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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汪曾祺先生

 江山携手 2015-05-11

[摘要]如果人有颜色的话,汪老便是橘黄色的。他的故事,有一个总的主题:便是人活着是一种有意思的事。

温暖的汪曾祺先生

汪曾祺 图源网络

早就想写一篇关于汪老的文章。并不因为他是名人,是心里很想很想。

从未见过汪老,只听人说,他身高不够七尺,是个很不起眼的老头儿。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起眼的人,往往有很强的内在力量。有这种感觉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刘恒。他在《冬之门》里写了一个复仇故事——最后把土匪头子杀了的,不是大块头的英雄,而是最没能力杀人的一个厨间的委琐的饭夫。《冬之门》让我一夜没睡好,我感到人是高贵的,因为人是生物界中唯一不靠体力取胜的动物。

我固执地认为,一个真正的作家,文章与他本人应该是一种宿命关系。汪老的文章很小却有大的内力;他本人便不应该驴高马大、张牙舞爪,悄然而柔韧地生活写作,于他于他的读者,都惬意。

我爱读汪曾祺到了这般情形:长官不待见我的时候,读两页汪曾祺,便感到人家待见不待见有屁用;辣妻欺我的时候,读两页汪曾祺便心地释然,任性由她。在我的办公桌上,内室的枕畔,便均备放一本汪曾祺。

汪老的文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盖因汪老的文章不浮、不滑,有一种滋润生命的温暖。

读汪老读得久了,竟幻化出这样一种情景:

在一个古旧的小木屋里,有一只用泥抹的小火炉,围炉坐着汪老和我。汪老是一个爱讲故事的老人,我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孩童。炉中无声地闪着橘黄色的光,照得爷儿俩的脸也一片橘黄。汪老平静地讲他的故事,故事也无大的波澜。他的故事讲得脉络清晰,里边的人物即便是丑角也有几分妩媚,即便是惊天悲哭也有间歇中的微笑。这使你感到,他不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而是在叙说自己的生活经历。见我听得很专注他便说:

“你看,人活着,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见我不吱声,他以为我没听懂,便用绵温的手抚一抚我的头,“不必想它了”。他不强迫我懂,其实,我早已懂了。继续听他讲下去。到了后来,那个火炉与汪老竟成为一体了。

这一幻境,其实就是读汪老文章的感觉的具象。他不强迫你读懂他,他不强迫你接受他,你却被他感染,甘心情愿地接受他。正如那悄然冒着橘黄色火苗的火炉,它不强烈地炙烤你,你却感到了抚到心尖上的温暖。

如果人有颜色的话,汪老便是橘黄色的。他的故事,有一个总的主题:便是人活着是一种有意思的事。

汪老很尊重他的读者。汪老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人生境界的深厚,使他不愿展示伤疤,以逞英雄豪气;不愿发小我激情,以臧否纷繁大千,而是取与读者平等的角度,娓娓地跟你谈些什么,使人心灵的毛孔张开,需要的便是这种娓娓的气氛。这娓娓的情调,会给心灵以滋润。猛火给人以表皮的刺痛,文火才把温暖滋润进骨髓。汪老乃大睿智也。

汪老很尊重他笔底的人物。他把笔下人物当作自己的友人,而不是一任笔尖拨动的玩偶。他爱他的人物,不忍心糟践他们。因为,在朋友眼里,友人只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短处,却没有大恶丑——

那个行医的王淡人先生(《钓鱼的医生》),痴迷垂钓,爱做傻事,傻到竟把抽大烟的病人接到家里,管治病,管吃喝,却不取分文。感于他傻事仗义,汪老在小说的结尾,写了这么一句:你好,王淡人先生!

这是在写小说么?这声你好,非经年老友不说出口啊!

还有在《八千岁》中写宋侉子。宋侉子是个混迹江湖的马贩子,乃俗鄙之人。花钱住在情人家里,“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爱得天昏地暗。情意正酣,钱袋却瘪,宋侉子怎么办呢?汪老写道:

(宋侉子)就说一声,“我明天有事,不来了”,跨上踢雪龙骓骏马,没影儿了。在一起时,恩恩义义;分开时,潇潇洒洒。

这俗人身上的一股超然大气,一些正人君子能望其项背么?

所以,汪老的文字,虽然平静,却是真性情之作。真性情,是一种温暖的东西,浑然地滋润到读者的心里去,便是极自然的事。

索性直接说,汪曾祺是个善写人性的作家,是一个(在当代作家中甚至是唯一)能把人性写得是那么回事的中国作家。

“人间送小温”,这是汪老说的。这便是汪老文章使人感到温暖的根本。

己心妩媚,则世间妩媚;己心温暖,则世间温暖。这就是王老给我们最深的启示了。

你好,汪曾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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