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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琉璃重生记
2015-05-15 | 阅:  转:  |  分享 
  
中国琉璃重生记

熊靓



琉璃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媒介。通过琉璃载体的创作,传播的内容才是我们最看中的,就是不断地创造有益于人们心智的作品。



2005年,连战、宋楚瑜先后的大陆行,各种新闻满天飞,先不去究其因由。他们不约而同的从台湾带来了中国琉璃作为礼品馈赠,可见琉璃已经成为了台湾地区艺术品的标榜。

记者和中国最大的琉璃生产企业“琉璃工房”的创意总监张毅相约在上海新天地的“透明思考”餐厅,听张毅讲述中国琉璃的故事。

带着尘世气息踏进“透明思考”餐厅,记者发现周围的一切都由琉璃“幻化”而成。高脚玻璃杯、吊顶彩灯、旋转酒吧椅、调酒的吧台、雕花的窗户……,无一物不印衬出琉璃的影子。

就连卫生间的洗手池也是用琉璃制成的荷花池,将手伸入池中,池中绿蛙便会吐出水来。艺术结合生活的设计,加上琉璃多色的材质,摆在橱窗里的琉璃艺术品好象突然飞入了我们平淡的生活。

琉璃制成的生活用品为琉璃开拓了另外一条生路,特别是在今天,现代艺术品萧条的年代,琉璃能顽强的存活下来其功不可没。张毅却告诉记者,琉璃产业在“琉璃工房”开始之前,出现了二千多年的空白期,古老的琉璃技术也随之消失二千多年。

消失的中国琉璃



《中国科技财富》:在采访前,我做过调查,有80%的调查对象认为琉璃和琉璃瓦使用的是一样的材质。对于人们的误解,是不是会带给你们一些困惑呢?

张毅:在“琉璃工房”1987年创业前,很多人对于琉璃的了解只是限于琉璃瓦。以前会有很多人都问我们‘你们在哪里做瓦?’,这让我们哭笑不得。

基本上琉璃工房之间人们对于琉璃的认识总是和北京故宫的琉璃瓦联系在一起。实际上琉璃艺术不是琉璃瓦,琉璃瓦是一种建筑材料,表面比较明亮,类似琉璃的色泽,所以人们把它叫做琉璃瓦,其中并没有琉璃的材质。

《中国科技财富》:现在已经有很多古老的产业已经消失。但是目前看来琉璃还是依然繁荣,产业的发展是否一直很稳定呢?

张毅:开始创业的时候,我们挺天真,觉得不会太难。可是我发现台湾新竹有400多家玻璃工厂,没有一家会做琉璃?最早的时候我们就想画图让别人来做,我们围着台湾做了三、四个月的调查发现大家都说会做,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做过。

后来我们通过研究发现在中国琉璃源自西周时期,那时候就有了琉璃生产,但是目前的玻璃生产技术是根本生产不出以前的琉璃。严格来讲中国琉璃从东汉时期的琉璃耳杯以后,就没有任何关于琉璃工艺品的记载。

《中国科技财富》:按您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琉璃工房”为琉璃产业注入了新的生命?

张毅:在我们做琉璃之前台湾地区,包括中国大陆并没有琉璃这个产业,至于后来的琉璃产业都是在“琉璃工房”最初的七个创业伙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你现在看到的琉璃产业,包括产业的命名都是源于“琉璃工房”,可以说“琉璃工房”是现代琉璃的发源。

《中国科技财富》:在中国的工艺美术史上,我们也看到了一些玻璃制品也叫做琉璃,对于琉璃的概念我们到底该如何界定呢?

张毅:琉璃字眼可以前溯到西周,可能和现在的琉璃的材质并不相同,现在概念的琉璃材质是不透明的。据我了解,西周时期的琉璃碗材质是透明的。

回头看中国工艺美术史,找得到的琉璃文物非常少,算得上琉璃的只有清代的料器,也就是乾隆、康熙年代的玻璃。玻璃套料是一种罗马的古老做法,我们所看到的清代料器都是应用了这种铸造方法。这种料器和我们所讲的琉璃只是在叫法上的差别,从西方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样玻璃器皿。

在唐朝就有著名的字句“彩云易淡琉璃碎”,琉璃只是一个概念,其实叫什么并不重要。对于琉璃的概念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去深究,无论是哪一个年代的类似琉璃工艺的产品都可以统称为琉璃。

寻找琉璃制造法



《中国科技财富》:既然琉璃技术已经丢失了2000多年之久,能找到的机会非常渺茫,为何你们还要去找寻呢?

张毅:1987年“琉璃工房”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很含混的,选择琉璃是因为对电影行销领域中种种问题的苦恼,希望后半生不在疲劳的电影圈里打转。从电影到琉璃的过程中,有考虑过陶瓷、木器等等。一次拍电影的过程中为了影像的关系,借了很多水晶玻璃的道具,其中有美国、法国、日本的,就是没有中国的。当时我们就想如果我们来做中国琉璃也许会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中国科技财富》:我很感兴趣的是你们是怎样找到制作琉璃的方法?

张毅: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现实的问题,首先是我们用哪个技术来制作琉璃,比如用吹制法、切割法、热塑法等等各种方法。但是我们开始琉璃事业时年龄已经30多岁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和意大利从小就开始吹玻璃、而且臂力惊人的工匠相比。所以我们只有寻找适合我们自己的技术。我们在整个中国的美术史中寻找,并没有关于琉璃制作法的记载,现有的玻璃工厂也无人会做。

《中国科技财富》:实际上并没有现成的技术摆在面前,岂不是给你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张毅: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发现,我们小看琉璃产业,当初创业其实是一件很莽撞的事情。可是技术的限制使我们3、4年都没有生产,每天做出来的产品都是破的。当时我们了解到,唯一的技术就是法国脱蜡制造法。

但是法国的脱蜡制造法和我们所说的中国琉璃制造法是不一样的,并不能生产出我们现在看到的中国琉璃。所以,那个时候总是在谈半民族化的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中华民族的美术生活已经变得很粗糙。第二,民族也是一个很好的立足点,因为法国人做水晶已经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和他们比我们没有任何竞争优势。

如果我们可以立足中国文化也许是一条生路,可是以民族作为了发展的目标,如果叫水晶就是法国的,而在西周时期中国就有了琉璃,由此就有了现在的“琉璃工房”。

限量不限量的抉择



《中国科技财富》:据我所知很多艺术品都会限量生产,但是限量生产必定会给收入带来影响,琉璃工房限量不限量的问题是不是也很难抉择?

张毅:当我们千辛万苦掌握技术以后,到底该如何定位自己的问题又放在了我们的面前。比如要和市场接触,到底是艺术品还是一种商业产品?琉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艺术品,因为它所表达艺术的空间是很局促的。但是我们至少能做到能满足人们送礼、收藏这样小小的需求。当琉璃卖得好的时候需不需要限量?我们有两个考虑,一个是不限量,某一款只要是有订单,可以不停的生产,卖到一百万、一千万件,假如这样生产我们就是一个工厂;另一个是限量,后来我们还是选择了限量。

《中国科技财富》:是怎样的事情影响您选择限量生产?

张毅:我们做了半天,日本人却说脱蜡制造法东汉时期就有,说中山靖王的墓中就有琉璃耳杯。为什么会不见呢?从东汉晋王封墓到现在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为什么在中国的工艺美术史上没有留下它的痕迹?

中国工艺美术的发展都是经济目的化,你做我也做,拼命抢着做,形成了一个恶性竞争。创作的不多,跟风模仿的居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把一个艺术材质做烂掉。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宜兴顾景洲的茶壶,几乎宜兴所有的茶壶生产企业都开始做顾景洲茶壶,搞得最后宜兴顾景洲茶壶的价值大失。文化性、艺术性产品产业化,它的生命力是脆弱的。如果我们把琉璃做成限量的,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可是当时只是觉得我顾不了这么久,就决定设立的“琉璃工房”限量的概念。



《中国科技财富》:您能不能谈谈琉璃工房限量销售后的发展情况?

张毅:限量和产业化肯定是有矛盾的,我们一年有150个不同设计款式的产品,如果其中卖得好就继续卖,有的作品甚至可以卖到几千万件。而我们现在的限量最高的也不过3、4千件,有些大型的只生产20件。限量就像给自己戴上了孙悟空的紧箍咒。让我们无法变成一个不断的粗制滥造,不断地模仿自己的限制。我们赚的钱肯定要少,这一点我很明白,这要看你关注的点在哪里?我们谈到中国工艺美术文化的问题,不都是经济化的因素在作祟,艺术就成了一种生活的手段,却忘了创作的初衷。

《中国科技财富》:和“琉璃工房”并称的透明思考是以生活化用品为主,是不是不会做限量的生产?如果不是,是不是为了更好的推广琉璃产业?

张毅:从产业上讲,我们有区分市场,限量的“琉璃工房”和不限量的“透明思考”。“透明思考”的出现是因为我们在琉璃工房做到一定的时候发现,琉璃工房的艺术品不可能普及,首先是价格高,再则是限量。所以琉璃在生活上的影响是非常有限的,只是存在于一个文化的概念。

我们发现“琉璃工房”和中国人的生活互动太少了。我们这么多年来对琉璃材质的学习和对设计的学习,能不能印到生活中去。“透明思考”是一个演变了的琉璃产业,所以“透明思考”的产品是不限量生产的,你可以发现“透明思考”里面的东西都与琉璃是息息相关的。

中国琉璃中国造



《中国科技财富》:您刚才谈到您对琉璃文化的认识、琉璃创意的初衷,您能不能谈谈琉璃产业在中国的发展情况呢?

张毅:据我估计目前的琉璃市场有6亿到10亿人民币,“琉璃工房”占到市场的20%到30%。我估计在中国做琉璃的大大小小加起来有100多家,包括台湾地区。威尼斯玻璃每年的外销5800万美金,整个威尼斯的玻璃工作室不到100家,而我们中国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数字。

《中国科技财富》:据媒体报道,世界70%的琉璃产业是在美国,而琉璃是源自中国,对于此您有何看法?

张毅:你说的是一个消费概念上的比例,举一个例子玻璃酒杯的消费大部分都集中在美国,琉璃收藏需求最大的也在美国,说明美国是一个消费大国。由于媒体的关系,琉璃成为了现在的泛的概念,只要是玻璃的制品都要归为琉璃的范畴。这也是我鼓励的,说明人们对琉璃认知在不断扩展,

《中国科技财富》:既然美国市场如此庞大,您为什么不到美国去拓展事业,也许能获得更多的利润?

张毅: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叫琉璃,不叫水晶的原因。如果要赚钱就不要限量,很多人都想和我们合作,借助琉璃的概念来赚钱,一些房地产商也找过我,建一个琉璃为主题的房地产项目,都被我拒绝了,过多的商业炒作非常不利于产业的发展。

赚钱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以“透明思考”为例,我们想呈现的是一个具有中国琉璃文化的餐厅。我们用的琉璃杯成本在185元,很多人都说我疯了,拿这么贵的杯子摆在外面,风险太大了。

我认为中国就应该用这样的杯子喝酒,应该有这样的文化享受。如果未来的中国人没有文化,在多的金钱是难以弥补的。我的想法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影响别人,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影响就行。

《中国科技财富》:我们不得不承认“琉璃工房”使更多的人看到了琉璃产业的利润,现在不少企业开始生产琉璃,对于越来越多竞争对手您有何看法?

张毅:有些企业也开始做琉璃,说明在某种程度上是非常认同“琉璃工房”的。我也不排斥,无论他们用什么方式来分割市场,与其严厉的攻击,不如宽容一些,尊重市场的机制,如果做得好肯定会受到市场的认可。

我们也遇到过被抄袭的事情,但是我相信自由经济的市场,就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没有其他的方式。如果他是真正在做琉璃,也是为了中国文化的概念在努力。

《中国科技财富》:您一直都提做琉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从美术的角度来改变国人,我想知道您最终想看到一个怎样的局面?

张毅:“琉璃工房”从87年七个人创业到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天在上海的“琉璃工房”有近800的员工,我们还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我们的传承民族文化的初衷。

琉璃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媒介。通过琉璃载体的创作,传播的内容才是我们最看中的。就是不断地创造有益于人心智的作品,使我们做琉璃产业变得更深层,才不会再出现最初我们认为脱蜡制造法是来自法国这样无知的事情。我们只是希望通过“琉璃工房”的努力,使琉璃产业不再出现历史中断2000多年这样的悲剧。

伤心的琉璃



沉默像烟雾弥漫四周,呛得人想要流泪。

沉默中,他从提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搁在桌子中间。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给你的。”目光随即闪开,仿佛心里有愧。我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不是故作姿态,我已三十又三岁,早过了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急着要答案的年龄。

倒是他耐不住了,动手拆掉包装,揭开盒盖,把敞开的盒子推到我面前。是一件琉璃制品。两只交错的酒杯,安在拱桥形的底盘上,剔透的冰蓝,缠绵的云绞,华丽而易碎……像爱情。

我明白,他想回来。借了琉璃品,说他的内疚和期望,然而……

“好是好,只是太娇贵,经不得磕碰,碎了就太可惜。”

“我会当心的。”他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又询问般地看着我,“好了,还没碎。”

我不清楚那个女人是谁,或许是炜的同事,或许是炜的客户。为了她,在这一年里,炜出差的机会特别地多,可如今想来,也是很多时候,他根本没有出差,而是在这个城市的某处,与那个女人厮混在一起。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那是怎样的情景?我无法控制地想入非非,心痛如绞……略一侧脸,我瞥见正在专门开车的炜,他仿佛一个打碎了邻家玻璃等着回家挨骂的倔强男孩。那神情让我心软,甚至想笑,虽然,依旧痛楚。

一到家,我就把客厅多宝格上的一对鸡血石狮子镇纸取下来,将炜送我的琉璃摆了上去。我转头看炜,他眼神复杂,嘴上却热情地迎合我:“不错,我看摆这儿很好。”其实,琉璃品那晶莹的淡蓝与檀木的深浓酱色,配在一起并不和谐,学了四年美术的炜不可能看不出来。我很想劝他不必如此委曲求全,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日子平淡,一如往常。在别人眼里,我们仍然是一对难得的模范夫妻,令人羡慕。只有我和他才看得见,曾经的岁月已在各自心中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划痕,不复当初的纯真。我不知道炜为什么选择了回头,正如他不明白我为什么选择了原谅。依着我素日事事认真处处求全的性情,本应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我未尝没有想过这样做,然而……

答案来到的时候没有通知谁。我不知道。炜不知道。涵川自然更不知道。

那一阵子,我正为琉璃礼品着迷。周末下午,照例在琉璃工坊里流连,一件作品让我停住了脚步。一朵盛开的兰花卧在蓝宝石般的水面上,水波微漾,荡起一圈圈涟漪,花瓣雪白,高洁得纤尘不染,鹅黄的笺子上落着三个篆字:“兰花渡”。

“好别致的名字。”我轻抚花瓣,兀自感慨。

“可不是?”一个洪亮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我惊愕地回头,眼前一个瘦高男子,气质不俗,目光急切,他冲我礼貌性地一笑,却立刻转向店员:“小姐,这一件我要了,帮我包上好吗?”

我压住不悦,调侃道:“哟,真不巧,独此一件,我已经要了,先生您还是看别的吧,那边还有一件‘清泉映兰’,风格相近,也很不错的。”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眉宇间掠过一丝歉意,旋即又镇静下来:“既然您觉得那件;‘清泉映兰’也不错,那我买下来,交换您这件‘兰花渡’,如何?”

对于爱情,涵川只爱华美的火焰,不爱冷静的灰烬。他能给予的爱情恰如琉璃,纯真而虚幻,圣洁却脆弱,令人目眩又难以把握。”

反应迅速,且妥贴平和,素来伶牙俐齿的我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回应。此人看来年轻,举上却似久经世故,微弯的笑眼里既有和善的好奇,又有精明的打量,我顿生几分赞赏,面上仍是淡淡的不着痕迹:“玩笑了,我不过随便看看而已,您请吧。”

出了琉璃工坊,我下到一层的咖啡厅等景兰,说好一块逛逛的。景兰已经到了,满脸堆起陪小心的笑容:“哎,我还约了一个人,我同学的哥哥,刚回国,想开个建筑师事务所。我同学让我带他在北京转转,可我明天要去广州出差,你替我陪他一下,好不?”“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不管。我花工夫你赚人情,想得倒美!”仗着20年打不散的交情,我口无遮拦。

景兰却在桌下踢我一脚,一面扬子招呼:“喂,涵川,在这儿呢。”

我一回头,这不是“兰花渡”吗!见了我,他的眼睛倏然一亮,却又立刻变得若无其事,仿佛要守住我们的小秘密。这人,有趣!

北京并不新鲜,新鲜的是谈话,他谈在英国的见闻。故事也不新鲜,无非男欢女爱,无非移情别恋,无非劳燕分飞。新鲜的是创痛,淡漠地叙说着,我明白,那其实是他自己的故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诗句在心头像一根火柴擦过白磷,“哗”地一下点燃了添柴拨火的念头。危险!我警告自己,试着浇灭由他而生的火焰。我的微笑变得客气,言谈间,巧妙地拉开我们本已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很快察觉到了我的细微变化,语调陡然冷静下来,话题也转向无关痛痒的风景之类。我没料到他这么敏感,一时不知所措,归程中,我们竟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告别时,我主动伸手,他彬彬有礼地握住,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仿佛早已洞穿了我藏在疏远后的心动,隐在热情中的尴尬。

景兰的回来让我如释重负,终于不必和他见面,不必在相见时小心翼翼苦苦克制了。

三个月音讯全无,就在我觉得可以松口气的当儿,景兰来电话了:“喂,快过来,我在现代城H座1502室等你,今晚我请你,金鼎轩。”

请客的自然也是涵川。理由是事务所开张,一并答谢我们对他的帮助。又以给我惊喜为由,让不知就里的景兰帮他设局。吃完饭,他取出送给我和景兰的礼物,两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不用拆我也知道,给我的是“兰花渡”,给景兰的是“清泉映兰”。然后开车送我俩回家,我和他住得近,自然是先送景兰,再送我。

一切都安排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步步紧逼而不容抗拒。这家伙太厉害,招惹不得的。坐在驾驶副座上,茫无头绪的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不失体面地全身而退。身心的渴求却恣意滋长,愈危险,愈令人跃跃欲试,愈压抑,那愿望反而愈难控制。而他的脸上,分明是同样压抑着燃烧着的热情。

车子“刷”地开过拐入我家的街口,不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停在楼下。“谢谢你,我……”六神无主的我还想装腔作势,他却一言不发地扳过我的肩,朝我狠狠地吻下来了。炜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而涵川狂热逼人的注视,让这一刻的我身不由己,忘却一切地为他燃烧。

燃烧的火焰再美,也会留下灰烬。一面与涵川暗通款曲,一面和炜一如往常,一面在自责中度日如年。几次三番下定决心要抽身退步,可一见涵川,就被他包围在无尽的温存缠绵之中,容不得我提一个分字。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的容光焕发和神思恍惚逃不过枕边人的眼睛。炜开始变得分外殷勤,用体贴来掩饰怀疑和不安。按理我应该高兴,可是相反,这只激起我心中冰冷的蔑视和复仇的快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一天比想像中来得平静,炜久久低头抽烟,只抬头问了我一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呢?你又想怎样?”我看着多宝格上的俪杯,因为很久没有擦拭,落满了尘埃,不复昔日的晶莹明澈,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现在再来讨论还有什么意义?”

“那好,离吧。”炜竟也干脆。而我仿佛,听见了琉璃碎裂的尖利声音。

离开的是我,带着三大箱衣服、五纸箱书和两箱琉璃,投奔涵川。对于涵川,这消息不亚于中了大奖,他一把抱起我,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然后直奔卧室。

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初的激情和亢奋逐渐被日常生活消磨成平淡无味的相处,我们时而会为小事争执,虽然争执后的爱依然热烈甜蜜。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我清楚,我们在进入性格磨合期,因此对于分歧,我并不认真。涵川却不同,一旦进入角色,就拔不出来。一年多过去,他只字不提结婚,对我的暗示,他也佯装糊涂。对于爱情,涵川只爱华美的火焰,不爱冷静的灰烬。他能给予的爱情恰如琉璃,纯真而虚幻,圣洁却脆弱,令人目眩又难以把握。

离开的仍然是我。新居简陋,我将数年珍藏的琉璃一一取出,拭净、摆好,华丽中漾出一股伤感气氛恰如我的平凡生活,令它变得华丽和哀伤的,是那曾经的爱情。

采金胭脂沟

陈淀国



大兴安岭的秋天,真是醉人啊!山,是那样的美,水,是那样的清,漫无边际的林子,又是那样的多彩多姿……

我们的北京吉普,从“北极村”漠河开出,在如锦似画的山林穿行三十多公里,就到了因盛产黄金而驰名中外的胭脂沟。

胭脂沟,原来叫老沟,它大体与上游的黑龙江平行。沟底宽阔,到处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河流石。有人说,过去这里是入海口,也有人说,这里古时是老江道。来这之前,我曾查阅了县志,上面有着这样的记述:光绪年间的漠河,尚为一片白桦、獐子松、大青杨相混杂的林子。到了宣统时,老沟金矿发现了新的矿苗,淘金工人纷纷涌来,有的一个矿短时间内剧增到三千多人。这在当时,已有相当规模了。商人们见有利可图,便到一江之隔的俄国,购来日用百货,再穿山越岭运到老沟贩卖。往往一瓶酒,一包烟,一盒火柴,就可换走价值高几倍、几十倍的沙金。没有多久,摆摊子的,开店铺的,走沟串矿的,蜂拥而至。昔日僻静、冷落的老沟,随着黄金的大量开采,很快变得红火,热闹起来。

据陪同我们的“老漠河”说,那时老沟的黄金产量,跃居全国之首,一天就可淘金九十斤。慈禧太后就用这笔惊人的钱财,做为她梳洗打扮的胭脂费。这条老沟,从此便称胭脂沟了。不过所用的设备,是十分简陋的,甚至可以说仍留存着原始采金的痕迹。一个普通三角木架,支着个搓衣板似的溜槽。槽上固定着“摇篮”,它就是淘金的“坐床”。手握锄耙,将矿沙放进摇篮后,用力筛动,并且不断地往里边舀水。这样,经过一次次冲刷,那大大小小的砂金颗粒,便逐渐沉积在溜槽底部,再把初选的沙金,移到簸箕里边,在清水中一刻不停地摇晃,筛动,忽儿缓、忽儿急,忽儿浮,忽儿沉,颗颗砂金,犹如夜空中的繁星,不时地闪烁着点点耀眼的光芒。动作是那么谐调,节奏是那么鲜明,就像是心灵手巧的少女,争分夺秒地赶织着一幅瑰丽秀美的锦图。

原来,解放前“老漠河”就是个苦命的“砂娃”,每天起五更睡半夜,一到金场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有时还给戴上脚镣,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进行着非人的劳动,还时不时地遭到工头“金客子”的毒打,就这样过着死不了活不成的悲惨日子……

老人很健谈,点着一袋旱烟,又喋喋不休讲起:“哈——,过去我们淘金人的‘规矩’很多,像斧子要叫‘开山子’,石头要叫‘金嘎垃’。到了淘金地,不准倒背手,不准……最流行的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这用砖搭起的小佛龛‘老爷府’。咳,说到底,就是图个吉利,盼着多淘点金子,多赚点线……不过讲句掏心话,真正灵验的,还得说是咱党的好政策。远的不提,单是去年,俺爷俩就成了“小康”。眼下又娶了儿媳妇,多了帮手,哪天也掉不下‘一巴掌’——五十块呀。但是比起那现代化的“金天鹅”来,咱们还只能算是“小拨拉子”喽!”

老汉说的“金天鹅”指的是耸立在对面的庞然大物武警采金船。他讲这番话时,不论是神态,语气还是动作、表情,都流露出无比羡慕、向往的心情。

不错,这是多么气魄,多么雄伟的一座“建筑”啊!它,高三十八米,长七十七米,重一千四百多吨。恰似一艘远洋巨轮,朝着预定目标,疾驰在茫茫无垠的绿海之上。

我兴致勃勃地跨上采金船,一眼看到七十多个大铁斗,在震耳欲聋的机声中,不停地旋转着。一铲铲矿沙,从地下掘起,通过皮带远输机,送到圆桶筛内……

在整洁干净的仪表室,我见到位留着短发的姑娘。她身穿橄榄绿工作服,头戴硬塑安全帽,使我格外感到兴趣的是,她那帽上衣上,都印着“O”的符号。我默不作声地端详着,猜测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自己把自己考住TPE?还不赶紧请教我这老师!”姑娘性格竞这样开朗,倒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把案上的表格填完,自豪地告诉我:“‘O’这是古代太阳的符号,也是表示‘金’的意思,说明它有多么珍贵、美好。大兴安岭,在满语里就是‘大金阿林’——大金山啊!别小瞧O哩,在我们船上,它就是先进生产者的光荣花咧!”

姑娘活泼、开朗、健谈,看得出,她打心眼儿里热爱武警部队热爱采金这一行。她告诉我:一立方米的矿沙土,一般含金0.22克。这“金天鹅”一天就能生60多两金蛋蛋!可我们祖国,又是多么需要黄金啊。不论是宇航、仪表、电子,还是贸易、货币、装饰、处处都少不了它。

然而,这里地靠“北极村”,即便风风雨雨、日日夜夜,采金船一刻不停地运转,一年之内也只有一百八十天可以采金。他们真是把这每分每秒都看成黄金般珍重。几个月前,一场瓢泼大雨,冲垮木桥,由家属区通往采金地的交通断绝了。上夜班的人乘坐的汽车过不了河,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二话没说,顶着大雨,打着手电,绕路十多里,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走了三个来小时,终于登上了采金船……

夜幕降临了,胭脂沟变得更加绚丽壮观,远方、近处,高山上,小溪旁,到处亮起一盏盏耀眼的灯光,犹如无数颗珍珠,撒满大地,熠熠生辉。忽然,一阵清爽的晚风,送来一曲悦耳动听的轻音乐,时而夹杂着青年淘金战士无忧无虑的笑语。透过淡淡夜雾望去,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通红的篝火旁,有的弹着吉它,有的看着杂志,有的写着日记,而刚刚相识的那位采金船上的姑娘,却在飞针走线地在崭新的枕套上绣着一幅大兴安岭地图。看到我那好奇的样子,她绘声绘色地介绍起来:“咱大兴安岭沿黑龙江一带的黄金,储量丰富,成色精纯,就像给这美丽的林海镶嵌上一道金边。我们采金船一年就是一万多两啊!今天晚上,我们要用欢歌,用美酒,用优异的成绩,迎接伟大祖国的又一个生日!”

听到这里,我也激情满怀地和“老漠河”一道,高高举起散发着酒香的大碗,从心底深处,迸发出由衷的呼声:“为了黄金,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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