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年第期
阜阳出土领篇》的若干’题
张标
年,安徽阜阳双阜堆一号汉墓出土了存字较多、颇为连贯的《仓颇篇》汉初抄
本,这是《仓颇篇》自唐宋失传以后的一次重新发见。有人已就其语言文字、渊源影响
和出土意义做了专门论述①,本文拟就其中若干问题做进一步探讨。
汉代的《仓颇篇》凡章,章字,计字。阜阳残简存字个,占全书六
分之一。现从已发表的枝残简摹本中选取字迹清晰、形音义确认无误者字做为考
察对象②。这三百余字,隶属《说文》部。现依《说文》部分选取若千字排列如下
同部字连写,不同部字间用顿号,字下加横画者与《说文》不尽相合
天、下、毒、茎荒、尚、半、问吉、趣趣、前历、步、此、遇逃、得
厦径、延、行街、漪此、路、拘钩苟、谅语识误诛、兢、章竟、业、
仆、具、取秉、殴、专、政故、盯、雄、旧、羌、双、鸟、价、敖、
幽、爱、瑾、几瞿肤牙丸惰散、罚、茶等筒著、工、乃、丰、虞、益盈
卢尽、主、阱、舍、仓、内、亨、央、就、久、末柴俘稠抒桥梁案杯
概棺、之、卖、图困、赏赖购、邑鄙邹、巷、旱、暨、游、参、霸、
墉、穆谷科、向实肴宰宗宜、痛瘦痰座痈、布怪白、澹俗伤堰件
佐、并、丘、袍据被褐、服、秃、屠展屡、儿、款软次、县、词、
印、冤、崩岑峦、厩、长、而、豢、貌貂、驾骄、法、碎获坑狐、
赤、亢、端、惧悍意恐惑、海浅决、冶、谷、云、不、户房、开闭门
阎阔、拾挚控祷饰、姊、弗、医筐管、引弘发、综绝继续约纤纵絮、
丝、蜀蛟、量、封、黄当、剿伤胜、镐铸钓、斗升、载辅、阪险陵阳
队陷隐、四、乱、巴、庚、孺
一《仓颊篇》与《说文》
清代学者段玉裁、桂馥据班志许叙曾明确指出,“书同文”时产生、又经汉代间里
书师加工的《仓颇篇》是许著《说文》的采撷对象③,但究竟如何采撷却不曾言及。王
国维曾据《急就篇》和《流沙坠简》中有关材料重辑《仓颇篇》,由于所见出土《仓领
篇》文字甚少,所以也不曾具体论述。现在我们通过阜阳残简和《说文》的比照,可以
看到许慎在吸取、借鉴《仓颇篇》时主要采取了以下原则和方法。
一、《说文》把《仓颇篇》中绝大多数字尊为“正字”,列为字头。《说文·叙》
称书同文时产生了李斯、赵高、胡毋敬等三人的字书,用以正定文字。班固称其字为
“正字”,即具有祛定的规范作用。许撰《说文》时,将它们列为正篆字头,自然在正
定文字、解说字义上较之重文具有不可比拟的意义和作用。据我们考察,许书篆文字头
下无重文,《仓颇篇》与篆文字头相合的为字,如“夭荒半问步此逃径行语故政”
等。许书篆文字头下有古楠篆做重文,而《仓领篇》仍与篆文字头相‘合的为字,如
“毒得扁羌工乃”等。这样,个字中有个做了字头,占。
《仓领篇》中也有极少数字是古文箱文的写法。古文有“放”、“云”二字,摘文
有“疼”字,还有段氏称为古描的“量”字。为什么在“书同妙以后的《仓颇篇》里
还有这样的古字呢我认为,这可能反映着“书同文”时有意地从六国文字中吸取了一
些简便通行的写法,也可能是阜阳地处南国,受六国传统文字的影响,不自觉地表现到
了《仓颇篇》里。这四个字在《说文》里,除“笔”字做了字头,其余都被许慎归入重
文。
二、许书在取用《仓颇篇》文字时态度审慎,是经过对字形讨源纳流地探求,对字
的形音义的综合研究后选定的。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许书对《仓颇篇》中增减移易偏旁的字不盲从,必确定一个能够反映造字“微
旨”的字型为正体。如《仓颇篇》以“签”为“笑”简,许书不取“签”而
取“数”《急就》作芡。“概”字从木既声,《仓颇篇》又加“旦”旁简,
许书亦不取。《仓领篇》以“瞥”为“警”简,许书舍“警”取“譬”。
、许慎认为《仓颇篇》中有后起字,随将其列入或体。如阜阳简中的“筐邃”二
字。。简,许慎把它们置人或体,另立“匡医”为正体。“匡医”自然别有所本,
如“医”见于云梦秦简《杂律》简。显然,从文字的形成出现看,“匡医”产生
于前,“筐簸”草乳于后,许慎的处理是妥当的。当然,在进行这种抉择处理时,许慎
也不无失误之处。如“区”与“枢”应是与上两组字性质相同的字,应立“医”为字
头,以“枢”为或体,何况,阜阳简中本已有“区”字。。简。可是许慎却弃
“区”不用,而以“枢”为字头,分析为“从匕从木久声”。这样不仅自乱其例,恐怕
也背离“区枢”繁衍的实情。
、《仓颇篇》中有被许书舍弃的字。除“区”以外,还有“佐”简和
“屡”简。“佐”字不见于许书,“屡”字见于新附。“屡”在阜阳简中用作
“履”夕“展”字产生得很早④。许慎大概以“展”为“屡”的正字而不取“屡”。阜
阳简中又有“娄”字简,上半部残勒,许慎大概以“娄”为“屡”的古字而
舍“屡”取“娄”。“佐”字出现也比较早,在云梦秦简中是个使用频率很高的常用字
见《语书》简、《效律》简、《封诊式》简等,许慎大概以“左”为古字而
弃“佐”。许书放弃“屡”、“佐”恐怕也是不妥当的,只要看看许书中“取娶”、
“辟避”、“舍拾”的并取同收就明白了。
三、许慎对《仓领篇》的字形做了正定。
、划一混用的偏旁。如《仓颇篇》“历”字头从“广”简,许书正做从
“厂”。《仓颇篇》“宜”字头从“”简,许书厘定从“户,。
、固定偏旁的部位。《仓颇篇》“案”字作左右结构简,许书做上下结
构。
、厘定苟简之字。《仓颇篇》将“意苟简为“态”简,许书不省。
、厘定增减移易的偏旁。对苟增的偏旁舍弃不从。如《仓颇篇》“惬”做“亏里”
简,许书厘定做从心瞿声。对省略或本无偏旁者,有的就以古今字或假借字处
理。如《仓颇篇》中两次出现“赖”字简、简,一均用作“獭”。许书既收
“獭”,又收“赖”⑤。对移易偏旁者则加以固定。如《仓领篇》中“傲”字从心,许
书正做从人。
四、《说文》对《仓领篇》用字字义详加区别以定弃取。《说文》一书就形以说音
义,专讲本义。而《仓颇篇》不问本义与否,一以常用义为准而加类次。比较《说文》
的训释和《仓颇篇》在四句韵语中显示的字义,可以看到《说文》对《仓颇篇》的字义
采取以下方式
、直接吸取。《仓颇篇》以“恐惧”相次,许书于“恐”下训“惧也”,于“惧”
下训“恐也”。《仓领篇》以“灌瘦”相次,许亦于二字下互训。
、间接吸取。一种是吸收为“一日”别义。如《仓领篇》以“纵舍”相次,许书
于“纵”下训曰“缓也。一日舍也。”这样,许将“舍”与“纵”接近的“舍弃”义
做为“纵”的引申义加以吸取,以“一日”别义的形式标出。另一种是以后一字的字义
对前一字加以阐发揭示。如阜阳简以“最卢至卢”相次,许书于“撬”下训日“未
练治结布也。”这样,既显示了二者的联系,也显示了二者的差别。再一种是二字同
训。如阜阳简以“通逃”相次,许书于二字下均训“亡也”。
、舍弃。一如《仓领篇》以“巴蜀”连用,用作地名,显然是假借义。许书断然摒
弃,训“巴”为“虫”,训“蜀”为“葵中蚕”。
二《仓颇篇》与《急就篇》
《汉书·艺文志》载“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元帝时黄门令史
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仓领》中正字也,《凡将》
则颇有出矣。”这段话明确告诉我们一、《仓颇》和《急就》中都有重复之字。二、
《急就》出自《仓领》。现在拿阜阳残简检验,证明班说是信实可靠的。
《急就》中的重复字,王国维在《重辑心仓颇篇》‘叙录》中说有个。阜阳《仓
颇》中也有重复字。如“内”既见于“海内并厕”句简,又见于“室内”句
简。“赖”,既见于简,又见于简。这仅是从三百多字中举例言之,
估计全篇复字不会低于《急就》。
《急就》中字是否完全出自《仓领》王国维曾据《流沙坠简》第一部分一至四简
《仓领》片断字中有字与《急就》相合,断言“史游正取诸此指《仓领》”⑧。
现在阜阳《仓颇》残简,以字计,七倍于《流沙坠简》的字。其中与《急就》
相合的,为字重出字不计入内。现仍依《说文》部次选取若千字排列于下
尚半问趣历步此馒得延行街路钩语章竟诛仆具秉取故政雄羌双爱惰前
罚等著工虞卢益尽主舍仓内亭央就柴杯案桥梁之卖国赏赖购邑暨游参
霸谷科宰宜宗痛痰痈布白俗惬伤佐丘袍褐展屠数次县厩长骄狐端意悍
惑恐决谷冶不户房门间筐邃引弘绝续纵约絮丝蜀当黄胜伤铸斗升辅阳
乱巴孺
放云《急就》作“乌霎”⑦
这样,阜阳简字中与《急就》相合部分占到,略高于《流沙坠简》中相
合部分的的比重,
《仓领》。字,《急就》据皇象本章,章字,凡字。以阜阳残简和《急
就》相合的比例推算,《急就》中字全部出于《仓颇》是完全可能的。
以前王国维在重辑《仓颇篇》时,在卷上部分主要依据的是《急就》。阜阳《仓
颇》和《急就》相合的事实,再一次证实王氏的做法是极有见地的。
王氏利用《急就》辑录《仓颇》时,还依据班志载杜林著《仓领故》、《仓颇训
纂》夕杨雄著《仓领训纂》的线索,把《说文》中所引杜、杨解说的字纳入《仓颇》。
这种作法的可靠程度如何阜阳简也给我们有益的启发。王氏摘引杜林、杨雄凡字。
其中引杜林字如“构怯婪”,引杨雄字如“叠蓄顺斡”,均不见于《急
就》。但是所引杜、杨的“耐豺耿拜婉”等字却见于《急就》,可见王氏的做法还是
可行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王氏所引杨雄的“量”字不见于《急就》,却见于阜阳简
。简,为王氏做法的可行性又添了一个证据。
《急就》不仅字出《仓颇》,文句语词亦颇有同者。如《仓领》“街巷垣藩
简,《急就》作“壁垣藩”。《仓领》“诛罚货耐”简,《急就》作“诛
罚诈伪劫罪人”。这也反映着二者的因袭承续关系。
三《仓颇篇》与云梦案简
《说文·叙》讲到“书同文”时说“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领篇》、中车
府令赵高作《爱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箱大篆,或颇省改,所谓
小篆者也。”但李赵等人到底如何据《史搐》而成其字书,其详不得而知。现在我们可
以通过阜阳残简与云梦秦简文字的比照来略加窥测。
云梦秦简凡多枝,古隶抄写,与阜阳《仓颇》文字风格、体态、结构十分相
似。书写年代为战国末期、秦王政在位时,处于“书同文”的前夜,因而其字与《更箱
篇》、《仓领》关系至为密切。由于《日书》二种尚未面世,现出版的秦简包括《语
书》、《编年记》、《效律》、《法律答向》、《秦律十八种》、《为吏之道》等八种
文献。据笔者统计,总用字个,使用不重复字个⑧,分别隶属于《说文》
个部中。
今以《仓颇》字与秦简文字对照,有字见于云梦秦简,现仍选取若千字依
《说文》部次出之
下毒尚半向趣趣前步此通得腹延行街谅语识误章仆具取殴政故几爱胜
惰散罚等工乃虞益盈尽主阱舍仓内亭央就末桥案杯之图困赏赖购邑鄙
巷旱游参实宗宜痛咦痈布白俗伤僵佐并丘被褐服展儿次县印岑厩长而
驾骄获赤端惑俱悍意恐决云不户房门闭播弗筐引发绝续约纵絮丝蜀量
封黄当伤胜铸斗升载险陵阳陷隐四乱庚“佐”不见于许书
秦简字,占阜阳简字的。以此比例粗略推算,《仓领》。字中将有。。
字左右与秦简文字相合。这个数字和目前出土的秦简不重复字字数是接近的。因此我们
可以推断,《仓领篇》就是在象云梦秦简这类法律文书等日常用字基础上编辑而成的,
用以教学童的西土文字《史箱篇》中多数字也应是与秦简文字相合的。李赵等的所谓
“省改”,不过是社会力量省改的总结,是在秦系文字自然发展过程中进行的有意识的
整齐划一。
下面再就一些字例谈谈秦简、《仓颇》与《说文》的关系及有关向题。
、前。《说文》从止从舟。秦简中为常用字,结构较《说文》增加一个刀”如
《封诊式》简。阜阳简此字结构同秦简。于此又可见许慎著《说文》于《仓颇》及
日常用字不苟从,必博问广考,以期近正。晚周一《兮仲钟》“前”字结构正与许书同。
、曹。许书从文启声,不从《仓颇》作“启吐”简,而从秦简作“启,
《法律答问》简。于此可知,许著《说文》有弃字书而从时行之字者。
、阱。《仓领》作此简,云梦秦简作“弈”《秦律十八种》简。
许书兼而收之,以“阱”为字头,以“穷”为重文。于此可知夕许著《说文》,所取正
篆、重文必有依据。
、痊。许书以瘾为正篆字头,以“疼”为描文重文。秦简习见此字,同箱文
《为吏之道》简,《仓领》亦作描文简。于此可知,“书同文”时大概
以“寒”为正体。许作《说文》,其旨趣不同于《仓领》,故亦不必唯《仓领》是从。
、岑、闭。秦简中少数字保存有金文实体的写法夕如“岑”所从的“山”《为
吏之道》简、“闭”所从的“才”《秦律十八种》简。不仅此二字,秦简中
从“山”、从“才”字大多如此,如“山、密、搏、才”等。而《仓颇》中不做实体,
如“岑崩”简、“闭”简等字均改古朴的填实为简易的笔画。如果说
“书同文”对大糟“省改”的话,消除这种繁难的存古现象恐怕是内容之一,这是以目
验的材料可以证实的。
另外,秦简中有“乌、云、野、勇”四字从古文,不从小篆,说明统一前六国文字
对秦文字就有着浸润影响。秦简中有“肺、疼、豪、毁、癸、兵、弃、速”等八字从箱
文,不从篆书,一则说明秦简文字与箱文的血缘关系夕再则说明秦文字对箱文的“省
改”由来已久。秦文字中保留若干古糟写法,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仓颇篇》内。这个
事实说明,“书同文”时“正字”的出现,顺乎自然的成分更重,人为的因素当然有,
但不会太多太大。至于“书同文”的开展推进,六国文字的罢黝,当然不是纯任自然所
能办得到的。贵任编辑王嗜学
注释①《文物》年期胡平生韩自强《仓领篇的初步研究》
②攀本见《文物》年期《享阳汉简仓领篇》
③段氏在《说文·叙》注中称《仓领》、《训纂》,班固、贾纷之作“皆许之所
本”。桂氏说与段说不全同。他在《说文解字义证·附说》中称《说文》“总集《仓领》、
《训暴》、班氏十三章三书而成。”
④见《中国语文》年期《履履考》
⑤《说文》“赖,赢也。”许收之别有所本,如云梦秦简《为吏之道》简
“治则敬自赖之。”
⑥王国维《仓领篇残简跋》
⑦《急就》中字据王国维《重样仓领篇》卷上和《校松江本急就篇》
⑧“西、栖”,“杰、无”在《说文》中为正篆与重文关系,简文中各做二字用,
各以二字计入。“已”于《说文》为一字,简文中分化作“已”、“己”二字用,以一
字计入。“剿、剿”于《诉文》为异体,简文中二字同出,作一字用,以一字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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