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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华夏之名将传奇11

 禹杰 2015-05-09
第一百三十四回:成信侯大献三策,汉大军一马平川

  此时的汉王,已不再是“汉中王”,而是“汉、关王”——就在楚霸王施逞举鼎神威,深陷齐地,四处血战时,他已轻松写意的控制了三秦、陇西、北地,外加之前的汉中、巴、蜀,总计有八郡之多,和项羽一字平肩。
  地盘有了,接下来就是怎么管理的问题,恰在这时,张良如约而归。
  ——楚霸王出兵伐齐前,因担心韩王成与刘邦私通,竟将其赐死,而张良却幸免于难(估计又是项伯说的情)。楚军走后,张良略施小计,便逃出彭城,投入到汉王处。
  唉,韩王、汉王都待我张良不薄,若非韩王不幸大薨,本要助他返回封地后,再作图算……再见刘邦时,张良心中五味杂陈。
  但对面的刘邦,当时就蹦起来了。

  张司徒回来了!——汉王得见张良归来,如何不喜,再问其故,得知韩王成已遭项羽诛杀,心下更喜。知张良除了尽心辅佐自己外,再无他念。当下便封张良为“成信侯”,赏赐无数,又请他与韩信共掌兵权。张良以体弱多病为由,拒辞不受,从此常伴汉王身侧,充作军师。
  ——如此,汉国终于打造出首套管理体系。君主刘邦行不行先不谈;相国萧何、元帅韩信、军师张良,这都是最顶尖的人才,堪称“黄金团队”。

  汉王看着这个团队,心满意足,准备与项羽决战。楚国精锐,此时全在齐地,趁虚而入,是他的一贯作风。
  “大王万万不可。眼下虽得关中,根基尚弱,非可与楚国决战之时也。”劝汉王的,正是张良,如今已是汉国重臣:“张侯爷”。
  “张爱卿,莫非是忌惮章邯乎?”
  “章邯独守雍丘,大势已去,何足挂齿?张良所虑者,秦人也。大王欲与项羽争霸天下,必先收秦人之心,以固后方。否则,汉、楚一旦大战,必旷日持久,万一秦人不堪其负,关中有变,如之奈何?”
  “爱卿这般说话,必有良策,寡人愿闻其详。”
  “张良不才,实有三策:第一,废除秦社稷,建立汉社稷。社稷乃国之根本也,眼下秦国虽亡,社稷未废,大王欲得天下,必先废秦立汉,昭告天下,如此,伐楚一事才可为名正言顺此。此为其一;第二:大王只凭十万军队,能胜章邯,一赖韩元帅之能,二赖秦人相助之故,趁眼下关中大定,大王可出深宫,巡视各地,召集乡民,以告知前日之约不变,此为其二;第三:汉军出关中时,必先过韩地、魏地,方可入楚,趁汉、楚尚未交战时,大王可传檄天下,斥项羽无道之罪,以纳诸侯——试问大王,合天下诸侯之力,合战项羽;独一汉之力,独战项羽,孰优恕劣?。”
  汉王拍案叫绝,无所不从。当下便传各部司职官员上殿,以按张良策略行事。

  首先,大摆仪式,昭告天下:我刘邦,之所以是汉王,乃是因为灭秦定汉,取代秦国而称王。上有祭祀之神,下有怀王之约,并非他项羽封的。——非但不是项羽所封,而且寡人承继秦皇帝业,尊位犹在项羽之上。不日,寡人便奉神灵旨意,讨伐南蛮项羽,以正其谋逆之罪。
  其次:汉王轻车简行,巡视四周,到处宣扬他的简法轻刑政策,以争取民心。各地百姓但望汉王驾到,无不争相投效,杀猪宰羊犒劳汉军。汉王对此当然是固辞不受,四处转了一圈后,才乐滋滋地回到国都栎阳(因咸阳被焚毁,暂时定都栎阳)。
  最后,在以上二策顺利实施的前提下,汉王大派使者出关,大挖项羽墙角:愿降的,受降;不愿降的,出兵征讨。部分“墙头草”被这么一吓,立即倒向汉王:如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等;汉王又以韩国宗室韩信(韩襄王之孙,非汉军元帅韩信)为“韩国太尉”,领兵攻打韩地,成功逐走前“韩王”郑昌(项羽掳走韩王成后,另立亲信郑昌为韩王)。韩信得韩地后,刘邦立之为韩王,是为“韩王信”。
  全拜张良奇谋,汉王连施三招,效果极佳。放眼天下局势,西楚霸王所封的十八路诸侯中,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都已降汉;“三齐王”已被田横代替,“二赵王”已被陈余统一,此时都与楚国对立;而雍王章邯苦守废丘,亦是名存实亡。算来算去,十八路诸侯中,不与楚霸王为敌的,已仅剩魏王魏豹、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燕王臧荼、九江王英布五路。(其中,因辽东王韩广不满与昔日手下将领臧荼平分燕地,此时已被臧荼击杀。臧荼藉此统一燕国,独霸辽东、辽西。)

  但他们也怕了,顺着这波“反楚投汉”的汹涌潮流,集体打出了中立旗号。也就是说,项羽虽名为霸王,其实连一路诸侯,都已号召不动。
  真正的霸王,是“西汉霸王”:刘邦。

  局势已理清了,楚国的形势不大好。有朋友这时会问了:那西楚霸王呢,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出面管管!——答案是:他还忙着在齐地平乱,无空理会这事。——众诸侯因身后无楚霸王撑腰,是他们集体叛变的根本原因。

  不过,形势虽然严峻,楚霸王倒也不急。因汉王磨刀霍霍之外,并无实质举动,充其量,不过是在搞一些造势、离间、拉拢等阴谋诡计。我项羽乃顶天立地的铮铮好汉,岂会惧怕这些?于是攻齐之势愈发锐利,只求尽快脱出身来。
  但很快,他发现这事不管不行了。
  公元前205年三月,“万众瞩目”的汉王刘邦,终于宣布:正式东征。
  三十万汉军,由汉王亲率,韩信、张良随行。与之一起的,还有司马欣、董翳二人。因此声势极壮,所过皆降。——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皆不消说,连魏王魏豹也降了!
  如此,关中与楚地之间的所有障碍,已全被打通。

第一百三十五回:说殷王陈平弄计,识奇臣一日三封

  “众叛亲离”之下,楚霸王再也忍耐不住了。于是传一人前来,下令他道:“往日,阁下善出奇谋,言之凿凿,说用兵之才堪比韩信。今刘邦大举东进,诚为阁下大显身手之时也。”
  那人听后,慨然领命道:“敢问大王,既用陈平,是守楚地耶,是守齐地耶?”
  “阁下何必过谦?既是真将才,可为寡人击河南地,阻断刘邦东进之路。”
  “……”。

  却说这位名叫陈平的,本是魏人,生得面如冠玉,风采绝俗,人称俊秀“美陈郎”。只因魏王不肯用,故而投入项羽军中。与韩信一样,他也经常在项羽面前大献计策,自称有主宰天下之才。当下,项羽因分身不得,又恼悔走了韩信,这才将他想起,立即召来。
  陈平见楚霸王有意提拔,倒也欢喜,结果一听令,才知得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心道:大王可也忒看得起我陈平了,如今刘邦摆明了要与楚国决战,单凭我一军,如何扼守河南?于是硬起头皮,再问道:“大王有命,末将不敢不从。不知此去,可有多少人马?”
  “阁下既有大才,何须许多人马,这便赐你兵马五千,可速去!”
  五千兵马?!……过了好半响,陈平终于回过神来。再看楚霸王神色,略含戏谑,便不再多言,拜谢大王过后,受了兵符,领兵五千,往殷地方向去了。

  不过十日,陈平凯旋而归,献上捷书道:“末将不辱使命,一战平定殷地。河南王申阳、韩王韩信亦是惊弓之鸟。大王若趁此时机率军南下,河南三地便可失而复得。”
  楚霸王闻讯大喜,厚赏陈平,又封他作都尉(相当于偏将),堪称王恩浩荡。不料,陈平得赏之后,毫无喜色,整日劝说楚霸王尽快南下,与刘邦一绝雌雄。那楚霸王心道:寡人已将齐军打得化整为零,一月之内,便可擒杀田横。此时撤军南下,岂非前功尽弃?于是不从其言,继续与田横的“齐国游击队”混战。
  又过数日,西边突然又传来急报:“大事不好,汉王刘邦率大军数十万驻军修武,声势极盛,现与楚地只有一河之隔!”
  楚霸王纳闷了:修武?……修武不是隶属殷地么?——那陈平还说什么“一战平定殷地”?想了半会,他猛然惊觉,大怒。立即差人前去捉拿陈平。
  ——好你个陈平,连寡人都敢欺弄,抓住之后,一定斩了你!

  原来,陈平自得了五千兵马后,情知河南三地:殷地、韩地、河南地,各有守军数万,不可强攻。于是计上心头,捏造诏书一封,上面写道:“……寡人不日便要亲率精兵三十万,入关讨伐逆贼刘邦,今特以陈平为先锋大将,先入河南。各诸侯听命:如能迷途知返,既往不咎;若执意与我西楚霸王为敌,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诏书草拟完后,陈平仿造项羽笔迹,抄成三份,找个印模糊一盖,拿去骗人。
  这就是狐假虎威了,楚霸王何时说过要挥师西进?——即便有这份心思,那也得等灭了田横之后,才有空闲。但这封伪诏确实吓人,“河南三王”之中,殷王司马卬实力最弱,又紧挨着齐、楚两国,一见诏书,便崩溃了。立即痛哭流涕地跑到陈平处,献上降书。

  三条鱼,能钓上一条,也不错了。就这样,陈平一仗未打,便凯旋而归,加官进爵。但过了许多日,西楚霸王迟迟未到,汉王倒来了,殷王只得又改换门庭,重新拜服在汉王帐下。
  唉,人活一世,名利而已,都不容易啊。殷王不容易,陈都尉也不容易。但楚霸王就容易吗?——好不容易盼得位“名将”,竟然还是个骗子,自然气得要立斩陈平。
  侍卫们得令,连忙前去捉拿。过不多时,回报说:陈平已挂印封金,仗剑逃亡了。
  ——此处不可留,我陈平去也!大王亦无须发怒,您所赐之物,小的全部封存未动;至于都尉一职,您另请高明吧。
  很快,逃犯陈平逃到了修武,汉王刘邦这里。

  却说汉王帐下有一人,名叫魏无知,素知陈平有才。今日见陈平“亡楚归汉”,大为兴奋,立即将他引荐给汉王。汉王将其召入,略一打量:嗯,模样标致,油头粉面的,是个绣花枕头无疑。便不敢兴趣,略聊几句,就让陈平退下休息。
  陈平知汉王不喜自己,眼珠一转,低声道:“大王,小的有要事禀报,切不可拖到明日哪!”
  哦?莫非是紧急军情?汉王连忙令从人退下,与陈平独处议事。殊不知,这正是陈平之计:意在引起汉王兴趣,获得晋身机会——当日范雎说秦昭襄王时,也是用的这一计。果然,一番交谈后,汉王对陈平刮目相看。问陈平道:“爱卿在项羽手下,所任何职哪?”
  陈平诚实回道:“数日前,刚被封作都尉。”
  “好,来日便封爱卿为都尉。”
  陈平闻言,忙拜谢汉王。不料,汉王又道:“据方才所言,爱卿除兵法之外,亦熟知政事?”
  “恕微臣冒昧,确实如此。”
  “好,那寡人再加封你为护军都尉,以节制众将。”此时,汉军势大,将领颇多,除元帅韩信外,另有部将、偏将百余。至于塞王、翟王、魏王等各路诸侯部将,更是不计其数,也皆掺杂在汉军阵中。汉王正需要这么一位全能型人才,协助他监督、管理军务。
  陈王暗喜,再谢汉王。
  但这还没完,汉王想想,又道:“爱卿此来,空无一物,唯有长剑在身。莫非擅长剑术?”
  “微臣确曾习过,略通皮毛而已。”
  “使给寡人看看。”
  陈平推辞不过,舞剑当场,果真是一好剑客。其虽霸气不足,但绵长有余,显然是练家子出身。汉王笑了,等陈平收剑之后,再授他一职:参乘。
  参乘,即汉王保镖,之前由樊哙担任。樊哙忠心耿耿,不假,但汉王整日对着个大老粗,难免胃口不佳。如今,得了陈参乘,文武双全,又知兵法、政务,关键还长得白白净净,可不比樊哙强多了?
  如此,陈平刚到一日,便连受三职,一下子红得发紫。而那些跟随汉王出蜀的将军们,一下子眼珠子也都红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之所以能作将军、都尉,都是靠出身入死,靠砍人头堆出来的。这位陈参乘,何许人也,就凭长得美,竟能典护全军?

  众将一计议,都觉得气不过,当下达成共识:整他娘的。
  很快,陈平的种种丑闻传遍各处军营,内容大致如下。
  “陈平此人,好色无德,年幼居乡里时,曾与其嫂私通;又贪恋钱财,娶一无德寡妇,臭名传遍乡里。后因无人可容,投入魏王咎帐下,才过数月,便背魏归楚。项羽不知虚实,待其不薄,封之为“卿”,后又立为都尉,但此人背信弃义,竟又再叛楚而投汉。投汉之后,蒙汉王隆恩,一日三封其职,本当洗心悔改。但此人不思报效汉王,却整日忙于私受贿赂,帐中金银,累积无数……”
  “够了!”汉王听下臣汇报到此处,拍案大怒道:“立即将这厮擒来!”
  陈平这次没跑(也无处可去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举荐人魏无知。

  汉王面色铁青,瞪着二人。——今日这事不说个明白,怎能干休?
  二人一看,咦,可辩论?那就好办了。于是魏无知清清嗓子,先答辩。
  “下臣之所以举荐陈平,并非其才德双馨,而在于此人是天下奇才,可助大王争霸天下。敢问大王,眼下局势,贤明者,奇谋者,孰轻孰重?——至于盗嫂、贪财之事,莫说陈平蒙冤;即便有,何妨大王争霸天下?”
  汉王一听这话,脸色便缓过来了,又目视陈平,等他答辩。
  “微臣当日之所以弃魏王,投楚王,只为宝剑藏深匣,欲得一明主而已;结果楚王徒有虚名,无识贤之能,亦不能用在下,因此又弃楚奔汉——只为大王识贤之名,传遍天下耳!至于私受贿赂,确有其事,但微臣空身来投,大王只封官,不赏金,微臣不受贿赂,如何度日?若大王信得过微臣,可继续留用,必肝脑涂地,以报大王;若大王已信不过,可收官印、贿金,立斩陈平……只可惜,大王虽得金,虽解恨,能助大王得天下者,少一人矣!”
  汉王大笑,连忙起身搀起陈平,叩问其伐楚大计。
第一百三十六回:据洛阳义帝发丧,众诸侯轻入彭城

  当下,陈平说汉王道:“微臣跟随项羽多日,深知楚军虚实。眼下,楚地虽名有守军数十万,但散布四处,又无良将监国,彭城正当空虚。项羽亦深陷齐地,无一月不可归国。——大王何不兵行险招,一鼓作气,直取彭城。彭城若下,项羽腹背受敌,必从齐地回师,匆忙来救。到那时,大王拥强军百万,据城池之险,以逸待劳,天下可一战而定也!”
  好一个釜底抽薪!若能成功,寡人岂非有望登天子之位?汉王闻言,心中凛然一动。问题是:一年前,还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这么容易……就没了?
  事关重大,汉王不敢怠慢,又找韩信、张良二人商议。韩信毕竟年少气盛,巴不得一掌将项羽拍死,当然没意见;而张良虽也赞成,却老成持重多了,建议汉王在攻打彭城之前,再做一事。

  数日后,汉、塞、翟、魏、韩、河南、殷七国联军南渡黄河,进入洛阳。此地乃东周旧都,人口茂密,四通八达,是个做大事的好地方。汉王一到这里,当地三老便群集百姓,将汉王当道拦住,哭诉道:“汉王,项羽无道,自据彭城,逐义帝于江南,已而又暗杀之,是为贼也!我等虽卑贱草民,亦知‘顺德者昌、逆德者亡’之说,只恨其力不逮,不能为义帝报血海深仇;汉王乃义帝亲封,名正言顺,且拥三军之众,理应率天下诸侯,行‘汤、武’之事。若汉王不肯,我等情愿就死!”
  汉王闻言,悲痛欲绝,哭声震天动地。手下兵将,亦是个个垂泪。当下好言抚慰三老,就于洛阳摆下灵堂,为义帝发丧。
  发丧时,汉王袒胸跪于义帝灵前,哀哭三日。众诸侯以及各国臣子,齐刷刷地跪于他身后作陪。三日之后,汉王方才起身,集齐七路大军,令张良、陈平拟成檄文,高声读道:“义帝才智高远,仁爱宽厚,为天下诸侯共立。今项羽为一己之私,无故犯上,弑君之罪,人人得而诛之。寡人才能稀疏,只因仰慕义帝恩德,故尽集三十万关中军在此,诚盼与诸位贤王一齐东进,共击逆贼项羽!”
  檄文读罢,众诸侯齐声应诺,共推汉王为盟主,以总督五十万讨逆大军。汉王下令,将此檄文制成多份,散发到河北、江南其余各路诸侯手中。
  ——“不随寡人共击叛贼者,众诸侯共击之!”

  不日,“江南三王”: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纷纷遣使向汉王告罪,说前日我等冒犯义帝,全因逆贼项羽所逼,汉王若击之,我等可为后援。汉王暗喜。刚答谢完三国使者,那边代王陈余也遣人送来书信,说愿举赵、代二国之力,出兵相助汉王。汉王再喜:如此,讨伐项羽的兵力,又可再多十万。
  于是问代王使者:“代王何时出兵?”
  那使者道:“代王说了,汉王若能献上张耳首级,不日必亲率大军前来。”
  唉哟,汉王为难了。原来,当日常山王张耳被陈余逐走后,无奈躲到汉王处避难。之前说过,汉王年少时,曾为张耳座下宾客。因此感念昔日恩德,待之甚厚。——这时,若按陈余要求杀张耳,不仁不义,必让各诸侯寒心;若不杀他,又白白痛失了十万友军,岂不可惜?
  想来想去,汉王心生一计:找了个模样相似的人,斩下首级,送去陈余处冒功。而陈余本就为找个台阶下,得了首级后,管他是真是假,如约领兵前来。

  能拉的拉,能吓的吓,汉王用尽伎俩,终于凑齐了六十万联军,遂下令直捣彭城。大军就此出洛阳,过陈留,进入楚国腹地。这时,齐国大将彭越,又领兵三万前来投奔。——当日他在城阳战败后,知正面相抗,非项羽敌手,便吸取教训,率手下残兵败将退出齐地,专在楚地北面,东郡一带打游击,已陆续攻下城邑十余个。今日见汉王大举伐楚,遂赶来投效。
  汉王用兵,并非多多益善,这时已感觉颇为吃力。于是名义上封彭越为魏相国,令他就在东郡一带,继续将游击战术发扬下去,以牵掣楚军。彭越不敢不从,领命而去。
  就此,彭越脱离齐国编制,亦归于汉王帐下。

  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汉王忙活了许多日,把造势工作做得天衣无缝,只为彭城一战。如今大军一经使出,果真不同凡响。——但凡汉军到处,楚军无不望风而遁,仿若游山玩水一般。当月,汉王一行顺风顺水,毫无阻拦的开至了彭城地界。
  楚国国都,就在眼前。

  面对这一战,汉王做了充分思想准备,无论如何要将其拿下。结果探子略一打探,回报汉王道:“恭喜大王,因各地楚军皆不来救,彭城守军甚少,可一战而下。”
  汉王大喜:“全军听令,攻城!”
  军令一下,六十万大军一齐出动。不到一日,联军浩浩荡荡开入彭城。——楚国国都,失守了。

  按常理来论:楚汉之争,已分出胜负。因为刘邦已从四个方面压制住了项羽。第一,全楚军力不过四十万,而他刘邦光手中兵力就有六十万;第二,天下诸侯已集体倒向了刘邦一边,此时的他,是真正的天下共主;第三,楚国虽仍有大量地盘,但已被刘邦拦腰切成了两段,一半彭城以北,一半在彭城以南,首尾脱节,难以策应,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反击。
  最后,刘邦占领了项羽都城,掌握了楚国百官,控制了楚国近一半的财富。至于军器、粮饷、宝马、佳人,那也是应有尽有,任由汉王支配。
  怀着无与伦比的心情,刘邦一头栽倒在项羽龙榻上,起不来了。这一次,无论是谁来劝,都已无用。
  ——我刘邦已是天子,何须再故作姿态。项羽的都城,朕要了;项羽的财宝,朕要了;项羽的女人,朕也要了!
  在这之后,彭城一带鸡飞狗跳,汉军扔去了“仁义之师”的面具,和楚军往日的作风毫无两样。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上一次灭秦时,是楚人欺凌秦人,这一次掉了个个,以秦人为主的汉军自然要连本带利收回来。汉军之外,其余各路诸侯更不是东西,整日搜刮勒索,四处抢掠,只求哄得汉王高兴。——他日,汉王重新分封诸侯时,可别忘了我们哦。
  汉王对此,自然是笑而受之。战胜项羽后,一切伪装,都已失去了必要。
  结果,就在众诸侯白日忙着抢掠,夜间置酒高会时,身在齐地的西楚霸王,已集齐了一支最精锐的部队,下达了反夺彭城的命令。
第一百三十七回:楚霸王见招拆招,楚精骑夜入萧县

  “彭城之战”的第二阶段,就此打响。
  这是项、刘二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胜负将直接决定楚汉之争的走向,意义自是重大。在下为让朋友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在大战之前,先插话几句。

  历来史书分析“彭城之战”时,往往只谈项羽回击彭城的这一战,极力衬托其英勇不凡,无所不能,旁人统统成了配角。在下却觉得,正是这一战,掀起了“楚汉之争”的高潮,岂能用“胜、败”二字来草草定论,对前因后果不加综合分析?因此,若理性地分析彭城之战,可分作两大阶段。
  第一个阶段,由刘邦率关中军出函谷关起,至攻下彭城结束。该阶段中,刘邦巧妙采用了张良、陈平二人计策,避实就虚,直捣项羽大本营,取得了辉煌胜利。若比作打擂的话,之前项羽是擂主,结果被刘邦暗施偷袭,一脚踹下擂台去了。如今,项羽大怒,爬起身来,要与新擂主刘邦拼命。

  而“伪君子”刘邦,似乎对这一切懵懂未知,只顾喝酒玩女人。以项羽的直率性格,面临这等良机,岂能错过!
  但这一次,项羽没急着动手,他花了点时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贪财好色,才干稀疏的刘邦,能在这一年内赢得一片叫好声,连连获胜;而自己,作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铁霸王,却一直原地打转,事到临头,连国都都让刘邦那厮给夺了去。
  只有想通了这个问题,一切才能应刃而解。

  答案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对,刘邦是个伪君子,总爱惺惺作态,玩些下三滥伎俩,但他却借用张良巧计,抓住了“道义”二字。而项羽,虽是真好汉,偏偏做事不顾后果。结果又是屠城,又是杀义帝的,把人心给丢尽了不说,连嫡系部下英布,都悄悄背叛了自己。
  刘邦进入彭城前,英布曾接到项羽旨意,要他出兵增援彭城。结果英布畏惧汉王身上的“道义”光环,只派了几百号人赶去彭城凑数,在六十万大军面前,一击便没。
  这么看来,刘邦别说坐在擂台上喝酒,他就是睡在那,也没问题。因他虽无勇力,偏偏身旁有十几大金刚团团护卫。——除去那几路诸侯同盟军不算 ,在彭城西北处,有彭越的“抗楚游击队”;在彭城西南,又有王陵的“反楚义军”,统统宣布忠于汉王。
  (王陵,沛县人,为刘邦旧交。刘邦入蜀、项羽东归时,他率兵数千,驻守于南阳,自成势力。之后,刘邦还定三秦时,成功招纳王陵,让他率部下兵马潜入沛县迎取家小,结果该计划被项羽事先探知,未能成功。项羽因恼恨这事,将王陵老母抓来,去招降王陵。谁料到,连王陵老母都知道项羽残暴,誓死不从,最终遭项羽杀害。王陵遂铁了心跟随刘邦,誓报杀母之仇。)

  好了,思索片刻,英明神武的楚霸王已然明白:为何汉王会瞬间暴发,成功压过了他一头。下面,就该思索对策了。
  有“亚父”范增在,这事并不难。项羽随即见招拆招,高举旗号道:“即日起,只诛首恶刘邦,旁人不问。”
  ——司马欣、董翳,寡人知道你二人是墙头草,只要肯弃暗投明,可恕而不杀。
  ——英布,寡人帐下五虎将中,唯你称王,可谓情谊厚重。你却背叛寡人,暗通刘邦,罪大恶极。但寡人念在你昔日有大功,也恕你无罪。
  ——陈余、魏豹,寡人与你二人并无隔阂,今日占我彭城,烧杀抢掠,只因受刘邦欺骗。寡人念你二人是初犯,也不追究了。
  ——其余申阳、司马卬之流,寡人让你们看看,是谁的拳头硬,都给我滚回来!

  虽然这些诸侯暂时仍唯刘邦是从,是叛贼,是逆党,但项羽已决定,宽恕他们。——他已华丽蜕变,不再是那个“先做,后想”的莽汉。这样的“西楚霸王”,才具备和汉王一较高下的资格。
  “全军听令,诸位父母妻儿皆在彭城,受尽恶贼刘邦蹂躏。我项羽发誓,必用一战,全歼汉军,拿下彭城。诸位敢从否?”
  “我等唯霸王是从!”三万精骑,个个义愤填膺道。
  “出战!诛杀逆贼刘邦!”

  “士气战法”,是项羽的拿手绝活,自能信手拈来。但这还不够,因为据事先打探,汉军已在彭城以北重点布防,极力阻止项羽南下。因此,若项羽率全部兵力,从北向南正面突破,刘邦必会很快知晓,也在彭城北境囤积重兵与之对抗。双方兵力悬殊,实为不可取。
  正面突破不行,那就从侧面来!西楚霸王不愧艺高胆大,面对五倍于己的汉军,他竟视若无物,直奔“全歼汉军”这个终极目标而去。他下令,将十余万步兵全扔在齐地,以迷惑刘邦;与他随行的,只有三万精骑,以及龙且、季布、钟离昧、范增等一干将领。
  如此,“彭城之战”第二阶段开启时,双方兵力差距,不可思议地达到了二十倍。楚军三万,汉军依然是六十万。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兵力越多,自然越有优势。项羽身为最顶尖的将领,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之所以敢冒这种险,只因他看中了一样东西:机动力。
  正因为人少,因此隐秘;也正因为人少,因此方便调配。在楚霸王项羽的率领下,三万精骑沿着:“鲁县(今山东曲阜市)—胡陵(今山东鱼台县)—萧县(今安徽萧县)”,划出了一条“C”字形路线,向彭城疾驰而来。
  这时候,只动用三万骑兵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因为“胡陵—萧县”这一带方圆百余里,早已被汉军控制。楚军若是动用大队步兵杀过,必然声势浩大且行动缓慢,容易被汉军哨探提前发觉。结果,因项羽只用骑兵,一路少做休整,才过两日,便绕完了“鲁县—胡陵—萧县”整个大圈,长途奔袭达三百里——当汉军各处城邑,听见远方一阵马蹄踏过,匆忙派人前去探查时,楚军早已无影无踪。
  两日后,楚军三万精骑,悄悄抵达了萧县地界。此地为彭城前哨,有数千汉军镇守。
  时为夜半时分,残月当空,星光明媚。
  再往东去六十里处,便是彭城。
第一百三十八回:项羽蓄势夺彭城,刘邦落难走睢水

  第二日卯时。彭城,汉王行宫。
  “报!汉王,楚军大量来袭,城头已失!”
  汉王一夜欢愉,头脑尚自昏沉。突闻急讯,忙拿件长衣披上,问军士道:“可知楚军有多少人?”
  “外边天色方亮,只见黑压压一片,数不胜数。”

  汉王大惊,跌跌撞撞往外跑,连声道:“张爱卿,张爱卿……韩元帅……”却见行宫内外人人相挤,混乱不堪,一时哪里寻找得到。只得拔腿再往军营处赶,一路上先后与魏豹、司马欣等诸侯相遇,都是行色匆匆,衣冠不整。汉王来不及与他们寒暄,只顾卖力奔跑——先入军中,寻到韩信、张良二人要紧。
  就在这时,只见一辆五驾马车飞驰而来,车前御者正是太仆夏侯婴。他一见汉王,喜形于色道:“大王,速速上车!”
  汉王还要迟疑,夏侯婴大急,高声道:“事急矣!项羽大军已攻破东、南、北三处城门,正向此地杀来!请大王速速随我出西门避难。”
  汉王闻得此言,心胆俱碎,连忙爬上车驾。夏侯婴抖开缰绳,五匹良驹卖力奔驰,直直的向西门冲去。于路过去,只听车外人声鼎沸,盔甲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汉王扒开车帘朝外看时,只见前几日还声势滔天的自家兵马只顾四处乱窜,全无队列。汉王目睹此景,不禁两行泪下。心道:前几日张良等人曾力劝汉军加强戒备,寡人却自恃城北已有军士把守,城中兵力又多,未曾听其良言。今日,汉军果然大败,唉,罪在寡人哪……
  由不得他多想,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车驾已出西门。车驾身后,数十万大军摩肩接踵而来,“汉”、“魏”“赵”等旗号,随地抛洒,混乱不堪。
  唯一旗帜鲜明的,是“楚”字旗号。项羽大军挟着破城时的神威,与路紧随,不断斩杀城中的散兵游勇。不多时,有骑探来报,说隐约望见汉王车驾出西门了,是否要立即带人追赶。
  楚霸王笑道:“无妨。且让这帮鼠辈们奔走一会,稍后再战。”又从马上俯下身来,问一旁车中的老者道:“亚父,项羽今日这一计,如何?”
  “大王此番用兵,真神人也!一顿‘打草惊蛇’下来,谅那些乌合之众,如何抵挡?昨夜亥时,大王率人夺下萧县,老夫见您突然下令驻军,本有疑虑。原来却是要借败兵之口,宣扬我楚军之强盛。稍后尾随一击,刘邦手下果然大乱,此刻,他们只道我等兵马有数十万之众哪!”
  “亚父足智多谋,看得明白。如今我项羽已布下天罗地网,谅那刘邦插翅也难飞!彭城以北,十万大军正由齐地赶来,刘邦必不走此路;彭城以西,已有季布率数千军士把守,也已万无一失;项羽所忧虑者,在彭城西南处,有一险山,林荫茂密。一旦被刘邦等人藏入其中,势难剿除……亚父对此可有妙计?”
  范增道:“大王放心,只需拨给老朽三千军士,必保刘邦入不得此山!”项羽放声大笑,当即择一军交给范增统领。范增略一拱手,催车驾动身,数千骑兵随行往南去。范增去后,项羽尽集部下两万余人,自去追赶刘邦。

  却说那彭城,毗邻东海,在春秋时属徐国地界。因此是多泽之乡,除南面稍显开阔外,东、西、北三面皆有河道。当日孙武子引水灌徐国,也正为看中此等地利。眼下,夏侯婴因西门无人把守,又可直通关中,遂毫不犹豫,保着汉王由此门冲出。数十万联军将士,狼狈紧随。
  大军方出彭城十余里,两条大河拦住去路。往北去,是为谷水;往南去,是为泗水。两河之间唯有一条大道,可直通萧县,联军来时便是打此经过。汉王刚到此地,早有败兵回报,说前方楚军旗号大张,已拦住去路。汉王闻讯大惊,连忙探头巡视车外,只见数十万败兵已丢盔弃甲,转向逃往南方。汉王大怒,跳下车驾,叫住身旁几员汉军将领,就令他们率所部兵马继续向西,不得擅自向南。那几人不敢违令,忙喝住部下,上前疏通通道。楚军那边早已有备,也不甘示弱,猛将季布亲率骑兵数千人敌住。两军正厮杀时,项羽领数万精骑,山呼海啸而来,所过之处,联军无不落水。不多时,淹死者竟达十万之众!汉王魂飞魄散,哪还敢继续逞能,慌忙又爬上车驾,令夏侯婴掉过车头,也往南去。
  就此,数十万联军如蚁聚一般,又向南溃逃。其中有一马车,裹在乱军之中格外显眼,正是汉王銮驾。只因拉车的都是宝马良驹,又是五马齐奔,因此遥遥领先于其他将士,暂无性命之忧。在败军身后,两万楚军得项羽吩咐,按髻缓行,并不急追,沿途斩尽漏网之鱼。

  却说汉王车驾奔走了近半日,算算脚程,早已出了彭城地界。汉王因楚军追得不急,心中稍定,探头往前看时,只见不远处有一山,山上林荫成片,突然一激灵道:由此再往南去,全属楚国地界,我等这般逃法,岂非越陷越深?想到此处,他连忙叫住夏侯婴,传令道:“全军听令,随寡人前去争夺此山!”
  ——寡人毕竟是山大王(芒砀山)出身,论翻山涉岭,他项羽远不及寡人;更何况,汉军多为步兵,适合丛林作战。只要稳住了阵脚,再寻到韩信、张良二人,犹能反败为胜。
  此令一下,汉军呼啦啦一片,向山脚下涌去。山头的范增见了,暗暗冷笑,也下令道:“树旗!”
  刹那间,旌旗大举,漫延一片全是“楚”字,实不知楚军有多少。汉王大惊,哪敢轻身涉险,忙令数万军士先行上山,探明虚实。结果只这么缓了一缓,大队马蹄声已由远及近,楚霸王来了。

  汉王欲哭无泪,果断放弃了登山计划,继续向南逃跑。本该这也没错,因为他车驾飞快,总比贸然登山,自投罗网要好;问题是,这次他刚爬上车,小跑了没多会儿,夏侯婴就惊喝一声,将车驾停住了。
  前方,一条大河拦住去路:睢水。
第一百三十九回:霸王奋勇战睢水,汉王惜命弃幼孺

  睢水,当日为鸿沟支流,源头出自开封,经彭城以南百余里处流过,最终注入泗水。当下,汉王乘车先到,下车一看,方圆数十里处,楚人早已将沿途船只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竹筏也没有,不禁暗暗叫苦。正当他彷徨无计时,在他身后,十余万大军因不清楚状况,仍在咬牙坚持赶来……
  看着那一个个气喘吁吁的部下,汉王伤感不已。因为他已看到了楚军旗号,就在大军身后。领军者,西楚霸王项羽也。

  一时间,睢水北岸人仰马嘶,项羽率领两万精骑,不断发起冲击,将联军将士驱赶入水。联军之中,大多为汉军,汉军之中,大多为秦人,常年居住关中、陇西,自然不熟水性,加上早已精疲力竭,与待宰的羔羊无异。约摸个把时辰后,岸边十余万人,大多已被挤入水中,各自挣扎;剩余的,手无寸铁,盔甲尽弃,亦大多遭楚军斩杀。
  血水流,睢水不流。——当日惨状,大抵如此。

  汉王正目瞪口呆时,夏侯婴急了:“大王速速上车,末将保你突围。”汉王得他提醒,连忙再上车驾,身旁数百亲兵因感怀于汉王平日大义,奋死上前开路。但这样一来,躲在深处的汉王便现出身来了——试想,五马銮驾,在战场上那是何等显眼?楚军见状,果然放过其他军士,一窝蜂似的赶来。不多时,汉王车驾旁的亲兵便倒下了大半,仅存了数十骑,被大队楚军团团围定。
  就在汉王暗叹一声:“吾命休矣”时,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直迎楚军之面猛烈袭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西楚霸王,也被这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吹得差点跌落马下。(此处非在下杜撰,史书如实记载。)——楚军因此人人自保,不暇顾及汉王。少时,狂风退后,众楚军艰难睁开双眼,却见那辆要人命的马车已趁机冲出重围,不见了。
  “逆贼刘邦,休走!”楚霸王大怒,带着军士四下寻找,毫无线索。只得泱泱派人前去通知北边各处守卫:刘邦必是向北去了,你等加紧提防,切勿让此人走脱。
  楚霸王料得不错:大风骤起时,夏侯婴当机立断,驾着马车冲出了重围,正是向北赶去。但这时,彭城、萧县等地皆已失守,汉王车驾仍陷在楚国腹地——虽暂时捡回了一命,前途仍然堪舆。
  既然如此,就不管那许多了,只顾向北走吧,希望苍天还能再保佑一回。汉王与夏侯婴商议后,倒在马车中任其颠簸。不知不觉,马车又行了两百里,过去了半日一夜,车停了。
  汉王正昏昏沉沉,突见马车停下,忙问夏侯婴何故。夏侯婴两眼含泪,答他道:“大王,前方是沛县啊。”
  汉王连忙下车观望,果然正是昔日故土:沛县。遥遥算起,自当日举义以来,已有四年未回。——不知家人可都安好?
  二人见沛县守备松懈,便驱车赶往汉王故居探视。放眼看处,非但汉王家中空无一人,周围但凡与汉王扯上点关系的,也已全部逃光。二人怅然若失,只得驾车再出沛县,继续逃难。

  既然已过沛县,距“斩蛇起义”之地芒砀山也不远了,就去那吧。于是车驾转道向西,驰向下一个目标,芒砀山(今属河南永城)。
  刚出沛县不久,夏侯婴又将车子停住了,欢喜道:“那不是大王之子,刘盈么!”
  汉王探头一看,可不正是亲生骨肉?——而且不光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鲁元公主)在内。当下大喜,连忙将一子一女抱上车驾,同行而去。一路上,汉王看着两个孩子,忧愁之心稍解,只期能尽早脱困。
  (汉王芒砀山举义前,夫人吕雉已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年纪约摸七八岁,姓名不详,后被尊为鲁元公主;二子名叫刘盈,便是日后的汉惠帝,此时方才五岁。)

  汉王刚为拣得了子女而喜,楚军那边却急了。尤其是季布,奉楚霸王之命镇守彭城以西,只等捉拿刘邦,结果一不留神,竟然让汉王车驾蒙混过关,还大摇大摆去了一趟沛县。——这还了得!季布担心楚霸王发怒,连忙召集军士,向西追赶。一路打听过去,只因汉王车驾招摇,看见的人着实不少。季布觅得线索,发力急追,很快便迎头赶上。
  却说夏侯婴此人驾车,端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隐约听见身后有异状,忙侧过身子一看,暗叫不好,是楚军追来了!于是急抖马鞭,催促五马奋力向前。但这几匹马,虽是宝马,经过连日颠簸,早已气喘嘶嘶,哪里还能再加速向前?渐渐地,楚军越追越近,旗号渐渐清晰,夏侯婴正六神无主时,忽听“噗、噗”两声,像是有人掉下车去了,连忙勒住缰绳,停车。
  细细一看,他大吃一惊,掉下车的,正是王子刘盈与公主二人。——原来,却是汉王嫌这二人占了重量,害得马车跑不快,故而一人一脚,踹下车去。夏侯婴没空与汉王理清缘由,见二人无恙,一手一个抱上车去。然后跑回御者座位上,重新驾车飞奔。
  刚奔了没多久,“噗、噗”两声处,汉王又将二人踹下车去。夏侯婴不敢怠慢,也是急拉缰绳,再次救起二人。谁料没多久,那两个娃娃又被汉王踹下车去了……如此三番五次,夏侯婴但见汉王踹人,必定下车救人,马车当然是跑不快,季布等人也渐渐追近。汉王大怒,当夏侯婴又一次救起两孩子时,拔剑威胁道:“再敢停车,寡人杀了你!”
  夏侯婴毫不畏惧,哀求道:“大王,追兵虽急,但幼童何罪?——更何况还是大王的亲生骨肉哪!”
  汉王长剑高举,叱喝道:“寡人方与项羽争霸天下,何惜二孺子性命。再不让开,莫怪寡人无情!”
  夏侯婴任由汉王恐吓,誓死不从。汉王无奈,怒气少息,只得权且答应,催他赶紧驾车启程。夏侯婴仍怕汉王再“脚下无情”,让二位幼子一前一后,抱住自己腰间,三人坐于车前驾车。如此,汉王无从下脚,只得独自坐在车后生闷气了。

  好个夏侯婴,为救汉王父子,抖擞精神,竭力追忆来时的路径,尽挑七拐八绕的小道行走。季布等人坐骑虽不慢,只因路径不熟,搞得晕头转向,始终落下一大截。就这么你追我赶,算算脚下路程,汉王一行又跑了百余里,可怜那几匹马儿,早已脱力,随时可能趴下不起。夏侯婴顾着追兵,不敢留力,只得咬牙一鞭又一鞭地挥就上去。突然间,前方道口处闪出千余军士,遮住道路,齐喊“万岁!”
  夏侯婴不知虚实,本不愿上前,无奈此路唯有前后两个出口,身后不远处,便是季布。只得无奈停车,高声答问。
  “本将吕泽,封张侯爷之命,特来救驾。”
  “大王,是吕娘娘亲弟哪!”夏侯婴喜极而泣道。
  车驾到近前时,汉王下车一看,果然是吕雉之弟:吕泽。话说昔日汉王出芒砀山,随项梁转战四地时,曾令他率一千人看守山区,素来无事。今日得张良前来告急,因此匆匆出兵赶来,幸好救得及时。
  几人正答话间,季布率数十骑姗姗来迟。见汉军人多势众,已然有备,只得恨恨退去。

  “张侯爷现在何处?”
  “前方不远处,便是下邑(今河南夏邑)。张侯爷急着报讯,奔走劳顿,正在那里暂歇。”
  汉王见楚军退走,又闻知张良消息,如逃生天,大喜道:“寡人此番能得性命,全赖滕公(夏侯婴)之力也!”遂下令道:走,速速去下邑与张良回合。
第一百四十回:汉王忧难问群臣,下邑论策定三将

  下邑,属砀郡地界,位于楚地西北角。该地的楚军,早在汉王入彭城前就被汉军驱逐干净,加上再往西去,便是韩地,属铁杆盟友韩王信地盘。——汉王逃到这时,总算脱险。
  话说汉王率夏侯婴、吕泽等人到下邑后,张良等人迎接过了,就与汉王细述前日战况。那一战,楚军奔袭数百里,又趁初晓时分突然猛攻,神不知鬼不觉,韩信、张良二人虽然多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退出彭城再作商议。随后,因楚军主力集体南下追赶汉王,韩信抓紧时机,沿途收拢残兵败卒,得数万人,率军突围;张良则绕道赶往砀郡搬救兵,找到了吕泽,半途救下汉王。如此,汉国君臣才有机会再聚一堂。
  汉王就此驻军下邑,暗中打探众将消息。数日后,探子回报,说韩信、樊哙、曹参、灌婴等股肱之臣大多无恙,正引军向西回撤。汉王这才放心,又问其他各诸侯动向。回报说:司马欣、董翳、申阳等人,因听说项羽有令:降者不杀,已都背汉而去。唯有陈余、魏豹二人不愿降楚,正赶来会合。

  唉,只因彭城一败,前几日还歃血为盟的五六路诸侯,竟跑得只剩二人!再点算手下兵马,来时的六十万大军,也只剩下区区数万。汉王召集下邑群臣,说到此事时,摇头叹息不止。
  就在这时,张良上前,恭喜汉王。汉王心道:诸侯皆背寡人而去,兵马死伤殆尽,何喜之有?于是问张良是何意。
  张良道:“微臣之所以恭贺大王,原因有三。其一,司马欣、董翳等人,今虽背汉而去,但封地皆临近关中,刚好名正言顺,尽收其地。此其一也;其二,大王前日虽然大败,但始知‘胜多不足喜,兵多不足恃’,唯有‘将用其人,兵行仁义’,方可与项羽再战。此其二也;其三,大王途中偶遇公子,携之同归,大业后继有人。此其三也。大王回国后可速立太子,镇守国中;如此,再率精兵强将东进时,便可心无旁骛。”
  汉王闻言,转悲为喜,下令重赏夏侯婴。又问在座众人道:“诚如张爱卿所言:兵多不足恃,唯赖良将。今寡人欲弃函谷关以东,作为封地以赐天下英才,共战项羽。试问,谁能担此重任?”
  一听这话,落寞了多日的汉国臣子,瞬间炸开了锅。什么,汉王要将关外之地尽赐他人?一时间,群情踊跃。——这等好事,我等为何不可?
  只可惜,他们都曲解汉王本意了。首先,所谓的关外之地,一半在项羽手中,另一半,也大多“名地有主”,如田横、赵歇等实力较强的诸侯,因此能够分封的,至多也就黄河以南的一小块;其次,汉王此举,和当日楚怀王一样,也是个空头支票,堪称“有价无市”的典范。试问,项羽如此厉害,谁敢迎面而上。——连汉王他老人家都不行,你等平庸小吏,反倒可以了?

  于是张良又站出来了,答汉王道:“大王虽壮志可嘉,但项羽乃不世出之名将。必集三人之力,方可胜之。”
  汉王忙传令众人住口,屏声息气,听张良把话说完。
  “第一人,项羽帐下五虎将之一,‘九江王’英布。其虽属项羽手下,但前番上书告罪,又不肯发兵救援彭城,已激怒项羽。大王可招纳此人,断项羽身后,袭扰楚地东南。”
  汉王眼睛亮了,盯着张良,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第二人,当今魏相国,昌邑人彭越。其乃大王旧交,曾领兵来投,可速速修书与之厚结。请他率所部兵马转战粱地,断绝楚军粮道,使项羽首尾不能兼顾。”
  说到这里时,汉王已然有底,这两路都是专袭项羽后方的。那谁可与项羽正面抗衡呢?
  “第三人,汉军大元帅:韩信。其用兵之能不下项羽,再辅以英布、彭越,胜项羽必矣!”
  ——既然汉王打不过项羽,那就放开手脚,让能打的上!一个英布不行,那就上彭越;彭越还不行,可再上韩信。合此三人之力,定能击败项羽。
  以上这番话,便是鼎鼎有名的“下邑论策”。
  发言者:张良。
  拍案叫绝者:汉王刘邦。

  不过,张良也太谦虚了。作为汉军总军师,他的地位举足轻重,可与那三人齐肩。正因他的寥寥数语,轻易为汉王拨开了眼前迷雾,指向了必胜的终点。
  就此,汉国不满足于“黄金团队”称号,开始加速升级,力图打造成“超白金团队”。当然,君主没得换,还是汉王刘邦;文臣中,陈平被添加进去,与萧何、张良携手画策;武将中,韩信之外,英布、彭越已成既定目标,早晚要归入其中。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击败西楚霸王:项羽。

  汉王能力虽然平庸,但有个很大的优点:善于听取意见。尤其是善于听取正确的意见。很快,一封封书信从汉王处飞向英布处,千言万语,只为哄他来降。
  英布得了书信后,只下一令:统统烧掉。
  他又不傻,之前汉强楚弱,确实对汉王声势有点顾忌;可眼下汉王已然大败,六十万大军一朝覆没,他怎会放着好好的九江王不做,弃明投暗?
  有道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英布和汉王眉来眼去的事,终究还是让楚霸王知道了。
  好你个英布,刘邦假惺惺发丧时,你暗送书信求饶;刘邦攻入彭城时,你假装告病,见死不救;如今,竟又和刘邦暗通书信,气煞寡人也!楚霸王狠狠捏着密报,心痛不已。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大手,叹道:唉,罢了,我西楚霸王杀人无数,到头来众叛亲离,又有何用?——念在其有大功于寡人,宽恕他吧。不过,饶归饶,骂他一顿还是很有必要的。楚霸王打定主意,也修书一封送去英布处,告知他:你与刘邦暗通之事,寡人已然知晓,若再敢放肆,休怪寡人不念旧情!
  书信发出后,他调兵遣将,杀向下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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