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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碧翁《夕秀詞》(上)

 闻歌起舞255 2015-05-12
2015-05-12 寇夢碧 搜韵
寇夢碧
(1917-1990),名家瑞,字泰逢,天津人。曾任天津崇化學會講師,夢碧詞社社長、天津市文史館特約館員、天津詩詞社社長、中華詩詞學會顧問。有《夕秀詞》《六合小溷雜詩》


 周序


我自十五歲知有長短句之體,酷愛之,自此鋭意為倚聲之學,了無師承,擿埴而已。少年意氣,苦慕兩宋詞人,而以為如夢窗者,方謂驚才絶艷,芳蠋車塵,斷非常流可望者矣。於是竊訝後世無夢窗,而吾鄉陋壤,幷詞人亦未能多覯,何有於夢窗哉。童子之心,以此為大恨事。及抗戰勝利,余出幽室而重睹晴雲,自郊坰而移巢鬧市,以未達而立之齡,寄栖於津海關之卑位,乃得詞友寇子。攬其文采,味其宮商,嘆曰,津門非無詞人,後世非無夢窗,吾特未之知耳。由是締交,忽忽四十餘載,雖歷劫罹憂,未嘗不以楮墨相喣沫也。余性疏僻,凡為韻語,信筆隨音,頃刻而就,即以一紙寫寄吟儔,數日後即不復省記。而寇子恆於數十年後誦我舊句,一字不失,使我觸焉以驚,恍然而如夢寤。寇子之不輕視拙作,由是可以知矣。今年秋,忽奉其平生所為詞,裒成卷帙,貽劄索為一序。余受而讀之,不禁百端交集,萬感中來。余何以序寇子,序又何足以為寇子重哉。嗟,嗟,是可愧也。余素不喜阿俗諛人,且自謂手低而眼高,當吾意者,非若士衡之所謂中原有菽也。獨於寇子詞,許為夢窗復出,千百年來不見此驚才絶艷矣,而今乃見之。且此才艷,實出我三津七十二沽間,豈非奇迹,豈非異數乎。然寇子者,默默少為人知,鬱鬱無以展其才抱者,以至於重重老矣,嗟,嗟,豈不又可詫可痛者哉。余為序文,素不喜摘句以槪全,然獨見寇子之句,直以蛾眉未有人妒為恨,則令人驚心而動魄,雖石破天驚,詎足為喩。余舉此句,正以見寇子之詞心才筆,志潔言馨,實過古之騷人,而當世誰復識此意者。是以余序寇子,而悲槪之懷,不能自已也。若其警策之文,諧美之調,在在皆然,雖累萬牘,翻類瑣瑣,而益不足以見寇子之眞際矣。余故不復以詳陳羅列為事,有識者展其集,於周子之言,當不河漢,而深嘆息焉。

戊辰冬至前夕,鄉愚弟周汝昌謹書於燕市之東城,時年七十又一。

 序畢而意有未盡,復題三首
舉世何人解夢窗,三津才艷壓三江。家風顧曲須憑信,心折萊公是我邦。
風調平生自不群,獨於文采總推君。而今一序眞難稱,仙樂人間幾度聞。
掃地斯文彼一時,後來誰唱柳郎詞。令威莫化千年鶴,劇恐民言也不知。

 弟周汝昌拜稿

 自序


予少耽倚聲,初師覺翁,中年而後,擬以稼軒之氣,遣夢窗之辭,而才力實有未逮。顧平生所為詞不下兩千闋,世變率多散佚。搜羅所得,十存其一,稍加理董,釐為三卷,曰九霄環佩、笛外秋心、鬘天賸譜。幷撥亂反正後所為篇什合為一集,名之夕秀詞。予早歲曾倡為夢碧詞社,諸友呴濡於雁口鶉網間,雖聯情發藻,不出風花,而意內言外之旨或庶幾焉。若風鬟霧鬢颶母也,唇丹臉霞瘴輪也,鳳簪燕釵長鎩也,蘭釭樺燭陰磷也,雁柱鶯弦獰雷也,而皆伊鬱惝恍,莫可究詰。予生丁桑海之會,旣非古人所歷之境,自非古人所為之詞,或病其沉晦,則亦不復計焉。夫水樓賦筆幾換斜陽,詞固當因世而異。苟無新意,縱或雅正典麗,奚足取焉。九霄環佩所收皆為小令,笛外秋心所收多為慢詞,此兩卷皆兩度動亂中所作,匆匆過影,不忍盡棄,終亦萬化中塵滓而已。至夫撥亂反正以來,文藝復興,詩道大昌。予於此一時期或應課,或酬唱,或謳歌休明,或寄情泉石,所作較多,乃別成一卷,名之春臺集。獨鬘天賸譜一卷,泰半為三十歲以前之綺語債,本無冬郎香奩之寄託,差免山谷琴趣之淫哇。綜其所旨,殆有四焉。魂牽曼睩,目送芳塵,一也。扇底邀歌,釵邊貰醉,二也。吟侶徵題,閒情偶記,三也。雕琢姸辭,自賞馨逸,四也。於戲,當日之鬟雲黛雨,半已化作素馨烟月,而予亦虞淵急景,餘日無多,過而存之,姑以誌悲歡、紀年月云爾。

 丁卯暮春夢碧寇泰逢於亥靈胎館


 九霄環佩


 菩薩蠻
櫻桃落盡春無迹,望中天水依然碧。小篆吐秋心,隔紗烟語深。 雁飛移玉柱,聒耳蛤蟆鼓。花夢蝶馱來,銀荷紅賸灰。

 前調
鶯慵蝶困春如醉,湖山漸入瞢騰裏。不恨柳綿飛,只愁花又開。 願將心比月,自照腸千結。天上轉參旗,夜闌人未知。

 前調
無端錯認遊仙路,漆燈昏照棠梨雨。斗柄已闌干,夢中尋夢難。 芙蓉淹枕淚,一夕朱顔悴。何處玉龍吹,漫天紅雪飛。

 前調
羅衣一葉難勝佩,拚教萬斛珠成淚。欲問夜如何,夕陽紅未矬。 夢邊如有路,放妾騎魚去。空自叩靈修,九垓還九幽。

 虞美人
一天霜訊傳靑女,頓覺秋如許。啼紅只賸枕函花,猶説金鈴十萬護春華。 寸丹消盡歸零落,曾是傾陽藿。隔簾消息怯籠鸚,漫道星星烟語欠分明。

 前調
秋來不忍捐紈扇,畱障啼蘭面。鬟雲黛雨散匆匆,那更好山靑入畫圖中。 無端弦上鶯飛去,換了囚牛語。黃金費淚鑄新詞,偏又聽風聽水夢中疑。

 鷓鴣天 自題夕秀詞
自玩零香抱冷枝,疏狂強藉病支持。微雲不滓心頭月,獨繭馮繅鬢上絲。 湘水遠,鄮山迷。曼魂銷盡欲何歸。殘陽畫出秋林影,夕秀孤尋未許知。

 好事近 夏晚苦熱
畏景下炎天,猶靳一絲風力。那更晚雲如火,送驕陽消息。 宵來夢入水雲鄉,喝月洗魂魄。還怕素娥嬌面,幻郁華顔色。

 點絳唇
失禦羲和,司春無力秋偏準。老紅吹盡,萬綠迎霜刃。 浪説來年,早報芳菲信。佳期近,蝶僵蟬噤,已共三秋殉。

 蝶戀花 題陳少梅天寒倚竹圖
翠袖天寒愁日暮。輸與凡葩,曲曲雕欄護。一寸春光餘幾許,芳心自忍風和雨。 本是傾城羞再顧。輾轉思量,總被嬋娟誤。對鏡妝成心更苦,蛾眉卻恨無人妒。

 浣溪紗 燈夕
不許蛾兒上鬢雲,年年疊損綠羅裙。蕭疏燈火又黃昏。 芳草靑回杯底夢,小梅紅到笛邊春。春來畢竟不由人。

 人月圓 中秋
今宵共啓靈臺鎖,飛夢駕三鵝。乘風直上,廣寒高處,共浴金波。 荒荒古恨,運斤吳質,揚轡纖婀。裴回雲路,人間天上,一例愁多。

 臨江仙
蠟尾相思灰一寸,好春枕上闌珊。日華紅到鬢雲邊。瞞愁愁已醒,尋夢夢應難。 睡起懨懨無意緒,曉妝慵掃雙鸞。額黃塗罷鏡中看。新來多少事,只愛夕陽山。

 謁金門 夢邊小集餞叢翁
燈焰白,秋入冷杯殘客。別後亂愁空鬱積,見翻無可説。 今日西園雅集,明日東門離席。枕路屛山俱咫尺,夢魂行不得。

 玉樓春 題牽牛花館圖
朝來鵲語催愁近,蠟尾餘歡和夢燼。誰將別淚染花光,強為小闌添畫本。 金鈴休遞相思訊,早是芳蘭成瘦損。且畱殘月熨秋心,明日霜風吹又緊。

 臨江仙 題大河集
九逝騷魂呼不應,通辭聊託微波。十年閑業此消磨。酒鳴心上語,花護夢中歌。 聞道長流東入海,乘槎欲到銀河。人間天上一媕婀。金烏三返舍,玉狗九關訶。

 鷓鴣天 天后宮災
繡陌春燈夢不回,眼中金碧旋成灰。火催丹馭靈妃去,風送餳簫羽客來。 空涕笑,漫驚猜。百年誰見尾閭開。血雲染出鬘天影,一樣紅妝但可哀。

 前調 中秋夜初晴又陰
歌外驚塵暗未收,風光何意苦瞞憂。碧沉地下三年血,玉做人間萬里秋。 回往夢,理新謳。強扶衰病一登樓。太清有意微雲掩,佳節無妨著許愁。

 卜算子 題七二鐘聲
酒題夢回時,花落春歸後。數盡樓頭百八聲,一杵殘鐘又。 舌底不生蓮,肘左惟生柳。萬馬齊喑未可哀,且聽蒲牢吼。

 朝中措 重九
嬌黃病綠兩難畱,強自做成秋。小榼唯供引夢,斜陽莫喚登樓。 紅萸烏帽,早都換了,越棘吳鈎。那有些兒風雨,為君點綴閒愁。

 鷓鴣天 餞叢碧丈
曙蠟紅啼箭水忙,催人草草又離觴。偷攜夢裏三年淚,來試尊前半面妝。 歌薤露,賦高唐。神光離合乍陰陽。千秋不竭心源水,顛倒從他海變桑。

 前調 丙辰中秋聞震警
恍接豪歌九百年,乘風還擬學飛仙。黑翻地肺塵千尺,紅鎖天心月一環。 驚後約,惜前歡。桃花無賴向秋姸。萬家正作團焦夢,莫上高樓獨倚欄。

 南鄉子 題夢邊塡詞圖五首
圖畫展,幻塵開。燭邊紅淚疊樓臺。貪譜紅腔拈翠管,腰圍減,枕上新詞添一卷。
初雁語,喚新詞。秋窗有客鬥吟巵。待得夜闌人散去,尋燈路,夢裏更將殘句補。
桃李下,自成蹊。霜花寂莫守東籬。春怨秋悲俱懶賦,迷離語,別有一般凄斷處。
花膽小,蝶魂癡。三生愁艷病支持。只有水東風月賤,春衣典,換得一宵歌酒宴。
獅子國,鷓鴣天。此中倘許著身閑。尙有槐根容小寄,驚鬥蟻,夢裏已無尋夢地。

 減蘭 宮詞二首
倩魂拘管,凉鎖銅鋪憐夢斷。減盡霜容,晚日殘花作病紅。 楚腰愁削,未到承恩先決絶。不似長門,猶抱餘香占苦春。

 又
未歌先咽,鸚鵡前頭芳意怯。別院簫沉,織出機絲輾轉心。 帶將愁去,雁背斜陽紅一縷。綦澀苔靑,風颭疏燈淡似螢。

 楊柳枝
憔悴西風野水濱,纔舒蛾黛又工顰。婆娑一例同搖落,解道迎春是送春。

 前調
沾泥已分不飛綿,空憶靈和最少年。九十日春都過了,禁他三起復三眠。

 前調
不復何戡唱渭城,雨欺烟困可憐生。更堪搖落斜陽裏,時聽殘鶯啼一聲。

 臨江仙 復園憶息庵
經亂池臺春不管,閉門風雨驚心。釅愁空付酒杯深。枕屛慳好夢,山水閟清音。 聞道小園花事了,芳華過眼難尋。眞香豈耐俗塵侵。飄零原自好,多事乞春陰。

 清平樂
萬雷鳴缶,閑煞談天口。日飲亡何澆一斗,拚送流年如酒。 短歌自答疏狂,驚塵不到鷗鄉。消得晚凉滋味,不辭坐盡斜陽。

 前調 上元小集石蓮庵
試燈風起,曼衍魚龍戲。天上夢回殘醉裏,擁髻寒宵滋味。 夜蛾孤負年年,今年偶拾清歡。但得此心如月,任教燈火闌珊。

 鷓鴣天
咫尺銀灣路轉迷,玉璫珍重失前期。叢衫小蝶秋為骨,紫灔金杯夢作衣。 山黛斂,柳烟低。大千春色在蛾眉。漫天帀地鴛鴦錦,辛苦紅蠶獨繭時。

 前調 題夢邊雙栖圖二首
過眼湖山換笑顰,爐烟藥裹與温存。十分斟酌花間淚,一半安排畫裏身。 休繾綣,漫殷勤。鴛鴦恩重是愁根。夢邊詞共湘中草,各占人間一段春。
念四翻風念五弦,流光銷與曲中彈。疏花寂寞分秋病,短燭殷勤共夜寒。 無量劫,有情天。未妨磨折是纏綿。鵝屛路在鵝溪上,畫裏移家到夢邊。

 鵲橋仙 七夕無雨
鴛梭織恨,鶴笙傳怨,今夕絳灣無路。漫空龍戰鵲驚飛,正魂怯、淚難成雨。 黃姑渚畔,素娥宮裏,一樣離愁誰訴。幾時銀浦變紅桑,放星侶、朝朝來去。

 清平樂 秋雨遊頤和園
翠烟璿霧,凄釀空山雨。長樂鐘沉秋不語,莽莽蒼龍西去。 昆明拾得殘灰,湖山只費清哀。枉把水犀十萬,換他畫本詩材。

 浣溪紗
罨畫湖山淡墨遮,東風刻意鬥鉛華。晚鶯無力媚殘花。 夜氣暗通蒿裏月,燈痕紅似瘴溪霞。都將奇賞換長嗟。

 前調
殘雪新燈夜不分,花光人霧兩氤氳。六街攜手踏嬌塵。 鬟鳳三千飛翠雨,燭龍十萬吐紅雲。而今愁緒那年春。

 蝶戀花 三蠹庵賞鸞枝花
清冷鄉中春絢爛。人瘦花腴,愁與歡相半。記向女牀山上見,夢痕猶帶嬌紅淺。 命酒尋芳渾意懶。獨抱秋心,怕識東風面。不恨飄零芳事暫,多情卻恨春歸晚。

 鷓鴣天 感春和蘇宇翁
一閏難回鳳尾春,落紅終古傍斜曛。雁沉箏外三千劫,蟲幻釵頭十二辰。 空問影,漫書塵。夜窗風細語燈唇。谷音不隔關山遠,魂夢依稀見似人。

 南鄉子
世相幻於雲,每把春婆夢當眞。試聽嬌鶯聲細囀,香唇,腥穢寧知五臟神。 笑面縐鞾紋,夜夜懷慚影對衾。獨有精芒銷不盡,詩魂,一點靈明不受塵。

 點絳唇
禁慣長宵,夢回不覺曦霞吐。討春輕誤,雲散還疑雨。 狐穴搜詩,且領閑中趣。君聽取,塔鈴風語,莫是愁來處。

 蝶戀花
記向斷橋臨水見。露壓烟欺,寂寞無人管。一自承恩移上苑,小眉學畫宮黃淺。 踠地靑靑千萬綫。費盡春工,翻覺東風賤。明月梢頭曾許伴,而今月也成秋扇。


 笛外秋心


 惜秋華 中秋
冷拍霓裳,甚匆匆換了,喧天鼙鼓。怨極夜娥,無端又逢三五。依稀翠水瓊田,漸醖釀、顰烟恨雨。何處閃幽紅,熨秋燈痕自苦。 忍淚幾延佇。對閆浮清影,鎖佩霞仙步。空賸有、恨繭織,鏡霜新縷。驚飆卷盡蒼葭,莫更尋、舊栖鷗鷺。遲暮。倚芳情、夢雲深護。

 渡江雲 九日夢碧詞集
鏡天沉悄碧,九州雁外,風雨一危樓。登臨凄萬緒,節物依然,人自不宜秋。紅萸烏帽,更能消、幾度清遊。生怕遣、驚塵移海,無地著閑鷗。 淹畱。雲邊閑味,劫罅歡悰,盡簪花載酒。又爭知、愁深酒淺,鬢改花羞。歲寒心素憐同抱,向何日、散髮扁舟。呤望苦,宵來有夢相酬。

 倦尋芳 歲暮
雪消臘尾,春入杯心,歡迹重認。餞了殘寒,早又試燈期近。燕子銜回釵底夢,梅花紅遞窗前訊。恣遊情,看氤氳十里,翠烟珠粉。 甚過眼、歲華如掃,萬海千桑,都上衰鬢。瓜蔓風來,知是幾番花信。帀地霜飛寒骨白,漫天血舞愁眉錦。佇南薰,向深宵,凍弦彈損。

 徵召 挽擇廬翁
西風喚笛江城晚,凄凉頓添秋緒。薤唱冷烟沽,問鷗盟誰主。夜臺悲碎語。抵多少、斷宮零羽。翦碧詞懷,聽風吟興,一暝終古。 前度。溯追遊,憐才意,題襟許陪尊俎。玄賞負深期,嘆年華空誤。素弦今獨撫。賸依黯、雲謡新譜。斷魂遠,擬叩靈閽,奈夢邊無路。

 臺城路 戊子秋城南詩社雅集,時為擇廬丈殯期後二日,自此城南遂無社集矣
黃花冷占蟲天病,登臨頓驚秋晚。貰醉樓頭,尋詩夢罅,劫外閑邀鷗伴。吟衷共遣。但錦句頻裁,翠尊低勸。檢點清愁,歲華偷向鬢邊換。 寒漪將影自照,壯懷寥落意,空付杯卷。古堞傳烽,危城壓血,銷與傷高心眼。離魂去遠。對賸墨零縑,幷成依黯。感逝悲秋,酒潮和淚泫。

 百字令 題機峰夜坐讀書圖
困人夜色,對甕天無罅,一燈紅補。誰擲小樓圖畫裏,悄把古春支住。漢戟須招,湘累莫問,坐對花蟲語。霓裳驚破,鬢絲空織愁譜。 回念內庫燒殘,天銜踏遍,金粉都塵土。邊腹縱教畱一笥,能貯燔灰幾許。藕孔藏憂,槐根續夢,那便從容去。窗曦漸上,淡紅遮斷魂路。

 玉樓春 和瞿禪翁過四印齋
殘燈影事從頭數,七十五年彈指去。偎花老屋託秋吟,掃葉小龕供夢語。白頭重踏春明路,好借滄桑將恨補。寶闌春去又多時,欲翦夢痕無一縷。

 八聲甘州 餞夢邊詞人
正排空風雨怒於潮,金聲裂危弦。歷蟲沙千劫,魂飛血舞,驚淚浮天。多少覆巢燕侶,零夢了西園。等是無家別,休唱陽關。 回首夢邊小駐,共心光作作,夜氣漫漫。幾精靈摩蕩,呼喚杳冥間。送餘生、簫沉月死,問燭花、何意媚宵寒。茫茫意,待乘槎去,河漢都乾。

 西子妝慢 叢碧翁過津門故居
似醉還醒,欲晴又雪,凄黯情懷如許。小廊回合曲闌斜,尙依稀、夢遊前路。飄零倦羽。早迷卻、謝堂飛絮。溯流塵,但瓦松環獸,對人無語。 休回顧。鍾鼎山林,換了春遊句。桃花貶去又梅花,算何妨、劉郎重賦。人生逆旅。總休問、故居新主。漸黃昏,繞樹驚鴉亂舞。

 減蘭 京中諸老遊西山和韻
千巖秀氣,秋在碧雲紅葉裏。淬苦硏辛,箋夢功同證夢人。 客塵為浣,雲意淡拖巒翠遠。挾去西山,欲割神都右臂難。

 浣溪沙 悼紅二首
不為尋秋為悼紅,西山片石認玲瓏。襟期異代許相通。 十載淚磨脂硯血,一朝春盡楝花風。不畱勝業厄詩窮。
白疃依稀認故村,烟霞無復薜蘿門。笛聲零落不堪聞。 黃葉滿天飄客淚,西山一抹畫秋魂。那知身是夢中人。

 點絳唇 叢翁病目新愈
眇眇愁予,太清何意微雲掩。平山闌檻,山色宜疏懶。 何物金篦,放出雙飛電。開醒眼,海搖山眩,遮莫驚詩膽。

 荔枝香近 荔枝
散盡鬘天瓔珞,塵世換。淚顆冷逬鉛紅,仙夢蒼梧斷。孤根誰護珍腴,一例芳華賤。無那作賦張郎故情倦。 殘劫裏,休更憶,紅去宴。顆顆燕支,疑是血花腥染。膏火煎心,總負冰苞玉盤薦。銷領古香今怨。

 壽樓春 春暮微雨醉天來共小飲
偎孤尊閑齋。正檐花暗墜,絲雨如塺。燈暈扶魂來去,畫簾低垂。爐萼冷,銷香煤。一寸心、相思成灰。記餞夢高樓,尋春古苑,環獸鎖葳蕤。 芳遊冷,年華催。喜西泠舊侶,來共深杯。同抱吳葵身世,楚蘭襟懷。今古恨,難推排。盼夕晴,姮娥奩開。又殘笛江城,門前落梅紅沒鞋。

 滿江紅
冷墨欺雲,似醖釀、秋雨茂陵。都難遣,恨隨天老,病與愁爭。夢裏故山沉黛色,吟邊歌管變商聲。更哀鴻,爾汝語零烟,和淚聽。 梁鬼嘯,如有靈。酒懷惡,總無名。奈傷高心眼,欲醉還醒。照鬢釭花相向白,偎人爐萼自然靑。倩離魂、飛上小屛山,尋墜盟。

 渡江雲 酬敏庵兄
海閭沉斷夢,來潮去汐,流盡舊聲華。荆榛迷故里,三春芳事,凄賸燭房花。摩挲蠹壁,淚香銷、古墨籠紗。憐舊燕、梁傾巢覆,喬木但栖鴉。 爭誇。春暉第宅,秋爽池臺,看千畦?稏。又爭知、百年勝迹,總付悲嗟。西山幻出紅樓影,且夢遊、休説無家。圖畫展,渾忘身在天涯。

 點絳唇 秋日水上泛舟
畫出秋魂,碧羅天淡殘霞紫。雁沉鐘死,萬象都酣睡。 渺渺予懷,一葉淩烟水。秋無際,玉壺天地,人在空明裏。

 好事近 前題
花霧鬱凉襟,襟上露華猶濕。幽絶蘆邊艤棹,聽遊魚唼喋。 空江魂氣接虛冥,彌望杳然黑。驀地暗雲明處,吐半規殘月。

 水龍吟 放歌
古愁鬱勃塡胸,關河縱目迷蒼莽。神州一髮,齊烟九點,步虛來往。雷挾山飛,風吹海立,精靈摩蕩。自誇娥負去,天吳移後,空畱得,聲悲壯。 誰辟太初萬象。恍當年、巨靈運掌。荒茫百怪,紫扃難叩,恨畱天壤。懷古奇哀,紛來眼底,浩歌休放。怕新聲驚起,羲和敲日,作玻璃響。

 前調 中秋
素娥纔試啼妝,鏡奩開處雲初霽。秋澄萬象,金波不夜,霜華滿地。委轡纖婀,人天路阻,瓊扉誰啓。嘆桂華影外,山河依舊,渾莫問,今何世。 凄絶影娥往事。恨匆匆、羽裳難記。今生今夕,流光過眼,夢痕如水。是處高樓,危欄輕命,不辭孤倚。莫清渾斂盡,深宵點滴,賺方諸淚。

 環佩
倚鵝屛選夢,逗萬種、春愁如織。夜深露凉,紅心銷苣蜜。彩鳳雙翼。認取遊仙路,漫空龍戰,攪毒雲飛墨。郁儀瘦損偎寒日。兜率歌雷,修羅雨戟。三山暮凝危碧。奈華鬘劫換,誰叩靑霓。 孤懷凄寂。更人間路窄。海怒天吳撼,沉舊迹。江關頓老吟客。把閒情懺盡,握蘭詞筆。怎銷領、酒邊箏笛。休更問、十里銅駝巷陌,亂塵迷棘。承平事、總付追憶。蕩醉魂,一雁殘星外,哀笳正急。

 鷓鴣天 除夕
鈿朵依稀駐故香,回頭冷暖費思量。撐腸芒角因誰熱,皺面鞾紋為底忙。 蛇赴壑,馬離繮。便添一歲也尋常。殘杯亂帙懵騰裏,坐任春痕媚曉窗。

 金縷曲 題庚寅詞社雅集圖
鴻雪畱縑素。自延秋、題襟月冷,俊遊重補。歷劫湖山依然在,笛裏光陰非故。恍再接、承平尊俎。振藻揚葩靈襟暢,但淺斟、任把浮名誤。差可慰,孤弦苦。 旗亭舊價無人顧。賸依依、心魂相守,歲寒吟侶。迹熄詩亡尋常事,何況斷宮零羽。且掇拾、蘭荃墜緒。莫遣綠塵移滄海,暫容他、三兩閑鷗鷺。沉陸意,與終古。

 前調
瞑入登樓眼。縱斜陽、盡情憐惜,熨愁不暖。樓外浮雲千萬態,刻意矜奇爭幻。塵世與、西風俱換。非霧非烟神州夢,甚而今、夢也和天遠。禁幾度,海桑變。 華鬘彈指匆匆散。只空餘,夷歌野哭,蕙愁蘭怨。蒲柳先零眞解事,翻惹悲秋人羨。賸孤佩、冷襟誰浣。解道好春猶須逝,問殘秋、底事歸偏晚。懷此恨,寄杯盞。

 永遇樂 夢碧詞集
茗眼窺愁,燈唇喚夢,邀集鷗侶。按拍尋聲,分題刻燭,斟酌閑宮羽。傷高危涕,握蘭芳思,且共玉尊深訴。盡拋殘、鴛箋麝墨,四座競傳新句。 詞場跌宕,風塵澒洞,驚認鬢絲非故。荆棘移駝,樓臺幻蜃,舉目成今古。金荃緒墜,紫霞譜佚,凄換十三箏柱。但珍重、霜花俊賞,素弦自撫。

 踏莎行
夢不瞞憂,酒難湔淚,愁來無計相回避。蕙爐香裊斷腸紋,倩魂搖曳風燈裏。 冷暖心情,醉醒滋味。怨蟾孤照人無寐。起來閑繞曲闌行,萬花悄悄和烟睡。

 減蘭 玉瀾詞社題名錄
閑鷗劫外,詞海玉瀾分一派。學舞刑天,半壁斜陽費管弦。 春星暫聚,杯底光陰彈指去。粉蠹箋零,舊約題襟墨尙馨。

 霜花腴 謝叢碧翁展春園之約
素商換世,抱寸暉,忍教不當秋看。冷社依鷗,舊巢辭燕,人間去住應難。待吟楚蘭。奈左徒、欲問無天。怎銷凝、酒緒歌懷,萬方兵氣蕩危弦。 孤負展春簫管,感題襟雅宜,空託魚箋。花院觀荷,南湖延月,何時放迹林巒。夢中路寬。賸倦魂、長繞西園。但相望、共守心盟,晚芳期歲寒。

 思佳客 和叢碧翁韻
寒燠相生迭有媒,九邊風雪孕春胎。鶤弦未絶清狂種,雕輦何須側艷才。花夢醒,鏡塵開。畫梁應喜燕歸來。莫嫌池閣滄桑改,象外猶存七寶臺。

 清平樂
嫩寒新領,人與花俱病。目極殘陽西去影,雁背一絲紅冷。 待得香盡燈沉,小簾斜月孤尋。滿地碧雲如水,夢痕綠上桐陰。

 唐多令 和庵
班扇向秋閑,茜帷鈎暮寒。甚歲華、銷與愁邊。鏡裏蛾眉天上月,已無意,鬥彎環。 尙解惜朱顔,小楓紅一闌。賸黃花、自忍幽單。應有行雲知恨意,將夢去,莫輕還。

 八聲甘州 殘菊
正日華孕出萬叢金,寒葩共誰姸。看宮黃初試,葉疏窗漏,花密珠攢。惆悵義熙人去,何計理孤歡。一點秋魂小,慣耐幽單。 等是斜陽身世,算強支傲骨,漫笑春蘭。奈香凄雨凍,艷劫換人天。再休誇、東籬晚節,對落英、遲暮弔嬋娟。空贏得、千蟲啼夢,凉墮愁烟。

 六州歌頭 居庸關二首
鑿開元氣,鐵峽建藩屛。稱九塞,誇三險,控幽幷,厄神京。一綫關門窄,懸檐溜,排雲蹬,夾隰水,連盤嶺,勢崢嶸。鎖鑰當年,戰迹依然在,霸業難憑。但千山落日,劫墨壓空城。碧血猶腥,野棠生。 盡走遼後,飛闖將,松亭敗,柳溝迎。蟲沙劫,滄桑事,幾棋枰,問誰贏。百戰山河冷,空棖觸,古今情。海氛急,鯨牙禍,又稱兵。誰道千秋設險,只消與,駝影鈴聲。賸殘碑十二,風雨臥荒陵,一慨無名。

 又
怒崖對峙,古塞扼咽喉。撐天骨,殘地脈,鎖燕幽,限中州。莽莽河山在,群巒擁,長城走,三千里,蜿蜒勢,望中收。大漠蕭寥,胡馬窺邊堠,誰掃旄頭。看雄關當道,萬竈宿貔貅。故壘空畱,觸繁憂。 嘆興亡事,爭戰地,紛割據,甚仇讎。建牙旆,飛羽檄,起烽樓,為誰謀。異代雄圖渺,算古今,幾蜉蝣。棄繻志,封侯事,等閒休。喚醒麒麟前夢,漫贏得,狐貉同丘。賸秦時明月,猶照薊門秋,畫角吹愁。

 減蘭 吟窩二首
丹楓落盡,心賸卷葹紅一寸。借月畱雲,天許清都作散人。 小爐微雪,擁鼻恰宜三兩客。料理吟身,山走濤飛只閉門。
吟壺天闊,養得心源如水活。嘯侶清疏,坐到茶烟淡欲無。 忖晴量雨,莫把小園花事誤。偶駕觥船,醉入陳芳夢也恬。

 雨中花 寄懷柳溪翁即效其體
幾日頑陰沉碧靄。過收燈、峭寒猶在。虬水丁東,鶯弦爾汝,商略一燈人外。 無那看花驚鬢改。怎償他、酒逋詩債。夢裏園林,劫餘兵火,愁換故山眉黛。

 齊天樂 過水西莊
錦鯨仙去瓊簫冷,悲風替吟宮羽。髡柳經霜,寒鴉噤月,寥落名園誰主。珠歌翠舞。盡化作秋來,釀愁烟雨。淚鎖荒苔,古花猶篆壓簾句。 詞靈應亦識我,奈雲埋玉笥,歸鶴迷路。金雁移箏,銅駝換世,始信繁華無據。徘徊自語。嘆心力空拋,綺年輕誤。寂寂湖山,素弦誰共撫。

 金縷曲 贈牧石
土伯何饕餮。銼腥牙、霎時啖盡,楚魂湘血。花外一蟬畱晚韻,賸共殘陽低咽。算蘭畹、流風未歇。秋雨茂陵蕉萃甚,便金莖、莫療相如渴。詩膽壯,尙如鐵。 登場叱吒行雲裂。鎮依稀、斗雷射日,古之虓傑。盡有餘威揮鐵筆,誰道壯夫不屑。奈零落、漢磚秦碣。一奏昆刀餘慟哭,甚踏天、不割蟾蜍月。肝肺冷,為君熱。

 齊天樂 兩宋詞人分賦得碧山二首
白翎天地紅鵑淚,凄凉送春南浦。病葉辭蟬,幺花戀蝶,何計商量去住。朱幡護取。奈顛倒殘英,幾番風雨。夜翦龍髥,攀天猶隔夢中路。 清吟爭賞賦筆,黍離君國感,誰識幽素。秋綠懷芳,冬靑弔夢,凄斷舊遊鷗侶。紉蘭墜緒。聽月底吹簫,餘音如縷。依約遙山,淡蛾畱碧嫵。
晚蟬花外沉孤韻,江山夕陽深處。春水垂楊,寶簾新月,長憶故家眉嫵。滄波路阻。算夢到驪宮,素鷳沉羽。刻骨騷情,人間天上寸心苦。 神州曾幾換劫,帝心胡此醉,鶉首輕付。桃扇歌塵,蘆溝魅影,一例傷心南渡。於喁寸土。忍雁口光陰,補題重賦。共命危弦,半燈尋夢語。

 解佩令 春草二首
雪痕猶冱,烟光偷聚。漸蒙茸、靑無重數。千里相思,憑作出、綿綿情緒。送斜陽、幾回今古。 玉驄來去,王孫何處。鎮凄斷、天涯歸路。拾翠人遙,誰會得、芳蘅心苦。剗愁根、奈春未許。
池塘夢俏,苔裀翠小。費春人、幾番吟眺。艷種愁苗,誰畫出、六朝初稿。掩重關、屐痕休到。 絮粘花繞,蜂圍蝶鬧。能裝點、繁華多少。舊日靑袍,禁幾度、鬢絲催老。倚闌干、暗愁盈抱。

 清平樂 題海天樓讀書圖
一樓人外,絶巘臨滄海。眼底魚龍千萬態,來證胸中光怪。 莫教帝遣天吳,詎容銀海桑枯。招我同盟鷗鷺,泛槎還是乘桴。

 水龍吟 題蛻庵感舊集
萬塵紆結孤腸,風雷喑啞精靈閉。陸沉人外,依徊自忍,蚊巢天地。墜雨何期,停雲漫賦,老無多淚。奈車輪生角,石碑銜口,深巷鎖,燈魂死。 收拾燼餘騷屑,五十年、生死交誼。零春片晌,殘陽一寸,白頭料理。畱命桑田,驚塵海角,登臨何意。喜牙弦未絶,心光共展,破昏霾氣。

 百字令 賦毅然十二石山堂
湘鬟翠小,為山堂、裝點雲朝烟暮。玉案晶盆,憑護惜、象外自探幽趣。筆底風雷,胸中丘壑,奇氣空相負。補天無術,只供描畫眉嫵。 堪嘆磨蟻山河,硏螺歲月,總把心期誤。古碧冷巖閑夢遍,翻覺世途修阻。滄海蹄涔,須彌芥子,靜對生禪悟。靈兮來未,夜深空作風雨。

 洞仙歌
露蘭烟柳,綴啼珠成串。做弄傷春舊池館。對流紅、別緒欲寄還休,何況又、夢裏行雲路斷。 隔年沉恨在,蠹壁珠絲,空鎖金徽十三雁。莫漫問芳遊,餖飣陰晴,憐花病、燕鶯都懶。更怪雨盲風逼人來,賸一角殘山,黛眉休展。

 無悶 催雪和夢窗韻
雲薄烘烟,天淡潑墨,醖釀春工翦水。倩白鳳迎來,素猊催起。月落玉妃頻喚,看綺袖、繽紛搖珠佩。甚綠章叩遍,鴻龍叱罷,紫扃還閉。 幽麗。酌縹蟻。正古梅綻英,冷香縈砌。奈簾悄窗昏,暗增寒意。待向鵝屛選夢,好安置、香篝温羅被。空望斷、調粉妝銀,滴盡蠟蕤紅淚。

 念奴嬌 秋感示晉齋索和
天低樹禿,甚黃昏、風峭翦愁無力。一桁遙山靑不語,終古長埋瘦日。頽壁蛾僵,野塘鷗老,俯仰成今昔。露苔人去,凍螢來照荒碧。 當日曾此勾畱,萬花扶夢,未信春如客。舞柳歌桃芳事歇,墜約不堪重拾。殘籟蛩邊,疏星雁外,魂去關山黑。舊遊何處,暗塵空鎖簾額。

 慶宮春 讀片玉集
汴水歌殘,楚雲夢冷,風流占盡才名。烟柳春詞,新橙謔語,蛾眉謡諑堪驚。樂章獨步,合追配、詩中少陵。霜腴四稿,一瓣心香,許擷芳馨。 賦愁幾費閒情。秦鏡韓香,難慰飄零。顧曲堂空,寄閑譜佚,玉琴弦折誰聽。夢遊何處,杳仙樂、張筵洞庭。蕭條異代,可有梅嬌,解度新聲。

 摸魚兒
小揚州、二分明月,鐘聲帆影非舊。才人管領江山恨,底事墨華吟瘦。天也漏。問柱折、蒼黃誰是拏雲手。狂名漫負。要賦夢殲妖,裁書駡鬼,百怪悄然走。 空凝佇,幾許亂塵障袖。孤懷長恁僝僽。歲寒畱得推敲伴,便抵玉昆金友。沉醉久。怕壯志、潛消絲竹中年後。心期共守。待珍重騷魂,安排痛淚,日黑看麟鬥。

 阮郎歸 海河逭暑
七分水色二分燈,一分微月明。櫓枝伊軋夜禽驚,風來秋暗生。 聽墜露,坐流螢。幽花眠未醒。淡雲來往月無聲,心平潮也平。

 凄凉犯 琴雪齋聯句
怪禽格磔霜天冷,殘魂畫出昏月。夜風漸峭,髡枝曳影,淡磷明滅。潛宮路茀。更衰草、烟迷亂碣。鎖千年、魚膏焰弱,恨碧自沉血。 休問生前事,照乘明珠,列門金戟。石麟夜語,似依稀、戍笳嗚咽。坤軸驚翻,等猶是、滄桑一瞥。下幽都、恐被卷入土伯舌。

 臺城路 樊榭生日恬靜齋雅集
玉津替寫回腸譜,西莊寂寥誰問。雁外山河,鷗邊歲月,賺取支秋吟鬢。清寒自忍。但贏得南湖,冷銜花隱。月上魚天,二分猶似舊眉暈。 流風沽上未歇,喜蒲觴薦壽,能繼高韻。草怨王孫,蘭思公子,等是空中傳恨。驚笳夜引。賸劫後風懷,強支豪俊。夢繞承平,碧湖畱畫本。

 長亭怨慢 題大鶴山人遺札
渺吳苑、詞仙何處。鶴老芝崦,睡魂無主。玉笥雲埋,馬堘花落,自終古。少遊已矣,空凄斷、藤陰句。殘霸舊宮城,算幾費、哀弦危柱。 敗楮。甚絲闌翠墨,和淚織成愁緒。紅冰記曲,也都付、一抔芳土。嘆劫後、華表歸來,料城郭、人民非故。賸倦笛梅邊,且倚樵風新譜。

 金縷曲 題齋毁石存圖
萬??沉沉夕。是何因、禺強一怒,猛翻鰲極。大塊訇豗鳴土鼓,閃爍妖光紅碧。乍驚定、尙存殘息。阿閣料難巢阿鳳,甚牽蘿、莫補團瓢壁。猶夢阻,八飛翼。 半楹差可畱餘籍。幾搜尋、劫灰堆裏,宛然吾石。變幻蒼黃經歲事,驀地春回紫陌。忍更弔、柏人冤魄。靑玉摩挲成獨往,慣長宵、那識東方白。天未補,作詞客。

 采桑子
凉雲喜釀催詩雨,花木亭臺,一洗塵埃,楊柳新陰著意栽。 臨風細嚼秋滋味,且放吟懷,歸莫相催,明日啾啾赤帝來。

 夜飛鵲 懷孤植南服
離巢滯殘燕,秋墮山隈。憑醉袖,障狂埃。迷天蜃氣雜兵氣,棖棖絲管聲哀。驪宮夢猶阻,想霜鷳沉羽,尙有荒臺。蠻花犵鳥,甚嬌春、撩亂羈懷。 沽上舊遊重省,愁外幾消凝,孤笛深杯。一自題襟客散,麽弦欲斷,零夢都灰。老槐孤植,肯移根、遠嶠蓬萊。莫危闌放眼,魚龍風惡,漲海紅栽。

 解連環 賦楊鐵崖松蛻和陳兼翁韻
伏龜何物,疑當年與寄,鐵仙狂魄。弄翠影、雲鬣之而,恍春老石湖,曲瀾曾濕。淚泫攀條,漫談柄、為畱行客。甚盤拏雨霧,萬里駟虬,歲巳猶厄。 殘山豈容古逸。奈梅花已落,還自吹笛。便幾費、貫月浮槎,料難抵枯枝,玉靈光色。麗則音沉,枉漢水,梁園詩筆。更遊仙、夢中路杳,蛻龍燭熄。

 祝英臺近 庚申除夕立春和夢窗韻
帖華新,爐蕙冷,芳事卜釵股。鏡縷愁霜,不共舊年去。今宵道是春來,春無蹤迹,聽風裏、繡幡紅語。 念吟俎。而今冷落辛盤,誰與話心素。千印招魂,賸覓畫中路。明朝起舞聞歌,候星占政,莫忘了、歲寒風雨。

 揚州慢 題杜牧張好好墨迹
醉墨圍香,壯心銷鐵,舊遊艷説樊川。記麽鬟綰鳳,尙怯扇羞弦。自別後、鶯籠玉鎖,斷雲門館,歌冷琴閑。只鬢絲、禪榻餘情,空裊茶烟。 洛城邂逅,奈相逢、偏是離筵。盡淚燭心枯,河橋酒窄,凄付吟篇。豆寇嫩春依舊,渾難認、拖袖當年。賸山房清賞,古芸猶護瑤箋。

 水龍吟 挽叢碧翁
望春已忍伶俜,餘暉那更花間暝。風流頓盡,冷鷗殘笛,憑誰管領。舒卷閑雲,無心出處,山林鍾鼎。便桃花謫去,牡丹貶後,渾難遏,春遊興。 沽水逝波畱影。記鐘聲、夢邊同聽。探芳劫罅,亂愁銷與,短杯低詠。如此溪山,眾醒獨醉,斯人何幸。指塵寰一笑,風披麟髮,上昆侖頂。

 疏影 夢痕
巫陽路闊,渺翠鬟十二,離恨千疊。非霧非烟,疑幻疑眞,欲畱還又飄瞥。燭花陪淚紅心灺,算照到、分襟時節。恨曉風、吹散雲蹤,片晌舊情都別。 猶記飄燈影事,貰春淺醉裏,芳緒輕撇。簾外殘鶯,被底殘香,那更窗前殘月。覺來惝恍無尋處,賸冷蝶、畫裙塵黦。對屛山、休數歡期,萬一趾離能説。

 慶宮春 瓜圃藏珍妃印搨
紫玉成烟,黃金鑄淚,犀函長鎖愁紅。桃雪香凝,桂膏春暈,粉痕還認纖葱。鏤風鈐月,賸依黯,殘雲夢中。瀟湘釐降,琬琰承恩,瞥眼都空。 人天小謫匆匆。鈿甃寒泉,曾葬秋蓉。瓊鬼啼簫,銅仙泣露,倩魂長閟幽宮。劫餘瓜圃,漫畱得、芝泥印鴻。斷腸重識,篆鳳依稀,冷麝塵封。

 瑣窗寒 冰花
霧淞畱痕,水精弄暈,小窗微暝。瓊妃翦琭,暗把素塵偷凝。誤歸來、竊香蝶魂,幾番錯認梨花影。看銀雲炫巧,黃魚生幻,一般清景。 人靜。冰魂醒。任自賞幽姿,萬妝照鏡。凄寒到骨,合與甁梅相幷。奈侵晨、茜幃夢回,粉蕤落盡清淚逬。算宵闌、便抵春殘,此意憑誰領。

 天香 題瓢廬宋詞集聯
靈蟻穿珠,嬌鶯織柳,文心宛轉堪擬。珊網千絲,瑤琴百衲,供與俊懷閑寄。香生九竅,算占盡,侯鯖珍味。機字拋殘鳳素,瑛盤亂堆鮫淚。 無多麗情筆底。感滄桑、夢華空委。認取劫波沉墨,只今何世。賴有酣紅冶翠。尙解伴、禪天佛香細。蕃錦妝成,詞魂喚起。

 踏莎行 題戴亮吉丈鶴館得書圖
蛻羽烟霾,遣珠塵掩。博陵殘本空尋遍。朝南暮北幾然疑,樵風吹到孤山畔。 冷墨猶香,麽弦未斷。微雲有婿能傳硯。萬蟫灰裏叩寥音,依稀鶴背聞簫嘆。

 采桑子
斜陽一棹歸來好,水面琉璃。樓角胭脂,漸靄林塘碧意迷。 孤悰攜向無人處,月墮林隈。坐久忘機,稍覺幽懷與夜移。

 燭影搖紅 題虢國夫人素面朝天圖
影轉參旗,百花春隔龍池曉。天顔咫尺認依稀,還仗靈璣照。畢竟承恩在貌。炫瑤妝、修蛾淡掃。靑絲穩控,鳳佩低搖,蟬雲輕裊。 阿睹傳神,繁華重憶唐天寶。宣陽裏外鬥車風,策電千街笑。鈿粉箏塵盡杳。甚匆匆、人天一覺。惟餘新月,猶學宮眉,陳倉誰弔。

 鷓鴣天
腸斷斑騅不再逢,幾株髡柳戰西風。長堤水釀傷心碧,幽壙花開寂寞紅。 緘別恨,託歸鴻。一繩遙沒夕陽中。孤懷已是無多感,那更殘魂墮晚鐘。

 清平樂 題蔣鹿潭戴笠持竿小像二首
少年乳虎,骨相非輕許。食肉緣何飛不去,橫肋乙威空誤。 銀潢兵氣愁看,濯纓濯足都難。料理水雲歸夢,畫圖分付魚竿。
土階吟穗,未解蘭騷意。獨曳哀弦風雨裏,支住東南秋氣。 紛紛狎客牢盆,勞勞馬足車塵。魂逐蘆花飛去,虧他蝶夢畱痕。

 霜葉飛 題斜街喚夢圖

  • 題注:天津夢碧詞社嘗宴集於癸未戊子之間,三十年來,舊遊零落,十二石山堂主人姜毅然先生為繪斜街喚夢圖,爰賦此解,依夢窗韻。

颺絲牽緒,回心影、當門誰識芳樹。憶從東海幻風刀,飛血迷腥雨。漫掇拾、叢宮碎羽。引杯小試騷懷古。但日壓城痕,金鐵顫霜弦,創雁與支吟素。 空賸碧斷遙山,窗零亂夢,老去春色難賦。俊盟飄作北邙烟,笛逬殘魂語。忍更織、衰楊病縷。衝寒鶯燕伶俜去。且喜憑、山堂筆,喚夢斜街,燭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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