怖的“秦国三人组”。
  大家欢喜,赵孝成王最欢喜,因为在秦昭襄王手上,他亏吃得最大,差点连自个都搭进去——可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燕王喜(原名如此,不是燕喜王)知道他欢喜,想让他喜上加喜,于是特意派出燕相国,名叫栗腹,持重金前来为赵孝成王祝寿。赵、燕两国历来交好——从赵肃侯那时起,两国之间就唇齿相依,后来赵武灵王又送燕昭王继位,燕昭王知恩图报,也曾出兵相助赵武灵王伐过中山。以上种种,可说两国是百年友邦。
  虽说长平之战时,燕国曾有过见死不救的不良记录,但那时秦军势头凶猛,连强楚、强齐眼见赵国将亡都不敢轻动,也算情有可原。
  赵孝成王一直有心和燕国重结盟好,因此见燕相国前来祝寿,连忙殷勤款待数日,又亲自差人送他出境,让栗腹笑嘻嘻的回了国。
  谁料道,笑嘻嘻的栗腹刚入燕国,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笑里藏刀。
  他向燕王喜献策道:“眼下齐国不乐兵事,秦国又刚换新王,正是燕国出兵伐赵的大好时机。若果能一举拿下赵国,则燕国复兴有望。”
  燕王犹豫道:“赵国有大将廉颇,极能用兵,昔日纵使强如白起,用之对阵多次都未能占到太大便宜。相国之言,是否有些欠妥?”
  栗腹忙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赵国强盛,骑兵极多,因此不可轻动。此次微臣去时,但见邯郸城内人烟稀少,甲兵不盛,又私下打听邯郸守军人数,得知如今邯郸守军不过十万,且其中多是些老弱之辈。大王若肯出兵,微臣确信必能一战灭赵。”
  燕王壮其言语,下令道:“好,即日起,寡人将全燕上下的所有兵力交付与相国,请立即出兵伐赵。等相国扫平全赵后,自有重赏。”
  栗腹见大王同意出兵,大喜,心道:此次平白捡来大功,我必能一战灭赵,名垂青史——后世之人论我时,必当视之为与白起、廉颇同列。
  ——够狂妄!
不过,狂妄之人大多有狂妄的资本,栗腹正是如此。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栗腹既知邯郸守军不足十万,又知自己有大军六十万,因而确信一战必胜。
  是的,朋友,你可用力揉揉眼睛,确信没有看错。燕国自燕惠王(就是用骑劫代替乐毅的那位)之后,一直未再发生大规模战事,因而在赵、楚等强国一直忙于外战,年年损兵折将的同时,该国的兵力却是芝麻开花,年年增多。
  据在下推断,出现这令人惊讶的一幕还有另一层原因:燕国自打用猛将秦开得了辽东后,国土面积猛增一倍,一下子成了地广人稀的典范。本来这也不能说明燕国人口就该突然膨胀,但联系到此前的天下大势,我等就可明了矣。
  燕王须得感谢白起!——今日杀魏军二十万,魏人跑去了小半,到达楚国,明日,白起又水淹楚军二十万,吓得楚人又向北跑,躲去赵国——既不愿做秦人,那赵国最强,这个靠山总算牢靠了吧?结果长平一战打下来,赵国大败,因而无数人怕遭受秦军砍杀,又只得偷偷躲到最偏远的燕国去了。
  (以上只是在下推测,至于那时关卡是否查“偷渡”查得紧,在下不得而知。但这确实是极有可能的,否则,燕国人烟稀少,怎能按史书记载一样:有大军六十万?——我相信太史公,相信司马先生。)

  在栗腹看来,那赵国,先前精锐俱没于一役,眼下国中人人皆有菜色,正属于青黄不接的时期。而自己手中有大军六十万,且其中有十万都是辽东精骑,又有战车数千辆,拿下赵国还不是易如反掌? 因此,须得趁赵国战备不足的大好时机,迅速出兵。
  之前说了,赵国自赵主父开疆扩土后,主要在两块地区囤积重兵:一,邯郸,二,北地。栗腹为追求风卷残云般的效果,大军出发时,也一分为二:自领燕军步兵四十余万主攻邯郸,另派副将卿秦率一支十余万的骑兵、战车部队袭扰北地。如此,他将轻而易举的用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围住邯郸——廉颇老儿,被我到时四面围定,求援无用,还不是只能乖乖求饶?
出发!

  却说燕国大军浩浩荡荡集齐,正要倾国出动时,有二人突然上前拦住。栗腹视之,一人乃是昔日伐齐功臣乐毅之子,“昌国君”乐间;另一人,则是燕国本土人,名叫将渠,现为燕国上大夫。于是问二人有何要事,竟敢前来阻拦大军。
  乐间道:“昔日先父在世时,曾对不肖在下说过,若有一日燕军要出兵伐赵,必须设法阻止。因赵国是四战之地,长期与秦人、胡人交战,战力极强。眼下兵力虽伤折了许多,仍不容小觑。”
  栗腹闷哼一声,道:“阁下欲与赵国作说客耶?再不让开,我必告知大王:乐间其心叵测,私通赵国。”
  乐间听了这话,连忙诺诺而退。
  乐间去后,将渠又上前进言道:“前日相国刚亲去赵国与之结盟,今日怎可背信弃义,大发兵前去攻之。微臣虽才疏学浅,也知'义兵必胜,不义之兵必败’一说。相国眼下举倾国之力行不义之事,万一有何不测,则燕国必危,悔之晚矣矣。”
  栗腹未及答话,燕王已到。将渠见了面露喜色,只道大王回心转意,谁料燕王此行,是听说有人阻拦大军出行,特来亲自押军出战的。于是栗腹自顾统领前军先行,由大王坐镇中军,如约启程。
  将渠见燕王心意已决,奋不顾身上前保住。燕王忙呼叫左右将他拉下,统军紧随栗腹而去,任由将渠坐于当地哭喊,头也不回。

  消息传至邯郸,赵国上下皆惊——本当是燕国好意前来结盟,款待的也极其周到,谁料那栗腹竟是个白眼狼?事到如今,只得尽出赵军前去应战了。要知道,战国进行到这个阶段,除非是秦军来攻,否则即便求破了头,其余各国必不会相助。
  赵军大将廉颇迅速集齐邯郸城内十万守军,又去附近太原等地紧急召集兵马前来相助,临时凑足了大军十三万,前去主动迎击。因这时邯郸屡遭兵祸,城墙未修,田地荒芜,再于此地展开大战,则赵国经济势必崩溃。
  好一个廉颇!既已确定迎战方针,随即率大军向北疾行。手下将士们听说栗腹率四十万大军前来,数倍于赵军,不免心中忐忑。而廉颇却反倒觉得自己手下兵将太多,又分兵五万出来,交给副将乐乘,让他率这五万人前去支援北地。
乐乘不解道:“大将军,敌军势大,是我军数倍。又兼燕王、燕相国二人亲自压阵,须当合力各个击破才是。怎的您反倒还要分兵?分兵之后,若两路大军有一路战败,则邯郸危矣。”
  廉颇笑道:“此路兵马声势虽大,在本将眼中,却如同草芥——前日我曾细细打量那栗腹,小人而已,官拜相国却不知轻重,不足为虑。我只担忧十余万燕国精骑长驻辽东,必与东胡常有交锋,势必精锐。故而放心不下北地,才让乐将军前去支援,你可速去!”
  乐乘领命去了。廉颇暗中打探燕军动静,知已至赵国境内,鄗县(今河北柏乡)一带。于是催促众军加速前进,与之相会。
  那鄗县,周围地势平坦,可容大军展开厮杀。按说廉颇用兵,最爱求稳,地势越是险峻处,越利于他发挥善守的优势。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主动率轻兵前去进攻大军,而且挑选的战场还是最不利于凭险而守的开阔地带。难道他六十多岁的一位老人家,还能突然转了性?
  非也,非也。只能说,廉颇这时年纪虽大,用起兵来却越发老辣。或许,是长平一战的惨败结局深深地刺激了他:只善守者,虽能抵挡一时,到临了却极其容易拖垮军需——他自己;只善攻者,初时虽势头凶猛,如洪水之势,但只要被对方设法拦住,往往损伤极重——这事可参考王龁。唯有攻守兼备,屡出奇谋,方能百战百胜——诚如武安君白起。
  今日,你等欺老夫兵少,以为老夫会死守邯郸。我偏偏要主动攻你一回,打你们个出其不意!
  栗腹骑坐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走在众军之前。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只见那四十万大军盔甲鲜明,旌旗高展,再遥想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些无精打采的赵军士兵,心中得意无比。只要大军过了鄗县,距离邯郸便只剩下百余里,那时,四十万大军一鼓作气而上,拿下邯郸城还不是小事一桩。拿下邯郸后,再分兵几路,一路去拿太原,一路向西北略定雁门,自己再率一军北上支援卿秦攻取代地。数月之后,燕国便可攻占赵国全境……
  正当他陷入美梦中时,前方突然马蹄声大起。万余骑兵,由廉颇亲率,飞箭一般而来,箭头只指栗腹。栗腹虽身为相国,并无勇力,见状大惊,忙欲后撤,却被自家大军堵住了退路。他情急之下,忙组织身后燕军上前阻拦。廉颇飞马而来,手中长剑一指,两翼骑兵万弩齐发——这一招叫作“马上飞弩”,正是经过“胡服骑射”改革后赵军的看家本领。一时间,冲于最前列的燕军步兵纷纷身死,其余的忙撇下栗腹后撤。
  他正急躁间,廉颇已赶至身前,手起一剑,竟将其刺死。
  栗腹虽意外身死,但这时燕军仍有四十万,且有燕王押住中军。若一拥而上,廉颇所率的前锋部队势难抵挡。但这燕王喜并未丝毫战场经验,来时是听了栗相国的蛊惑,只当赵军都如绵羊一般,结果两军才初一交锋,已被饿狼一般的赵军重挫了锐气。燕王喜见大事不妙,忙转过王车率先回逃。众燕军士兵见大王逃了,忙也紧随其后——仗还未正式开打,燕军已败。
  廉颇是深知兵法之人,忙督促众军随后赶上,奋起直追,一直杀到赵国境外。沿途中,燕军几经河道阻拦,又前挤后拥,自相践踏而身死者甚众。
  他大胜了这一阵,眼见燕军已入燕国境内,不愿孤军深入,便派快马去代地探查状况。那手下去了一遭,很快便回,说乐乘尚未到代地时,十余万燕军已被当地守将李牧杀得全军覆没。这时乐乘已调转行军路线,前来与廉颇相会。
吴起见宫门被这些人堵得严严实实,知道今日插翅也难飞,他长叹一声,便准备乖乖就范。突然,他脑中激灵一现,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冷笑,转身便逃,躲到了楚悼王尸身后面。
  众人怕他有诈,不敢上前,只敢从四面八方用箭射他。想那楚王尸身平躺,岂能挡住数百人齐射?不多时,密密麻麻的箭枝便将吴起扎成了一只刺猬。
  同样不幸的还有一人:已死的楚悼王。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吴起往楚王身后这么一躲,如雨般的弓箭便瞬间淹没了两人。吴起自然免不了一死,但楚王尸体也同样遭了大难。
  见吴起已死,众人方才满意而退。
  楚王既死,自然由太子继位,是为楚肃王。他听闻楚国众贵族作乱,急忙赶来查看。只见自己父亲身中数十箭,状况惨不忍睹,他不禁勃然大怒,问幸存的侍卫:“何人敢如此放肆?”
  左右回报:“是屈宜臼和阳城君等率人追杀吴起,吴令尹避无可避,只能躲在大王身后,作乱者不顾忌大王在前,执意放箭射杀吴起,因此大王尸身惨遭屠虐。”
  楚肃王向前几步,只见楚悼王身后果然有一具尸身,正是吴起。他仔细查看,只见吴起身上遍插箭枝,相比楚悼王更是悲惨了数倍。
  他再细细查看,只见吴起右手处,似乎有血字模样。他慌忙令人抬走吴起尸身,亲自俯下身去看,只见地上有血字三个:立王威。
  这正是吴起死前醮着自己的鲜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
  楚肃王回去后,仔细琢磨吴起临死前所写的三个字:立王威。
  曾经在别的书上看到过说杀吴起的幕后黑手就是楚肃王。我个人也认同这个观点,没有楚肃王的默许,屈宜臼和阳城君等怎么敢向一个手握重兵的相国下手,就算要下手也绝对没有这么顺利,吴起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你想想他们是在王宫动手,没有王宫守军的配合,不可能这么顺利。

 
第八十五回:“奇将军”百般不战,用妙计大胜匈奴

  这一战,廉颇的大功是不用说了,赵孝成王也对他不吝嘉奖:恰好平原君该年去世,先前相国虞卿又弃印而逃,于是竟封廉颇为赵相国。至于副将乐乘等人,因协助廉颇得当,也一一有赏。唯有那镇守北方代地的李牧,赵王似乎只当他不存在,或者是将他忘了,竟无分毫赏赐。
  有下臣看不过去,好心提醒赵王:此役李牧独挡燕国北路军十多万人,大胜,也应有功。谁料赵王听后,两眼一瞪:你等再提此人,休怪寡人无情。
  噫,奇怪了。一般来说,若一国国君这么不喜欢一个人,绝不会授他于要职,更别提是大郡太守了,而李牧偏偏是赵国北地太守。
  ——之前多次提到过赵国北地,在此作一番解释:赵国北地,便是昔日赵主父讨伐胡林、楼烦时所得的云中、雁门、代地等处的统称。其中,云中与雁门主要用作抵挡匈奴,代地主要用作抵挡楼烦、燕国。李牧当时便负责镇守这一带,是的的确确的封疆大臣。
  有朋友这时会问了:胡林、楼烦昔日不是被赵主父驱走了么,怎么今日还在骚扰赵国北境?
  那是因为游牧民族大多有个共同的特色:打得残,打不绝。今日前来十万大军,你追上去杀他一阵,跑远了,你只得撤军而回。你撤军回去了,他明日又来,再大杀一阵,这次终于成功砍杀了他大半兵马,他狼狈逃窜到数百里外,休养个一二十年,人口补足了些,牛马养肥了,还会再来。
  因此,赵主父在位时,虽杀得北方胡人们远遁而去,但到了赵惠文王后期时,边境之患又起。而且,这时的胡林、楼烦还好办,最厉害的是后来大汉帝国的老对手:匈奴。
  据《史记》上说,匈奴乃是夏王朝后裔,后因被商、周二朝统治者驱逐,渐渐迁徙到漠北一带,又与西域各国不断融合,暗自壮大,到东周时日益崛起。赵武灵王时,赵国也崛起,向北一顿猛攻,打残了胡林、楼烦二部,结果让匈奴趁机将这些落没部族吸收了过去,实力又进一步,终于成了华夏大地北部最强的一支势力——远胜昔日的东胡、中山、胡林等族。
这样的对手,即使是赵国倾尽全力去打,也无必胜把握。何况那时赵国正忙着与秦国争霸,在北地长期只留驻军十余万,因而,赵惠文王中后期,匈奴祸患日甚,渐渐有侵入赵国腹地之势。
  赵惠文王无奈,只得让臣子反复举荐良将,连续试了多人,都无效果。就在他迫不得已,欲要派上长期镇守国中的第一大将廉颇上时,有人推荐了李牧,说此人极有韬略,大王务必要再试一回。
  赵惠文王连忙下令召他前来。细看此人,双臂短于常人,似有残疾,因此心中不喜,打算另差他人前去。举荐者恰好在旁,连忙进谏:昔日孙膑遭受膑刑,连马都骑乘不得,难道不是举世名将?——请大王勿要只看外表,而错过了无双国士。
  赵惠文王大悟,立即授权李牧镇守匈奴祸患最重的雁门郡。按理说,这李牧身有残疾,蒙大王不弃,才得了这一要职,本该乐滋滋的赶紧上任才对。谁料他却反倒提起要求来了:“若大王非要微臣前去,须得答应臣下一事。”
  “何事?”
  “如昔日吴起镇守河西一般,微臣有权自主赵国雁门的一应事务。”
  “这……”赵惠文王心道:你是何人,也能和吴起比?
  君臣二人就为这事僵持住了。幸亏那举荐人拼死拼活的力保李牧,将他夸得如天神下凡一般,赵惠文王犹豫之后,终于答允道:“准了。但若将军去后,也败在匈奴之手,休怪到时寡人追究。”
  “这是自然,请大王宽心。”李牧终肯领命,径往雁门上任,抵挡匈奴。

  李牧刚去时,赵王觉得还不错:自从李牧一到,果然再无败报传来。但渐渐的,他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李牧虽无败报,但也无胜报。
  派人去细细一查,赵王不禁勃然大怒,召来举荐人骂道:“这李牧去时,被你说得天花乱坠,原来是这等的怕事之徒!——自打他到了雁门郡后,数年之内,竟和匈奴一仗未打,从无胜绩,寡人怎可将如此的重任继续交给此人?”
  那举荐人不慌不忙道:“大王所言不差,可他毕竟也未曾有过败绩!大王可细想,自从李牧去后,可曾要您再为此地的战事而烦恼过?”
  哎呀,赵王一想,这事倒是真的。自从李牧镇守雁门后,该地一向太平,并无战事发生。非但雁门,代地等处也是如此。赵惠文王是聪明人,渐渐琢磨出其中妙处,于是非但没惩罚李牧,反而对他进行嘉奖,渐渐地,整个北地都开始归李牧统管。
赵惠文王在世时,李牧这一套还算行得通,但到了赵孝成王时,李牧就不太受待见了——此王非彼王,并无其父的肚量。他细细打探清楚李牧的相关举措后,毅然下令道:换李牧。
  ——这李牧太过分了,他避而不战还是小事,竟然敢不向本王缴纳赋税。那赋税去哪了呢?——他在北地大肆修筑烽火台,四处乱设警戒,花费钱财极多;又竟然每日宰牛杀猪,犒劳十数万北地将士,收买人心;这还不算,他竟然还用重金招募敢死之士,整日在匈奴大营外乱窜,搜集匈奴的相关情报。搜集来搜集去,偏偏又从不出战。
  ——最终,李牧此人虽未贪污分毫,却把北地的赋税给寡人花得干干净净,真是气煞寡人也!
  ——不换他,换谁?

  很快,赵孝成王一纸令下,罢免了李牧的太守之位,另换他人前去替他。此人去后,一改李牧当日的种种策略,既及时向赵王缴纳赋税,又肯积极出战。结果,赵军五战五败,死伤将士数万,又让匈奴人趁机突入了北地,狠狠的劫掠了一把,才大摇大摆地撤回北方大漠。
  这样一来,别说向赵王缴税了——“启禀大王,眼下北地兵员不足,粮草一空,请大王速速派人前来支援!”
  赵孝成王得报后,大惊失色,立即派人前去请李牧再次出山:“李将军,这北地守将还是由你来做吧。”
  结果,那边李牧脾气也大,大王差人来连请三次,都说:“不去。”
  眼看北地一带的败报接二连三地传来,赵王无奈,只得放下面子亲自去请:“李将军,昔日是寡人不明,错怪了将军。还望将军能看在北地濒危的份上,救救赵国子民吧!”
  李牧这才应道:“若大王非用末将不可,须得答应一切政策如同前时。”
  赵王不得不依,左哄右骗,才总算将李牧请了出来。李牧重新上任后,北地一带果然迅速平静了下来,三年之内,再也没有败报。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但赵王等人虽也心中佩服,嘴上却还要逞下强:“不过依然是避而不战罢了,不足为奇。寡人既已封他为太守,那就是无上隆恩了,何须再对他进行褒奖?”
  李牧手下将士们闻知了这事,纷纷劝李牧道:“将军,我等情愿与匈奴大战一场,以证明您绝非浪得虚名。”
  “好,且容李某细细筹划,来日必有一战。”

李牧之所以一直未与匈奴交战,并非是因为他胆怯,而在于他早已看清了匈奴的虚实。匈奴为何如此厉害?——不是因为他们人多,而是因为他们马多。十多万匈奴人,就是十多万精骑,来无影去无踪,等你带足人去打时,若胜了,他们逃得飞快,你追都来不及;若败了,他们赶得迅猛,你跑都来不及,因而不可轻易与之交战。
  有朋友这时会问了:赵国也有骑兵,战力也不弱,为何不调遣个十万精骑去主动进攻匈奴,狠狠地挫一挫他的锐气?
  话是不错,但考虑到这时恰好是长平之战爆发的前夕,因此就失去了这种可能性——赵国的精骑大多都调去与秦军对峙了,怎能放给李牧来用。说得再绝一点:就算真的这么打,也该由廉颇来指挥,绝对轮不到他李牧。
  李牧当时手中的兵力大约为十余万,和匈奴主力人数相当。但是,其中只有万余人是骑兵,和匈奴相差甚远。
  所以李牧之前的策略一直都是“防守游击战术”:他安排轻骑四处侦查,早早地获知了匈奴的出动消息。等匈奴大军杀到时,连绵数百里的烽火台已被一起点燃,各处的守军迅速收缩到城内,并招呼牧民,农夫也全部进城。匈奴骑兵虽然骁勇,却不像中原士兵那样擅用攻城器械,结果四处寻找下来,处处是坚壁清野。除非匈奴单于有勇气一举突袭上千里杀到邯郸,不然只能乖乖撤退。
  这样你追我躲的打法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匈奴单于好不容易趁赵王换将的好机会打了几场胜仗,李牧却又被调回来了,只得气得吹胡瞪眼,无计可施。
  眼下,李牧决心不躲了,要和匈奴人好好干一场:我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非但要打,而且要毕其功于一役!

  一日,有数名侦查骑兵匆匆来报:“大将军,匈奴人已到五里外,是否立即下令点燃烽火台?”
  “且慢,他们可曾向我方攻来?”
  “那倒没有,小的去时,见数万匈奴人正在河边牧马。”
  李牧微微一笑,下令道:“你等再去观察,本将随后便来。”
  “遵命。”那几人去时,心中奇怪道:将军说随后便来,什么意思,是要开战么?……不管了,我等且去了再说。
  那几人走后,李牧迅速下令:“集齐城内所有马匹,从中挑选出母马,洗刷一番,随我出战。”
  “这……”骑兵们面面相觑,按令行事,不一会,数千头母马被集合了起来。
  “出发!”李牧亲自带队,数千骑士骑着数千母马,直奔匈奴人而去。
匈奴人从未见赵军出城过,眼见数千骑兵奋勇而来,一时慌了手脚。不料赵军骑兵到了后,却不冲过浅河前来交战,也不放箭,而是在河岸对面也开始牧马。他们正在惊讶时,突见身边的马群群情踊跃,纷纷向河岸对面冲去,只得连忙上前去追,一时间,小河中央人仰马翻,大量的匈奴战马冲过河去,径自赶往对面。李牧见计策成功,哈哈大笑道:“收兵,回城!”
  他一声令下,赵军士兵们跨上母马,向城中慢慢踱步而去,大量的公马则在后面晃悠悠的集体跟着。匈奴士兵们见了这一幕,只气的头冒青烟,只可惜来时的上万匹好马已所剩无几,欲战而不能。

第八十六回:李牧诱敌摆大阵,匈奴溃败遁千里

  匈奴人中了李牧的“美马计”后,终于知道了此人的厉害。单于大怒之余,下令十几万匈奴骑兵倾巢出动,不断寻衅闹事,期盼能扳回颜面。这样一来,赵人的放牧、农事完全被打断,赵军也陷入被动,只得整日的躲在城内不敢轻出。
  就在众人素手无策时,李牧自信道:“如此甚好,我等只需一战,便可解去匈奴之患。”
  说完这话,他开始在城中加紧练兵,准备与匈奴主力决战。

  再说说他这练兵。
  别人练兵,无非是让将士们练习刺击搏杀,或者是跑马射箭,总而言之,旨在让士兵们强身健体,提升武艺。并且,经常是骑兵在这边练骑兵的,步兵在那边练步兵的。而李牧不同,他练兵时,喜欢将骑兵、战车、步兵、弓弩手召集到一处,进行配合练习。又对士兵们进行具体分工:何人诱敌,何人阻敌,何人包抄,何人断敌后——这就是所谓阵法。阵法这玩意,说玄乎也玄乎,例如当日孙武、孙膑祖孙二人,就都喜欢使用阵法,且留下了如“八卦阵”等神奇传说(据说桂陵之战时,庞涓就是被该阵给围住的)。但那时双方都是步兵为主,即使有些战车也不会多,因而确实可以通过“方圆结合”(阵法方、圆之间变换),“奇正相辅”(以主力布阵,阵外暗藏伏兵)等方式超炫地击败对手。但这一套对付匈奴可不行——人家才不管你是圆还是方,直接大队骑兵从中飞快穿过,破掉这些阵法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李牧通过研究,也琢磨出一套阵法。但他这阵法有个特点:不拘一格,相机而动,适合范围极广。

  自李牧当初刚到北地时,就已安排士兵们按他的要求进行操练。眼下,匈奴大肆来袭,他让士兵们预演一番,见众将士已识得该阵法之妙,于是,他正式下达了决战命令。

  却说匈奴单于自上次吃了大亏后,也学李牧一样,每日安排轻骑四处探查,一有风吹草地,立即全军出击。探了许多日,虽说吓得赵军不敢出门,但也没摸着什么便宜。直到有一天,探子来报,说有数千赵国牧民出城放牧,一路向北而去已有十余里。单于听后,心中暗喜,连忙传令众军出战。
  他怕李牧知觉,再次失手,因而得到情报后立即亲率大军倾巢出动,直奔牧民而去。见匈奴人到了,牧民们吓得四散而逃,扔下了遍地的羊群,匈奴人见终于沾着了赵人的光,纷纷大喜,连忙策马四处抢掠。
  片刻后,李牧闻讯,亲率万余赵国骑兵前来争夺。匈奴单于见李牧终于来了,心中那叫一个欢快,连忙呼喝十多万骑兵放下羊群和牧民,来去迎战。李牧见大队匈奴骑士快马加鞭而来,忙叫一声:撤!就又率万余骑兵争先恐后撤去,单于见状,连忙督促众军急急赶上。
  匈奴人以马为生,骑术远非中原人可比,不多时,大队匈奴骑兵已向赵军骑兵步步逼近。这时,突然有大队的弓弩手从两翼包抄而来,万箭齐发,射得匈奴人伤亡惨重。单于见了,暗叫不好:这下中伏了。但眼看李牧就在眼前不远处,怎能舍得放过?于是不但不急着撤军,反而叱喝众军士更加卖力向前。李牧回头见了,手中令旗一摇,数万步兵突然从前方的草丛中一跃而起,手中所持的皆是枪、戟一类的长柄兵器,密密麻麻的向匈奴骑兵涌去。匈奴人见了,只得放过李牧,与杀到身前的众多步兵们搅在了一起。
往日,众赵军将士眼见李牧天天杀猪宰羊款待自己,而大伙又未曾立过尺寸之功,还害得李将军被大王嘲笑,心中都过意不去。此外,匈奴人又是赵人的死敌,在李牧到来之前,杀掠赵人极多,因此步兵将士们既已投入了战斗,个个奋不顾身,杀得匈奴骑兵抵敌不住——骑兵战力之所以强,那是胜在机动和冲击力,等到和步兵搅和在一起时,那也没啥差别了。仗打到这个份上,单于已知赵军今日是有备而来,不可恋战,因而一边手中马刀飞舞,一边就传令众军准备后撤,下次再寻机会前来报复。

  却说李牧所部的万余名骑兵,在脱开此前的战局后,并未走远,而是绕过大队正在拼杀的将士们,径袭匈奴人身后。匈奴人早被被两翼的弓弩手以及正前方的数万枝长枪捅得头昏脑胀,再见身后又有人杀来,终于从有组织性的撤退逐渐变成了争相逃窜。匈奴单于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血路,径从李牧这队人马中冲出,身后的匈奴骑兵见了,忙也集体向该方向猛力突围。李牧所部只有万余人,另一端的步兵一时也赶不上匈奴骑兵的步伐,眼看就要让大队匈奴人突围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两千战车按预定的计划,飞驰而来,迅速于匈奴人面前开始摆阵,以阻拦大军。单于马快,抢先一步从缝隙中窜出,再看身后时,两千战车上,万余名赵军士兵,或持长戟,或用大盾,结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匈奴人何曾见过这种战法,欲要上前强攻时,已被大盾挡住去路,而无数戈戟却又从大盾接缝处不时捅出,端得是攻守兼备。这怪阵一布下,又一次挡住了匈奴人去路,不一会,大队的步兵蜂拥而来,趁势将大队敌军团团围定。李牧见组合型战阵已奏效,便率所部骑兵趁机退出战局,专门于包围圈外截杀突围而出的匈奴散兵游勇,一人一骑都不肯放过。
  如此,此战再无悬念。

  数日之后,赵孝成王收到北地传来的捷报:臣李牧,率军大胜匈奴。此役,我军斩杀匈奴士兵十万,缴获战马、辎重无数,匈奴单于单骑脱逃。
  赵孝成王见李牧一战大破匈奴,扫清北部兵患,自然是欣喜异常。但是,在大喜之后,他每每想到李牧那副孑然不逊的模样,心中又不免愤慨不已。因而,李牧虽建无上大功,却很奇怪的没得到加官进爵,依然老老实实的担当他的北地太守。再后来,长平之战时,赵王宁可相信赵括,也没想起李牧,这也是因为赵王不喜欢此人。

  ——极度不喜欢此人,但又不能不用,这就是赵孝成王的痛苦。

第八十七回:吕不韦奇货可居,秦出兵夺得九鼎

  到公元前251年时,李牧已为赵国镇守了十几年北地,这一点和吴起颇为相似:都是身怀大才,偏偏不被国君器重,只能领着一彪兵马镇守一方,且最终都成了无人敢惹的硬角色。
  那栗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拉着六十万大军就想灭赵。还敢兵分两路,同时与廉颇与李牧二人为敌。结果自己身首异处,还害了副将卿秦——此人率军刚到北地,就已被李牧手下查清了底细。李牧下令:且由他继续深入,待其庆幸赵军无备时,再突然杀他个措手不及。结果,卿秦果真率领十多万大军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李牧事先布好的包围圈内。随着一片喊杀声起,赵军骑兵、战车、步兵、弓弩手一齐杀出,有条不紊的对燕军进行了分割、包围、追击。三下五除二,杀得燕军全军覆没,卿秦欲要逃时,恰好碰着率军来援的乐乘,结果自个也被擒了过去。
  但仗打得再精彩也无用,国君不喜欢,还是继续镇守你的北地吧。不过这时的北地已是一片乐土,不管是匈奴还是胡林、楼烦,一听说李牧的大名,全部躲得远远的,只留下了一个好汉孤独地望向远方。

  既然北地一带已无仗可打了,那就让李牧继续看呆去吧,我们来看此时的天下大势。

  公元前249年,秦孝文王在服丧一年后,刚继位三天,突然驾崩。其子异人继位。
  之前介绍国君时,在下几乎不细讲姓名。但这位异人实在太有名了,不说都过意不去,因而先介绍一下,图个先入为主,方便朋友们浮想联翩。
  在秦孝文王还是太子时,封号为安平君,有子二十余人。这异人既非嫡子,又非长子,因而无缘受宠,被其祖父秦昭襄王派往赵国担当人质。公元前260年时,长平之战结束,赵军四十余万被秦人坑杀,几近亡国。因此赵人一见秦人,无不咬牙切齿,这异人寄人篱下,受尽赵人白眼,日子甭提有多难受。好在他总归是个秦国王族,牵系到秦、赵两国邦交,总算暂时无性命之忧。
  却说那时卫国商人天下闻名,最善理财。其中有一人,名叫吕不韦,长期奔波于各地,做些买进卖出的转手生意,极为富有。一日,他偶遇异人,得知他是秦国王孙后,大喜,欲作一项“奇货可居”的大买卖。
  于是,他主动与异人交好,平日里为他打点无数,又送上一绝色歌妓,史称赵姬的,作为厚礼。异人见吕不韦这人厚道,如此善待自己,于是与他作八拜之交,并许下诺言:若他日果真能坐上秦王宝座,必拜吕不韦为相国。
  拿下异人,只是吕不韦计划的第一步,毕竟这时的秦王宝座他异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于是在和异人结交后,他又前去秦国,去说华阳夫人(安平君的夫人,极受宠爱)。
  华阳夫人是正夫人,即等到安平君继位的那天起,她就是大秦正宫王后。但她虽眼下受宠,心中却一直有个疙瘩:无子。有道是母以子贵,万一哪天安平君不在了,或者自己失了宠,那时地位可就难说了。于是,吕不韦抓住她这一心理,主动前去,以异人的名义送上金器、宝物无数,又让她在安平君面前称颂异人之贤。华阳夫人为了自己的地位,最终竟果然收异人为义子,又百般游说安平君,定下了以异人作为自己继承人的决定,并封吕不韦为世子太傅,让在赵国照应异人的一切事务。
 这样看来,吕不韦的大计总算落成了。期间,异人得了赵姬之后,还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取名为嬴政。一伙人商量好后,就日日夜夜等着机会回到秦国——只要到了秦国,异人就是太子的太子,而小嬴政则是太子的太子的太子。
  不料,美梦还未实现,异人等就落入了险境。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恼羞成怒,在白起不肯挂帅的情况下,拜王龁为主将,与王陵一起大举攻赵。邯郸危在旦夕时,赵孝成王也恼怒异常,竟下令杀死异人,作为对秦国的报复。危急时,幸亏还有吕不韦——他知道只要异人死了,自己多年花费的大量金银就得全打了水漂,岂能不急?于是散尽最后余财,买通守城将官,混出了邯郸城去。之后,这几人隐姓埋名,于赵国乡间躲难,直到秦昭襄王死后,秦、赵两国暂时休战,重新恢复起邦交,异人、吕不韦、嬴政等人才终于实现了回到秦国的夙愿。
  异人回国后一年,秦孝文王驾崩,异人顺利登基为秦王,是为秦庄襄王。

  秦庄襄王深念吕不韦大功,不负前日之言。在他登基后不久,立即拜吕不韦为秦相国。

  不管是秦昭襄王,还是秦庄襄王,这时的秦国,已是唯一有资格平定天下的超级强国——秦庄襄王昔日在赵国落魄至极时,谁人看得上?但一回到秦国后,也是一好战之人。他继位第一年,就派吕不韦率军攻灭了东周,夺得了象征最高权力的“九鼎”,彻底宣布了大周王朝的终结。(此前,周王室因内部分裂,已一分为二,分别被称作“西周”和“东周”。秦昭襄王过世前,已派兵攻灭了西周。)
  看似这一仗意义重大,其实不值得一提,那“东周小国”版图还不及秦国的百分之一,因此吕不韦这番出战纯粹是以石击卵,一敲就碎。在这之后,秦庄襄王开始选拔名将,以实现昔日秦昭襄王未能完成的宏大愿望:统一六国。

  选来选去,他挑出了两人:一,王龁,二,蒙骜。
  王龁就不用说了,全天下将领中,能压住廉颇一顿猛攻的,没有几个,他就有幸是其中之一。在没有了白起的日子里,他当之不愧是眼下的秦国第一名将。
  而蒙骜,则算是新人。此人本是齐国人,秦昭襄王后期,他见身在齐国无法实现成了一代名将的理想,于是毅然前去秦国求职。不过那时,“战神”白起打遍天下无敌手,王龁也屡有出色表现,因而蒙骜展露不得头脚,只能替秦国守守大西北,和一些胡人部族小打小闹。直到秦庄襄王上位后,才终于被召回了朝中,开始被委以重任。

  于是,在司马错和白起两位名将成为过去式后,新一代的两位名将王龁和蒙骜接过了军刀,为秦国统一天下继续努力。

第八十八回:秦二将横扫三晋,信陵君独将五军

  秦庄襄王对吕不韦是非常不错的。譬如说攻灭东周这事,意义重大,难度极小,因而让他去了。而与三晋交战,则是要啃硬骨头,这事就不能让吕不韦去了,而得靠上面那两位专职将军。
  之前说过,在白起举剑自尽后,赵国和韩国趁秦国局势震动的良机,先后派兵收复了太原郡和上党郡。随后秦昭襄王过世,秦孝文王上任才一年带三天也突然过世,因此一直无暇出兵攻战。眼下,秦庄襄王坐稳了王位后,选定了大将,宣布秦国再次开启征战模式。
  通过之前的经验,要想攻三晋,就须得先下荥阳。这荥阳乃是连接韩国上党和国都新郑的咽喉,拿下了此地后,就好开始慢慢割肉。
  蒙骜有幸得了此光荣任务,他率二十万秦军大举杀出,只一战,就攻取了此地,那接下来就是要发兵攻上党了吧?不,秦庄襄王一来恼恨赵人对自己无礼,二来也怕上党守将再来招“举上党降赵”之类的壮举,因而在拿下荥阳后,不急着继续攻韩,而是让他折道向北,去攻打太原。这时,赵国与燕国刚大战方休,根本无力发兵去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太原郡得而复失。

  拿下这一南一北两地后,秦国大发兵前去镇守住。然后,才令遣一军,由王龁率领,去拿上党。这一次攻打上党,不比之前那么费力了——赵、韩、魏三国都无人去救,结果只用了数月就轻松搞定。
  不用“连横之计”,不用“远交近攻”,蒙骜、王龁二人所向披靡,两年之内连续攻占荥阳、太原、上党。凭的是什么?——凭的是秦国一枝独秀的深厚功力。这就叫做“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秦昭襄王用白起和范雎将东方各国一一打残,然后秦庄襄王只需用两个二流将领,便能轻松打出风卷残云之势。
  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四年,在轻松击败了韩、赵两国后,秦国开始出大军伐魏。此次仍由蒙骜担任统帅,共计二十万秦国精锐,声势浩大的向魏都大梁直逼而去。
  魏安釐王眼见韩、赵两国已先后败在秦军手中,如今又轮着了自己,大惊失色,连忙遣使前去秦国,说要愿割地求和。
  秦王见了魏王书信后,大笑道:“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一城,何须如此麻烦?”于是不顾魏王哀求,派人督促蒙骜大举进攻,务必要拿下大梁才肯干休。
  魏王眼见败报连连传来,只道亡国已是必然,整日哀叹不已。有臣下见了,向其献策道:“大王无须惊慌,秦军声势虽大,不难退也——其实只需一人之力。”
  “何人有此能耐?”
  “大王之弟,信陵公子——魏无忌。”

  魏王猛然醒悟,连夜差人去赵国请信陵君归国。这时,距离当年“窃符救赵”时已过去整整有十年,期间,赵王待信陵君甚厚,不时重金赏赐,又赠他封邑,还帮助他给养食客。因此信陵君听了王兄召唤后,竟不愿归国——毕竟这位王兄的那点能耐他是知道的:此人畏惧秦国如虎,又每每与自己政见不和,此时相助于他,过后自己未必能得到半点好处。更何况,我信陵君又非白起,眼下秦军攻势极盛,纵使我去了,也无必胜把握。
  ——既然如此,不如不回魏国。
魏王听说信陵君不肯归魏,大急,连忙又下令:若信陵君肯归来,立即赐城一座与他作汤沐邑(封地的别称),信陵君听后一笑置之,下令道:“我心意已定,不愿归魏。门客中若有敢进谏者,立即处死,休怪本君无情!”
  且说信陵君居住在赵国期间,许多原先的门客都随他弃魏来投,因知魏王确实不成器,因而在听了信陵君命令后,都默默无语。但其众多门客之中,有两位赵国本土人,在听了该命令后,却不顾性命前来相劝道:“若公子能听我二人一言,虽死也心甘情愿。”
  “即是如此,无忌请二位先生赐教。”
  “我等之所以慕名来投,正因公子贤名闻于天下,是一等一的豪杰。而公子能名扬天下,岂非是因为魏国之故?若魏国亡了,则公子再也不是魏国贤公子,而是一个见国将亡,却不顾信义,见死不救的怕事之徒。既然如此,若公子要杀我二人,请立即动手;若不动手,请容我二人立即离去。”
  信陵君听后脸色大变,立即下令下人备马,连夜赶回魏国去矣。魏王一见信陵君到,当即不顾身份抱住他嚎啕大哭;而信陵君也是有感于怀,默默流泪。
  二人流泪完后,魏王问信陵君有何计策可退大敌。信陵君道:“眼下秦国强盛至极,若单以魏国的一国的兵力与之相抗,必败。为今之计,唯有联络众国,一齐发兵攻秦,方有胜算。”
  魏王听后,连忙命侍者取来竹简,又亲自为信陵君磨墨。信陵君提起笔来,一挥而就,连写五封求援书信,又安排快马速速送去六国国君手中。
  却说那各国国君得了书信后,一见为信陵君亲笔所写,纷纷慨然答允出兵。其中,唯有最东方的齐国数十年间因未有大规模战事,乐得安于享乐,不曾出兵配合。其余四国,楚、韩、赵、燕无不钦佩信陵君的大义凛然,一齐出动倾国之兵前往相助。
  正当蒙骜连战连胜,逐步逼近大梁城下时,那四国援军已先后赶到。信陵君亲自挂帅,总督魏、楚、韩、赵、燕五国大军五十余万,下令向蒙骜所部发起反攻。各国主将甘心听令,一律惟信陵君之命是从,因而虽是杂牌大军,却是同气连枝,如使一臂。只一战,杀得秦军魂飞魄散,尸横遍野,连此前一直都威猛无比的大将军蒙骜都被吓得弃阵而逃。
  信陵君趁此良机,又率大军向东推进,一路杀到函谷关下,为三晋收复了大量失地。秦军连战连败,只得苦苦把守住函谷关,任由那五国大军耀武扬威的在关下叫阵,再不敢出战。
  秦王闻报大惊,连忙与众臣子们协商对策。败将蒙骜,以及王龁等擅长用兵的,对此都是一筹莫展。秦王不禁怒道:“我大秦几代经营,方才有今日的成就——寡人先前只道统一天下已是必然。眼下,不过是一沽名钓誉之辈,就将你等打得落花流水,试问,要你等还有何用?”
  蒙骜先前刚刚败阵而归,听大王这话意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上前奏道:“启禀大王,恕罪臣直言。那魏无忌本不足惧,坏就坏在此人一呼百应,拥护者极多。罪臣与之对阵时,见其余四国军中不乏能战者,却偏偏甘愿受此人统领。因而虽是五国联军,却如同出自一国:其行军布阵,协调自如;攻战之时,人人争先,因此罪臣才败下阵来——大王若要怪罪,臣不敢有丝毫怨言,但此人确实不易对付。”
  “那该如何是好。”秦王听后,叹息一声道。
  以往,每当谈论战事时,相国吕不韦都是避在一旁,不敢随意献策。今日,他听了秦王与诸将的那番话,不禁翩然上前,冷笑道:“区区一魏无忌,有何难对付的?”
  “哦。相国可有好计?”
  “呵呵,魏无忌虽是厉害,但岂会没有短处?——此人一非国君,二非名将,却功高盖主,不知韬光养晦,实不难对付也。”
  秦王大喜,忙召吕不韦上前。等吕不韦不慌不忙将应对之策说了后,秦王抚掌大笑道:“不愧为我大秦相国,果然老谋深算,只需这一计,不怕那魏无忌不死。”
  于是他吩咐下去:“吕相国无论有任何要求,你等务须尽力配合。相国之言,就是寡人的意思!”
  众下臣连忙一起应诺。吕不韦见状,心中也是万般得意,只道已将魏无忌捏在了手中——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第八十九回:信陵君被罢归国,吕不韦独掌朝政

  话说吕不韦献策,获得秦王首肯后,立即按该计策行事。他先去国库领取黄金万两,又挑选了精干的细作数个,然后就让他们绕开函谷关,径奔大梁,实施反间计。
  很快,被大量黄金击中了要害的魏国佞臣们纷纷向魏王进言,说信陵君独掌大军已近一年,期间虽是百战百胜,但这样一来,大王您的威信何存?这时他若要谋反,轻而易举,大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哪。
  魏王听后,叹道:“昔日寡人被蒙骜大军逼得甚急,若非王弟及时归来,这时已是阶下之囚矣。寡人料定此弟为人仗义,必不会背叛魏国。”
  “可眼下各国都以王礼称之,大王可知道这事?即使魏无忌自个不敢反叛,但他若是被其余各国君主鼓动,据住大梁以西之地自立,大王手中无兵,何以制之?”
  魏王这下终于慌张了:“各国以王礼称之?真有这事?”
  “大王只需派人一查,便知。”
  魏王果然派人前去查探,一路过去,将至函谷关时,只见身着楚、赵、燕各国服饰者甚多,细细问时,都说是各国国君听知信陵君将要称王,特派他们前去祝贺的。暗探听了心慌,来不及辨析就匆匆回去大王处复命,说魏无忌确实有暗通他国,意图称王之心。魏王这时尚拿不定主意——若没了此人,秦军再来,该如何应对?他旁边的臣子们见了,忙又劝道:“此事危急,大王且不可心慈手软,可立即下令斩杀魏无忌,同时,另选一将前去替他,继续统领五国之兵。如此,则虽失了魏无忌,魏国仍能稳如泰山。”
  毕竟是自己亲弟,又刚立过大功,魏安釐王念在这些情分上,总算没听臣子们一劝,就派出杀手或者赐剑给他。但是,他仍按许多臣子们所说的,派出一员大将,前去替换他,并暗中嘱咐道:“若魏无忌再三不肯交出兵权,你等可见机行事!”
  那魏将领命去了,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函谷关下。信陵君见王兄派遣使者来,知道有事,再欲待辩解时,只见那员将领眼珠子乱转,心中有鬼。他不禁悲叹一声道:“纵是无忌贤名闻于天下,不足成事,欲要成事者,须得君明臣贤耳。”言罢,他乖乖交出帅印,眼中含泪,来不及辞别各国将领,一人一骑,飞奔大梁去了。
  那位魏王差来的大将,成功拿到了帅印之后,本还想去召集他国将领们协商接下来的作战策略。结果,各国将军听说信陵君去了,纷纷策马去追,赶上后,又一一与之惜别。数日后,等信陵君到了大梁时,那四国大军已全部拔寨启程,各回各国,而那位魏国将军见函谷关下只剩自己一路人马,势单力孤,也连忙率领全部大军撤回了大梁。
  到这时,魏王大悔,连忙又亲自前去请信陵君,想请他再次纠合各国攻秦。结果信陵君心灰意冷,反复劝说不动。他知再不明哲保身,早晚要将性命丢掉。于是,从此之后,他日日夜夜沉迷于酒色之中,诸事不问。魏王见他如此,心中也极为惭愧,之后也没再为难他。
  ——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信陵君,有的,只是一个名叫魏无忌的落拓浪子。

  秦国那边,秦庄襄王见吕不韦的计策得逞,兴奋异常,欲要下令蒙骜等人重新发兵前去攻魏时,却突然重病不愈,很快一命呜呼(有资料说是被吕不韦毒害的,还说异人之子为吕不韦所生,这些都不足为信,一笔带过就算了)。

  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驾崩,其子嬴政继位,是为秦王政。

  一般来说,一国之君,命太长不好,命太短也不好。命太长的,年纪大了,必然会犯些迷糊,做些错事,譬如秦昭襄王,稀里糊涂的就将白起杀了。若白起不死,给他信陵君再多拉个五十万大军,也不敢压着函谷关猛揍秦军。命太短的,也不好,譬如秦孝文王和秦庄襄王二位,加起来在位时间也不过五年,期间秦国好不容易建立起强大的攻势,君主却于此时不幸过世,撂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摊子,一群居心叵测的大臣,以及一个措不及防的小国君。

  秦王政上任时,年仅十三岁,因而秦国大权就被“奇货可居”的吕相国给握在了手中。吕不韦辛辛苦苦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今天,哪能不珍惜如此的大好机会。因此,自然要先把自己的一些昔日夙愿给实现了,然后,才好全力以赴的为你大秦国办实事。
  就这样,在秦王政继位的初期,秦国的焦点从连续的外战上移了开来,逐渐转移到了国内。那既不打仗,吕不韦忙什么呢?
  一,养人,二,修书。
  话说此时,孟尝君与平原君都已过世,“战国四公子”仅存信陵君与春申君二人。可即便他们还在,也都已是英雄末路,不复昔日之威了。
  于是吕不韦站出来了:你们养不起食客,我来养;你们养两千,我养三千!
  ——偏偏你们公子哥们就能做得“贤公子”,偏偏我一介商旅便做不得。
  反正他是相国,又与太后关系“良好”(嬴政为吕不韦所生一事虽不得确认,但吕不韦与其生母赵姬有染,这事倒是确凿的)。因而在集大权于一身的同时,其敛财无数,养个几千食客还不是小事一桩?
  话说当日,春申君曾与平原君比富,平原君特意让前往楚国的随从们用金玉镶在宝剑上,依然败下阵来——春申君门下,人人皆是珠宝鞋,穿金戴银自不用说。今日吕不韦养食客,此中的花销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谁让咱大秦国有钱呢!
  食客招足了,面子也挣够了,总该忙着开疆拓土了吧?不急,还有一事没完。
  吕不韦既招足了食客,又选出其中身怀文采者,开始大举修书。此书名为《吕氏春秋》,乃是数百人合力修成的杂学巨著——所谓杂学,即包罗万象,不仅限于一门一科,可说是集大成之作(有点类似于百科全书)。
  要钱砸钱,要人上人,历时数年后,《吕氏春秋》修成了,那总可以就此转移精力了吧?且慢!吕不韦又命人将此书悬于国门之上,并张贴出告示:若有人能将此书改动一字,悬赏千金!
  一本书而已,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当然至于,我吕不韦“爱贤、爱才”之美名,不传遍天下,如何肯干休!

  在秦王政登基的最初几年内,吕相国主要就是在忙以上两件事,因此,这一段时间,秦国的征战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留给了东方几国最后的喘息之机。

  那东方六国还不赶紧努力?还不赶紧一拥而上?
  很可惜,如韩、魏等国,早已被秦军洗去了所有血气;齐、楚两国,则偏安于一隅;其中,还就算赵、燕二国有些气概了,他们还算努力,正在忙于一件大事。
  ——内讧。

第九十回:李牧趁势夺二城,庞煖再破燕大军

  公元前245年,赵孝成王去世,其子继位,是为赵悼襄王。
  赵悼襄王一上任,首先雷厉风行的办了一件大事:罢黜廉颇。
  廉颇,三朝老将,名垂天下,不久前才刚刚大破燕军,立下过大功,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事细说起来,可就话远咯。
  话说当日,长平之战后,赵国虽得信陵君发兵相救,但国势已一坠落到底,再无与秦国抗衡的资本。赵孝成王为了缓和与秦国的关系,非但准许异人父子归国,而且还反将赵国的太子送去秦国为质。到他临死前,留下遗言:速速接太子回国继位。
  赵国有一大夫,名叫郭开,极善于观察时势。他趁大王身死,太子尚未归国的良机,果断力主另一位公子赵偃继位。廉颇抱着赵孝成王的临终遗言不放,与之恶语相向,但最终却不幸输给了郭开——赵偃在郭开等人的相助下,击败了太子,登上了赵王之位。
  这样一来,赵国政局的形势便明朗了。那郭开既有相助赵王登基之功,又曾在早先担任过赵偃的陪读,很快便在朝中占据了重要地位。而廉颇则是得罪了新王,竟被责令交出兵权,由副将乐乘担任赵国大将军一职。廉颇不服,一时急火攻心,率领军队进攻乐乘。这下可把乐乘吓坏了,只当老领导廉颇要取自己性命,当即扔下刚得到的大将军印信,匆匆逃亡而出。
  廉颇见乐乘逃了,心中才想起这事倒与他无多大关联,后悔不已。但大错已经铸下,还能如何?于是他只好也逃出赵国,奔往魏国去了。
  结果,赵悼襄王上任才一年,赵国连失二员大将。这下子,禁不住东北方的燕国又蠢蠢欲动了。

  七年前,燕国前任相国栗腹率大军六十万前去伐赵,结果被廉颇轻易化解。在这之后,燕王喜每每想起这事都耿耿于怀,但又忌惮廉颇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廉颇、乐乘二人都已走,正是赵国国内无大将的大好时机,复仇的念头不由得从他的脑海中立即冒出。
  随着燕王喜一声令下,燕军开始大肆集结在边境,准备一雪前耻。
  赵悼襄王虽说忠贤不分,但是并不傻,他一听闻燕军的动静,立觉大事不妙,遂问计于郭开。郭开心道:打仗我是一窍不通,还须得找一擅用兵的上阵才行。他放眼望去,原先邯郸城中最能打仗的二人都已被自己赶走了,剩下的嘛……他寻思了一番后,立即向赵王推荐当日也曾大破燕军的北地守将李牧。

  李牧领命去了,这次他没有磨磨蹭蹭花上多少年工夫寻找时机,而是趁着燕军忙着向南方集结,北方无备的大好时机,由根据地代地出兵,一举拿下了燕国的武遂(今河北徐水一带)、方城(今河北固安一带)两座城池,杀得燕人刚想迈出国门的脚步很快又缩了回去。燕王喜大惊之下,竟又急迫的与赵国媾和,并献上珍宝无数,再次认了栽。
  李牧大胜归来,似乎取代廉颇担任赵国大将军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然而,他却犯了和廉颇一样的错误:李牧昔日连赵王都不放在眼里,岂会对一奸臣郭开心存好感?很快,回到朝中述职的李牧就与郭开交恶。郭开不禁大怒道:连老廉颇也要忌我三分,你小子是何人也!赶紧滚回你的北地去吧。
  打来打去,打了近二十年了,从无一败的李牧,依然还是赵国北地太守。
结果,李牧前脚刚去,燕军后脚又来。
  燕王喜似乎就是要和赵国要杠上了,不见南山不回头。早前打不过廉颇,求饶,廉颇走了,立即发兵攻赵;随后又来了个李牧,也打不过,再次求饶,等李牧一走,再次兴师动众的出兵。不过这次他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不再贸贸然的随便挑个将军就发兵出战了——燕王终于认识到了一点,那就是纵使燕国仍有六十万大军,在廉颇、李牧这等名将面前也是不够看的。须得自身也找个名将,然后趁廉颇、李牧二人都不在邯郸的良机,一举发兵攻下,如此方可成事。
  于是他转而改变策略:不急着点兵了,也开始寻找名将。寻来寻去,请出一老头,拜他为大将,前去伐赵。
  这老头之前已出现过了,他便是大名鼎鼎的,乐毅的副将:剧辛。
  大家应该还记得吧,当日,济水西岸,上将军乐毅曾与副将剧辛为该不该继续进兵进行过一场辩论。事后,乐毅固执己见,亲率十万燕军强势南下,半年之内连下七十余城,差点一举荡平齐国。而剧辛虽输了辩论,在期间也出力不小,功绩卓著。再来后,因为燕惠王错任骑劫,痛失好局,剧辛也就此在战场上销声匿迹,退回燕国后,一直将主要精力放在治国上——剧辛和商鞅、申不害等人一样,也是法家高人。
  如今,燕王喜连吃败仗,难消心中恶气,只得将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给请出来了,让他重新挂帅上阵。
  剧辛虽久疏战阵,但豪气不减当年,慨然应诺。亲选精兵十万,前去攻赵。他可不是栗腹,知道兵宜精不宜多,多了,反而难以操控局势。该军行进神速,自领命出战之日起,不过数日,已至赵国边境。
  赵国那边已无廉颇、乐乘,李牧又不得重用,看似这回吃个败仗已是难免的了。然而,才不过数十日,败报再次传到燕王处:“大事不好,剧辛去后,中了敌将伏兵之计,折损军士两万,自个也被擒了过去!”
  ——因为赵国还有庞煖。
  庞煖,昔日赵武灵王时曾为赵臣,后来为避“沙丘宫之乱”,躲入了燕国,与剧辛相交甚厚。剧辛去时,已探知赵军主将必是庞煖,因而放心大胆进兵——据他对庞煖的了解,知此人性格极为谨慎,必会采取固守之法。熟料,庞煖年轻时谨慎,现在也是一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性格反而大胆了起来。他选择了和当日廉颇一样的招式,主动迎击,又暗中派出一支疑兵径抄敌后,结果轻松击败了盲目进兵的燕军。非但如此,还将剧辛也一并擒了过来,可算是胜得完美至极。

  事到如今,燕王喜终于无力折腾了:这赵国名将层出不穷,弄走一个又来一个,怎能胜得过他?罢了,寡人咬咬牙,将这口恶气吞下便是,战国七雄中,再无我燕国矣。

  因燕王喜的短见,赵、燕两国的穷折腾到这时方才结束。而在此期间,吕不韦的两件大事也已完成,再加上一位强势的帝王的日益成熟——合纵攻秦的大好机会,已成泡影。
第九十一回:联军绕道过蒲阪,王翦巧计退强敌

  数年之内,赵国连续三次大败燕国,威名大涨,惹得其余各国不得不刮目相看。各国国君既见那庞煖颇有才干,终于又动起了合纵伐秦的念头——当年函谷关一役,山东五国由信陵君挂帅,杀得秦军不敢轻出函谷关,有多光彩。今日这庞煖既有这等本事,不如我等皆拜他为主帅,再次攻秦,或能再次大胜,也未可知。
  见各国有这种念头,赵悼襄王和庞煖岂能不乐于接受?于是,公元前241年,赵、魏、韩、楚四国,再加上尚未被灭掉的弹丸小国卫国,组成了五国联军,再次宣布对秦开战。
  ——这是战国时期,最后一次合纵伐秦,也是山东各国最后的一线生机。
  只可惜,晚了些。其中原因,一会便知。

  却说那联军主帅庞煖,自打集结了五国大军的那一天起,就有了一个念头:为何每次合纵伐秦,都必须经过函谷关?一旦到了这里,无论联军前期声势多大,都会被牢牢地堵住,随着迁延日久,粮草、士气尽丧,总是不得不泱泱退去。
  ——难道就没有其他捷径?

  针对他这一想法,在下且作回“事后诸葛亮”,再谈一谈这“函谷关”。把地势理顺了,便好打仗。

  “函谷关”之所以被称作天下第一关,上百年来牢牢地为秦国遮风挡雨,不是因为这关修得好,而在于它的地势得天独厚:自函谷关往东北去,便是太行山脉;往西南去,则是秦岭。函谷关便夹杂在这两端连绵上千里的大山脉之间,想要强突进去,着实不易。同时,也正因为左右两侧都是山脉,非山峰,因此又不得轻易绕过。
  这就是了,既突不进,又绕不过,直接导致了无数次的合纵伐秦失败。直到庞煖这时,整个战国历史上能率军打入函谷关的,才不过一个匡章,其余的,纵然强如信陵君,也对此束手无策。
  眼下庞煖面对的也是这一情况,但他好就好在多想了一点:难道不愿强攻函谷关,就必须绕开整段山脉么?
  当然!不绕道,怎能过去?
  ——爬山。

  庞煖经过细细打探,在函谷关往北去二百里处,有一处地方,名叫蒲阪(今山西永济西南)。此地虽属太行山脉,但山势平缓,可容大队步兵强行通过。庞煖确认了这事后,传令下去:“五国大军,此行不走函谷关,而从蒲阪绕道行军。如若一举突过此地,则必能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战略构思——仅从这一点上来看,就该用“了不得”一词来赞庞煖一下。事实也是如此,由于秦军从未想过联军会绕开函谷关,舍弃骑兵、战车,只动用大队步兵突袭咸阳,因此初期方寸大乱,咸阳以北的阵地纷纷失守。只不过用了数月,庞煖率五国大军势入破竹,成功突击到了蕞地一带。
  这蕞地,便在咸阳以东一百里处,与秦国都城隔着渭水相望。正如武安之于邯郸,是最后的一道防线。几年前还指东打西,予求予取的大秦国,突如其来的面临着亡国之祸。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庞煖。
秦国人受不了了。大难当前,吕不韦哪还有心思再去养什么门客,修什么书,赶紧率大军前去退敌。此役,秦军堪称精锐齐出,除了相国吕不韦亲自挂帅外,帐下四员大将一字排开。哪四员大将?——分别是王龁、蒙骜、麃公、王翦。其中,王龁和蒙骜是秦庄襄王时的老臣;麃公和王翦则是在秦王政上任后才刚刚崭露头角。
  综观两军整体实力。秦军将领的素质虽说高出联军一筹,但因秦国此前夺地无数——楚地、韩地、魏地、赵地都留有大量军士把守,一时咸阳城内守军远少于那五国联军,形势极其不利。
  吕不韦虽然权术高明,也略通兵法,但因从未打过硬仗,面对这一局面也没了主意。于是赶紧拉过那四员战将,询问退敌之策。结果,王龁、蒙骜、麃公三人都主张尽快从函谷关以东速速召回援军,与那五国兵马尽全力一战;只有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王翦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那三员大将献完计策后,退去,吕不韦单独留下王翦,问他有何计策。王翦这才答道:“依末将看,敌军声势虽大,但要却之极易——只需用一计,'虚张声势’。”
  “王将军可细细道来。”
  “五国联军之中,韩、魏、卫三军皆弱,诚不足道。唯有赵、楚两军需小心应付。其中,又以楚军人数最多,装备最为精良,若能退去该路军马,则其余四路军马必尾随而去。”
  “将军所言极是,可如何才能击退楚军?”
  “无须猛击,只需相国精心布置一番,便能成事。”王翦说到这里,又将此中的要紧处一一说给吕不韦听了。
  吕不韦听后大喜:“若果能诳过楚将,必在大王前替你请功。”

  第二日,那五国联军突见对岸的秦军大营内外喊杀声大起:士兵们卖力操练,马蹄声响彻数里,尘土飞扬不绝。各国主将只道秦军要奋力反扑,顾忌秦军战力强劲,连忙将五路大军分散开来,把守住渭水上下游各处。秦军那边探知了这事,连忙按王翦之计行事:于赵、韩、魏、卫四国阵地前,只虚立旌旗,少藏士兵;而将二十万主力,全部布置到楚军阵地对岸,锣鼓声震天,显出一副要强渡渭水进攻的架势。又派细作偷入楚军营内,散布谣言:此次秦军意欲放过那四国大军不问,全力以赴,只专攻楚军。这一下,吓得楚军主将惊慌失措,连忙下令将阵地后撤。楚军一动,秦军如法炮制,连续去恐吓韩、魏、卫三路兵马,逼得他们也赶紧跟随楚军后撤。
  只不过十数日,渭水东岸已只剩下了赵军一路兵马。庞煖是明白人,知大势已去,不禁大呼可惜。但事已至此,单凭赵军一己之力绝不能战胜秦军,他也只好拔寨而起,尾随各国军队越撤越远。
  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五国大军,就这样争先恐后地撤离了关中平原——最后一次合纵伐秦,戏剧性地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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