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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是一封值得认真阅读的来信。 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思索着，试图与墨子一起找出答案。 这个问题近日陪伴我散步。 我看到一丝亮光，并为之振奋。 我想孝敬妈妈，几乎精神崩溃 王崇，你好！5岁的女儿有一天突然跟我说：“妈妈，等你老了，我也让你住外婆住的那种小屋子。”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震惊，只能如实地告诉女儿：因为我们住的这房子是爸爸和爷爷奶奶买的，妈妈没权利请外婆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我女儿所说的情况是这样的：去年，我妈妈决定住回江西了，至今也不肯回上海。但是最近，我妈的朋友告诉我，我妈不肯回上海，是因为居住的房子太潮湿，关节疼痛。这个说法让我心如乱麻。 我妈是知青，在江西呆了30多年，我是她的养女，1997年我们一家回上海定居。我自工作起开始承担养家的责任，一直到现在每个月都给妈妈700元。当婆婆知道我每个月给妈妈700元时，她跳起来反对，对我意见很大。 妈妈在上海的时候，我总是隔周带女儿去看望她，平时经常打电话给她。可是现在，妈妈不肯回上海，我想暑假去接妈妈回来，落叶归根吧。老人总是希望回上海养老的。妈妈不肯跟我一起住，她说我住的房子是男方家买的。老公及其父母也是反对我接妈妈一起住。 我想改善妈妈的居住条件，再贴些房租，给妈妈租间条件好的公房。但是，这个想法跟我老公商量，他立即反对，更别说公公婆婆了。婆家人的意思是：我妈养育我，我每月给钱足够表达我的孝心了。我有想过瞒着老公和婆家，改善妈妈的居住环境，但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2010年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些事隐瞒，精神崩溃被医生诊断为精神病！ 我个人觉得妈妈的养育之恩应该涌泉相报，没有妈妈当年善心相救，也就没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而且，妈妈是孩子的镜子。我自己居住条件好，而妈妈却住在潮湿的石库门屋子里，我也于心不忍。 王崇，我很想知道，孝敬究竟是应该点到为止，还是应该不顾自己家庭的反对，而隐瞒地去做？ 墨子墨子，你好！ 你我都知道，你已经不止一次给我写信了。但也许你并不知道，你的信写得有多好。它们常常陪伴我散步，帮助我在纷乱的现象中找出问题的实质。 如果你看过我之前的采访（我猜你一定都仔细看过），你会记得我在采访瑞士人智医学部部长米凯拉博士时，我们曾经就“问题的使命”进行过深入的探讨。在访谈中，米凯拉博士说：“问题的使命不是让我们沮丧，问题的使命是让我们找到答案，解决问题。” 你的来信切中当下社会人们的一些共同问题，这些问题的使命是让我们透过这些问题，发现问题所带来的生活的真正议题。 你提出了以下问题：1、我们通常如何能发现问题？2、在孝敬父母的问题上，什么是背后真正的问题？3、究竟怎么做才是真正地孝敬父母？4、问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问题一：我们通常如何能发现问题？ 不难看出，在这个过程中，你经历了很多内心的挣扎与苦闷。 我相信，那段时间，你一定非常痛苦。我没有在孝敬父母的事上有与你类似的经历，但是，我同样经历痛苦。你的苦和我的苦，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拿我来说，当我面临母亲病痛而无能为力时，我感到非常痛苦和绝望。那段时间，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我去找一个医生诊断，我一定是一个精神抑郁的人。再比如，我想要做一件事，可是过程非常不顺利，在那个过程中，我时刻能感受到做人的辛苦。这样的苦，在我的生活中不胜枚举。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是一个如此平凡的人。 所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不是精神病，我们都是受苦之人。 这个结论你同意吗？ 如果你继续好奇整个过程，你会发现，通常我们发现我们“都是受苦之人”，是经由一种很强烈的感受：痛苦和烦燥。当然，感受有很多，每个人会有不同，但都与快乐无关。 因此，当我们身处痛苦之时，痛苦往往能帮助我们发现问题。 好的感受容易让我们傲慢，自以为是。痛苦则完全不同。 问题二：在孝敬父母的问题上，什么是背后真正的问题？ 我们遇到问题，通常的做法是迎向问题，然后头脑如探测器般快速搜索解决问题的办法。接着，就是一系列的行动。 我的情况往往是这样，不知你是否相同。 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在我遇到问题时，我满脑子的焦虑，我搜索出来的解决方案也多以焦虑、担忧为特点。焦虑和担忧是什么呢？是我以过去经验的判断，对未来的恐惧。因此，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的所有解决方案注定会“心想事成”——成为糟糕的结果，如我事先预想的一样。 我因此更加认为，我之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旦凡有人，特别是我身边的人不同意我的想法，我都会认为他们不理解我。事实上，很有可能，他们是真的不理解我，他们只想着他们自己。但我没看出来，他们也如我一样，活在焦虑和担忧中。 我于是对他们生气、失望，进而对自己生气、失望。指责自己没有用，不能像某某一样，那么成功。 接着，我开始闷闷不乐，身心疲惫。 还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吗？我想孝敬我的父母，我想让他们生活得更快乐。 现在，在我的努力下，我终于很成功地让自己不快乐了，抑郁了。 我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我是那么地相信自己能够拯救别人，帮助父母。我没有任何的迟疑，坚定地走上拯救他人毁灭自己的道路。 回头看看我的父母，他们没有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开始担心我了，他们更加发愁了。他们同样焦虑、担忧，想解决我。他们对我失望，开始指责我。我转向他们，对他们生气，他们怎么就那么不明白，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我突然想到，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母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为了如何孝敬各自的父母而吵架。噢，天啊，我们这些自称是年轻一代的人，我们的思维和行为与我们的父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一切都像是一出真实的戏剧，重复上演。 发现了这一点，并没有让我快乐，但至少我们有机会发现孝敬父母背后真正的问题，也许是我们并不知道如何才能令一个人真正地快乐。 我们想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我们的父母，到头来，情况是越来越复杂。 这个发现帮助我们暂时停下来。 问题三：究竟怎么做才是真正地孝敬父母？ 我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了我的父母，这让我很沮丧。之前的经历让我和他们距离拉大了。我发现，我只想解决他们，而不想亲近他们。 现在，我连解决他们都办不到。 我终于停下来了。 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我惊讶地听到我的父母说：“可是，我们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们。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只希望你能过得高兴些。” 听到这话，我很吃惊。 我平静了下来，对他们说了很多之前对他们的担忧和猜测。我发现他们听得很认真，我也说得很认真。 我告诉他们我做了些什么，但是感觉并不好。 我突然发现，我第一次对他们说：“我爱你们，总想为你们做些什么，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好。” 大吵和大哭之后的平静诉说，让我更加疲惫。我回到自己的家，很快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了。我有些后悔昨天对父母说了那些。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我起床，吃点东西，做一些家务，看一会儿书。 我突然发现，我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平静状态。 我的节奏慢了下来。 我继续着自己的日子。慢慢地发现，有了一丝快乐的感受。比如，我外出散步后的出汗，比如我做了一顿简单可口的食物。比如，我发现我并不会做一道菜，打电话询问妈妈。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去看望父母，在他们简单的小屋里，我们一起泡了一杯茶，吃着我做的小点心。 我们没有谈太多，但我能感受到，我们都很享受那个下午。 慢慢地，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有意识地每日散步，喝茶。我的快乐又多了一些。我开始观察父母，发现他们都很喜欢吃一种口味的点心。 我和父母间的交往多了一些，我也开始敞开自己，告诉他们我生活的一些真相。比如，我最近为什么烦恼，又为什么而高兴。 我惊讶地发现，我脱口而出问父母的问题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以前从来没有那样问过。 我看到一本好书，我很高兴。又一次，我去父母那里，我把那书带上，我们一起泡了茶，吃了小点心。我给他们读书，读我喜欢的那一段。 我发现他们听得并不很仔细，有时妈妈会起身去做别的事。但我不在乎，我自己很享受。 我发现，我对他们的期待减少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失望也减少了？ 我不再为如何帮助父母与丈夫不高兴了，我好像也不在原来的想法上用力了。那个想法已经过去了。 感受也不同了。 真有意思。人的想法和感受有如风一样，来来去去。 有时，看着父母节俭，我会心疼，但是我不会立刻想着解决他们。我开始学习询问他们，询问他们那样做真正的想法。 有意思的是，当我听到他们真正的想法后，我好像不再被他们的行为影响了。我了解到，那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尽管我依然会因为心疼他们而有些期待他们不那样，但我不那么用力了。 生活总是在变化。我依然时常经历烦燥和苦闷。 但它们每次发生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问题四：问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与孝敬父母有关的问题，我想帮助他们。我很用力地做事，结果很不顺利。我痛苦，难受。 我遇到了一个与孝敬父母有关的问题。 我自己几近崩溃。 当我近乎崩溃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在帮助父母的问题上，能力有限。 这个承认也令我痛苦。 但我因为承认，而放慢了速度。 我让一些情绪流露了出来，我发现情绪因此好了一些。 当情绪好一些的时候，我开始做一些解决父母问题之外的小事。比如，喝茶，散步，做些可口的小点心。 我去看望父母时，不再想如何帮助他们了。我带着小点心，与他们一起喝茶。这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我发现，我们都很享受。 我的心慢慢变了，我不那么焦虑想解决了，我开始观察父母喜欢什么。然后，做些力所能及的。我父母那里我不好说，但至少我轻松和快乐了一些。 突然，一个问题跳入我的头脑：问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有关如何孝敬父母的问题，它从痛苦中来，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真有意思。 墨子，感谢你的来信。上面的文章，我一口气写完。好像都不是来自我的脑袋。是你让这一切发生的。 再次感谢。 星期日周刊记者 王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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